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贵金迷-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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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别扭的一个老爹
定国公走进院子。多少年没跨入过这地方一步,今日却来了。看到眼前那株梅树,记忆便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这株梅是自己和棠儿的娘亲一起栽的,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已有臂粗。不知儿子故意还是巧合所选的住处,让他对这个至欢至痛的地方远远避开。
少有人知道,他身边的女子中,棠儿的娘是曾让他付出过最多真心的。也许这么说有愧于兰儿的母亲,他与她的婚姻就像很多大族里的人一样,是父母之命。她比他略大两岁,是自己的发妻,且性情温婉,他敬爱她尊重她,也全心全意信任她。但棠儿的娘,她的陪嫁丫环,却是他深爱的女子。可贵在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牢不可破。他曾以为他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直到棠儿出世。
他爱的女人为这个孩子撒手人寰,爱他的女人临终前还为这个孩子对他反复嘱托,他怎能对棠儿喜欢得起来?他失去了知己和爱人,就为了这么一个能继承他的儿子?那么,他呢?就注定得孤伶伶的老去,身边连贴心的伴侣都没有?
他如此恨着,不久便遇到了董瑛。她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但他打猎那日没有为她惊艳。他答应上门来提亲的董父,心中也没有期盼。后来董瑛进了门,他享受与她的温情似水,却再不能以对待前两个女子那样,连生命都烧旺了去回报她。一边是他最在乎的女子们拼命要保全的儿子,一边是渴望为他生嫡子的年轻继室,他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是不是他再多一两个儿子,他的心里就不会恨棠儿了?不恨的话,或者有一天他能跟棠儿像真正的父子相处。所以,他甚至比董瑛更渴切再得一子。然而董瑛一直生不出儿子。再度验证着棠儿克母的命,让他始终不能和棠儿亲近。久而久之,除了冷面凶相,就不知道怎么相处了。
他的继承者只有棠儿。心里从来没有迟疑过这一点,但隔阂已根深蒂固,双方谁都不能先让一步,成了见一次吵一次的情形。
然而,得知董瑛买凶杀棠儿和樱儿,他才惊觉自己对于父责的刻意疏冷,造成他完全没有发现董瑛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以国事为借口。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家,一昧将儿女的事推给董瑛照料,导致了无可挽回的悲局。他悔不当初。棠儿的叛逆,樱儿的怯懦,如果他能多花点心思,多给孩子们一些信任,这个家也许会是另一番景象。
昨夜。他独自在小丘亭中喝闷酒。本来只是气独孤棠不通过他,抢先一步求了皇上的恩典,居然把那个童采蘩带进了门。后来却看那座清冷许久的院子灯火升暖,人来人往,令他突然觉得很寂寞。想了一晚上,当得知棠儿伤口化脓高烧昏迷的消息时。决定过来。
“国公爷?”院子的管事看到定国公,当下愣住。还有小厮,仆妇。丫头们,凡是在屋外的,都呆立不动。
定国公有点老脸挂不住,心里后悔不该来,正要转身走。
“雨清。你去问问府里的大厨房在哪儿,让他们准备些好入口的汤食。”主屋的门帘掀起。采蘩和丫头们边说话边走了出来,“桃枝,去杏枝那儿看看药熬好了没有?顺便叫邈手大夫来用早膳。”
秦筝跑来,“大小姐,小小姐醒了,问可不可以跟您一块儿吃饭?”
