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病-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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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云昭恭敬地说:“幸亏小姐机灵,把珍珠帽子丢在地上,刚好被我看见。但云昭没用,让那个人跑了。大人放心,小姐只是受了些惊吓,这会儿是睡着了。”
“谢谢你云昭!”朱明玉激动地捏住陆云昭的手臂,陆云昭的身体却缩了一下。朱明玉这才发现他手臂上受伤了,血都透过了纱布,连忙吩咐下人去找刘大夫。
“大人,不用了,只是小伤。”
朱明玉却坚持:“你定是为了救皎皎才受的伤,快让大夫包扎一下伤口,再喝碗热姜汤,一会儿我派轿子送你回去。以后别那么见外,叫我姨父吧。”
陆云昭抿着嘴唇,低头轻轻应了声好。
郭雅心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玉簪:“小姐找到了没有?”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也顾不上许多,直接跑去了明珠院。
绮罗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似乎在熟睡,朱明玉陪在她身边。
“皎皎……”郭雅心扑到床边,想摸一摸女儿,又怕弄醒她。朱明玉见她连外衣都没披,忙把身上的鹤氅解下来,裹着她:“天这么冷,你就不担心自己的身子?”
郭雅心颤着声音问:“官人,皎皎是哪里找到的?”
“多亏云昭那孩子救了皎皎。他还为此受了伤。”
郭雅心握住朱明玉的手:“那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他!若没有他,皎皎还不知道会怎样!”
朱明玉道:“是啊。明天我便派人送一些补品和伤药过去,改天再设一桌酒席,请他和子参兄都过来,当面道谢。不过这应天府向来宁和,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真是奇怪了。”
“这歹人真是罪大恶极!孩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他把孩子抱走,还不逼得别人家破人亡?官人,若是抓到了他,定要严惩!”郭雅心气愤地说。
朱明玉拍了拍她的手背:“夫人放心吧。”
郭雅心想想还是后怕,又陪了绮罗一会儿,才跟着朱明玉回去休息了。
丫环到了长公主那里禀报,长公主听说绮罗寻回来了,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这下总算能睡踏实了。张妈妈在帐子外面说:“公主,听说是陆云昭把六小姐救回来的,他自己还受了伤……郭府那边派来的人,怎么办?”
长公主翻了个身,淡淡地说:“罢了,你再派人去洪教授那儿提个醒,剩下的看陆云昭自己的造化吧。”
“是。”张妈妈恭敬地应了一声,退出去了。
第二日,绮罗醒来之后,被郭雅心勒在怀里,险些喘不上气。她连忙安慰了几句,先是询问了陆云昭的情况,得知他没事才放心。但是跟她出去的人都被朱明玉重责,打了十板子逐出府。唯有徐妈妈上了年纪,又是郭雅心从郭府带来的老人,被罚跪在佛堂里。
“娘,徐妈妈年纪大了,怎么吃得消?”
“你爹爹生了很大的气,看我的面子才轻责……皎皎你去哪儿?”郭雅心看到绮罗走出去,连忙跟着。
因着绮罗出事,朱明玉今日没去府衙。他在大堂里正襟危坐,听手下的人禀告,没有抓到掳走绮罗的人,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绮罗走到他身旁,拉了拉他的袖子,他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来。
“皎皎。”朱明玉把绮罗抱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身体都好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夫妻俩都喜欢抱她,揉她。谁让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也没办法。
“爹,我没事了。您放了徐妈妈好不好?她年纪大了,再跪下去吃不消,她是真心为我好的。”绮罗恳求道。
朱明玉看着绮罗稚气的脸,说道:“爹罚她是因为家规摆在那里。既然已经罚过了,你自己去佛堂把她扶起来吧。”
“谢谢爹!”绮罗对跟进来的郭雅心眨了眨眼睛,郭雅心掩嘴笑,对她竖起大拇指。
徐妈妈看到郭雅心和绮罗亲自来扶她,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老身一个下人,何德何能……”绮罗笑着说:“徐妈妈,以后还要靠你多多照顾我呢。”
徐妈妈一边抹泪,一边连声应好。
等热热闹闹地过了年,元日有七日休假,朱明玉便在家中摆宴,款待曹通判一家。陆云昭的个子似乎又长高了些,依旧是一身朴素的交领直裰,腰上打着络。他的脸瘦了,却显得有棱有角,初具男人的英气。
席上,曹家小姐曹晴晴几次要跟陆云昭说话,陆云昭都在问绮罗要吃什么,给她夹菜。曹晴晴一点都插不上嘴,气得一口饭菜都吃不下。
她上次离家去外祖那儿玩了两天,一回来就听说爹收了个莫名其妙的义子。她正打算把这义子赶出去,没想到在书房里头见到了陆云昭教绮罗写字。她一见陆云昭,没来由地就脸红心跳,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更是被他的谦恭有礼给打动。
曹通判看着朱景禹问:“这是国公爷的四公子吧?听说开春也要去书院应试?那跟我们云昭,不刚好是同窗么!”
