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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纸贵金迷-第1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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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蘩侧身看他,“怎么了?”

独孤棠仲手捉住了那两根飘带,跨近她身前,将风帽拉过她的额前,轻巧打了个结,“不是一年前那会儿了,何必让自己冻着,非要记住那份罪。”

刹那,就让采蘩视线模糊。还有谁,比眼前这个男人更了解她?

好不容易将眼睛眨明,她语气颇为轻快,“记住那份罪,可以提醒我珍惜眼前。

再说身上穿那么暖,你哪里见我冻着了。这么小的细节都让你留意到,今后岂非什么都瞒不了你?”

“你知道么?你刚才的眼神和那会儿很像。”冷,但无惧。独孤棠拿起灯,继续为她照路,“是因为遇到了你最不想遇到的人,还是你最想遇到的人?”

“都对。”采蘩挑眉,“独孤棠,除了麦子之外,我身边该不会还有你的耳目吧?”

“这里是长安。”他混大的地方,风吹草动都能知道,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事,“差一点就是地头蛇了,还用放耳目?采蘩姑娘未免小瞧了我。”

采蘩扑哧笑了出来,“为什么还差一点?”

“我大姐不让。”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将那段痛苦的过往如此愉快地说出来,因为她。

“结果练就了一身本事,只能在别处作威作福。”采蘩确实“小瞧”他,“你大姐也是为你好。就你那跳哪儿都伤的轻功,实在马马虎虎。像长安这样的天子脚下,繁华古城,到处藏龙卧虎,你别瞎折腾,让人笑你班门弄斧。”

她一本正经说的,但独孤棠偏偏觉得太好笑,“跳哪儿都伤的轻功?这跟我没关系,是拜的师父有问题。可惜今后也见不着了,不然你可以问问到底他怎么教的,为什么偷工减料,不负责任,误人子弟—

“行了,你怨怼深,自己问去。”不关她的事。

独孤棠又笑,再开口却是关心,“遇到了之后呢?”

“她自然惊讶,后来恨不得扑上来咬我,大概想到东葛青云变成傻子跟我有莫大的关系。虽然我有些冤枉,但她非要那么想,我能怎么办?也是等着,等她和她的相公一样紧咬着我的身份不放,我再咬回去就是了。她不动,我不动。”沈珍珍和东葛青云自私,见不得她好。她也自私,一定要比那两个过得好。但她同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不想在沈珍珍身上浪费太多精力。“这一路因为东葛青云的折腾,我也想了不少。之前,我和你相同,都认为以童大姑娘的名义活下去,否定过往的一切,就能重获新生。现在我却改主意了。东葛青云就是认定我会怕,怕被掀揭当丫头的那时候。老实说,我还真怕过,不止怕当奴婢的事让人知道,还怕逃跑杀官差的事让自己再不能翻身。”

“你为何又不怕了呢?”他知道她怕,不过这种心态并不是别人劝劝就能克服的。她自己想通了,实在是件好事。

“我能说是向五郎让我省悟的么?他说一个人否认过去就是否认自己。他的很多话都虚伪,这句却是实情。编一个谎,就要用更多谎去填。不但是我,还有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我拉下水,帮我一起撒谎。但谎言是无底洞,填不满的。”由谎言建立起来的华丽堡垒,只要有一片松落,就会像沙子一般漏垮。

“我也受教了。”独孤棠赞她好。

“我不信你不懂这个道理,却为何还一直鼓励并帮我重造身份?”看他一副你终于明白了的表情。

“因为——我想宠你。”有时候把心里话说出来,也并不是那么难,“宠你,自然是你怕什么我就避什么。”

采蘩垂眸,掩了笑意。风帽驱寒挡风,甜言心中泛蜜。她突然拉住独孤棠,仿佛很习惯了,偎依到他身侧—

“下雪了。”她道。

灯火中,小小的雪埃如星之金尘,旋舞。

第296章左右生翼

这日一早,自到了长安就行踪飘忽的颜辉终于在饭厅露面。姬钥和雅雅高兴地喊声舅姥爷,这让他天生的笑脸掺进亲情意味,本来想说一声就走,不知不觉却坐在饭桌前了。

“舅姥爷这几日都到哪儿去了?早出晚归的。”来得巧,小厮刚送名帖来,采蘩本还担心庞心柳赶不上。

“长安有些朋友对我的海南游有兴趣,正商谈抄本的事。要不是这回还要照看你们几个小辈,我压根就不回来住了,城东城西来回的工夫都够写篇小记。”颜辉生性不拘,天下之大可四海为家,没有游子思乡之感慨。

