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镇国长公主-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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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春唇边笑意仍在:王恒之生气时声调短促低沉,似扬起的笛声,这一声“郡主”叫的挺好听的。
她徐徐的将手中拿着的食盒放在案上,打了开来:“我早说了,那些事我尽忘了。。。。。”顿了顿,语声温温,体贴入怀,“我来是陪相公一起用晚膳的。此处有山、有水、还有美人,方可算得上是——‘秀色’可餐。”
至于这“美人”指的是王恒之还是谢晚春,那就需要琢磨了。
王恒之被谢晚春这不要脸的话给堵了一下,那张冰雪一般的俊颜竟是显出几分罕见的恼色,抿了抿薄唇。他素来面冷,神容肃然,如今添了几分恼色反倒显得生动起来,犹如寒冬冷风吹过枝头,簌簌的落下些许细雪和红梅,使得冷肃的冬景也生出几分亮色。
谢晚春暗自扫了几眼,暗赞:果然,美人薄嗔微怒皆是风情。
她看完人便垂了头,十根手指好似美玉雕出,白皙修长,没有一点瑕疵。只见她十指纤纤,不紧不慢的端了两碗米饭出来,再依次端出鲈鱼莼菜羹、葱爆牛肉、双菇青菜、木须炒肉等等几样菜。
饭菜的香味一时间溢满了整间书房。
王恒之索性不理谢晚春,自取了一本书,坐在书桌边看起来,浑然就当她不存在。
谢晚春臭不要脸的凑过去:“你坐着看书又不能把我送走,过来陪我吃一顿,吃完了我就走。”
王恒之这才抬了眼去看她,一双漆黑的眸子好似寒渊,既冷且深,好似刀片一般毫不留情的刮过面上皮肤,汗毛立起。
谢晚春却只觉得那眼神好似一个小锤子,轻轻锤在她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叫她一颗心也跟着动了动。于是,她更加诚恳的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吃完了就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王恒之这才起了身,看了眼边上红木小案上面的菜,便明白了:都是自己喜欢的,谢晚春这回来是有备而来。他拿起木筷,几番踌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真的就这么忘了靖平侯?”
谢晚春眨了眨眼睛,随口道:“自然,靖平侯冷面冷情待我又不甚好,我也不能一棵树吊死啊。”说罢,凝目瞧他,微微一笑,“我病了一场,便觉得之前的痴念颇为可笑,越发觉得是该珍惜眼前人。”
这后面的话倒是叫王恒之略出了一会神,抬眼打量谢晚春几眼,随后垂下眼,似有几分思量。
谢晚春趁着他垂眸细思,缓步在书房里走了几步,书房极大,几个书架亦是堆得满满,左右案几或是琴桌皆是摆设整齐。谢晚春走了好几步方才到了王恒之适才塞画的书架旁,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取下那卷画,一不做二不休的打开了画卷。
王恒之此时也回过神来,顾不得什么,当即丢了筷子便来拦她:“别动!”难得的显出几分急迫之色。
话声还未落下,画卷已然在王晚春的手里徐徐打开:先是一双金绣鞋,然后依次是嫣红翻飞的裙裾、盈盈细腰、丰满的胸部以及拿着桃花花枝的纤手。。。。。。。
线条优美,笔触细腻,一眼望去,恰如《洛神赋》所写的“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竟是无处不美、无有一丝瑕疵!
此当为不世出的绝色佳人,恰似洛神仙妃!
至于画上的那张脸——
13|第十三章
谢晚春看了眼画上的那张脸,忍了忍,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边上的王恒之已然沉了脸,俊秀的面上还透着丝丝森然的寒气,偏偏耳根却有微微一点红,因为肌肤透白,那一点红根本掩饰不了,几乎说得上是鲜红欲滴。
谢晚春心知王恒之怕是要面子,若是再笑下去恐怕两人真的得翻脸,想了想这才开口道:“。。。唔,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大堂姐?”她顿了顿,咬着唇拼命忍住笑,可仍旧是有一丝半缕的笑意泄了出来,“把她的脸都涂成这样了?”
