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第3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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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初忙磕头道:“方初谨遵太后谕!”
清哑也磕头道:“郭清哑谨遵太后口谕!”
佟公公笑眯眯道:“太后想见郭织女,特宣你们进京朝贺。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太后寿辰是九月二十,二位过了新婚后,看选个合适的日子就动身上京吧。”
方初忙道:“是。”
沈亿三等人纷纷向郭守业贺喜,方郭两家都赶着打赏、撒喜钱,院内又掀起新一轮高潮。
林世子瞅着六皇子,原来是这样!
六皇子低声道:“是皇祖母听杨嬷嬷回去说,方初和郭织女能联手弹琴,好奇不已,才想宣他们进京一见。”
林世子道:“只怕你也推波助澜了。”
六皇子眼望着清哑又上了花轿、方初上马,头也不回道:“这等奇闻,自然要亲眼目睹。他们……还真是让人羡慕!”
略有些惆怅的声音,淹没在炸响的炮仗声中。
马上,方初转头,朝这边遥遥抱拳。
他微笑点头致意,林世子则冲方初挥挥手。
接着,蔡铭等人也过来和他二人告辞。
郭家送亲的有郭大全、郭大贵、郭勤等人,严未央、蔡钥、高云溪也随着方家船离开,去方家恭贺。
※
方家的迎亲船从乌油镇出发时,谢吟月也被押解上路了。
八月十八,中秋刚过,江边却呈现草木凋零的景象,一江秋水无情东去。天空一排大雁排着整齐的队列飞过,雁鸣声助长了背井离乡的凄凉。
谢吟月没有忽略,今日是方初和郭清哑成亲的日子。
“我当然会被八人抬花轿娶进门,而且是夫家倾族相迎。你等着看好了!”这是郭清哑那日在锦绣堂对她说的话,自信之极。
对此谢吟月没有太多感慨,因为已经麻木了。
方家倾族相迎算什么,皇上太后降旨祝贺才是真正的荣耀!
前面江边,柳树下,一个白衣少年迎风而立。
谢吟月一看那潇洒身形,便知是韩希夷。
韩希夷转身,四目对视,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很平淡。
谢吟月对公差道:“容我同这位韩大爷说句话。”
小秀急忙上前来,塞给两个公差一锭银子。
公差便道:“快点儿。”便走到一旁去了。
谢吟月才对韩希夷道:“多谢韩兄前来相送。”
韩希夷看了她半响,才道:“一路保重。”
谢吟月点头,郑重道:“谢谢!韩兄也请放心,谢吟月再不堪,只要答应的事还没有不作数的。吟月说不会让你失望,便一定会做到,从此再不会对付郭清哑。在此先预祝韩兄姻缘美满、生活顺遂!”
韩希夷剑眉微聚,他有提郭姑娘吗,她特地解释这些?
谢吟月瞅了他一眼,转过身,拖着脚镣就往码头去了。
她心里很清楚:他来送她,不是放不下她,而是不放心她,怕她不死心,将来继续危害郭清哑。她,在他心中已经丧失信任了。
前世,他违背家族和母命,不顾一切娶她这个声名狼藉的女子,把当初没有为郭清哑做的,都在她谢吟月身上做了个彻底,落在世人眼中,不亚于方初对郭清哑的情义。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心思!他用婚姻造了一座牢笼,圈禁了她一生,监视了她一生,也折磨了她一生,最后还无情告诉她真相,再赐给她一杯毒酒……
韩希夷,今生她第一个要远离的人就是他!
她宁可在谢家孤独终老,也不会再嫁给他!
这个看似多情的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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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缘尽
她对他说这番话,是为了安他的心,要他好好娶妻生子,别再打她的主意。她并不是欺骗他,她真的不会再对郭清哑用手段了。
她谢吟月,错了一次,怎会再错第二次!
