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夫人养儿记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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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绣的婚事俨然是郑老太的一块心病,不提还好,这一提,她就犯愁道:“我怎么没提,二月头就跟老大提过了,偏他这当爹的一点都不急,只说再看看,再看看……如今外头又有了那样的传闻,可真是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娘还记得冯家吗?”
“冯家?”郑老太仔细回忆了下,前不久冯员外刚来过郑家,她对冯员外和气的模样倒还有印象。
“是啊,”朱氏眉飞色舞地道,“冯家可是一心想给冯员外的独子求娶绣丫头呢!”
“冯家是不错,冯员外人也和气。”郑老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道,“老大不在家,这事儿还得他定夺。轮不到我来做主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娘还等大伯做主哪?”朱氏拉着郑老太的手,道:“外头的传闻愈演愈烈,冯家不介意,还愿意求娶,那可是绣丫头的大造化了!”
“他们家不介意?”
朱氏信誓旦旦道:“那是自然,娘还不知道吧,冯员外的外家本族跟我是同村的,说起来还沾亲带故呢。他们家放出的口风就是说不在意的,只要绣丫头点个头,他们家立马请媒人来下聘!她家家境殷实,冯员外又是人人称道的大善人,绣丫头嫁过去,这辈子都吃不了苦……”
郑老太听了她这一通话,还真的认真地思考起来。
钱婶子一边在堂屋前头的空地上洒扫,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堂屋里的动静,听到朱氏和郑老太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郑绣的亲事,她便停了活计,走进堂屋道:“老太太,中午做些什么吃食啊?我好提前准备。”
忽然被打了个岔,郑老太愣了愣,她方才听朱氏将冯家夸的那样好,险些一时脑热就应承下,此时她也醒悟过来,便对钱婶子道:“你去买根猪骨头,给绣丫头炖个汤吧。其他发物就不要准备了。”
钱婶子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堂屋。脚尖一转,就进了郑绣的屋子。
“娘,你觉得这事儿怎么样?”朱氏还想着趁热打铁,上赶着问着郑老太,恨不得郑老太一口答应下来。
郑老太已经回过神,自然不会再糊涂下去,只说:“冯家再好,那也得老大点头。他眼下不在家,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向来耳根子最软的郑老太都变得这么油盐不进,朱氏失望之极,本就快谈成了。只要郑老太肯点头,她就能把媒人请上门,这事儿可就算成功过一半了!郑绣本就是嫁不出去的,现在又有了那样的传闻,亏得冯家不嫌弃,她真是不知道郑老太还犹豫什么!
“娘,你可别糊涂!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绣丫头要是再耽搁,那可就误了一辈子了!我也这是好心啊……”
郑绣得了钱婶子的信儿,刚蹦到堂屋,就听到了朱氏那后半句,险些当场笑了出来。
“哦?我竟不知道二婶存了什么好心?”郑绣似笑非笑地说着,一只脚点地,单脚跳着进了屋。这动作本是有些滑稽的,只是在她身上,却看不到丝毫窘迫。
朱氏前后跟郑绣打了不少次嘴仗,几乎没有赢的时候,只觉得郑绣年岁越大,越难相与,便尴尬地笑道:“我这跟你奶奶说话呢,你这小辈插什么嘴?”
“可我怎么听着,二婶说的话句句都是关于我的亲事呢?”郑绣在凳子上坐下,微微抬了抬下巴,“二婶你尽管说,侄女听着便是。”
朱氏干巴巴地笑了笑,说:“二婶也是为你好。从前你眼界高,看不上冯家公子。可如今外头这风言风语,不知道把你说成什么样,也难得冯家不嫌弃,仍愿意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郑绣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笑道:“我竟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还得感谢人家的‘不嫌弃’?”说完她便敛起了笑,冷着脸反问道:“我怎么就让人‘嫌弃’了?”
朱氏的气势被她压住,仍自强辩道:“外头都说你与姓薛的猎户有染,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好人家听了这样的话,谁还敢要你?”
