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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苗小姐减肥日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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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的爸爸妈妈出国之后就很少回来,一开始是舍不得回来的机票钱,穷的时候舍不得钱,等富了就更舍不得钱了,回来一趟半个月,一天就要扣掉一万日币,在九零年初,这是一笔大钞票。

苗苗开始不知道,苗奶奶也没告诉过她,只知道爸妈是在国外工作,还是听大伯娘跟老邻居们吐苦水,半真半假又带有一点炫耀的意思:“喏,小囡作孽呀,自己爸爸么不管,出国有什么好啦,出去么就离婚离掉类。”

那个孽字拖得老长,带点意味不明的夸耀,于是邻居们都说她是厚道人,还要照管侄女,大伯娘的笑声从楼下传到楼下,人还没进来,手上拎了什么东西就从弄堂口一直传到弄堂里。

那会儿有部电视剧火天火地,讲的是下乡知青回沪,一到晚上整条弄堂有电视机的人家都在看,片头大大两个字,苗苗查字典认识这个字,孽债作孽是什么意思,她很明白。

苗苗的大伯是家里的老大,因为苗爷爷去的早,上山下乡的时候没让他去江西,安排去了郊区农场,认识了大伯娘,老老实实的工人,一个月就拿七十块钱工资,加上五块钱奖金,一家人双职工,一个月的收入也只有两百块不到。

苗苗爸妈死活要出国,大伯娘嘴上不说,心里认定婆婆偷偷补贴了钱,要找经济担保人,要读语言学校,两个人这点工资怎么能够。

可出国是赚钱的,不好撕破脸,一开始也确实亲亲热热,月月等着海运包裹从日本寄过来,等到大伯股市刚兴起,买股票认购证大发了一笔,苗爸爸寄回来的那点钱,她就再看不上了。

上海改变巨大,连人的眼光在变,出了国的人却身不由己,别人都当你在外面混得好,偶尔回来也充作衣锦还乡,当年是嫌弃家乡没发展出国去,眼看着高楼一幢幢建起来,再想回来,早已经被抛下,只好继续流浪国外,没办法回来了。

苗苗的爸爸妈妈早在外面有了人家,苗妈妈连孩子都又生了一个,她跟苗苗也就肚里十个月的感情,奶水都没喂足过,有感情也不深,出去一忙一慌也就忘记了。

苗苗被奶奶用蛋黄米糊奶糕调热水一口口养起来,生怕养不活,她倒很会长,养得白白嫩嫩,细细软软的头发扎成两条小辫子,过生日的时候穿红洋布裙子白袜子红皮鞋,带她去王开拍张照片,寄给在日本的爸爸妈妈去。

苗奶奶跟苗爷爷成份都不好,苗奶奶姓梁,老闸北一排米厂也姓梁,进出坐汽车读女校,弹钢琴画油画学法语,可那是解放前的老黄历。

没有小黄鱼也该有点银洋钿,哪知翻遍屋子没找到,苗苗只有十三岁,戴着黑袖章,懵懵懂懂站在屋子里,正是半大不大的年纪,大伯娘问她,她只答不知道。

也许根本没有这臆想出来的一箱子银洋钿,可大伯娘从此有了疑心病,对外亲亲热热,回来阴阳怪气,苗爸爸匆匆来,又匆匆去,跟女儿也没说上几句,奶奶的东西他都不要了,在日本结了婚,对方根本不知道他在国内有小孩,更加不能带去。

办事情的时候,顾奶奶把苗苗叫到家里,给她买巧克力,顾东阳天天跑出去见陆梦婷,也知道要带瓶可乐带个炸鸡腿回来,大伯娘先不说什么,等苗爸爸走了,回去就勒令苗苗不许再吃别人家的东西。

她死要面子,收了东西对外绝不肯亏待了苗苗,盛饭都要用大碗,苗苗那会儿刚抽条,少女的轮廓刚显现,就在发育的时候撑成了小胖子。

办完了丧事,老屋空关起来,大伯大伯娘带苗苗去新村公寓房,顾奶奶眼泪水哒哒滴,拉着苗苗不住说:“听你大妈妈的话,当乖囡哦。”