其实这般情景,她刚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就已经有了准备——她当初和世家这边吵得这般起劲,王家老头差点被气得起不来,世家里恨她的自然很多。陆平川当初就和她说过一些:背地里骂人的已经还算是好的,更龌龊些的还会养几个和她形貌略有相似的舞女歌姬以作羞辱。。。。。。
所以,像王恒之这般用墨水涂脸泄愤的,简直算得上是“可爱”。更何况,王恒之还把除脸之外的地方画得这般用心。。。。。。该说状元郎的画工就是好吗?
谢晚春忍笑忍得辛苦,抬眼时却见着王恒之一张脸史无前例的难看起来,这才郑重其事的表明立场:“那个,大堂姐之前确实是做得很过分!似你这般人才出众又得中状元的,哪个会被派去修史?大堂姐就算是要打压世家,做得也实在过分了些。。。。。。”
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当初她是镇国长公主,想得自然是打压世家。故而,当初她小病初愈,发现王恒之这个世家嫡子被皇帝点做了状元,面都没见就把人打发去修史了,省得在御前影响了本来就偏向世家的皇帝。。。。。。如今换了个立场,谢晚春骂起当初的自己也没有一点扭捏,甚至还有几分同仇敌忾,义正言辞的与王恒之说道:“你就出出气而已,这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王恒之闻言这才细细的打量了谢晚春一眼,他的目光很是奇怪和复杂,似是带了几分考究和深思。他深深的看了谢晚春一眼,一言不发的上前把她推开,径直把那画卷又收了起来,放在了书架最上面。
谢晚春还要再说几句表立场,忽而听到王恒之的话。
“好了,用晚膳吧。”他语声低沉,看过来时,一双黑眸既黑且沉,“你来寻我,不是要一起用晚膳的吗?”
谢晚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嗯嗯,用膳吧。”
两人皆是好教养,对坐在一边,一声不响的用着晚膳,一时间默默然。谢晚春想着吃完就得走,忍不住就开了口:“那个,我来找你,其实还有件事。”
王恒之扬了扬眼睫,看过去,目中微带疑惑。
谢晚春提着边上装着长命龟的小盆子,笑起来:“二妹妹送了我一只长命龟,我打算要养,于是想了个名字。”她停了一下,看着王恒之,笑起来,“民间都管乌龟叫王八,我想着也是有趣,难得咱们家也姓王,正好叫它随了咱们的姓,就叫王八八。”
王恒之正在喝汤,听到“王八八”这三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差点没把口中的汤给喷出来。
他在家中排行虽是老大,可因为王老爷快三十方才娶妻生子,故而他在王家族同辈里的排行略有些落后,正好是行八,有些世家子习惯按排行叫,偶尔也叫他“王八郎”。
王恒之往日里从来不曾多想过,可如今被谢晚春这般一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他抿住唇,挑眉看了看面前因为一只乌龟、一个名字就眉飞色舞的谢晚春,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从未真正的看清过眼前的人。
新婚那夜,谢晚春直言心悦靖平侯,宁愿自尽也不愿与他同房,他一边觉得可怜一边又觉得有几分感同身受,于是便答应了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自那以后,他搬来书房,朝夕不见,谢晚春留给他的印象便只剩下那缠绵病榻的身影和久久不散的药香。
从未想到,她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王恒之放下碗筷,不知怎的觉出几分好笑来:比起自己一眼生情,在回忆被无限美化、几如神女的谢池春,眼前的谢晚春反倒更像是个活人,充满了人世才有的朝气。她就像是月下清泉,泠泠作响,鲜活灵动,迎面便是飞腾而起的活气。
谢晚春逗完了人,提着自家新鲜出炉的“王八八”瞧了又瞧,只觉得终于尽了兴,这才安安生生的吃完一顿晚膳,收拾了食盒还有王八八要回去。
王恒之重又起身回了书桌边,背对着人站着,目光似是在窗外那一片池塘那一拨粼粼的碧色波光中徘徊,待谢晚春要出门了,他忽而开口了。
“你说得对,或许我该学学你,忘了那些可笑的痴念。。。。。。”他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就像是一惊而起的浮尘又或是黎明时候林间一触即碎的轻烟,哪怕在眼前也依稀宛若幻觉,“我会尽量试试的。”
谢晚春闻言微怔,蹙了蹙眉,仔细瞧了他好几眼,这才若有所思的合上门转身出去了。
难不成,他当初还真的喜欢上了李氏这个表妹?看着喜欢的人成了弟媳,所以才整天冷这一张脸?可是就李氏那副模样,这得是什么眼光或者说是眼瞎到什么地步?
