春闺记事-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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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哪怕顾瑾之现在去告诉太后,说德妃想吃辣的想疯了,太后送了辣菜来,德妃也会推却,甚至记恨顾瑾之。她这是中了魔,认定了爱吃辣就定会生个女儿。
顾瑾之想起前世怀榕南的时候,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酸辣要求。
想了想,顾瑾之道:“姑姑放心吧,我先给她开些养血的方子。她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成姑姑点点头,无奈叹了口气。
顾瑾之给德妃开好了方子,德妃肚子又饿了。
御膳房做了膳食来,有一道糖醋排骨,她吃了好几块。
回到内殿,哇的又吐了。
成姑姑等人忙服侍她。
顾瑾之帮不上忙,只得起身去了太后那边,说德妃娘娘有点气血虚。
太后就忙问:“怎么好好的,又虚了?”
“吐得厉害。”顾瑾之道,“方才吃了点东西,又吐了一回。”
太后就笑。
显怀严重,不算病,甚至可能生个更聪明的孩子。
顾瑾之从宫里出去,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三元坡的老宅。
她将德妃的事,告诉了大夫人。
“……我才来京里,到底和娘娘不熟,见识又少,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大伯母见多识广,比我有法子。还求大伯母想个法儿,劝劝娘娘。她这样下去,只怕……”顾瑾之道。
大夫人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又变,一时间气得无话。
“我明日就进宫去瞧她……”大夫人沉默了片刻,才对顾瑾之道,“你放心吧!”
顾瑾之道是,这才回了家。
第175节大哥的理想
顾瑾之要回去,大夫人亲自送她到垂花门口。
刚过了穿堂,便听到有人急急喊七妹。
顾瑾之和大夫人都停住了脚步。
只见大堂哥气喘吁吁赶了来。
他快步到了跟前,喘了几口气,才道:“听说七妹来了……我正有事找七妹呢。”
大夫人就笑着问他:“什么事?既然有事,你怎么不去三叔家里说,专等七妹来?”
大堂兄顾辰之道:“一点小事。准备明日去说的,哪里知道今日七妹过来了……”
大夫人站着不动,等他说。
顾辰之却支吾,笑着道:“娘,您里头不忙吗?您先回去吧,我替您送送七妹。”
这是连大夫人都不肯告诉,要单独和顾瑾之说。
顾瑾之笑了起来。
大夫人也笑,啐了声:“我也不稀罕知道你的事……”转身就走了。
顾辰之送顾瑾之出门,在垂花门口将人都遣了,只兄妹俩说话。
他对顾瑾之道:“祖父医术,将来还是要传给家里的孙儿?”
顾瑾之点点头。
“七妹,我想跟你学医。趁着祖父尚在,指点几分……”顾辰之道。
顾瑾之微讶。
顾辰之就连忙道:“我知你心想,我年纪大了,只怕学不精。可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丹溪,也不是四十才开始学艺的吗?古人也只说‘人生三十不学艺’。我才二十三,又是念过书的。我也不急,学个十来年无所谓……”
顾瑾之听他这样说。足见并非一时之意气,乃是深思熟虑的。
顾家家学,自然要先背熟医书。
四书五经是底子。
顾辰之念了十几年四书五经,也中了秀才的。功力应该不错。他学医,至少不用像煊哥儿、琇哥儿那样重新打底子……
这样,倒也省了一半的功力,可以直接背药书。学号脉问诊。
“大哥愿意学艺,的确不晚。我这里也无异议的。”顾瑾之道,“祖父那边,我也能劝说他。只是,大哥跟大伯和大伯母说了吗?嫂子呢,她同意吗?”