采蘩点头,让雪清去帮秦筝。
眨眼工夫,身边的丫头都派出去了,采蘩这才看到定国公,有些诧异却也不至于傻住,“公公这么早?”天刚亮,“我还想着要去请安的。”
定国公哼道,“谁要你请安?听你们这儿闹了一晚上,过来骂你的。”
“是吗?吵到公公了?夫君说他这里是府中最北边,而主院是在南边的,我就没当心。您骂吧,我听着。”昨晚进大门后就直奔了这儿,采蘩也不知道国公府到底有多大,方位不清,但对定国公的抱怨没有质疑。一来,进了一家门,已是一家人,她又是晚辈。二来,她事情多得很,去蹲大牢之前还得要让这院子清静,所以没工夫跟自己的公公再计较长短。
“我……你……”定国公又不是真来骂人的,对方态度这么良好,他骂什么呀?“那个,你夫君的伤势怎么样了?”最终,还是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采蘩抬起眼来,目光明亮。
瞧得定国公很不自在,“我看他皮糙肉厚的,打个一百棍子都没事,坐牢却这么娇气,回家来无病乱折腾,影响别人。”
“有人好像故意害夫君,在他肩臂上砍了一刀。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所以化脓发烧,后半夜里就神智迷糊不清了。”采蘩边说边看定国公的神情。
果不其然,定国公脸色冷了下来,“是谁害棠儿?”
“我也不知道。您该晓得他的脾气,不是会诉苦的人。不过您也别担心,用了药之后,今早已退烧。刚有些半醒不醒的,喊饿呢。”虎毒不食子,采蘩看来,定国公对儿子还关心。
“那就行了。”定国公心定,但一时还不想走,“怎么什么事都是你的丫头在做?闲了这一院子的人,大眼瞪小眼的。”进来就觉得奇怪了。
采蘩淡笑,“我昨晚才来,东南西北还没弄明白,如何能随便差使人?好在我这几个丫头办事相当利落,还有随护帮忙跑腿拿药,应付得过来。”
定国公皱眉,目光锐利看了那些发呆的仆人们一圈,“莫非是他们欺生不听你的调遣?若是如此,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打发出去吧,再找本份老实的进来。”
这些人多被姬莲买通了,就算没有明着给采蘩脸色,但态度也显得十分不积极,让采蘩这边的人喊一声,基本上是不搭理的。但采蘩他们也不是喊两声的人,一看不对劲,倒还不敢派用场了。所以,就成了一院子的人闲着,采蘩几个人忙得团团转的情形。但定国公说要打发他们,立刻醒过神来,啪啪啪跪了满院,连声讨饶。
采蘩却没有因此心软,姬莲能买通一次,就能买通两次,不清理肯定是不行的。
她趁定国公提出来就正好顺水推舟,“这院子就那么几间屋子,我今日要去刑司衙门,没三五日未必回得来,所以就只要伺候夫君一个主子,实在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不如等会儿我问问每个人的情况,就留几个,其他人让府里大管事再去分配吧。”
“随你。”定国公还没认她这个儿媳妇,但看到下人们对她不以为然,心里却冒火。“我会让大管事来听你吩咐。”
这时,姬莲从屋里慌慌张张跑出来,跪地请安,“国公爷,莲姬给您请安。”
“棠儿伤得这么重,不见得轮到你照顾,不过你睡得着还挺让我惊讶的。”定国公看看她显然仓促的打扮,“把你从柴房里放出来,不是原谅你了,而是让你以此为戒,今后好好管着自己的仆人,不要跑到别人家里搬弄主家是非。”
采蘩没看到芬儿,心想姬莲学乖了。
“国公爷说得对,今后莲姬定谨慎小心,再不会给大公子惹麻烦了。”姬莲认错态度极为诚恳真挚。
定国公却没那么容易被哄,“你以后少出门,即使出门,也得由棠儿或采蘩点头。”想她是姬氏长小姐,能书能画能写的才情女子,本以为会成为棠儿的良伴,真让他失望。
姬莲咬唇,真想顶一句童采蘩马上就要关大牢了,但死死忍住。她不能再犯错,否则前功尽弃。于是,无限乖巧,柔声说了声是。
定国公满意,采蘩却不满意,但道,“公公,莲姬的丫头作证夫君杀人,我认为若没有人背后指使,她是不敢的。”
姬莲不能任采蘩动摇定国公,“国公爷,这事我早已跟您交待,芬儿她无意中说漏嘴,被沈氏知道后利用了。后来官府传唤,她难道还能不上堂么?”