郑绣不紧不慢地道:“那就不用二婶操心了。别说我现在不想嫁人,即便我哪天嫁乞嫁叟,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你……”朱氏被激得说不出句完整话,“真到了那一天,你哭都来不及!我一片好心,你别当做驴肝肺!”
郑绣抱着手臂,冷笑道:“那还真是谢谢二婶的好心了。二婶冯公子夸的这样好,可一定得给纤妹妹留着!”
朱氏是一心要把郑纤栽培起来,嫁个读书人的。冯家虽然好,但到底是商贾人家,冯公子又是那个模样,怎么配的起她家纤丫头?!
“哼!”朱氏冷哼一身,站起身来。
“二婶慢走。”郑绣立刻道。
朱氏本还想来混顿午饭再走,没想到她一站起来,郑绣就下了逐客令。
郑老太看她俩闹的不愉快,也在一旁劝道:“纤丫头一个人在家里,你快回去吧。”说着半拉半拽地把朱氏‘请’了出去。
郑老太把她送了出去,怕她仍不肯善罢甘休,还把院门关了起来。
朱氏空着手来,又空着手被赶了出来,转身狠狠地对着郑家大门啐了一口。
真当自己是皇帝女儿不愁嫁哪?她就要看看除了冯家,谁还敢要一个既有‘克夫’名头,又‘不洁’的媳妇!
*
离了郑家,朱氏也没立刻回村,而是在镇上去了几个认识的妇人家里串门。
那几个妇人跟她也不过那么一点交情,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不过就是请她进门说说话。
朱氏可总算打开了话匣子,把郑绣往日往日如何不把她这二婶放在眼里,目中无人的行径编排了一顿。又把外头本就传的亦真亦假的传闻给说了一遍,最后还道:“她本就有个‘克夫’的名头,又做出了那样的事。亏我还好心想着她的亲事,她可倒好,直接把我轰了出来。”
那些传闻真真假假,不少认识郑仁,知道他家家风的人都是不信的。只是这话从朱氏嘴里说出来,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毕竟人家二婶都亲口承认了啊!
不过这也是个蠢的,编排自家侄女,也不想想一家子都是姓郑的,打断骨头连着筋,郑绣名声不好了,朱氏自己的女孩儿就能好了?
这么想着,那些妇人看朱氏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
偏偏朱氏丝毫未察觉,还想着只要把郑绣的名声彻底搞臭,最后郑仁选不到人家,只能把她嫁进冯家。到时候她可就能得到郑家允她的五十两红封了!
*
朱氏一走,郑绣顿觉得家里清净不少。
郑老太进来跟她坐到一处,说:“绣丫头,你二婶到底是长辈,你往后在人前可不能这样了。”
郑绣乖顺地应下。心想若不是怕她这奶奶一个糊涂应承下朱氏什么,她也不用拖着伤腿出来赶人了。
“奶奶,我的亲事爹说他有分寸的,往后二婶来跟你说这些,你可别听她浑说。她的为人您还不了解?肯定是人家许了她什么好处,她才这么卖力撮合的。”郑绣没办法,只能抬出他爹来。郑老太别的不说,还是很听他爹的话的。
郑老太想到自己方才险些被朱氏说动,也是有些后怕,“奶奶知道了,下回你二婶再来说这些,我肯定一个字都不听。”
……希望真的这样就好了。
郑绣无奈地看着郑老太,的确是没什么坏心的一个人,虽然偏心郑荣,但对家里其他孩子也都很慈爱。就是耳根子实在太软了,听风就是雨的。
☆、第036章
第三十六章
这天朱氏来过后,郑绣干脆就没再回屋休息,而是在堂屋里跟郑老太说了大半天的话。
朱氏都能逗郑老太开心,更别说郑绣了。
郑老太这个年纪,已经变得有些唠叨了,只是平时也没什么人听她说话,郑老头更是个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的性子。不然她来了镇上后,也不会那么热衷于串门唠嗑。
不过这几天因为外头那样的传闻,郑老太也不出门了。
郑绣耐心地听她说了许久的东家长,西家短,郑老太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天黑后,郑誉回来了。一进屋,他就跟郑绣挤眉弄眼的。
郑绣心领神会道:“奶奶,灶上的骨头汤熬了一下午了,先端出来让我们喝一些罢。”
郑老太应了一声,站起来转身去了灶上。
郑誉就凑到郑绣身边,小声道:“姐姐,上次到咱们家来给薛叔送东西的那个好看的婶婶你还记得吗?”
