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贵金迷-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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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采蘩,不是必然的,却是必要的。收人心,泄私愤,她的命不可留。
“只是丞相,有一事珍珍不明。”沈珍珍想多参与到余求的大事之中,增加自己的被需要性,“纸既然被毁,如何断定真假?”
“珍儿不知,此纸大有来历,并非随便能仿造的。过热或过冷,浸水受潮或日晒曝光,它们便会毁损。它们若在你手上还好,却落在皇上手里,我宁可毁了,也不能冒险让他们解开其中秘密。好在皇帝老糊涂了,竟寄希望于一个女匠。现在纸毁人亡,他肯定知道是我找人做的,却又能奈我何?”
“所以丞相才让人放火?”沈珍珍恍然大悟,“这纸如此神奇,珍珍从未听闻。”
“造纸这门技艺其实精深得很,我们行外人只能窥知一二,但有传世大匠,手上真功惊绝,常理想不通。造这纸的匠人虽不闻名,可我亲眼看他用一种黄汁写字,再喷了他自制的药剂后,纸仍洁白,根本看不出写过的痕迹。而这种纸防他人解密,烤不得,冰不得,浸不得,晒不得,唯有用对方法才可。”余求说起来有些得意,“能遇到这等大匠,实在也是我的运气。毁纸仍落灰,我已让那位大匠看过,他说正是他造的纸。”
“那要用什么方法呢?”沈珍珍好奇问道。
余求起身披上锦袍,低头在她小嘴上啄了几口,“猜猜。猜中有奖。我给你三日,或是五日?”
沈珍珍撒娇,“奖什么?”
“奖你个正一品夫人如何?让当今皇上赏。”到如今也无需给皇帝留太多脸面,余求不收着霸横了,“我知你因童氏父女销了奴籍,童氏以独孤棠正妻身份入葬而不开心。不过莫眼红死人,活着总有更大的福气。”
“正一品夫人好啊,哪怕当不了几天,摆摆威风也可。”沈珍珍抱着余求的脖子,“可我要是猜不着呢?”
“猜不着就从一品。”余求哈哈笑道,“横竖都是一品。”
沈珍珍不想显自己小气,笑得千娇百媚,“正一品从一品,猜不猜得着我都有好处,先谢谢丞相大人了。”
胜古纸坊中一片死寂,一道瘦长的身影正取井水,拎桶的手如鬼爪,面色青白。
“乌睿,你怎么每次都是半夜找我,不用睡觉吗?”午朗虽这么说,一点困的样子也没有,双目精神奕奕。
“告诉主子,青纸是假的。”造它们的人是乌睿。
“欸,你为何对余求说是真的?”午朗不惊,只是奇怪。所有关于纸的事,由乌睿说了算,这是主子一开始就交待下来的。
“我若说是假的,余求就会知道这是对方设下的骗局,势必加快他谋反的脚步。主子不是说了吗?周帝那边还差一点。太子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万一在他到长安之前,余求造反,皇帝殡天,周就成余求的了。”乌睿将井水倒入石锅,点上火,用木勺慢慢搅拌。
“是啊。余求虽野心勃勃,又有好色的毛病,但确实是人中之龙,远见卓识,擅于用人,还能调兵遣将出奇谋。北周若换他做皇帝,天下很快由他一统,是主子的大障碍啊。”午朗明白了,“我这就给主子送信。”
乌睿说完该说的,专心煮料。
“对了,如果这是对方的骗局,那么你那个聪明的小师妹是不是也没死?”午朗想到。
“不知道。”乌睿的动作停了一下。
“乌睿,你偏心她啊?”午朗笑,却无温度,“小心,主子不喜欢我们偏私。”
“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否没死,但我知道如果她活着,解开青纸的秘密是早晚的事。”乌睿并不为午朗的提醒而胆怯。
“她有这么厉害吗?”午朗挑挑眉,“如此说来,应该干掉她才是。”
“或者为主子所用。”乌睿道。
午朗沉思,随后点点头,“我会一并跟主子说的。对了,我们很快就会离开长安,你先有个准备。”
“离开长安后去哪儿?”乌睿语气随意。
“回家。”午朗露出真正的开心笑容,“等北周事了,高丽与我们结盟,就是时候回家拿属于我们的东西了。如何,高兴吧?离乡背井这么多年。”
“不如何。”对乌睿来说,只要能造纸就好,在哪儿都一样,“那纸我还没造成功。”
“你这人无趣得很。”午朗要转身。
“如果要离开长安,那个老头得带走,我需要他的制剂。”乌睿为自己的成功着想。
“知道啦。”午朗摆手走人。
这日,采蘩一早让琉苏叫醒,说庄王要见她,还拿了一身侍卫服给她换。简单梳洗后,她冷脸走到花园里,看到庄王在门外背手站着。
“王爷不但关着我,如今连觉都不让人睡了?”大清早扰人清梦。
“跟我走。”庄王却不多说。
“去哪儿?”让她来就来,让她走就走,她是木头人吗?严重怀疑庄王是对出轨之妻的报复。
“葬礼。”庄王眯眼,“要我让人架着你走?”