这一世,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韩希夷望着像赶鸭子般被赶上船的流犯们,面上无喜无悲,心中道:“你我缘尽于此,希望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顺着江堤往前走,小秀急忙跟上。
走几步,锦绣和一个男子迎面赶来。
看见他,锦绣蹲身道:“韩大爷。”
韩希夷问:“你这是……”
目光落在锦绣头上,发现她梳着妇人发髻。
锦绣道:“我们夫妻要去北边做小买卖。”
韩希夷打量那汉子,只见他身材魁梧、举止干练,目光炯炯有神,心中便有数了:这一对成亲了,恐怕是跟去北边保护谢吟月的。
他点点头,侧过身,让他们走了。
押送流犯的官船离开码头,另一艘不大不小的船也往景江下游飘去。舱房内,韩希夷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滚滚江流不语。
他爱过两个女人,都在今天缘尽。
一个流放了,他不能娶,也不想娶。
一个今天出嫁,他再不能惦记。
对谢吟月,他能做的都做了,曾经的情义也消耗殆尽,至此了无遗憾;对郭清哑,他却是千般放不下,耿耿意难平!
今日她成亲,他曾答应她,要亲去向她贺喜。可他父亲新丧,实在不宜出现在喜宴上,会冲撞了新人福气,只好命族弟代他前往。
可是,他不能不去!
他想看她出阁,想再看看她!
他便乘了船,往乌油镇来了。
船到乌油镇。又往下游驶了一段。便停泊在江边。这里是从绿湾村到乌油镇的必经之路,他要这里等方家迎亲的船回来。
他坐在船舱内,面前放着大圣遗音。
闭目酝酿良久。他将双手搁在琴上。
曾经畅想的他吹箫,她弹琴,琴箫相和,永远不能出现了。听不到她的琴声。他便自己弹好了,他的琴艺也很高超。
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冲淡悠远的琴音飘到江面上,随水随风散去。他觉得心轻了、空了,“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天地之大,任其遨游,再不用牵挂任何人、任何事了。
为什么心底总有一丝不舍?斩不断、丢不开。
他眼前浮现一双安静的黑眸。认真地告诉他:“你们世家都是三妻四妾。我不要夫君纳妾,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能做到!”他喃喃道。
隔壁舱房内。静女听着琴音,不知为何,一直落泪。
韩希夷一直弹,直到一阵鼓乐声逼近。
他停手,抬头,眼神有些沧桑,仿佛过了一生一世。
因为凝神倾听,那鼓乐声清晰起来,他意识到什么,心房猛然收缩,一股尖锐的刺痛袭来,再慢慢扩散,以至于全身虚软。
他慢慢站起来,走到窗前,朝外看去。
江面上来了一艘大船,披红挂彩,喜气洋洋,一看就是迎亲的船,隔着老远,也能听见船上的笑闹声,偶尔有鞭炮噼里啪啦炸响,火花四溅。
他怔怔地注视着大船从眼前驶过,尽管明白新娘不可能走出来,还是茫然用目光搜寻,想发现熟悉的身影。
没有惊喜,大船渐渐远去,越来越小。
“郭妹妹!”他低声叫。
手摸索着,解下腰间洞箫,凑到嘴边,浓得化不开的情感,注入箫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并没有刻意去抒发什么,只是他此刻心情的流露——求不得之苦,世人都无法放开!
方家迎亲船上,方初似乎听见箫声,忙竖起耳朵,结果郭勤和严暮阳又放了一挂鞭炮,炸得他耳朵嗡嗡响,把箫声也炸没了。
蔡铭嫌弃道:“这些小子,使不完的劲儿!”
郭大全笑道:“蔡三爷,等你有了儿子,就不会嫌了。”
众人都笑起来。
“儿子”一词,勾起方初柔情,想着隔壁舱房内的新娘,早忘记追寻箫声了,况他一时也没想起来把箫声和韩希夷联系到一块。
舱房内,清哑却实实在在听见了箫声,一震。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今年暮春时节,她去府城主持伊人坊开张,韩希夷同行。傍晚泊船后,她弹琴,他唱和这首古诗,那曲调正和这箫声一致。
难道,韩希夷在附近?