顾辰之沉默了下。
想到他方才避开大夫人,才跟顾瑾之说这些话,足见他尚未跟家里提。
顾瑾之就笑了笑,道:“要不。大哥先和大伯商量商量?这是大事。大哥是宗族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你跟着咱们去学艺。大伯未必肯……”
顾辰之也笑。
他道:“原是想等你先同意了,再和父亲说。”
顾瑾之就笑着说好。
她回到家,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宋盼儿。
宋盼儿蹙眉:“你大伯不可能同意的。他就你大哥这么一个儿子,将来他的爵位也要给你大哥的。你大伯不同意。还会怪你多事,你不该松口先答应你大哥的。”
“祖父的医术是顾家的,又不是我个人的。”顾瑾之笑着道,“大哥也是顾氏子弟,医术他也有份。我不曾劝说他,这点我问心无愧。大伯同意不同意,就看大哥如何说服了。”
宋盼儿有点担心。
顾瑾之又把宫里娘娘的事,也说给了宋盼儿听。
宋盼儿稍微放下的心,又是一提。
“这不是糊涂吗?”宋盼儿气得大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非不给吃,难道公主就能变成皇子吗?皇上年轻,宫里也才两个公主,生个公主也无妨的,太后和皇上一样的疼爱。比起那么多没孕的妃子,只有她有了身孕,这才尊贵呢。偏偏想十全十美,这样折腾,只怕这胎都不稳。”
“她很顽固,太后娘娘派了很有经验的嬷嬷照顾她,嬷嬷们劝她,她不听。她只坚信,熬过去就好了,定要生个皇子;我的话,她更是听不进去。我告诉了大伯母。大伯母和她们相处的时间长,总有法子对付她……”顾瑾之道。
德妃的心思,顾瑾之也能理解。
只是她的作法,实在难以苟同。
好在不仅仅是她,宫里的太后也紧张这一胎,也许还能保得住……
要是太后不管,这胎只怕会有危险。
“你大伯母自己只有一双儿女,两个都聪明争气。又没有小妾生的庶子女,以为这辈子不用替孩子多操心。哪里知道,天生就是该操心的命。二房这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宋盼儿道。
顾瑾之没接话。
“……你三嫂,过门一年多了,肚子没点动静;你四姐也是;当初你大嫂进门两年,才得了惜姐儿。顾家也不知道哪里损了阴德,子嗣这样难。偏偏德妃娘娘福运高照,进宫就先有了身子。可她又不知道珍惜,一味想着母凭子贵。将来也是像你二伯母一样,疼孩子远不及疼自己。”宋盼儿道。
二伯母没有儿子,总指望闺女替她争气。
女儿就是她争气的工具。
所以,她的几个女儿,教养都不得法。
而德妃娘娘,那么恨自己的父母,大概并不想像二夫人那样。
可瞧着她这么折腾,拼命想生个皇子。那么,她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呢?
她心里瞧不起自己的生母,记恨生母的偏心,恨生母利用她们姊妹。最后,她也在走这条路。
有些人,并不是很爱自己的孩子。
爱自己的孩子,是舍不得利用孩子为自己谋取利益的。
前世的朱仲钧,他就不怎么爱榕南……
顾瑾之沉默听着。
正如宋盼儿母女猜测的那般,顾辰之跟大老爷说起自己不想去念书了,要跟七妹学艺,大老爷狠狠将手里的茶盏砸向了他。
大老爷咆哮道:“你是被猪肉蒙了心?好好的侯府世子爷不做。跑去学艺,做下等营生!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如此忤逆不孝?”
顾辰之就跪到了大老爷脚边。
“我不需要您给我请封世子。”顾辰之道,“将来您的侯位。传给孙子就是了!爹爹,人各有志……”
“人各有志,也是百行孝为先!”大老爷道,“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老子只有你这么个儿子。你自己还没有儿子,老子哪里来的孙子?你不思孝顺,整日想些歪门邪道……”
“咱们家就是靠医术起家的,怎么是歪门邪道?”顾辰之一步不让,顶着大老爷的暴怒,“祖宗的排位都摆在那里,爹爹敢去祠堂这样说吗?”
大老爷的手,就气得哆嗦了起来。
他恨不能一下子就打死顾辰之。
里屋的床头,挂了把宝剑。是驱魔镇邪之用。
大老爷踱步了几步。进去将宝剑拿了出来。
大夫人吓得脸都变了。
她一开始坐在一旁。想劝又不敢。
此刻见大老爷动了大怒,居然要杀顾辰之,她就连忙跪下:“老爷。咱们可就辰哥儿这一个儿子!”
