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病-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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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绮罗看清眼前的人,一下子捂住嘴巴,竟然是林勋!她几乎都要认不出他来了。他瘦了很多,两边的颧骨突出,下巴上长满了胡渣,琥珀色的眼睛十分迷离。那个威武赫赫的战神,仿佛变成了一个潦倒的醉鬼。他只看了绮罗一眼,便冷漠地走向床榻,头一栽就没声响了。
绮罗小心翼翼地走向床边,轻轻叫了声:“林勋?”
床上的人呼吸沉稳,好像睡着了。
绮罗俯下身,帮他把靴子脱了,又费力地把他的腿放到床上,拉过床里面的被子,盖在他身上。他的俊脸酡红,眉尾好像有一道新添的伤痕,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前世她也注意到这道伤痕,三年之前却是没有的。看来是打西夏的时候受的伤。西夏那几场大战打得异常精彩,民间口口相传,争相传颂他是卫国的大英雄。难道是因为林阳的死,他才变成这样?
她低下头,想把他的头搬到枕上,这样能睡得更舒服些。这三年,她一直有意无意地打听他的消息,可是杳无音讯。她虽然知晓他前世大体的人生脉络,却不知他在这过程中经历的每一件事。他的丧期应该已满,只是不回京,在这扬州的行宫里头做什么呢?
就在她要退开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睁开眼睛,一手搂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就把她压在了身下。绮罗惊呼出声,面纱已经被他扯去。他仔细打量她,大掌抓住她企图反抗的双手,哑声问道:“说,你是什么人。”
他虽然满身的酒气,方才迷离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锐利,就像捕猎的鹰。她怎么就忘了,这人是长年行军打战的将领,枕戈待旦,头脑时刻清醒,哪怕是醉酒的时候也不会放松警惕,刚才是故意试探她的吧?她气极,不想回答他。她怎么就这么容易对他心软?反正无论他遭遇什么,最后都会变成那个权倾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府之首。
他把她的手按在头顶,逼近她的脸道:“不肯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说着,便低头吻向了她的嘴唇。
绮罗瞪大眼睛,只觉得嘴唇被人深深地碾压,下意识地抬起脚要踹他,却被他利索地用腿压住。她在他身下显得娇小不已,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只觉得嘴唇上烫得惊人,继而蔓延到整张脸和耳根,口中还有淡淡的苦涩酒味,身体像在燃烧一样。她没有想到他会猝不及防地吻她,更没想到他并没有浅尝辄止,而是用舌头撬开了她的牙齿,长驱直入,不断在她口里翻搅起惊涛骇浪。津液从她的嘴角滑落,他卷舌舔过,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攻城略地。她在他的压迫下瘫软成泥,就像被雨水打落的娇花,毫无反抗之力。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强悍了。
林勋原本只是想惩戒她的不合作,却没想到她的滋味是如此青涩而甜美,理智渐渐地不受控制,只想掠夺更多。刚刚闭着眼睛的时候,分明能感受到她的关心,可当他一睁开眼睛,她就又是那副抗拒的态度,他很恼火。
直到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世子在里面吗?”
林勋一下子清醒,放开绮罗,把她往床里一推,放下帘帐:“呆着,别动。”
他扯开衣袍,还未走到门边,门外的人便推开门进来,先是望了一眼床帐,然后看着眼前衣衫不算齐整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笑道:“看来世子对杂家送的人很满意。”
林勋抬手道:“劳刘公公费心了。”
刘芳邪魅地笑道:“费心倒不会,只要世子满意,区区一个扬州美人算什么。那杂家就不打扰了?”
“刘公公请。”林勋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刘芳忙伸手扶住他:“世子还是少喝点酒,喝酒伤身的。”
“谢公公关心。”林勋恭敬地把刘芳送出去,锁好门,眼神往下一沉,犹如不见底的深渊,还透着冰冷的杀意。他平复好情绪,回到床前,挑开帘帐,看到绮罗抱着膝盖缩在床角,警觉地看着他。这眼神,当真是撩人……他移开目光,坐在床边叫道:“朱绮罗。”
绮罗心尖一颤,几乎是叫出来:“你……你知道我是谁?”