清哑心里自问,跟着自答“肯定是他”。
箫声幽怨,正是失意人的心境流露。
那日,他唱出来的可不是这个味道。
正想着,外面喧闹声忽然大了起来。
一阵脚步声靠近,然后就听见方初和小丫头说话,又提高声音对里道:“郭妹妹,到了。你准备准备,咱们下船。”
细妹忙道:“知道了。”
忙拿起红盖头替清哑盖上。
接着,喜娘也赶了过来。
迎亲船停靠乌油镇码头,方家早派了人在此迎接。
严纪鹏吩咐圆儿先走一步,飞马去方家禀告方瀚海,将郭家种种情形都告诉他;又指挥众人抬花轿下船;又要让郭家送亲的客人,十分忙碌。
方初一直没走开,就等在清哑舱外。
清哑被喜娘等人扶了出来。
他忙接着,低声道:“别紧张,我就在这。”
清哑低低地应了一声,盯着那双红色云纹如意靴。
然后清哑上轿,被抬下船。
方初也下了船,上马,走在前面,八人抬花轿紧跟其后,一路吹吹打打往方家老宅行去,沿途不知引来多少人观看。
方家老宅门前一条街更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院内也是一样:人人喜气盈腮、个个笑语喧哗。
圆儿先一步赶回来,对方瀚海等人绘声绘色描述了去郭家迎亲经过,以及去郭家恭贺的各路权贵,还有皇上太后对郭织女的赏赐,太后口谕宣大少爷和少奶奶进京朝贺太后寿辰,又有卫昭夏流星派人来捣乱等等,亏他口齿伶俐,总结得十分利落,很快说清了。
方老太太等人听得十分心惊,更多的是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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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拜堂
若以方家的家世,势力不比寻常官宦之家差,但毕竟方家是皇商,经营的是买卖商务,像这样皇上和太后亲下旨意嘉奖赏赐,宰相等官员上门恭贺,还真没有过,这是多大的荣耀!
这个媳妇,给了他们太多惊吓和惊喜。
方瀚海明白严纪鹏派圆儿先回来禀告的意图:有卫昭之事在前,就算儿媳接回来了,也不可掉以轻心,于是忙请大哥等人准备起来。
花轿进门,在正院上房前落轿。
至此,方初眼中再没有别人,只有花轿和轿中新人;也不再操心任何事,到了这里,一切事都有他双亲和族人母舅担当,无需他操心;他只要安心做他的新郎、和清哑拜堂成亲就好了。
他揭开轿帘,轻声道:“郭妹妹,到了。来,下轿。”
清哑坐不惯花轿,被颠得有些头晕,好在路不远,不然她该吐了。
听见方初叫,她如释重负,忙站起身,把手递给他。
方初小心扶着她出来,一面还道:“小心脚底下。头低些,别碰了轿门。”又低声道:“别怕,跟着我。待会要跨火盆。”
喜娘笑道:“哎呦呦,方大少爷这样体贴,就牵上手了!别急,要牵着这红绸,牵手等晚上吧……”
话未说完,周围一片哄笑声起。
方初恍若未闻,只扶着清哑走。
喜娘赶上来,把拴着大红绣球的红绸一端塞给他,一端塞给清哑,对他喊道:“新郎牵着新娘,跨火盆——”
方初忙停下。对清哑道:“迈大步些。”
清哑忙双手提起喜服裙摆,一步跨了过去。
这喜服可是御赐的,可不能烧坏了。
见她平安跨过了,方初又道:“跟我走。”
清哑差点说“好”,忽然记起不能说话,忙闭紧嘴巴。
于是,她跟着方初。亦步亦趋。往东厢祠堂走去。
方初侧着身子盯着她,唯恐她看不清路,走不稳。喜娘喊什么,周围人都有哪些人,都欢呼些什么,他一概不知。
祠堂内。上方供着方家祖先的神龛影像;堂下,方老太太和方瀚海夫妇都站在右手边。其余方氏族人分列两旁观礼,门外还有亲友。
方初牵着清哑走上堂,众人目光一下落在清哑身上。
那御赐的凤冠礼服,闪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方老太太连声道:“好。好,好!”