朱景禹应了声是,眼神却厌恶地掠过陆云昭。这下贱东西究竟走了什么好运?居然能被曹通判认为义子,还能同他一起参加应天书院的入学考试。一想到要跟这种人同场考试,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的目光扫过旁边站着的一排丫环,忍不住停在其中一个身上。那丫环生得十分俏丽,眉眼间有股媚态。她正是朱成碧新买的丫环玉儿,绮罗初见她时也很惊讶,不过既然木已成舟,她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
玉儿寻了个倒酒的活儿,特意走到陆云昭身边,可来往几次,陆云昭都没有看她。倒是曹晴晴发现了她有意接近陆云昭,不耐烦地把酒洒在了她的衣裙上,她只能咬咬牙,匆匆去换衣服了。
宴席过后,绮罗把陆云昭拉到书房中,关心地问:“伤都好了吗?我本来要去看你,可爹说你在备考,不让我打扰。”
陆云昭笑道:“只是皮外伤,早就好了。”
绮罗让宁溪把一个准备好的锦盒交给他。陆云昭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每一样都很名贵,不禁讶异。
“上次我去你房里,看到你桌子上的东西都旧了,就托爹爹给你弄了一套。这些东西我也不懂,不过看着还不错吧?你去考试的时候总要体面一些的。”绮罗咧嘴笑。
“小姐太客气了,云昭不敢收。”
绮罗皱眉:“上次在街上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叫我的。”
陆云昭一愣,抓着锦盒的手暗暗收紧。她是皎皎绮罗光,受父母独宠的千金小姐。而他不过是郭府庶出的小姐跟人私奔之后生出来的贱种,从小受尽别人的欺凌和白眼。他虽与她亲近,却明白身份有别。
绮罗看他不说话,叹了口气:“好吧,你不愿意叫就算了。”
“不,不是的。”陆云昭看到绮罗垮下的小脸,立刻说,“云昭不配……”
绮罗生气地走过去,抓着陆云昭的手腕,人小小的,却用足了力气:“你为什么不配?你是我的表哥,就配叫我的名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送你东西,你就配收下。以后永远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陆云昭怔怔地看着绮罗。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所有人都在对他说,陆云昭,你下贱,你不配!当整个世界都在否定他的时候,这个女孩站出来肯定了他,便足够温暖他的一生,值得他去对她好。
☆、第7章 入学
应天府开春的大事便是应天书院的入学考试了。考试虽然不比正式的科举那般规模,但考试的内容也十分繁多:诗、赋、论各一首,策一道,《论语》三帖。考完之后,成绩优异者为上舍生,稍逊的为内舍生,这两种都是正式录取的。那些没有考取舍生的,便是外舍生,也可以参加书院的讲课,但不编籍在册,明年可以再考。
书院开考这一天,也是绮罗正式见先生的日子。
朱明玉给她请了应天府颇有名气的许先生。许先生考科举考了八次都没中,后来皇帝知道了,特开恩科,赐他同进士出身。他在官场上没什么建树,中年回到应天书院教书,也培养了不少人才。近年来纪大了,就在家中颐养天年,间或接些私活了。
许先生肯教绮罗一个小女娃,完全是因为曾欠了朱明玉一个人情。
绮罗坐在读书堂里头,支着下巴看正面墙上挂着孔老夫子的画像。许先生头发胡子花白,走路颤颤巍巍的,但无需人搀扶,精神矍铄。他走到讲案后面,盘腿坐下来,望着绮罗,吐字也十分清晰:“前几日要小姐准备的《千字文》可备好了?敢问小姐总共识得多少个字?”