采蘩恨不得冲他翻白眼,“不劳您大驾,我自己走。不过谁的葬礼还要我这个囚犯出席?难道是皇上他——”春天了。
庄王陡然转过身来,“丫头,你好大胆子,还不住口!”
“王爷,我女儿说什么了,让你凶得要杀人?”庄王妃从林子中走出来。
“鹛儿,我还没想好怎么做,所以你别在府里说女儿这两个字,要是让人听去,不得了。”他的王妃有个女儿,而他不是爹,本来就对鹛儿不满意的父母一定会大做文章。
庄王妃毫不在意,一笑。
第394章一家四口?
采蘩夹在中间,觉得这对夫妻真够呛,明明都是仗着对方深爱才有什么说什么,其实挺绝配的,而自己则十分多余。
“两位,走还是不走?不走的话,我就回去了。”她还有事要做。
“走。”庄王道。
“不走。”庄王妃道。
采蘩看两人较劲,好气又好笑,“我该听谁的?”
“我是你娘。”当然听她的。
“这是我家。”当然听他的。
采蘩想了想,踏出门去,“两位年纪不小,加起来也要过百了,像些长辈的样子,好不好?”她和独孤棠也会如此么?即便到了四五十岁,还那么在乎对方,还能撒娇任性?这算好事还是坏事,挨不到自己头上真不太好说。
庄王哼,“你也要有点小辈的样子,给我们这两个加起来要过百的人一些尊重,其中一个长辈还是你娘。”
庄王妃也哼,“我这个当娘的做错了,该被她埋怨,不用你替我要尊重,倒像是挑拨离间似的。对了,你当初就是这么说我的,我不过让你儿子别恃宠而骄,你爹你娘,虹妃,再加上你,个个急赤白脸的,好像我要害了他一样。”
庄王有点下不来台,当初是兴头上的护子心切,根本说话不过脑,“为那事,我跟你说过是我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你原来还记得。”
“没办法,我记性好啊。”庄王妃勾红唇,笑得明亮。
又来了。采蘩怀疑这两人怎么过日子的,十句有十一句针锋相对。不过,要说到记性好,她是像紫鹛么?这么想着,却懒得再说话。自己往湖边走去。
果不其然,两人都跟了上来。
坐船快到对岸时,紫鹛突然说声,“挡着。”
采蘩还不及反应,身前就多了四个卫士。她想从缝隙里看,胳膊肘又让庄王往后拉,眼前再多了四个带刀的蓝衣侍卫,让她彻底瞧不见怎么回事了。但她也没迷惑多久,视线被遮住,耳朵还很灵敏。
“王爷。姐姐,听说你们一起回府,妾身高兴极了。特来拜见。”是侧妃的声音,“我立刻派人上岛将姐姐的园子整理干净。”
采蘩忍不住冒声,“侧妃娘娘几天前就说要整理了,可灰尘还厚着呢。光说不做,浪费口水。”
紫鹛一声轻笑。是发自内心的舒畅。女儿虽不认她,但还是向着她的。骨肉天性如此可贵,她当年真是糊涂。
采蘩压粗了嗓子,所以侧妃没听出是谁,目光扫来扫去,只看到一个个高头大马的侍卫。又当着王爷的面,没法找人晦气,只得委委屈屈得说。“婆婆这两日身子不太好,我实在走不开,明明交待下去了,却没督促着,照顾不周。”
“谁让你上岛了?”庄王还不知道这事。眸光敛冷,“我不是说过。若没我允许,王妃住所任何人不得擅入?”