“抄本?”对他的微怨,采蘩不甚在意,“长安不是已经有海南游记的抄本了么?昨日我去西园时,有个姑娘跟我说很好看。”

筷子停顿,让蒸碗的热气腾着,颜辉有些愕然,“应该还没有传到长安,我那几个朋友都经营书铺子,新书会先经他们的手。你说是位姑娘?”

“是。”采蘩深蕴何时该少话的技巧,尤其颜辉还是十分自我的人。她要是将庞心柳的事和盘托出,颜辉大概以为是个盲目崇拜他的小姑娘,掉头就会走。

“读游记的姑娘。采蘩,比你有上进。”果然,因为采蘩回得简单,颜辉反给自己添光。

采蘩心里暗笑,面上一本正色,“舅姥爷,看账本就够我头疼了,还看游记?不过,我一定好好收藏着。如今雅雅开始读书了,将来让她拜读您的大作。”

雅雅嗲声嗲语,“云姑姑给我读过也看过舅姥爷的书了。”

颜辉明知对一个刚学字的娃娃不能有太高期望,但禁不住眼睛亮了亮,“好听好看吗?”

雅雅托着腮帮子。眼珠骨碌一会儿,“多些图画,雅雅会喜欢的。”

姬钥哈哈笑出来,“舅姥爷,雅雅那么小,哪能明白您写的那些游记啊,问我还差不多。”

“多些插画?”颜辉却从雅雅的童言童语中得到很大的启发,“有道理,如此一来老少皆宜。”抱起雅雅来,夸她聪明。

雅雅斜睨着姬钥。得寸进尺问颜辉,“舅姥爷,雅雅比二哥聪明。对吧?”

颜辉被小姑娘逗乐,“你们都聪明,比舅姥爷聪明,将来一定能成为不得了的人。”

这时,外面丫头报客人到了。采蘩道请。

“什么客人赶着人用早膳的时候来?而且外头还下着大雪。”颜辉觉得奇怪。

“不是有急事,就是老实人。”采蘩只字不露,神情不动。

颜辉回味着她的说法,居然点头,“采蘩,这话说得有意思。可仔细咀嚼。”他能写游记,就因他心思敏锐,体会他人所不觉。他也许自我自负。但确实真是爱做学问爱经历的人,心怀高远,该欣赏时绝对欣赏,不看对方是谁,十分不流于俗。

但进来的却是有急事的人。自然就不是庞心柳。

采蘩看着来人,实在太诧异了。不由脱口而出,“师兄。西大公子。”

颜辉却道,“好了,做正事的人终于来了。”左手拉起雅雅,右手拉了姬钥,“小的们,跟我玩儿去。雪天就是老天爷给大人孩子的礼物,躲在屋檐下,多没趣。”

采蘩听得正事二字,眼儿飞,“舅姥爷说我不务正业么?”她知道颜辉还是个装糊涂,看似双手一摊万事不管,其实心里透亮,比谁都清楚。

“别这么说自己啊。”颜辉咧嘴一笑,“本来呢,女子多以终身大事为最重,在我看来不以为然,而采蘩你却与普通女子很不同,令人对你期望颇高。近来你身边琐事太多,被小人缠身,烦不胜烦,不过这种事原本就是你越理会有人就越起劲,是时候替自己打算一下,别让人牵着鼻子走。”

采蘩笑着,语气却恭,“多谢舅姥爷教诲,采蘩记下了。”前世听到这样的话恐怕也抛诸脑后,今生却到心里去了。

颜辉心下觉得自己有点多嘴,不再说什么,赶着姬钥和雅雅到园里去玩雪。

“你犯小人了?”于良身上背着个鼓囊囊的包裹,双肩有水渍,鼻子冻红了,鞋子沾满泥和雪,赶过急路的模样。

别说于良,就连西骋西大公子也没见得好多少。衣服鞋子当然要比于良的贵,但精神状态是一样的,面相疲惫,风尘仆仆。

“一个女子带着弟弟妹妹与他人同行,尤其是里头还有诽谤我的人,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不过,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都已经顺利解决。”采蘩不想从头解释,横竖西骋还可以问他师父。至于于良,糊里糊涂对他最好。“倒是你们,怎么也来了?”