大老爷一脚踢开了她。
他倒没有要杀顾辰之,只是拔了剑。把剑丢在地上,拿着剑鞘当鞭子,使劲往顾辰之身上打。
他一边打,一边大骂:“你这个逆子!你这个畜生!老子生你一场,养你一场,就是为了今日吗?既如此,还不如活活打死你!”
这把剑鞘,是用黄铜铸的。
那铁打在身上,骨头都要断了。
顾辰之滚到了地上,抱头躲避,仍是躲不开。
大老爷劈头盖脸的打,打得又狠。
大夫人只得又上来,抱住了大老爷的腿:“您息怒。辰哥儿不懂事,您慢慢教他。这么重的东西,他如何受得起?”
大老爷打得累了,又被大夫人绊住,心里又急又气,手里的剑鞘就滑了。
他无力坐到了坑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气得太急了,身子都没了力气。
大夫人哭着,在一旁帮着顺气。
顾辰之被打得身子发疼,跪都跪不住,半趴在地上。
见父亲不打了,他才支撑着,半跪了起来。
“孩儿自幼就无鸿鹄之志。”顾辰之见母亲在一旁抹泪,心里酸得厉害,又疼,眼泪不禁下来,“这世间百姓,为生计所苦,为病害所苦。孩儿不能济世救民,没有匡扶社稷的本事,只想做个大夫,开间小小的药庐,平素施药救命。锦衣玉食,从来都不是孩儿的追求。爹爹知道外头的人,活得有多辛苦吗?咱们躲在这高院琉瓦里,心里踏实吗?”
大老爷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一次被挑动起来。
怒气攻心,脸都变了!
他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他是个重权欲、重享受的人,他实在无法理解顾辰之的想法。
外头的人活得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今日的地位,都是他努力获得的,不是旁人送给他的。
他凭什么要去悲天悯人。
“好,好,好!”大老爷怒极反笑,“你是不知这世间疾苦,读了书,成了个呆子!你要学艺,做下等营生,也容易。从今日起就搬出去,带着你媳妇和她的嫁妆,有多远滚多远。劳资的家业,你一分都别想!”
“是!”顾辰之磕头道。
这一声是,又把大老爷气得半死。
“孩儿告退。”顾辰之挣扎着起身。
他被打了多下,身上的骨头都在疼,走路颠簸。
“让他滚,让他滚!”大老爷在后头咆哮,“没吃过苦,没受过罪,不知天高地厚!让他滚出去,等他没得吃没得喝的时候,看看他还想不想济世救民!”
昨晚失眠,不知道什么缘故。早上起来喝了咖啡,坐下来码字,仍是头晕晕的……所以这一章磨了这么久……
第176节有志
顾辰之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学医。
他也不想如此不孝,惹得父亲暴怒。
可人各有志,他不能违心走父亲安排的路,自己一辈子不痛快。
前年顾辰之和同窗去东郊游玩,看到田里的老农,背脊佝偻忙碌着庄稼活儿。
顾辰之几个同窗讨口水喝,就和老农闲话,问他一年的收成如何。
老农说,不过是糊口。
“如今世道太平,不用打仗逃难,逃荒的人也少,干活就能填饱肚子,这是老天爷的恩赐呢。碰上了灾荒之年,颗粒无收,半年就白忙碌了……”老农笑着对他们几个公子哥说。
几个人笑笑,赏了一回稻田绿秧,作了几首诗就回了家。
顾辰之却一直记得那老农脸上的沟壑。
他们每日从早忙到晚,只求一碗米粥裹腹。
而顾家每顿吃饭,都要大量的剩余。
明明能自己穿衣,却要丫鬟服侍……
那么,他顾辰之长着手脚是做什么的?
盘中餐,哪一粒是他自己赚来的?