谢晚春简直被自己这个神奇的脑洞吓死了,只觉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她出了门直接就把食盒往琼枝手上一丢,提着乌龟就往回走,转念又想了一遍:也不对!倘若当初喜欢的是李氏,那么皇帝赐婚的时候直接说就行了,反正皇帝也不会强人所难。王家更不可能在这之后娶李氏过门做二儿媳。
这般一琢磨,谢晚春又觉得王恒之那个喜欢的人大约不是李氏,反倒是另一个不能说出口的。至于为什么“说不出口”,这里面可能的原因就太多了——对方已有婚配、对方年纪太大或是太小、对方出身寒门。。。。。。
谢晚春想得入神,回去的时候要不是碧珠拉了一下险些撞到树上。她这才缓缓然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角,莞尔一笑,自嘲道:“是我着相了!”
喜欢谁又有什么要紧?王恒之既然甘心娶妻,肯定也是明白他和他喜欢的那人必不可能,而他这般人品能说出“试试”也一定是真心话。夫妻过日子,两人若都能认真,想必也不用追究过往了。毕竟,真算起来,她的过往比王恒之还要“丰富”得多呢。
谢晚春怀揣着一肚子不能对人言的复杂心绪回了房里,还未来得及坐下歇会儿,就听得外头有人来报。
“二奶奶来了,听说是给您送东西的。”
谢晚春手里端着个茶盏,不免弯了弯唇角,回过神来笑道:“二弟妹又不是外人,哪里用得着通传?直接请她进来便是了。”
李氏不一会儿果就进来了,一见面就先笑着问:“嫂子可是用过膳食了?”
谢晚春扶着李氏坐下,笑盈盈的点头:“自是用过了,”说罢,眨眨眼,双颊微红,“我是去书房和相公一起用的。”
待得李氏落座,边上的碧珠赶忙端着茶盘给她上了一盏茶来。
李氏面上笑意一僵,动作略显迟缓的接过茶水,掩饰一般的喝了口茶,言辞上也没了过往的伶俐:“这就好!这回嫂子不仅养好了病,夫妻感情也好多了,果是双喜临门。”
“讨厌。。。二弟妹怎的也拿我打趣?”谢晚春故作娇羞的低了头,低声解释道,“上回相公特意去王府接我,他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难得他今日也不忙,我和他夫妻两个是该好好聚在一起吃一顿。你说对不对,弟妹?”
李氏想起昔日里的少女情怀和王恒之如松如玉的身姿,只觉得谢晚春的话仿佛是一刀刀割在她的心头。她咬着牙,强自笑着点头:“嫂子说的是。”话说到这份上,她也没了寒暄的打算,不再耽搁,连声唤了身边的丫头上来打开木匣,指着里面的三柄团扇道,“我是来给嫂子送扇子的。”
谢晚春看了一眼扇子,令琼枝上前接过木匣,转头和李氏笑了一声,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二弟妹也太小心了,几柄扇子而已,哪里值得你亲自跑一趟?现今夜里还凉,要是叫你受了累或是受了寒,反倒是让我这个做嫂子的过意不去。”
李氏几乎要被谢晚春气得吐出血来:说得倒是好生轻松,倘若真不在乎,哪里又会故意去找宋氏告状?如今却又摆出这幅无辜模样,倒真是要把人给气死!
深深吸了口气,李氏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勉强笑应道:“我就是劳碌命,总是免不了操心的,嫂子不必在意。”说着又应付一般的随口问了几句,“后日便是牡丹宴,嫂子前些年病重没去,今年倒是难得要去,东西可都备好了?有什么需要我替你准备的?”