侧妃神情露怯,“妾身以为是姐姐回来了,特地前去拜见的,并无别的意思。而且,王爷,关于庭儿的婚事,我也想跟姐姐商量一下。”
“庭儿的婚事?”庄王好似第一次听说,“他要成亲?”
“王爷真是,全家就我和婆婆着急。庭儿八月就满二十,和他同岁的那些朋友要么成亲要么订亲,再拖下去就没几个好姑娘了。”侧妃声音有些娇嗔。
“庭儿也到成亲的年龄了。”时间过得真快,庄王道,“婚事还是让他自己作主得好,你和娘挑的再好,他不喜欢也是枉然,将来两个孩子还可能不开心。”
侧妃收起温柔的笑容,这不是说自己吗?她就是王爷王妃作主进门的大家庶出千金,趁王爷醉得不识人,她才得了儿子。从此,靠儿子将正牌王妃一点点挤出去,以为也会一点点得到丈夫的心。谁知,她低估了两人的感情,最终得到的,只是公婆的喜欢,儿子的支持,和人们的尊重。
对上王妃要笑不笑的神情,侧妃强打精神,“庭儿年轻没有阅历,哪里懂自己挑呢?我想先帮他找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由他最后决定就是。只是他一直说没心思,让我很为难。王爷,庭儿对您的话最听得进去,您能不能劝劝他?”
“改日我跟他谈吧。”庄王确实是慈父。
“父亲!”说曹操曹操到,众人纷纷让路,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走上前来,身材酷似庄王,但五官与侧妃很像,十分出色。
庄王待他比侧妃明显得好,“庭儿这是要出去?”注意到儿子衣着细节。
“是,约了朋友骑马。”男子看到庄王妃,淡然作礼,“参见母妃。”
庄王妃哦了一声,也很淡。
“孩儿许久不见父亲,父亲一早要去哪儿?”宇文庭道。北周皇室复姓宇文。
“出席葬仪。”庄王很耐心。
“可是四方少帅之妻童氏的葬仪?”宇文庭皱眉,“孩儿听闻童氏出身低微,得皇恩浩荡才能以正妻之礼入葬,所以城中各大家都不会出席,连我那些朋友们也是。父亲出席难道不怕别人指指点点?”
采蘩听到第一句话,一下子呆了。谁死了?四方少帅之妻童氏?她吗?
“庭儿,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刚刚还对儿子很慈祥很耐心的庄王声音中不悦。
“王爷,他们年轻人之间说话肆无忌惮的,却是玩笑话居多,您别怪庭儿。”侧妃连忙护犊子。
“玩笑话?我看是一群不学无术,不分黑白的蠢才。”庄王气儿子交了帮坏朋友,“你与那些人今后少来往。朝廷之中新人倍出,独孤棠,尉迟觉,余央,苏徊等等,即便黄炜李鹤,都是凭真本事得到皇上重用的年轻人,你多向他们学学,别跟那些只知靠家里的平庸无能之辈学来一身少爷习气。”
“父亲,孩儿不能同意您所说。独孤棠他们都是武将,孩儿与他们说不到一起。”他是士者,胸怀治国之理想。“至于我所交往的友人,虽不是都能干,但家世显赫,将来必承继家业的人,与我身份相符,也对我有帮助。”
有些呆怔自己死亡消息的采蘩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清脆,调皮活泼,却令侧妃紧锁烟眉,再次在人群中找她一遍。
庄王没因儿子的傲慢言辞红脸,却因采蘩的笑音羞臊,对儿子难得表现出了失望,“庭儿,你是何身份?”
