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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施耐庵-绝代奇才-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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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大鹏哑哑一笑:“怎么,连俺‘三界无常’都几次失手,你这头蠢驴还想染指么?” 
  脱脱乌孙讨了个没趣,唯唯而退。 
  董大鹏扬颔说道:“诸位,尽管这桩大秘时隐时现,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却也被俺查到线索!”说着,他“刷”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头,晃了一晃,续道:“这便是俺的眼线从兴化白驹场送来的消息:那伙草寇拆解不开秘密,已然派人进了东台县境,俺今日可要建一桩大大的功劳哩!” 
  话音未落,只见两个侍卫一人提着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走上厅来。 
  众人一看,原来是两个捆得粽子似的女人,嘴里塞着汗巾,手脚倒缚在脊背上,身上只剩下薄薄的绸衣内裙,半夜冻饿,早已昏死过去。 
  人丛中有人惊叫:“哦哟,鲍三娘,韩二姐!这两个骗吃喝坑人的长舌妇,如何这般模样!” 
  董大鹏一挥手,叫人将鲍三娘、韩二姐提了下去,然后说道:“看见了吧,这两个女人被缚,说明江洋大盗早已在这牛二府中卧底,少刻,此地便要变成血肉横飞的战场了!” 
  一句话末了,满厅里一阵嘈嚷,霎时狼奔犬突,呼爷叫娘,乱过之后,偌大一个庭院里立时变得空荡荡。 
  董大鹏一把拽起吓得躲到案几下的脱脱乌孙道:“脱脱乌孙大人,此刻便是你立功的时候,快快吩咐兵丁,挨房挨院搜捉,有俺董大鹏在此,休教走了一个草寇!” 
  说毕,他踅入后厅,只见鲍三娘、韩二姐兀自捆在地上,昏迷不醒。 
  董大鹏喝声:“快松绑,把她们浇醒。” 
  两个侍卫忙解开两人的绑缚,一桶凉水劈面泼在她们头脸上,两个女人呻唤一声,一边揉着捆麻了的手臂,一边睁开眼睛,一见面前站着个鬼魅样的长汉,不禁索索直抖,磕头如捣蒜:“无常大爹饶命,小女子两个为骗人吃喝,坑害了不少少妇闺女,往后再也不敢了!无常大爹饶命哪!” 
  董大鹏一声暴喝:“什么无常大爹,马面大叔?俺是朝廷参将。快说,是何人将你们绑住扔进草垛的!” 
  鲍三娘到底胆大一些,抖抖地说道:“太爷,夜黑昏暗,小女子瞧不清楚,只看见是三个女子,头裹红巾,腰系短裙,打绑腿,拿长剑,那身手煞是惊人!眼没见,小女子二人便被塞了口缚了臂,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哩!” 
  董大鹏一凛:这些白莲教盗匪好大胆,竟派女子前来卧底!他耸身而起,一脚踢倒兀自磕头的两个女人,大踏步奔出后厅,厉声嚷道:“满城搜捉,这一回,定要将那卧底贼子捉拿归案!” 
  说着,率领众侍卫奔出了牛家庭院。 
  不表董大鹏率众满城搜捉,闹了个鸡飞狗跳墙。且说那日傍黑时分,等到花碧云与秋菊离了金家,施耐庵便留在上厅,与金克木谈起了经史子集、逸闻掌故,又掺杂些篆、隶、行、草、甲骨古籀的文字学问,渐渐地,竟逗起了金克木的兴趣。俗语道:惺惺惜惺惺,闻道则忘忧。金克木谈着谈着,把那金小凤出嫁的事早已忘到脑后,禁不住捺须舞手,谈得甚是兴头。 
  那金小凤呢,却早已在金克木的催促下换了一身干净衣裙,悄悄坐在绣房中垂泪,想到立时三刻便要被抬到那泼皮无赖家中,含羞忍垢,禁不住心如刀绞。 
  此刻,她耳听着爹爹尚在厅上与那先生高谈阔论,不觉又气又恨又伤心。想着想着,她不觉横下一条心:为保清白女儿身,又不牵连老父幼弟,等会牛家接亲的人一登门,便强颜欢笑,只待一进牛家大门,瞅冷子撞阶自尽,让牛二那狗贼一场空欢喜! 
  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外有人唤道:“金老儿在家么?” 