他竖起手指在唇上碰了碰,继而压低声音:“第一眼便知道,只不知是不是陷阱……不过,我的对手应该不会送这么笨的女人来诱惑我。”
“那你刚刚还……!”绮罗简直要被这个人气死了,“那可是我的初……!”她咬住嘴唇,不再往下说。前世她送上床他都不要,今生连个招呼不打就夺掉了她的初吻。她当真恨他恨得牙痒痒。这个人怎么能这么霸道!
“……我也是。所以你并不吃亏。”林勋冷淡地说。
鬼才相信!把她吻得晕头转向,毫无招架的能力,怎么可能是第一次!
“你来行宫做什么。如实回答。”
绮罗回道:“我送外祖父到扬州,仪轩公主请我来……帮个忙。走到半路上,被冲出来的丫环婆子硬拉到这里来了。”
林勋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一件黑色的斗篷出来:“你不能待在这里。穿上这个,我送你出去。”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绮罗忍不住问道。刚刚进来的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在那人面前装出醉酒的样子?
“与你无关。”
绮罗被他一句话堵回来,不言语了。不过想想也是,她就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小姐,他就算真遇到了什么难事,她恐怕也帮不上忙。她的那点小聪明,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够看的。作为日后的西府之首,第一个以武将出身,问鼎文官最高军事职位——枢密使的勇冠侯,应该没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吧。
房门打开,林勋搂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绮罗出来。外面站着两个护卫,还有丫环婆子守着。绮罗一路上低着头,正不知要去向何方,刚好看见领她来的那个宫女好像正焦急地四处找人。
“那是公主的人,她好像在找我。”
林勋把她拉进一个角落,拿走了斗篷,低头道:“你过去吧。为免公主怀疑,别提刚才见过我的事。”
绮罗顺从地点了点头,林勋便放开她,先走了。她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戴好面纱,稍微等了一会儿,才走出去,来到那位宫女身后:“姐姐在找我?”
宫女看到她,不由地松了口气:“姑娘去哪儿了?要奴婢一顿好找。”
“刚才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去找茅厕了。”绮罗不好意思地说。
宫女也没有怀疑:“那咱们快走吧。”
林勋看到绮罗跟那个宫女走了,才挑偏僻的路回去。经过阁楼门前,有个独自扫地的丫环很眼熟,他打了两个响指。那丫环看了看四周,放下扫帚过来:“大江东去。世子有何吩咐?”
果然是他的人。林勋把斗篷递给她:“穿上这个,跟我回房。别让人看见你的脸。”
丫环是林勋训练的死士之一,名叫肖茵。她脸微红,但二话不说地就把斗篷穿上了。
林勋搂着她回去,在她耳边问:“刘芳送来的人,处理掉了?”
肖茵的身体都是僵直的,这个男人让她心神俱颤。但她不会忘记是为了帮枉死在战场的哥哥报仇才在这里,定了定心神说:“处理掉了。可是被那老阉狗发现了端倪?”
林勋摇了摇头,声如寒冰:“按计划行动。”
☆、第32章 洗手作羹汤
丫环带绮罗到一座偏院,赵仪轩已经坐在明堂里等她。看到她进来,一下子站起来:“怎么那么久?我都准备派人去找了。”
“姑娘走丢了一阵,说是肚子疼。”宫女怯怯地说。
绮罗行礼之后坐下来,看到桌上有些书稿,拿起来看:“这些是什么?”
“这些是我命人找来的关于舞乐的记录,给你的时间不多,应该来不及重头开始编了。就选些已有的改一改吧?另外,我派人去舞坊,瓦舍里找了足够的人,再加上宫里的小儿队和女弟子队应该够用了。你现在可有什么想法?”赵仪轩迫不及待地问。
绮罗回道:“我需要知道对方的喜好。比如,他喜欢文舞还是武舞?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样的场面?”