“但她没有说实话。”采蘩道。
“国公爷早知道了。”关柴房,就是因为姬莲让芬儿主动坦白撒谎了,才惹得定国公大发雷霆。但她昨晚在采蘩面前死撑,故意想引其到定国公面前告状,让长辈没有好感。“姐姐,我知道您不喜欢大公子有别的女人,但我却是真心想同姐姐好好相处的。姐姐心大些,可好?我但求在大公子身边服侍,绝不敢有越过姐姐的心思。至于芬儿,我会放她出府。”
姬莲的表现很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定国公又是男人,不以为妻妾共夫有什么不妥,“行了,棠儿伤重,采蘩今日起又要去衙门,你好生服侍,再有差池,独孤家就容不下你了。”
定国公走了,他本是关心而来,却不知道自己又给了邪恶力量。和睦道路,漫漫远。
他一走,姬莲的弱势就变强,站起来,面上浮出一丝不明显的得意,“姐姐此去刑司大牢,一定要好好保重。我听说里面寒气重,又不能穿自带的衣服,真是为你忧虑。”
采蘩不多说,转身回屋去,对上独孤棠的笑眼,顿时心情挺好。
第366章有老公撑腰,真好。
扶独孤棠坐起来,采蘩问道,“都听见了?”
“耳朵里嗡嗡乱想,内力不能凝聚,只听见采蘩姑娘的声音。”家有娇妻,生病也愉悦,独孤棠无视肩上的不适。
“这是什么道理?泼妇嗓门大?”采蘩擅长冷幽默,敢贬低自己,从容笑过。搅了一把干净的巾子,为他渗汗的额头轻柔擦着。她和他还没有过一天柔情蜜意的富贵闲日,风里来雨里去,不是她苦就是他痛,但她甘之如饴照顾他,一辈子也不会怨。
“采蘩姑娘妄自菲薄。”独孤棠舒服吁口气,“是那些声音里,唯有我心上的人让我打得起精神。定国公处理内宅向来一本糊涂账,又自以为是的很,你不必理会他。不过,他今日能来,让我惊讶得很。我搬来十多年,他一次未曾来过。”
“董瑛如此,大管事如此,他身边大概没人值得信任了,多半寂寞。又听说你伤重,刚才脸色很吓人,好像要找到那个暗算你的人进行报复一般。说到底,毕竟是父子,血脉相连。”采蘩看出来定国公已经心软。
“那他还帮姬莲不帮你?不识时务的老头。”独孤棠一直都称他父亲为定国公或国公大人,喊老头倒像是央的语气。
“他也算帮我,要赶那些不把我放在眼里的仆人出去,等于间中接受我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至于姬莲,他以为只是妻妾争风吃醋,像他那样地位的人是不会在意的。”采蘩看独孤棠神情自得,媚眼儿一弯,“你想让我夸你爹好啊?”
独孤棠瞪起眼珠子,“采蘩姑娘莫要吓我。我想你夸他?那肯定是我脑子烧糊涂了。”
采蘩抿嘴笑,正给他换巾子,却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姬莲居然走进来。
“姐姐照顾大公子一晚上,肯定未能合眼,不若换我来照顾,让姐姐去休息一下吧。”不是厚脸皮,还真做不出这样的事,姬莲面不改色。
独孤棠冷了神情,语气如冰,“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我和夫人的屋子,连通报的规矩都不懂么?”男人比女人无情起来更有威力。尤其是对一直喜欢着他的女人而言,那会心碎的。
姬莲就如此,脸色刹那煞白。禁不住倒退两步,双眼一下子就水汪汪了,“大公子,我……我只是为你着想。”
“不敢当。”独孤棠却没有心软,“我被人砍了一刀。也算拜你所赐。你这时候说要照顾我,实在让我觉得有些假惺惺。你丫头上前胡说八道的时候,你到哪里去了?”
姬莲泪珠滚滚落,“大公子,我是无辜的,根本不知道芬儿会指你杀人啊。”
“那是你的陪嫁丫头。管不住她,你就没那么无辜。再说,我也不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说不定你对采蘩心怀嫉恨。因此与沈氏勾结害我,想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独孤棠句句犀利,“真是心如蛇蝎,亏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几分情意。原来也不过如此。出去吧,就算采蘩不在。也不用你来伺候,我无福消受美人恩。”
姬莲哭着跑了出去。真哭。
采蘩看帘子拍打,抱臂挑眉,“你以为她对你有几分情意,然后打算怎么样?消受美人恩吗?”忘了这位本是风流主。
独孤棠却笑,“娘子让我消受?”