西骋冷着一张脸,对于良说道,“既然已带你找到她的住地,我这会儿能走了吧?”

于良却拉住他,“等等,咱们今天一早进城,马不停蹄,连早饭都还没吃上。”转头问采蘩,“师妹,能给我俩准备点热乎的吃食么?又冻又饿,喝水就像嚼冰。”

西骋甩开他,“我不饿。”

“西大公子,我知道你急着去见张大人,不过这时还早。昨夜西园大宴宾客,弄得很晚才散席,你总不想吵你师父好眠。”采蘩说完,伶俐的丫头们就把饭桌重新收拾过,换上干净的碗筷,盛了香喷喷的鸡肉粥。

于良闻着,肚子雷声大作,顾不得西骋,跑到桌前狼吞虎咽起来。

西骋看看那吃相,又看看采蘩,终于接受了邀请,走过来坐下,“你师兄非常不能忍饿,只少吃了昨晚一顿而已。这一路,他每日最关心的就是三顿饭。”

于良呜呜有声,“走远路,不吃饱怎么有力气?”他家境不好,常有饿肚子的时候,这才想学一门能养家的手艺,所以吃饱很重要。

采蘩知道从于良嘴里暂时问不出什么来了,便看向西骋。

“你走后一个月,我们纸官署就收到高丽大纸匠金旭南的邀函,说他将在春日的长安举行一次切磋造纸术的盛会,南北最出色的纸匠多已应允出席,因他和丹大人曾有前缘,也希望丹大人前往。”西骋不急着吃饭,说出此行的目的,“丹大人说他年事已高,无法再行远途,恰巧我师父出使长安,故而让我代他走这一趟。于良听说后,求丹大人准他同行。丹大人架不住他厚颜乞求——”

“什么厚颜啊?我一问,丹大人很爽快就同意了。”于良舒服地吁口气,有七八分饱,“我师父是丹大人带过的徒弟,实际上可以说丹大人是我和采蘩的师公,当然会帮自己人。再说,你师父在长安,我师妹也在长安,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他又向采蘩告状,“丹大人本来没想找人代,是他提的。丹大人答应了,就有一个条件,不能带仆从使唤。要不是我也来了,他根本到不了长安。这位大少爷路上就会使唤我,打尖住店买干粮都由我跑腿。”

采蘩不禁问,“师兄,你知道自己正当着西大公子的面在说他的不是吧?”于良原来对西骋又敬又惧,如今倒像两个互损的老友。

“他好意思指手画脚,就不怕我说他是非。”一个署里待着,彼此熟悉了,于良发现天才和普通人一样也有血有肉,还有坏毛病恶劣脾气,反而能轻松对话。

西骋哼道,“都是你自己抢着干的,我可没使唤你。是谁说路费都是我出的,他没钱就只能拿力气来抵?”

“……”于良鼓腮,低头趴饭,选择把剩下的两三分肚子填饱。

采蘩捂嘴,清咳两声,“金旭南是造高丽绵茧纸的大匠么?”

西骋摇头,“高丽绵茧由金旭南的弟子朴信义所造,师徒二人这回一起出使北周。而且,丹大人也觉得这回邀请可能是金旭南为捧高弟子故意制造出来的,因此不想当了踏板。”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丹大人给你的。”

采蘩看过,沉默了半晌。

“师妹,大人说什么,你神情这般认真?”于良都感觉到她的明显变化。

“大人说,他在给金旭南的回信上除了有西大公子和你的名字,还把我也放进去了,希望金旭南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说着话,采蘩蹙眉。

“什么机会?”西骋也好奇起来。

“一个和朴信义切磋的机会。”采蘩将信递给他,“你可以看,我们三个都有份。”

西骋读过,不由挑眉,“我以为丹大人与世无争。”在纸官署,那位白胡子的老大人批完公文,大半日喝茶串门,悠哉到他以为这是清闲衙门。结果,他要做的事堆成了山,连新进的小学匠都得他亲自教基础技巧。

“丹大人绝对不是无争,而是很有智慧的争。”采蘩认为老大人自有一套。

于良皱紧脸,“绵茧纸工艺精良,有人评它为当世最出色的纸之一,而且师父徒弟齐上阵,我们——”看着面前两个极具天赋的人,纠正道,“我拿什么跟人切磋?”