他就开始在市井行走,见得越多,心里总憋着一口气。
他也不妄想自己能造福百姓。
只是自己开个药炉,也能施舍一方……
他又想起自己看书,看到将“医者”这一行成为“杏林”的来历:三国的时候有个叫董奉的人,他看病不收诊金。病家的病若是痊愈,就在董奉家的后山种两棵杏树。很快,董奉家的后山。杏树成林。
春上杏花绽放,蔚然如霞,灿红映衬了半边天。
后人就把医者用“杏林”代替呼之。
每每想到这些,想到那董奉。想到杏林,顾辰之心里就一阵热血沸腾。
特别是顾瑾之的医术越来越显著的时候,顾辰之心里的骚动,再也按捺不下去。
他找了很多名医的医案自己看。
偷偷的看。
哪怕看不懂。他都先背下来。
有了这样的准备,他才敢今日违背父命开这个口。
顾辰之不求史册流芳,不求百姓感恩,只想将来若是有位像那位背脊弯曲的老农一样的穷苦人来求诊,他能解了老人的病痛,不收诊金,让老农把诊金省下来买口粮。
这样,顾辰之才能活得心安理得,才不枉自己在这个世上走一遭……
否则。尸位素餐。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尚未将自己的心思告诉妻子林蔓菁,大夫人后脚就跟了来。
大夫人眼底的泪痕未干,把大奶奶吓了一跳。忙叫人将惜姐儿抱出来。
大奶奶亲自端了茶给婆婆。
大夫人坐下,瞧了眼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对大奶奶道:“让人都出去吧,你在这里服侍。”
大奶奶道是。
等人都散去,大夫人就对顾辰之道:“你跪下!”
大奶奶心里骇然,不由向丈夫面上看去。
顾辰之有点不情愿。
大奶奶自己忙噗通跪了下去:“娘,相公做错了什么,都是儿媳妇的错儿。您骂我就是了!”
说着,给大夫人磕头。
顾辰之这才上来,拉住了大奶奶。
他也跪下,对大夫人道:“娘,都是我自己的主意,跟蔓菁没关系。她还不知道!”
大夫人自然知道林蔓菁的性格。
顾辰之去说那些混账话,不可能是林蔓菁挑拨的。林蔓菁最是中规中矩。
“蔓菁起来!”大夫人沉声道。
大奶奶忙爬起来,不敢违逆。
“你可知道错了?”大夫人厉声问顾辰之,“若是知道错了,明日一早,在你爹爹上朝之前,就去赔礼道歉!”
顾辰之梗着脖子不语。
大奶奶都快急死了。
她云里雾里的。
怎么半日的功夫不在婆婆身边服侍,相公就惹了事?相公平素从来不忤逆公婆的啊!
“娘……”顾辰之抬眸,哀切看着大夫人,“娘,您也要逼死儿子吗?儿子又不是作奸犯科。行医有什么不好?咱们祖宗是摇铃串巷的赤脚大夫,我不过是继承祖业……”
“还说!”大夫人的手重重击在案几上,声音严厉道,“你知道你爹爹最恨人提及他的出身。你却一再往你爹爹心窝里扎刀子。你记得祖宗,却忘了父亲?”
顾辰之不说话了。
大奶奶林蔓菁终于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又跪下,请大夫人息怒。
“我……我没有忘记孝顺。”顾辰之声音有点湿,眼泪涌了上来,“小时候我不爱念书,娘说不念就不念,将来跟着祖父学医去,做个太医院提点也好,可父亲不同意。而后,我中了秀才。
再后来乡试的时候,前几日我就开始泻肚子,娘说命中没那个福运,不考就不考,多少人一辈子没中举人的?娘总是说,人活着,先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再要对得起自己,要心里记挂着别人的恩情。
怎么到了今日,娘也来逼我?娘,我若不是定了决心,我不会提这话,惹得爹爹不喜……”
他眼角和额头都青了一块,抬眸看着大夫人,眼泪似珠子滚。
大奶奶林蔓菁忍不住,也在一旁小声的啜泣。
大夫人的眼睛就模糊了一片。
她哽咽难语。
屋子里三个人,都哭了起来。
好半天,大夫人才用帕子抹了泪,对顾辰之道:“收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