那个来相看薛直的白寡妇?郑绣点点头。
郑誉又继续道:“我今天跟着阿劭回家,又看到她啦!”
“她……一个人去的?”
“不是,还有白猎户的那一家子,挺多人的。据说是下午就在了,一直待到和我差不多时候才走的。”
郑绣啧啧两声,没想到薛直还挺抢手,中了毒还有人上赶着去伺候。不过这么想的话,那个白寡妇倒是个十分难得好女子,就算薛直中了蛇毒,都不离不弃。
郑绣这天已经觉得脚上好了许多,便道:“你明天下了学先回来一趟,咱们一起去看看你薛叔。”
郑誉蹙着小眉头担忧道:“那你的脚……”
“雇辆牛车就行。”郑绣道。人家好歹是自己的救命个恩人,眼下自己下地已经不会有痛感了,理该去探望的。
两人说好了时辰,郑老太也端着汤过来了。
听说他们第二天要去看望薛劭,郑老太也是不免担忧,“你脚伤还没好利索,你要不放心,让你爷爷或者我去也是应该的。”
“爷爷腿脚本就不好,好不容易这段日子缓过来了,就别让他操劳了。再说奶奶,我现在只是走不快而已,明天雇个车,直接到薛家门口下车,没事的。”
郑绣不想郑老头再奔走,至于郑老太……她真的是没想过让她去的,就怕她回村遇到朱氏,或者其他搬弄口舌之人,又惹起什么事端。
“那让钱婶子陪你一起去?”
“钱婶子家里还等她回去做夕食呢,我去一趟少不得耽搁一会儿,他们家几口人都等着呢。还是不劳烦她了,反正也不远,我去去就回。”
她坚持的事,郑老太自然说不动她,只是交代她一定得多加小心,便由她去了。
*
第二天,郑誉和薛劭下了学,没敢耽搁,就直接回了郑家。
郑誉先回来喊他姐姐,薛劭在路上雇了牛车,随后才到。
郑绣颇为惊喜地夸赞薛劭道:“阿劭真能干,还知道把牛车雇到家门口。”她本来是想着等两个孩子下学回来,再麻烦郑老头去路上雇车的。
薛劭搔了搔后脑勺,道:“这应该的。姐姐是去看望我爹嘛。”
郑绣揉了他一把脑袋。郑绣从家里拿了一篮子鸡蛋和肉,三人一起上了牛车,很快就回了槐树村。
到了薛家家门口,薛劭率先从牛车上跳下来,然后扶着郑绣下车。
郑绣不由弯起嘴角,两个孩子虽然差不多大,都很贴心,但在为人处世上,阿劭真的比弟弟老练太多了。
三人先后下了车,郑绣跟赶车的说好一个时辰后来接人。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扶着她,郑绣有些好笑地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了,只是一只脚不太方便用力。”
薛劭道:“等姐姐到了七老八十,我就长大了,可以背着你出来了。”
郑誉不甘落后,也道:“我也能背,到时候背着姐姐出门,都不用下地。姐姐想去哪儿,我就背姐姐去哪儿。”
郑绣的心里跟被熨烫过一般熨帖舒服,恨不得抱着他俩一人亲上一口。
说着话,郑绣也慢慢挪进了薛家的院子。
一进院子,郑绣就看到了白寡妇正在院子里洒扫。
……这就很尴尬了。
郑绣和她对视点头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你们家今天还有客人啊?”郑绣转头小声地问薛劭。
薛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又来了。”
三个人还没进屋,薛直已经迎了出来,见了郑绣,他不禁面上一喜,一边接过她手臂上挎着的篮子,一边问:“大姑娘怎么来了,脚伤可大好了?”