苗苗不声不响当乖囡,知道自己是个添头,多出来的人,努力不添麻烦,可大伯家里依旧还是不太平,有钱之后老实人也起了花花心思,大伯娘又碰上下岗,满肚皮怨气,家里无宁日,等股票一跌,大伯的花花心思没有了,新村公寓房也没有了,一家子还又搬回了幸福里。

苗苗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喜欢顾东阳的,那时候十五岁,日子过得不如意,家里鸡毛蒜皮,有钱时候大伯开着红色夏利带苗苗跟自己女儿去吃肯德基,没钱了只能咸菜过泡饭,反而是顾奶奶常包点馄饨送过来,她舍不得苗苗吃不好,顾东阳给苗苗带面就是有样学样。

大伯娘自然不开心,有钱的时候那么风光,没钱了倒要受人接济,偏偏那时候起苗爸爸也没钱再寄回来,家里天天吵,日子乌烟瘴气,苗苗的青春期灰蒙蒙的,于是一点小小的收集,或对未来的期望都能让她开心。

大伯没能再赚钱,赚钱的成了大伯娘,她瞄准时机,买了好几间棚户区的老房子,间间都只有几平米,一家三口的户迁进来迁出去,拆一回赚一回,房子买到国外去,苗苗的堂姐高中时候就出了国,现在留美,嫁了美国人,生了混血儿,大伯两口子,等到苗苗十八岁,赶紧也出了国,于是苗苗又回了幸福里。

老家具都被大伯娘处理掉,阁楼里面空荡荡,只有两只装满了旧东西的樟木箱子,还是大伯作主留给苗苗的,里面的东西不值钱,只有大伯娘还念叨着樟木一块板都值百来块。

现在那间十几个平方的阁楼早已经是苗苗心目中的模样,墙面粉白粉红粉天蓝,铺着浅色地板,洋灰色双人小沙发搭着玫瑰红小毛毯子,装了滚轮的原木茶几,地上铺着拼花方格子地毯,书架沿着墙打到天花板,一张桌板可以立起来画画的小书桌,花了五六年,终于安身窝居。

今天的天格外阴冷,寒风吹进人骨头里,苗苗拎着半年份的杂志,从地铁口出来,摇摇晃晃回家去,一想到她温暖的小屋子,心里就响起手风琴旋律。

地铁口出来一路灯火通明,拐一个弯就是黑压压的长马路,梧桐树伸着枝桠,路灯亮得很寂静,迎面碰到穿灰呢大衣的问路人,路灯把他的脸照出一点暖意,不紧不慢踱到面前,黑眼仁里带着闲适笑意:“请问,永安路幸福里怎么去?”

第5章 苹果三日减肥法

“请问,永安路幸福里怎么去?”问路人一脸风尘仆仆,面带倦意,手上还提着一只登机箱,分明焦急,却态度温和,语气还隐隐含着歉意,似乎在这样的冷风里留人问路很难为情。

于是苗苗也忍不住温和起来:“我们顺路,你跟我走吧。”苗苗话音未落地,问路人就伸过手来,替她提起手中重物,一面点头一面笑:“多谢你。”

苗苗还从没被哪个男士这样关照过,她身体过于巨大,从来都被当作女大力士,搬水拎书一向自食其力,不差遣她已经是客气,哪里还替她分担,何况还是个这样好看的男人。

长马路上黑漆漆,分明只拐过一个路口,就仿佛到了另一个寂静世界,临着街的小店铺早早关门,十二月的冬夜少有行人,长马路上映出一长一圆两道黑影子。

那人不再开口说话,苗苗也不说话,她不擅长同人搭话,这人感觉出她安静,也跟着一起安静,两个人沉默着走路,反而自在。

苗苗会画画,先画苹果再画花瓶,最难的是画人像,顾东阳是坐不住的,可苗苗画过很多顾东阳,因为大眼高鼻五官立体,是最容易画的漂亮的那类人。

可这个问路人却不一样,苗苗看他一眼,只知道他好看,细细琢磨,却不知道他好看在哪里,眼前画布不知如何落笔,眉毛正正好,眼睛正正好,连斯文温和也正正好,不凛然不锐气,很是体贴人意。

她偷偷瞥过去一眼,那人即刻发觉,也侧过头来,眼睛对着她微微笑,苗苗被抓个正着,赶紧收回目光,有点脸红,其实不是想偷看他,被抓住又有点小气恼,不由加快脚步,想赶紧走完这一程。