绮罗笑眯眯地说:“字我识得一些。但是先生,我想学大经。”
“你说什么?”许先生以为自己听错,“你可知道何为大经?”
她道:“《诗》、《礼记》、《周礼》、《左氏春秋》为大经,《书》、《易》、《公羊》、《谷梁》、《仪礼》为中经,学完经义,我还想多学些史。”
许先生定定地看着绮罗,寻常人家别说是这么小的女孩,就是同岁的小男孩都未必知道这些。难道是个神童?宁溪低头掩嘴笑,刚开始她也是对小姐的早慧万分惊讶,这些日子却已经习惯了。她是个奴婢,只要尽忠,何况小姐对她很好。
“你一个女娃儿,学这些做什么?”
绮罗答道:“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这是那人对她说过的话。其实,她也不求什么,只是前世的他太厉害,有时候他跟父亲说话,用典用故,她都没太听懂。她和他之间,不仅是身份,年龄的巨大差距,连文化修养都差了太多。所以他才从不用正眼看她吧?
虽然未必能再遇见,她也不再是前世那个傻丫头,但她决定做更好的自己。
绮罗已经让宁溪打听过了,这个许先生并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学究,他家的几个女孩儿也被教得颇有才气,应该不会对男女有什么偏见。
果然,许先生摸着胡子说:“孺子可教。”
绮罗和宁溪分别拿了束脩过去:“这是两份束脩。我们家就我一个女孩儿,我想让我这丫环也跟着旁听。先生不用费心教她,只想让她多识些字而已。”
一堂课上下来,许先生跟来时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他来之前,只以为是一个家世显赫,父母骄纵的千金小姐,这样的小女孩他见多了,第一堂课能完整听完已经算是难得。可没想到这小姑娘,稚龄而已,定力却极好,上课时候认认真真的。老先生很满意,自然去朱明玉那里说了绮罗一箩筐的好话。
朱明玉知道女儿聪明懂礼,自然也是开心,跟郭雅心转述了许先生的话。郭雅心听了之后,百感交集:“要是搁在从前,我肯定要担心皎皎哭闹。但皎皎现在像换了一个人,我也不用操心了。”
“这是好事,你别多虑了。”朱明玉握着她的手,看向门口:“倒是不知道云昭和景禹考得如何了?”
晚间,朱景禹一回到家就苦着张脸,一群人围着他问长问短,最后他气急了,甩着膀子就跑了。朱成碧扁了扁嘴:“笨蛋四哥一定是没考好,他们说今年去参加考试的人可多了。”
朱景禹把自己闷在房间里,谁劝也不听。后来长公主亲自把他领到住处训斥了一番,他才红着眼睛去吃饭了。席间,朱成碧一直跟他说话,他都赌气不理,绮罗当然更不会去自讨没趣。
过了两天陆云昭登府拜访,朱明玉问他考得如何,他迟疑地说:“今年的试题很难。刚出院门的时候,好几个远道来的试子都不等放榜直接回去了。”
“不要紧,考不中的话,明年再试试,考上个外舍生也是好的。”朱明玉安慰他。
“云昭明白。姨父,绮罗……在吗?”陆云昭小心翼翼地问道。
朱明玉笑道:“她在后花院玩呢,我叫人带你过去。”
陆云昭跟着下人到朱府的后花院,看见碎石铺就的空地上,一群丫环围成团。绮罗穿着翠绿的罗衫裙,梳着双丫髻,正逗弄蒙着眼睛的朱成碧。日光正好,花圃里面群芳争艳,蝴蝶蹁跹往来,正是一年好景。
绮罗回头看见陆云昭,连忙跑到他身后躲藏,还伸出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陆云昭还未及反应,朱成碧已经摸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然后急急地摘下蒙眼的布。待她看清眼前的人,气急败坏地叫道:“陆云昭,你为什么不躲开?下贱的东西!”