  金克木正谈得入港,猛听得这一声叫,不觉抬起头来。只见门口袅袅娜娜扭进两个女子来,头上黄烘烘地插满了珠翠首饰,身上穿着窸窸窣窣的锦缎衣裙,面庞上胡乱抹满了胭脂水粉。 
  金克木一见,就知这是达官豪富家的佣妇,小小一个东台县城,除了县官脱脱乌孙,便只有泼皮牛二家有这般阔气。 
  施耐庵一见,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早从两个女子的身形语音中认出这便是与花碧云同来的两个女兵春兰、秋菊。不过,此刻瞧着她两人那扭扭捏捏、胡里花哨的行止打扮,心中兀是忍俊不禁。 
  金克木也已看出,这必是牛二家派来迎亲的伴娘,连忙起身让座道:“二位娘子请坐!” 
  两个女子忍不住悄悄卟哧一笑,旋即板起脸喝道:“金老儿,吉时已到,牛二爷派俺两人前来迎娶小凤姑娘。并请你全家到牛二爷花堂随喜。” 
  金克木一听,心中纳闷,不免呐呐地问道:“二位大娘子,牛二爷今日大喜,怎么连轿子也不发一乘?” 
  一个女人叱道:“呸!俺牛二爷说了,金克木穷家小户,高攀牛府,已是泼天大的荣耀,小妾也用花轿,那成什么体统?金老儿,叫小凤姑娘快快收拾,跟俺们走吧!” 
  金克木心中不是滋味。不觉叹了口气道:“唉,只是太委屈俺小凤闺女了。” 
  说着,摊一摊手,向绣房内一指。 
  两个女人登登奔进绣房。软磨硬扯,将带来的大红吉服胡乱穿到金小凤身上,唤醒了床上睡着的小厮,一齐走上花厅。 
  金小凤一眼瞧见由施耐庵陪坐的金克木,心中的怨艾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想起老父孤苦无靠,不觉悲从中来,放声大恸。金克木一听这哭声,也忍不住站起来,踉踉跄跄奔到小凤跟前,一把将她的头颈搂到怀中,老泪潸然如雨。 
  两个女子一把拉开,说道:“休哭休哭,适才不是言明,牛二爷怜你们父女、姊弟情深,要你们全家到那府上去过一阵儿,收拾收拾,一齐走吧。” 
  金克木收住泪,连忙裹了几件换洗衣物,随着两个女子、一个小厮与金小凤一齐出了大门。 
  施耐庵站到门口,对正锁着大门的金克木道:“金老丈,今日幸会,晚生仰慕得紧,但愿下次见面,能够朝夕聆教。”金克木点点头,又摇摇头,掉头抹了一把老泪,匆匆走了。 
  再说那董大鹏率着几名侍卫刚刚奔到庭院大门口,猛听得身后有人叫道:“董大人,不好了!牛二爷被人杀了!” 
  董大鹏不觉一愣,连忙返身奔回花灯,纵身便奔入后院,来到书房。只见书房门户紧扃,床帐整齐,那牛二尸横就地,尸身下汪着一滩黑血,早已没了头颅。 
  脱脱乌孙一众抖簌簌地环立在书房之内,望着这骇人的惨象,呆若木鸡。 
  董大鹏心想:牛二深藏后院,这满厅满廊净是侍卫,竟神不知鬼不觉被人割了头去,来人身手煞是惊人。想到此,他心中一紧:好险!差一点小觑了这几个来卧底的盗匪!他正在冥想,忽所脱脱乌孙叫道,“这是什么?” 
  董大鹏扭头一看,只见脱脱乌孙从牛二身上拣起一张布条,那布条压在尸身的臀下,拎在手头,兀自鲜血淋漓。只见那上面用血水写了十二个字:“杀人者,受害女之父金克木也!” 
  董大鹏呆呆地看着那血写的布条,呆了片刻,猛地喝道: 
  “走,先拿了金克木,再搜乱党!” 
  说毕,当先一路纵跳,出了牛府,直向城西金家刻字铺奔去。脱脱乌孙不敢怠慢,指挥衙役兵丁紧随而上。看看转过几条窄巷,董大鹏一脚踏上堆软蔫蔫的草垛,他骂了声“娘那皮”,忽然驻足不动。 
  此刻,他蓦地想起此前在这堆草垛中发现的那两个被缚的佣妇,私下忖度:来人既然拿住这两个佣妇,不放不杀,却偏偏剥了衣裙缚了手脚,此中必有冒名顶替的情由,再则,那金克木年老病弱,区区一个手艺人,怎能在禁卫森严的牛府之中杀人?想到此处,董大鹏跃身疾纵,不多时便赶到金家刻字铺。 
  他推门一看,不觉惊得呆了:只见屋内空空如也,金家父女三人早已杳如黄鹤! 