才走了几步,反而是那人先开口:“这里变化真大。”苗苗听住了,看他年纪顶多二十七八,张口感叹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别的地方变化大是真的,这一条马路的变化还真不大,顾奶奶就时常说,呆在家里感觉自己还没老,抬头看窗外才知道已经过去几十年。

不搭话总归不太礼貌,何况人家还替她拎着东西,苗苗知道自己那点尴尬被人识破,这才开口替她遮掩,于是她反而不尴尬了,也跟着开口:“这里是变化小的。”

站在浦东望浦西,隔着一条黄浦江,看到的还是三十年代的老上海风情,国际饭店外白渡桥,老建筑留存住了老腔调,一排扫过去,俄英德法看个遍。

站在浦西望浦东,才是时光如水匆匆过,一抬头一瞬眼,就已经过去百来年,高楼林立火树银花,初来这座城人人都要去外滩,看这两种不同风景。

问路人有些意外,他开口不过是替苗苗盖过那点尴尬,没料到她竟然也是这条路上的老住客,于是倒有一点相谈的兴致:“我听说原来这条路叫高乃依路。”

苗苗这才知道他并不曾来过,那句感叹也没有了根由,地名都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改过了,再念旧的老人家,都已经不再用旧路名了。

“是,刚刚那一条叫霞飞路,这边路过还有慕尔鸣路劳尔登路。”那问路人也没想到苗苗竟然真能说得出,谈兴更浓,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片法国梧桐盖住的灰白墙,和那铁栅栏大门里露出来俄罗斯风情的红砖房。

苗苗还是很小的时候偶尔在苗奶奶和顾奶奶的闲谈,从她们的家常里听到一点旧地名,海格路千爱里马斯南,苗苗听的一头雾水,苗奶奶却如数家珍,仿佛这些地方都画在她心上。

这一条路上都是老洋房,老老早早确实叫高乃依路,灯火辉煌的那一条叫霞飞路,现在连拍旧上海滩的电视剧里都看不到这样的路名了。

两人说了三两句话,苗苗的尴尬没了,又安然继续行路,她的安然遗传自苗奶奶,大伯没学到,爸爸没学到,她学得十足十,一样不发愁不动气,慢慢吞吞,好像温开水,夏天不够清凉冬天又不够烫热,却最熨贴人心。

问路人被她一路带到了幸福里,抬头看着石砖拱门,上面三个大字“幸福里”,夏天的时候有爬山虎,这会儿只有爬山虎留下的枯枝,铁锈似的攀在上面,看过冬天绝想不到夏天时能爬满一面墙。

问路人拿出一只信封来,努力辨认一下,然后冲苗苗笑一笑:“请问,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位梁安琪女士?”

苗苗从小在这里长大,可是新搬来住户实在太多,她没听过这个洋气的名字,摇一摇头:“你要找人应该去派出所呀。”

姓梁的人家有几家,好几年前搬走了,苗苗看着那只信封很老很旧,边角都已经磨得起毛,这个拿着一封旧信找上门来的人只怕要失望了,这里建筑虽没动过,里面的人却来来去去,伸手接过她的旧杂志:“你明天去派出所吧,就是租户也要登记的。”

整个上海人口流动量这么大,要找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苗苗很尽责任,有点替他着急,那封信一看就很久远了,保存这么久的东西,一定是要找很要紧的人。

这是他呆在上海的最后几个小时,真的找不到,也只好让家里老人失望了,问路人看苗苗真的替他着急,加上一句:“来不及去派出所了,我还有四个小时上飞上机。”

人家的事情,苗苗不好发表意见,可又觉得既然找人,来的也太晚了些,努力帮他想一想,还是摇摇头:“这条弄堂原来的旧人家有姓梁的,没有叫梁安琪的,我带你去找刘阿姨。”

刘阿姨是居委会的,就住在弄堂里,苗苗领着那人去敲门,还没进屋就闻到塔菜冬笋炒年糕的香味,冬天香的尤其浓,她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吃了三天苹果,饿了三天肚皮。

刘阿姨还请苗苗进去坐一坐,苗苗想到剪报摇摇头,问路人似乎也不愿意打扰一家人的晚餐,把姓名又说一回,刘阿姨五十好几,看到好看的青年忍不住多问几句。

可她知道的也不比苗苗多:“五几年搬进来?姓梁的人家啊?好像有一家,一家门出国去类。”搬出了幸福里,接下来就不知道了。

问路人温和道谢,看得出来很遗憾,刘阿姨又问:“是侬屋里厢亲眷啊?”