陆云昭身子一僵,绮罗已经从他身后走出来,护犊子一般地喊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他是下贱东西,有错吗?”朱成碧嫌弃地说,“你跟这个下贱东西一起离我远点!”她生气地把蒙眼的布扔在陆云昭的脚边,对身边的丫环嚷嚷道:“快些,我要沐浴,把我这身衣服全部丢掉!”
绮罗要追上去说理,陆云昭却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算了绮罗,我只是来看看你。”
他的眉目异常俊秀,身上有股韧劲。绮罗心里不是滋味,紧咬嘴唇。陆云昭明白她的心意,摸了摸她的头:“不要紧,我习惯了。”
“教他们等着吧!”绮罗愤愤不平地说,“等你有一天变成了宰相,在千万人之上,这些曾经羞辱过你的人,统统都要后悔!”
陆云昭失笑,眉眼仿佛染了春光:“你怎么知道我会成为宰相?”
“我知道你一定会!”绮罗口气坚定地说。在她心里,其实陆云昭是不是日后的那位陆宰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舍命救她,她定要护着他。
朱成碧站在廊下“嗤”了一声:“朱绮罗真是白痴,竟然跟那种下贱东西混在一起,也不嫌低了自己的身份。”
玉儿小声道:“陆公子毕竟是六小姐的表哥,而且认了曹通判做义父的……”
“那又怎么样?哼,当宰相?陆云昭要是有那本事,我朱成碧把名字倒过来写!玉儿,我警告你,别有什么歪心思,否则我饶不了你!”
那天设宴过后,玉儿自作主张去勾搭陆云昭的事就被朱成碧知道了。玉儿被朱成碧身边的婆子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会儿身上还记着那疼,身子不禁颤了一下。朱成碧冷哼了声,甩袖离去。
书院放榜的前几日,朱明玉就住到书院里头去帮忙了,这个时候就跟贡院落锁一样,里外的人都联系不上。到了放榜那一日,长公主也派了张妈妈到大堂等消息。去打探的仆人很快就回来了,还没进门就兴高采烈地大喊:“三公子考上了,考上了!是内舍生!”
朱景禹愣在那里还有些不相信,他那策论实在是答得一团糟啊!郭雅心笑道:“可见这次的试题真的很难,景禹还是很厉害的。”
张妈妈连忙回去长公主那里报喜了。朱景禹自己也很激动,毕竟他小小年纪就能考到应天书院的内舍生,拿到京城里去说,也是可以四处炫耀了。
绮罗偷偷把报信的仆人拉到旁边:“有看到表公子的名字吗?”
仆人挠了挠头:“小姐吩咐,小的便也留心了。当时从末尾往上看的,直到把内舍生看完,也没看见表公子的名字,怕家中等着急,先回来报信了。”
竟是落榜了吗?绮罗觉得不应该。
晚上朱明玉很晚才回来,他进了郭雅心的住处,把鹤氅脱给玉簪。
“官人回来了,吃过了吗?”郭雅心连忙起身相迎。
朱明玉拉着她坐下来,表情还有些怔怔的:“吃过了。今日开院,洪教授请我跟曹通判吃酒。”
“这真是奇事。”郭雅心接过玉簪递的湿帕子给朱明玉,“洪教授可是出了名的爱财如命。”
“他可不是冲我跟子参兄,完全是冲云昭的面子。你猜云昭这次考了第几?”
郭雅心错愕地摇了摇头,莫非考了个上舍生?
“上舍生第三人!”朱明玉说出来自己都不大相信,“他才十二岁,洪教授对他简直赞不绝口,我很少听到他那么夸人的。有洪教授保着,岳父大人也奈何不了云昭了。”
郭雅心惊讶地捂着嘴。她知道应天书院的入学考试虽然没有科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