赵仪轩被她问住,着急地看向身旁的女官。女官替她回答道:“朱小姐,这些公主都不知道。”
“都不知道?”绮罗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肯花如此心思准备生辰礼物讨好的,必是重要之人,怎么会连这些都不知道?
赵仪轩扯了扯腰上的玉佩,嘀咕道:“他那个人,话又不多,喜好更是难打听……你尽力而为就是了。”
“方便告知对方的身份吗?也许对编舞有帮助。”对于这个赵仪轩要讨好的人,绮罗心里已经有了八成的把握,但还是要对方亲口说出来才能证实。
“他……是林勋啦,勇冠侯世子,你知道的吧?”赵仪轩说完,也不觉得害羞脸红。她喜欢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她也不介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前几年因为守丧,她都找不到他。这趟跟四哥下江南,一边视察一边游玩,从陵王那里知道他的行踪,真是把她高兴坏了。
“原来如此。”绮罗不动声色地说。他应该是喜欢紫色的吧?他那个人衣服基本上不重样,却只有紫色的袍子或里衣会穿多一次。
“你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赵仪轩问道。绮罗摇了摇头:“没有了。请公主给臣女一天的时间,需得好好构思一下。”
“好吧。”赵仪轩站起来,又不放心地叮嘱道,“这里是行宫里最偏远的住处,应该没什么人来。不过我还是留下几个禁军在外面守着,你没事不要随便走动,有事情就吩咐阿巧去做。一会儿我多派几个宫女来照顾你。”阿巧就是领绮罗来的那个宫女,闻言上前行礼。赵仪轩一方面是真心为绮罗好,另一方面也有私心,万一被林勋看到这么美的姑娘……反正她是不愿意的。
绮罗跟着起身道:“臣女喜静,也不习惯身边有很多人,要阿巧一个就好了。”
“嗯,随你吧。”赵仪轩说完,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夜幕降临,行宫里更加空旷寂寥。绮罗还在偏殿里看书,皇家水准的舞,她也没有经验,让阿巧去叫了两个宫中的舞娘过来商量。
资历深一些的余娘说:“姑娘是打算准备武舞了?可我们以前多跳文舞,武舞可能跳不好。”
“不要紧,其实是相通的,只是把彩绫这些换成剑,把身上的舞服换成改良后的铠甲。宫中祭祀或者典礼的时候都跳的武舞,你们应该见过吧?而且我会多用些男子。”
长得美、年轻些的娇娘连忙说:“奴婢是肯定要跳的。”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口气不对,连忙补充道,“奴婢仰慕姑娘的《桃夭舞》已久……还请姑娘多多指教。只是皇上和皇子们都是爱看柔美的舞,这《兰陵王破阵乐》世子真的会喜欢看吗?”