“做梦都别想。”采蘩皱皱鼻子,“你这个样子让我不能安心坐牢的。”
“不安心就早点出来吧。”独孤棠越笑越开怀,“采蘩姑娘觉得,我刚才对姬莲比我当初对你如何?”回想起来不可思议,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婉蝉那么轻易就给了第一次见面的人。
回忆令采蘩也笑,坐到床边,“现在看来,大公子对我是一见倾心了。说怕吵给那两个色鬼官差下迷药,让我自救却给了削铁如泥的婉蝉,更是帮我善后。”同样都是冷面的独孤棠,当时对她原来已是十分容情。
“一见倾心倒不至于。”独孤棠不花言巧语,“但你身上确有一种让我不能不帮你的坚韧,难以抗拒。也许姬明夫妇也同我一样,第一眼就被你触动了吧。天下女子,唯你独一。”震撼人心的惊艳。
“所以,我当自信。”她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如那时。
“所以,你当自信。”风雪连天,他遇到他的宿命,从此难离难舍,情定一生。
雨清带了人传膳,就摆在主屋里。独孤棠不肯自己在床上吃,结果移到外面卧榻上,雅雅喂姐夫哥哥,一顿饭都充满欢声笑语。
吃罢饭,新任的大管事来了,采蘩便将仆人们集中在院里。先问,谁受过胡黎的好处,站左。再问,谁受过姬莲的好处,站右。最后问,谁受过胡黎和姬莲两人的好处,站中间。什么好处都没收的其余人,站在原地别动。
三十多个人里,二十多人不动,两三个站左,没有人站右,两三个站中间。
姬莲透过窗缝偷偷往外瞧,不屑道,“以为她多聪明,不过如此。这么问,谁会承认自己拿了我的好处?”
刘婆子也奇怪,“二十多个没动的,小姐都打点过了,想要蒙骗过去吧。”
但采蘩接下来的话让两人意料不到,“原地不动的人都跟大管事走。”
众人哗然,有不服的还问为什么。
“莲姬在这院里也当了一段时日的家,昨晚我一来就看得出大家各司其职,井井有条。能让她留下来的你们,肯定多少都受过她的好处,所以你们撒谎了。”采蘩又道,“即便真有没拿好处的,我也不是让大管事赶你们走,调到别处去而已,所以不用惊慌失措。若惊慌,便又是心里有鬼。”
众人心里都有鬼,不得不走。
“至于你们。”采蘩对中间那几人道,“敢承认自己拿两面的好处,是见机行事的人。你们若想留,可以留下,但不能再为姬莲做事,而是为大公子做事。若想走,我不拦着。”
她又对只拿过胡黎好处的人说,“我也给你们两个选择,留下对真正的主子忠心,或离开另寻主家。”
这五六人都愿意留下。
采蘩让雪清雨清主掌了院子里的事,丁家四兄弟属于独立的护院,她不在时只需向独孤棠负责。接着,就是安排姬莲了。
姬莲看采蘩进她的屋来,不由嘲讽,“你不怕我这屋子里有毒吗?”
“怕啊,所以带了他来。”采蘩指身旁的丁二,“他比刘婆子的用毒本事还要高明些。”
刘婆子面色一变,原来对方竟知道她的底细。
姬莲仍嘴硬,“不知道你说什么,有话快说,无事就滚。”单是看到这个女人,她就厌恶。
“你今日要搬出去,通知你一声,免得等会儿大管事带人来帮你,你又以为我耍花样。”采蘩直说。
“什么?!”姬莲柳眉倒竖,“我不搬!国公爷让我好生服侍大公子的,他亲口所说,你凭什么赶我走?”
“谁赶你走了?”采蘩轻笑,“还是夫君提的。他说你陪嫁人不少,有两个婢女,四名仆妇,还有管事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