方瀚海和严氏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方三太爷主持婚仪,高声道:“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喜娘扶着清哑。和方初双双朝外跪拜。
方三太爷待他们起身,又喊:“二拜高堂!”
方初轻声提醒清哑:“转身。”
喜娘扶清哑转身。和方初对方老太太等三人跪拜。
方老太太含笑承受了,十分喜悦。
方三太爷又喊:“夫妻对拜。”
这次,清哑不用喜娘扶,就转向方初弯腰。
方初心跳急了——这一拜完,她就是他的妻了!
方初的堂弟,和方则差不多大的方剑指着方初,低声对左右兄弟道:“瞧三哥那模样,全没一点往常少东的沉稳和气概,跟个提线木偶似的,高兴得傻了。嗐,跟二伯父比,到底还是年轻嫩了些。”
众兄弟听他损方初,一齐窃笑。
方则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说!”
方剑道:“我才没胡说。不信我叫他你们瞧好了。”
恰好方三太爷喊:“礼成!送入洞房——”
方剑急忙喊:“三哥!三哥?三哥?……”
一声没反应,跟着又叫第二第三声。
方初听见“送入洞房”,急忙对清哑小声嘱咐道:“你跟着我走。”嘴里这样说,却没有牵着红绸先走,心里怕她盖头蒙面走不稳当,便不由自主地牵起她的手,立即感觉踏实多了。
他一心都在清哑身上,周围嗡嗡说笑声此起彼伏,他哪里会留心谁说了什么笑什么,一律充耳不闻,因此,方剑叫了他四五声,他都没反应,竟牵着清哑往外走去了。
方剑把眼一翻,两手一摊,道:“如何?”
众人见了这个情形,再忍不住,轰然大笑。
方老太太等人都听见了方剑作怪,也忍俊不禁。
方老太太嗔道:“剑儿,你小子又作怪!”
方剑笑嘻嘻道:“祖母,我看三哥丢了魂儿,想帮他喊回来。”
大喜的日子说新郎丢了魂?
这孩子太不会说话了!
好几声责骂同时响起,方则更跺了他一脚。
严氏把脸一板,道:“方剑,你再胡说,看婶婶怎么收拾你!”
连方瀚海也威严地看向侄儿,眉头微皱。
方剑吓一跳,急忙道:“快瞧三嫂去!”
一声喊,众兄弟蜂拥而出。
方老太太急忙高声道:“不许闹过了!让他们早早歇着。”
众人忙道:“知道了。”早跑远了。
方初自然不知道这些,连红绸带清哑一齐牵着,慢慢往东院行去,还不时提醒:“进院了。”“有门槛,抬脚。”
喜娘等人瞧得掩口直笑,夸新郎心细。
方初这样,是想着清哑初来乍到的,周围全是陌生人,郭大全等送亲的人都被方家人让去吃酒席了,连细腰和细妹这些贴身伺候的也都被让去吃饭了,等吃完了再去洞房伺候,眼下只有他是她最熟悉亲近的人,他必须亲自照顾她,免得她胆怯害怕。
清哑被他牵着,心里十分踏实。
感觉进了一个所在,又被扶着双肩按坐下来,“来,坐下。到了。”终于进新房了,不用再折腾了,她松了口气。
方初接过喜娘递来的喜秤,一丝没耽搁,用秤杆挑开那红盖头。入目是华贵的凤冠,凤冠下一张清丽容颜,睫毛眨了两眨,再掀开,露出熟悉的黑眸,静静的,泛着喜悦的光芒。
嫁给他,她是开心的!
他被这个念头激动着,冲她温柔一笑。
她也对他笑了。
“累不累?”他轻声问。
“一点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