苗苗刚想说他外来,就看见他点头,竟然听得懂上海话,张口回答半点没有犹豫,这么一开口,倒有了烟火气:“谢谢阿姨。”

他还要赶飞机,没找到人也感谢苗苗尽心尽力,这座城市每个人都生活的得很匆忙,路上行人这么多,他问了好几个人,却没一个给他指明幸福里,再一次对着苗苗笑:“谢谢你。”虽然没找到人,好歹问出个去向,也让家里老人心安。

“不客气。”一个回家,一个赶飞机,苗苗拎着杂志上楼梯,把这个当作冬日小插曲,最要紧的是今天要上秤,看看轻了几斤。

她终于艰难的啃完了三天的苹果,第一天八个,第二天五个,第三天她从早到晚只啃了三个,越吃越吃不下,胃里明明是空的,可她却觉得满了,全装着苹果,晃一晃都能晃出苹果汁来。

自己都觉得自己轻了很多,进屋就打开空调脱的只余一件保暖内衣,扒拉出体重秤,她踮着脚站上去,看着数字跳来跳去,最后落在七十四上,一共轻了八斤!

瞬间从一百五十五掉到了一百四十八,苗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天八斤,她从来没有瘦的这么快过。

这三天过的还算容易,她有这么多事做,都忘记了肚子饿,难忍的时候也有,只能努力分散注意力,最难的是明天休息,呆在家里,要怎么才能忍住不吃呢?

苗苗今天花了一下午的功夫,用美工刀把这些杂志里面她画的图,她拍的照片和她写的文字故事给裁了下来,竟然也有两百来页,按照月份和季节排列好。

装在颜色不一样的文件夹里,周一上班的时候,桌上总算有点东西,她饿着肚皮还觉得心满意足,要是天天掉上两斤多,不到六月就能穿连衣裙了。

苗苗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打开微博,扫一扫私信,挑出让她打广告的私信,还是酱油浓汤,翻到最底下一个,竟然有款豆浆机。

苗小姐美食日记基本上都是本帮菜,家里的东西也简单,一只电磁炉,几口颜色清淡的锅,本帮菜也做出日系小清新的味道,几年下来竟然也吸了不少粉丝,偶尔也该试试做些广东菜。

苗苗摸摸肚皮,心里想着菜单,开了一个新话题#苗小姐减肥日记#,跟着定下明天的菜单,弄一点点鱼肉泥,放到豆腐锅里,试一试过午不食减肥法,再买个踏步机。

苗苗计划得好好的,听见小石头砸她窗户玻璃的声音,拉开窗帘布,顾东阳夹着香阳,准头似过去,笑嘻嘻道:“走,出去唱歌去。”

第6章 过午不食减肥法

外面这么冷,苗苗不愿意再出门去,她在窗户里对顾东阳摇摇头:“我不去了。”

顾东阳早已经习惯,苗苗胆子小,叫她干什么她都是不敢的,小时候一弄堂的孩子都跑出去玩,一条马路也能玩出百般花样,拐两条路是一片老洋房,被各种政府部门当成了办事处,小孩子们就翻墙进去摘花探险。

苗奶奶难得放苗苗出去,她的功课有很多,画画写字,还带她学钢琴,齐齐整整的连衣裙,白色牛筋跳舞鞋,要她爬墙实在不行,连望风都不行,紧紧揪着裙摆,说什么谎言都能立马被识破。

可是苗苗最乖,带上她出门打掩护最好不过,还能从大人那里讨到一点零用钱,顾东阳把她带出去,让她坐在小弄堂里,给她一支盐水棒冰,让她慢慢吮着吃。

转头自己去游泳馆游泳,玩了一整天,回来的时候苗苗保证还乖乖的坐在那里,蚊子咬了一身包,午饭也没吃,眼睛里含着包眼泪水,顾东阳还要吓唬她,说自己差点游泳呛了水。

苗苗本来要告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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