宇文庭一点没觉得不对,“我是父亲的独子,也是庄王府的世子,要继承王爷之位,自然要与各家嫡长子多来往。”他娘教的,当然都是为他着想。
庄王从前只觉得这孩子聪明,读书好又孝顺,此刻方知不对,神情严肃起来,“我平日多不在家,没有好好教导你,有这种偏颇的想法也怪不得你。从现在起,你跟我住雪园,没经过我允许不得擅自回家看你娘,还有祖父母。”
庄王妃说句实话,“王爷,世子不是孩子了,不久就要成家立室,再过不久就要当爹了。”这时候才想到要隔离,晚了。
庄王知道爱妻说得对,但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看他蠢下去,“世子若分不清好坏,成亲就暂且放一放吧。”
侧妃张张嘴,想要为儿子说好话,可想到儿子能住到雪园里去,等于多了一双眼睛一双耳朵帮她盯着王妃,就静了声。她养了儿子二十年,对他有信心,不认为他会认那个女人当母亲。
宇文庭却不肯,“父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孩儿无错,亦不想去雪园和陌生人住。”
“陌生人?”庄王越来越诧异乖巧儿子的表现,“我是你爹,这是你母妃,将来你要孝顺她奉养她,怎么会是陌生人?”
宇文庭微低着头,神情并不服帖。
庄王妃紫鹛笑了,对庄王道,“你要走在我之前,我也离开这里了,哪需要他来奉养我?”目光轻柔向后投去,女儿不认她是应该的,但她厚着脸皮也会在女儿附近安家,看着女儿平安过日子而慢慢老去。
采蘩看不到那样的目光,别人也看不见。
宇文庭本不想说话,却在他娘亲咬唇皱脸的暗示中不甘愿地开口,“孩儿自当孝顺母妃,我的意思是雪园那些仆人恐怕用不惯。”
“二十岁,又不是两岁,身边还要用惯的随从?”庄王突然明白光对儿子宠是没用的,“总之我决定了,从现在起你跟着我。”教出了那么多有出息的徒弟,没想到在独子身上教养失败,但这跟他太少回家有关系,见独孤棠的次数都比庭儿多。
“庭儿,王爷能带着你,这是多好的事,还不赶紧回去收拾一下,立刻搬进雪园里。”侧妃这会儿巴不得了,心想不但能盯着王妃,还能和王爷增进父子感情。
“是,母亲。”宇文庭是真的孝子,但只打算孝顺自己的亲妈。
庄王看得出来,却有自己的想法,“东西让仆人去收拾,你跟我参加葬礼。”这孩子本性不差,只是太听他娘的话,反而失去自己的主见,这次就借机让他独立吧。
而且,他也想看看,他的儿子,鹛儿的女儿,一家四口能在一起愉快生活吗?
第395章在自己的坟头相见
独孤有陵,就在南山另一面,坐西朝东,可看日出,可守日落,挺拔的松柏四周围绕,是能旺后世子孙的风水宝地。
不知道是不是庄王跟儿子啰嗦太久,采蘩到的时候,陵地十分宁静,似乎已经封墓,只有独孤棠,央,苏徊,尉迟,麦子,丑奴他们,全都是蛟盟的人。
采蘩对庄王有意见到极点,平白无故带他儿子来,害得她不能问独孤棠到底是怎么回事。依她看,宇文庭是那种什么事都会禀报他娘亲的乖儿,说得好听叫孝顺,说得难听叫心智不成熟,凡事要请娘作主,幼稚。
“独孤少帅,本王来晚了吗?”面对一群徒弟而面不改色,因为庄王确定独孤棠不是大嘴巴。
独孤棠抱拳,“庄王爷,庄王妃,想不到二位会来,刚才已安静入陵了。”其实什么都没做。姬莲歹毒,他将她放上灵堂是为防人查看,好比向琚那样的,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真当采蘩葬在母亲的旁边。
“少帅之爱妻下葬,该风光一些,如此冷清,能慰死者灵魂吗?”宇文庭挑剔毛病。
“她生性清淡,不喜热闹……”独孤棠看到了身穿侍卫服的采蘩,眸中发亮,“这般正好。”
“碑也没有?”看着对面这些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宇文庭心里说不上来得不痛快。
“因为一切仓促进行,碑还没刻好,要等些日子。碑是大事,不可马虎。”独孤棠对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