  脱脱乌孙见此景象,憋在心底的苦楚哪里还忍得住,不禁跌足大恸道:“喂呀我那苦命的干儿牛二吔,当年周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干儿吔,你可是比他更赖,你、你、你是赔了夫人又丢命,走了丈人失了风吔,哀哀哀!” 
  董大鹏到底是“三界无常”,此刻倒把那满腔怒气忍了下来,冷眼巡视了一遍厅内厅外,忽地一把打开柜台抽屉,“唿唿咙咙”一阵翻捡,早翻出了一本黄不叽叽的旧帐簿,他仿佛一个查检陈年谷米的帐房先生,一头扑到柜面上,一页一页地审视起来,只听得“簌簌簌”一阵仿佛蚕啮桑叶的响声过后,董大鹏忽地大叫一声:“啊哈,原来如此!” 
  只见他翻开的那一页上有一行写道:“至元九年春正月,收寿春花九刻字银五线!” 
  他也顾不得向愣不瞪瞪痴立着的达鲁花赤和众侍卫解释,白眼一翻,哑哑大叫:“快,快,与我向南追那劫了金克木的白莲教党!” 
  说毕,“当啷”一声掣出短柄狼牙棒,大袖摆处,早起了一阵狂风,霎时便窜入了黑魆魆的夜幕。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十一 宋碧云城厢施绝手 金克木荒郊逢魔劫    
  再说那金克木一家三人随着两个“佣妇”出了大门之后,穿街衢、过陋巷,迤逦行来,早已出了东台县城西街。 
  金克木此时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想到含辛茹苦抚养了小凤这如花似朵的闺女,满指望将来嫁一个好人家,到老来端午一盒茶食,中秋一包月饼,享一享做岳丈的福份,哪曾想竟做了个大虫的丈人,往后只怕要担一世的惊恐,挨一世的骂名。 
  走着走着,他猛觉气息清新,眼前敞亮,哪里还有街巷房屋,分明早已走到城郊的荒野旷林之中。两个佣妇头也不回,兀自朝前疾奔。 
  金克木越走心中越疑,赶上几步问道:“两位大娘,县衙乃是在城里,为何走这荒僻小径?” 
  一个佣妇笑道:“牛二爷今日雅兴大发,嫌城里嘈杂,又怕大娘子罗唣,故尔将喜堂挪到了二十里外的庄园里。金老儿,休要再问了,倘若耽误了吉时良辰,俺们可吃罪不起!” 
  金克木心下打鼓,却又不敢再问。五个人一路趱行,约摸行了二十里地,忽见一座翠绿蓊郁的林子横在面前。来到清凉荫蔽的林中,只见树后蓦地转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金克木一见,不觉惊得呆了。 
  只见前面的那个女子乌黑的秀发高高地挽着个堕马髻子,插着满头黄烘烘的镀金首饰,上着一件红艳艳的镶边罗衫,下身胡乱裹着条海棠红销金八幅罗裙,满身溅着血污,右手倒提着一把长剑。后面那个汉子则是一身庄户人服色,倒是喜孜孜走得从容不迫。来的正是花碧云与施耐庵。 
  原来,就在董大鹏于牛二家花厅上大发宏论之际。花碧云率着春兰秋菊两个女兵,径直奔那淫贼府第,谁知事出凑巧,可可儿撞见了韩二姐、鲍三娘两个女人,她立时计上心来,冷古丁擒住了这两个惯当“马泊六”的长舌妇人,教春兰、秋菊剥下二人的衣裙,妆做迎新人的佣妇返回金家,将两个女人缚臂塞口抛在僻静处,然后悄悄摸进了牛府后园。没存想一进园门,只见四处守着带刀侍卫,一时倒不敢贸然闯入。 
  她在院墙下徘徊得一阵,忽然听见暗夜里隐隐传来女子的啼哭之声,她心中一动,循着墙阴悄悄儿朝传出哭声的方向摸去,竟然摸到一间破敝的小屋跟前,她从墙隙里往里一看:只见这间破屋里关着三四个少年女子,一个个面目憔悴、衣裙褴褛,正蜷缩在墙角,嘤嘤哭泣。小屋当中,一盏油灯照着个满头珠翠、衣裙花哨的妇人,手中拿着一条白练,正在恶狠狠骂道:“你们这些小泼贱,当日牛二爷将你们弄了来,你们做张做致,死活不肯圆房,今日二爷又娶了新娘子,活该你们受罪!害得俺这个唱彩头的喜娘跟你们一起厮守这黑屋子!罢罢,俺早盼晚盼才盼得这席喜酒,说不得,为了防备逃逸,只好委屈你们这几个小妮子了!”说着,逐个儿反扭过那些女孩儿们瘦弱的胳膊,抖开匹练恶狠狠地就要绑在一堆。 