绮罗知道娇娘的心思,她其实也没有把握:“且试试看吧。娇娘你不仅要跳,还要领舞的。”
娇娘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这正合她的意思。
时辰不早,绮罗让她们先回去休息。余娘和娇娘从殿里出来,娇娘说:“余娘,你看到了吧?这朱小姐虽然戴着面纱,但绝对是个大美人,吐气如兰,就像个仙女儿似的。就是年纪小了点,再长大些还不知道是如何的姿色呢。”
“这话你也就在我面前说说,可不敢被公主听去。”余娘看了看四周,把她拉到身边,低声嘱咐道,“尤其你对世子的心思,别被公主知道了。”
“仰慕世子的又不止我一个,姐妹们哪个不多少存着点爱慕之心,余娘你就没有嘛?”娇娘嗔道。
余娘感慨地说:“当年我的家乡渭州被西夏兵洗劫,是世子把父老乡亲们救出水火,他是我们的大英雄。三年前若是没有他挫败西夏的大军,西北那一块恐怕都没有了,也许我们现在都是西夏人的奴隶了。”
“哎,我偷偷听到了一件事。”娇娘按住余娘的手臂,神秘地说,“当年世子派去突袭西夏军营的前锋军一万五千人,是被人害死的!那些可都是勇冠侯带出来的亲兵那,各个骁勇善战。你记得吧,世子为了这件事,斩了当时的兵部侍郎萧迁,惹得群臣非议,皇上差点要把世子召回京问罪。”
“朝堂的事,你可不敢乱说!”余娘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走了。
林勋负手从阴暗处走出来,于坤提着灭掉的灯笼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借着月光,于坤看到林勋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着,整个人绷紧就像一根弦。战场上胜败乃兵家常事,死伤也在所难免,但前锋军一万五千条人命却是枉死的!他不会忘记肖副将带前锋军出发的时候,在马上回头,朝他高高举起的那把白缨枪。他们曾围着篝火,畅谈过理想,在最艰难的时候,一口干粮舍不得吃互相推让,冬夜抱在一起取暖,年长的兵偷偷地卸下自己袍子里的棉花,塞给年幼的兵。他们是同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父子,可他们,却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
“世子,刘芳在朝中经营多年,深得皇上宠幸。这老狐狸的警觉性极高,身边有很多高手,自己的身手也很好。万一事败被他逃了,事情捅到皇上面前去,对我们很不利。”
林勋周身透着一股寒气:“我已经等了三年,那狗贼必须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于坤叹了口气,不再劝什么。
林勋转身,看到偏殿里还亮着光,问道:“这里住着什么人?”
于坤笑着回道:“公主请回来的朱家小姐,好像是为了给世子的生辰编舞的。三娘不是写信告诉您了吗?前阵子红透京中的桃夭舞就是她编的,那舞裙和头饰也是她设计的,很多小姐还去首饰铺定做同样的款式呢。”
林勋径自向偏殿走去,看到门外有禁军把守,便绕到后墙,一个纵身跃了上去。
于坤可是个书生,半点武功不会,着急又不敢大声:“世子?”
墙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在这等我片刻。”
林勋轻轻走到横风窗外,看到里面点着烛火,橘黄的光线照着那个正在翻阅书籍的年轻女子。她的神情很专注,不时提笔在纸上画什么,连拿杯子喝水时目光都没有挪动。宫女走到她身边说:“姑娘,早点歇下吧。”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你先去休息吧。”
宫女高兴应是,打着哈欠出来,林勋忙侧身闪到一旁的角落里。等宫女走远了,林勋再往里面看,人却不见了。他走进去,拿起书桌上的纸张,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圆点,每一章标注的位置都不一样,右上写着《兰陵王入阵乐》。他原以为三娘是故意抬高这丫头,没想到真是有模有样的。他本来猜测她会编文舞,没想到居然是入阵乐……他正需要一场武舞。
一阵清香传来,林勋放下纸张,寻着香气找到了小厨房。绮罗正在煮面,锅里下着面条,冒出蒸腾的雾气,她一边呛着一边烧火,又卷起袖子在旁边的案板上切靑葱。葱切得长短不一就算了,还大呼小叫的,总以为她切到手了。瞧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哪里像是下厨房的?
他走过去,绮罗吓了一跳,手中还举着菜刀:“你……怎么进来的?”
林勋沉默地从她手中拿走菜刀,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葱切好,又添了些柴火,搅了搅锅中的面,盖上盖子。绮罗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见他又在厨房里翻找了一下,回头问她:“要添些荤的么?”
绮罗轻轻地点了点头。今日一整天都在忙,着实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此刻饥肠辘辘的。
林勋把熏肉拿过来,切成薄片备着。等在碗里调好底料,捞上煮熟的面条放进去,又淋了汤,厨房里瞬间飘满了香气。他把做好的面拿到小桌子上,对绮罗说:“好了,吃吧。”
绮罗坐下来,看着卖相极好的面条,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她都没时间开口说话,只顾埋头吃。没有想到堂堂的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