“丹大人说,长安有他一个老朋友,会造纸,可向他请教。”西骋挑出信中最后的句子来念。

“会造纸?”于良听着不稳当,“会造纸的人多了。”

采蘩心里不稳当,但不能说。说出来,打击士气。

第297章逛不见那位会造纸的

西骋去见张翼了。

于良吃饱喝足之后,眼皮子就耷拉下来,只想补一补这些日子的少眠。采蘩安顿好他,才想起庞心柳的事,正要召门房来问,却见云夕带着雅雅走了进来。

云朝虽是使节之一,但云夕却是自己跟来的,所以不好住进西园,因此就和采蘩姐弟妹作伴,仍当雅雅的老师。

“这就玩好了?”采蘩问。颜辉要是肯带两个孩子,多是一整天不见人影的。

“舅姥爷看到一个大姐姐,和她说了两句话就不跟我们玩了,请云姑姑带我和二哥回屋。”雅雅嘟着嘴,还没尽兴。

“那姑娘让钥儿弟弟的大雪球砸到,颜大哥去看她有没有伤到,就这么说上的话。说了几句,颜大哥让我带雅雅,竟两人一道走了。钥儿弟弟直呼稀奇,偷偷跟去,我没拦住。”云夕的大哥和颜辉兄弟相称,云夕和采蘩却又属于平辈的朋友,这就让称呼有些乱了套。

“这么也好,不用我想怎么跟舅姥爷介绍那姑娘,又不会引起舅姥爷反感。”采蘩心道正巧。

“采蘩,你认识那位姑娘么?”云夕也好奇。

“她叫庞心柳,在西园宴上见过面。她说喜欢舅姥爷著的书,问我能不能帮忙引见,我就让她今早过来。不过,这事若是在女子之间也就罢了,偏偏女子想认识男子,难免让人往歪里想,尤其是我那个舅姥爷。听祖母说,他最怕有人刻意给他牵红线,只要瞧出有一点意思来,立即甩脸掉头。所以我答应庞姑娘时十分爽快,今早却不知如何跟舅姥爷说,虽然我并没有做媒的想法。”采蘩瞧云夕一副听热闹的模样。“你是不是也有些想歪了?”

云夕笑嘻嘻道,“一男一女,岁数差得不多,庞姑娘头回见面就能让颜大哥愿意带着她。这叫天意。我没想歪,看得分明而已。”

采蘩摇头轻笑,“我瞧庞姑娘是真喜欢舅姥爷写的游记,或者崇拜。或者敬仰,论男女之情为时过早了。”

“崇拜,敬仰,是选夫君的必备之一。没有一处能让我崇拜的男子。我肯定不嫁。”待字闺中的云夕说起婚姻大事来不害羞,坚持自己的原则。“庞姑娘不但能读游记,还能鼓起勇气来见面。也挺不一般的。这不已经踏出第一步了吗?”

采蘩怔然。“是吗?”要崇拜自己的夫君?

“等着瞧吧,就两种结果。”云夕竖起两根手指,“一种,庞姑娘被颜大哥无情拒绝;一种,两人修成正果百年好合。颜大哥比我兄长大了五岁,一个已经是两个娃的爹了,怎么着都到了赶紧成家的年龄。”

庞心柳和颜辉?采蘩想不出那样的画面。不是她不喜欢庞心柳。而是颜辉其实淡漠无情的本心让她无法将两人放在一块儿。她认为,颜辉是怪人。可以天南地北跟他侃,但要走进他心里,万中不知道有没有一。

“别想那么多了,还是关心自己的大事吧。来长安三日,也不见你出门逛逛,如何能让北周的贵公子们为你折腰?”采蘩捂嘴。

云夕骇睁着双眼,“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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