  花碧云在墙隙中一见此状,不觉怒从心上起,她趁着四外无人,破门而入,低叱一声,三尺青锋早勒上了那妇人的咽喉,另一只手顺势为那几个少女解了绑缚,说一声:“姊妹们受苦了,快快逃命去吧!”便将那些被掳的女子放出了房门。 
  那盛妆妇人却待要叫,花碧云恨她凶恶,反手一剑,登时搠在地上,她想一想,望着那妇人,依样画葫芦,高高挽了个堕马髻子,拔下她头上的首饰,解下她身上的喜衫喜裙,草草收拾一番,大模大样、嬝嬝娜娜地扭进了牛府后厅。 
  此时,正值牛二在花厅上冲撞了董大鹏,被他摔得浑身酸痛、衣衫破碎,正坐在后院书房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大叫“来人服侍”,花碧云早已大模大样走到书房外边,闻得牛二的呼喊,甜甜地应一声“牛二爷休叫,俺来也”,身腰疾扭,只见红光一闪,呼吸之间已然欺到牛二面前,她一把揪住狗贼的胸口,一边数落:“我把你这禽兽不如的泼皮!今日一来为东台县受辱的女子伸冤,二来借你的头颅干一桩大事!”说毕,横剑一勒,那牛二刚刚喊得一个“救——”,那“命”字尚未出唇,早已身首异处。接着,花碧云扯一幅门帘,裹了牛二那颗头,长剑一弯,割下牛二尸身上一块衣襟,伸出食指蘸着血水,写下了那十二个大字。 
  这时,一帮丫环仆妇闻声赶到书房门前,一个个吓得簌簌乱抖,你推我搡,谁个还敢上前?只见花碧云从从容容做完一切,长剑抖一圈寒光,对众人说道:“冤有头,债有主,胆敢告密者,牛二便是样儿!” 
  说毕,一扭身腰,从窗口跃出书房,霎时便隐入了夜幕,返头奔回城西金家刻字铺。 
  此时,施耐庵早已送走春兰、秋菊与金家三口,在刻字铺内焦急等待,一见花碧云返回,情知已然得手,两人忙忙地为金家三口收拾了一包衣物细软,按照预先约定的路线,一路攒赶,与春兰、秋菊等五人会合到了一处。 
  金克木见了花碧云那一身血污,先自吓了一跳,及至待那二人走近,他审视一阵,脸都气得白了。 
  他一眼认出,这便是昨日登门造访的花家侄女和那个书生。不由得怒火中烧,便要回头走去。 
  花碧云疾步赶上,单膝跪地,说道:“金老伯,侄女实在是事机紧迫,万不得已,才将你老诓到此处来,请老伯休要怪罪!” 
  金克木气不打一处来,哼哼说道:“俺不敢与你们这些英雄豪杰为伍,你放俺走!” 
  花碧云一伸手,从树后提出了那个血淋淋的包袱,当着金克木的面打开,只见里面竟然是牛二那泼皮的头。 
  金克木一见,一个趔趄,几乎吓得栽倒地在,呐呐地说道:“你、你害了我金克木满门了!” 
  施耐庵连忙一把扶住,劝道:“金老伯,这牛二死有余辜,何必可惜。如今木已成舟,老伯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金克木悠悠醒转,恨道:“不成,人是你们杀的,与小老儿无涉,俺回去讲得清楚!” 
  花碧云忙道:“老伯,你回去不得。”说毕,引得金老走到林边,顺手一指,说道:“老伯,你有家难归了!” 
  金克木抬头一看,只见远远地升起一股浓烟,那方向正是东台县城西边金家刻字铺左右,金老不觉啊地一声,踉跄倒在树上。 
  花碧云一阵呼唤,将金克木唤醒。 
  金克木叹道:“罢了,罢了!俺如今无牵无挂,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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