谢晚春前前后后给李氏“捅了好几刀”,刀刀见血,现下见好就收,口上道:“早就准备好了,哪里敢劳烦弟妹你。”
李氏现今只觉得浑身难受,闻言便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留了。我屋子里还有些事呢。”
谢晚春连忙起身去送,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石青色绣竹纹的香囊递给李氏,柔声笑道:“我自己绣的,里头加了些安神的药材,权当一片心意了。”
李氏扫了一眼那个香囊,因为现下正心烦着,所以也不过是赞了几句好手艺便随手就收下了。
谢晚春看在眼里,眼中神色微微一变。
14|第十四章
等送走了李氏,谢晚春把几个丫头留在房门外,自己独自回了房。
她今晚送给李氏的香囊乃是依照之前处理过的毒香囊特意让人绣的,本是打算用言语扰乱李氏的心绪再伺机把香囊递过去。倘若李氏真是幕后毒害她的人,心绪复杂的时候忽然看到香囊自然会有些反应。
可是,李氏却全然没有反应。这也说明,幕后凶手很可能不是李氏。
原本,排除了晋阳王妃之后,谢晚春对李氏的疑心还是挺重的。
李氏不像晋阳王妃那般出自寒门,她乃是钱塘李家的人,家学渊源,有很大可能是知道七月青的。而且,李氏又是王夫人宋氏的外甥女,手上管了些王家后院的家事,收买个像是芍药这般的丫头自然不在话下。所以,李氏可以算是既有作案的动机也有作案的本事。
偏偏,今晚一番试探,李氏似乎又是无辜的。。。。。。
这般一来,谢晚春也有些奇怪了:不是晋阳王妃,不是李氏,那究竟会是什么人在背后下毒害她?或许,她该跳出后院这范畴。。。。。。可她所得的记忆凌乱又稀少,根本就无从推测!
谢晚春想的头疼,揉了揉额角,干脆叫了人进来服侍沐浴。打算今日早些休息,睡个美容觉。
反正,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想破头怕也想不出什么,还是先等对方动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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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月四日的时候,正好是牡丹宴。
谢晚春睡得半醒就被叫起来了,琼枝和碧珠两人,一个拧了热湿的帕子替她擦脸,一个拿了水和青盐来服侍她洗漱,一遭过去之后,谢晚春总算清醒了些。
不过片刻,后头那个管衣服的丫头画屏便捧了两件新衣来,此回虽是宫中设宴却也无需正装又因为谢晚春喜爱轻便的,故而只选了两件简单的。
一件连枝牡丹刺绣领大红提花对襟褙子另配玫瑰粉的马面裙,一件粉蓝色绣竹叶梅花斜襟长袄另配粉白的绣花百褶裙。
颜色都还算得上是鲜亮,很衬谢晚春白净如瓷的肤色,不过一者富丽一者清丽,尽可由着谢晚春挑选。
谢晚春此时已经醒过神来,一边仰着脸让人给自己脸上抹香脂,一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画屏手中的两件衣衫,睡眼惺忪的指了那件红色的,嘴上懒懒道:“今日梳个堕马髻便是了。”
洗漱过后,换了新衣,她便被琼枝和碧珠扶着去了梳妆台。
碧珠手艺好,不一会儿就梳好了发髻,还把几颗莲子大的明珠编到了发髻的底端,然后再在妆匣里挑拣钗子和簪子,一一指给谢晚春看。
谢晚春随意扫了一眼,忽而瞧见妆匣最底下那一颗水滴状的珍珠,心头一跳,忍不住便伸手捏了起来。
这颗珠子只有小拇指大小,色泽亦是有些黯淡,显是有些时候了。这么一颗珠子放在嘉乐郡主谢晚春珠光宝气的妆匣里显得实在寒碜,格格不入。
谢晚春捏着珠子,左右瞧了瞧,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琼枝在侧看了一眼,不等谢晚春发问,便柔声应声道:“少奶奶不记得了吗?这是您在宫里的时候,自己从外头拿回来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