郑绣慢腾腾地走着,“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还不能快走,感觉脚上使不上力。”
薛直点头道:“大姑娘这脚伤了筋,再养几日应该就无碍了。”他说着话,脑子里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她走的太慢了,似乎还有些吃力,要是他还能抱她就好了。打横抱起,一点都不费力。况且她那么轻,小小的一个窝在他怀里,怎么抱都不麻烦。
郑绣进了堂屋,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一个面生的黑壮汉子,旁边那见过一面的白猎户家的正拿着抹布在擦拭堂屋的桌椅。
想来这位就是曾经被薛直搭救的白猎户了。
果然薛直介绍道:“这位是白猎户。听说我受了伤,和家人一起来探望我的。”然后又对着白猎户道:“这是郑举人家的大姑娘。”
两人点头打过招呼,郑绣觉得自己跟外男共处一室也不太方便,便问:“家里可还有需要我帮忙的?”
人家都来替薛直干活了,她这个害人家受伤的‘罪魁祸首’,再不做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了。
薛直哪里肯让她动手,“不用不用,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干活。白大哥也是,我怎么说也不听……”
白猎户笑道:“薛兄弟对我有大恩,帮这点忙不算什么。”他说着,喝了口水,又去前院劈柴了。
两个孩子扶着郑绣在堂屋里坐下,郑誉小声道:“不用姐姐干活,你坐着就行。”说着又给她倒了水,递到她手里。
郑绣对他笑了笑,又转头问薛直:“薛猎户这几天身子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爽利?”
薛直道:“都好都好。”就算有什么不好的,见到她也好全乎了。
郑绣打量了一下他,见他面色如常,说话也是浑厚有力,确实是无恙的样子。
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逡巡,薛直便尴尬地挪开视线,只作不知,只是脸上不自觉地有些烫。
——还好,他长得黑,看不出脸红。
他们寒暄了几句,白猎户家的和白寡妇又去后头灶上忙活了。
“我也去帮着打打下手吧。”郑绣起身道。
两个孩子又要去扶,郑绣好笑道:“就两步路,我自己可以的。你们俩也是,在学堂待了一天,先去洗手洗脸。”
薛直就带着他们去前院水缸舀水洗手。
薛家的灶房并不跟堂屋连着,而是在另一间。郑绣慢腾腾地刚挪到灶房门口,就听到了白猎户家的和白寡妇压得低低的说话声。
“嫂子,你说那个郑大姑娘怎么又来了?”
白猎户家的道:“你别操那么多心。人家被薛兄弟救下山的,来看望他也跟正常。”
白寡妇犹疑地道:“可是外头都说他俩……”
“你别听外人瞎嚼舌根。你哥说了,薛兄弟不是那样的人。”
“真要是那样,那就成全人家罢了,咱们还在里头掺和什么。”
白猎户家的叹了口气,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不过是觉得人家薛猎户中了蛇毒,前路堪忧,不想同他一起了。”
白寡妇的声音里也透出一股无奈,“嫂子,你也知道我是死过一回丈夫的人了,那种日子我过怕了。”
“可你是哥……”白猎户家的又叹气,“你哥念着人家的救命之恩,一心想撮合你和薛兄弟。你这话要是被你哥知道了……”
白寡妇很不情愿地道:“出嫁从父母,再嫁自由身。哥哥还能逼着我上花轿不成?”
原来是白猎户有心要撮合自家妹子和薛直,没成想现在的白寡妇听说薛直中了蛇毒,已经不愿意了。
不过郑绣觉得也可以理解白寡妇。白猎户一心报恩,但没必要搭上她的后半生。白寡妇也是个可怜的苦命人,不过是不想为了兄长的恩情,而再次担上再次丧夫的风险。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平白无故累的薛直中了蛇毒,连姻缘都耽误了。
郑绣听了一耳朵,便轻咳了一声。
里头的说话声立刻没了。
郑绣一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