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医妃-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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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百里笑,顿了一顿,配合他做记录。
百里笑毕竟也是从医已久,对尸体自然是见怪不怪,因此他此刻的表现,比以前那个秦念生倒是要好的多。
暗自点点头,她继续查验。“死者全身青紫,腹部肿胀,唇内起疱,舌见烂肿,胸前伤口大面积溃烂,伤口附近皮肤有充血、水肿、糜烂现象,形成溃疡,此乃服毒之症状,而且所中之毒应为某种强碱性毒物。”
“服毒!”公孙华惊诧道:“这么说驸马不是被毒虫咬伤致死,而是被人故意下毒害死的?”
“没错。”沈千沫朝公孙华点点头,然后埋首继续说道:“死者左腿弯皮下处有出血性损伤,局部有肿胀隆起,形状为弯月形,触之有硬感,应为外力所致,但不致命。两手掌心、前臂和手肘部位有多处淤痕。其余部位未发现异常。”
一番细细查验之后,沈千沫终于从尸体中抬起头来,对公孙华说道:“死者是因服毒致死,根据尸体青紫的程度来看,死者中毒的时间应该是在两日前。不知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
公孙华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三日前。煊王妃的意思,莫非这毒是在驸马从凤鸣山回来之后所下,可是驸马自凤鸣山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房中治伤,不曾出过门,也未接触过外人,难道这下毒之人……是自己人?”
沈千沫微微挑眉,解下面上所系锦帕,走至一旁洗净双手,对上公孙华将信将疑的神色,只是扔下几个淡淡的字:“不排除有此可能。”
虽说只隔了一日,出现误差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查案就是如此,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
与此同时,永乐公主也派人查看了那日随驸马同去凤鸣山的几名侍卫被毒虫咬伤之处,从表面上看同样是伤口溃烂脓肿,皮肉模糊,但是身上的皮肤并无青紫现象,与驸马中毒症状显然不同。
按理说以公孙华的医术,应该可以发现两者的不同之处。不过因为驸马被毒虫咬伤的面积比那几名侍卫要大的多,再加上公孙华常年居于南方,对邪蠹的毒性认识不深,所以一时没有察觉倒也是情有可原。
“折腾了半天,原来凶手竟然是自己人!”出了房门,百里笑一边将他刚才所做的记录递给叶清岚看,一边在她耳旁窃窃低语道。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下毒暗害驸马?”永乐公主听着公孙华的禀报,气的脸色发青,心里却是泛起阵阵寒意。
她此次出使西北,随行的自然全部都是心腹。如今,竟是连心腹都不可信了吗?
这次,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驸马,下次难保不会用同样的手段害死自己!
“来人,把所有人都叫到厅里来,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吃里扒外害死驸马,本宫定要让此人不得好死!”
“慢着!”沈千沫出声阻止了永乐公主显然是正在气头上的冲动之举,平静说道:“要找出凶手,其实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公主若是信得过我,只须将这几日贴身伺候驸马的下人叫来,再给我一间屋子,让我单独问他们几句话即可。”
“贴身伺候驸马的下人?”永乐公主微拢柳眉,“煊王妃的意思是说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
沈千沫点头,“两日前驸马应该还是意识清醒,若不是他信任的贴身伺候之人,不会有机会喂食驸马服下毒药。”
“煊王妃言之有理。”看着眼前这位始终保持淡定沉着的煊王妃,永乐公主也跟着冷静下来,对旁边的婢女吩咐道:“速去将思棋和知画叫到东院厢房接受煊王妃问话。”
此次西北之行,一直都是思棋和知画两个婢女在照顾驸马的饮食起居,若是她二人有心加害,的确是让人防不胜防。
“是,公主。”那名婢女弯腰应了一声,便欲转身离开去找人,却又被沈千沫唤住。
“记住,一个一个的叫来,若她二人问起是何事,你就说是关于驸马之死。”
婢女停住脚步愣了一下,永乐公主斥道:“就照煊王妃的意思,还不快去!”
煊王妃特意这样交代,定有其用意。不知为何,永乐公主直觉的便相信眼前这个温婉淡然的素雅女子。
院内东边厢房,四下无人,静谧清幽,房门只开了半扇。天近晌午,日头高照,暖阳清辉透过窗棱和半掩的门缝投射进屋内,洒落在坐于厅中的一名身着淡青色衣衫的女子身上,衬得那女子一派从容闲适,韵味悠然。
婢女思棋被带进屋里,门自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她心中猛地一颤,战战兢兢的行礼道:“思棋见……见过煊王妃。”
沈千沫抬眼扫视了她一下,是个容颜娇媚,身段窈窕的少女,难怪能成为南谵驸马的贴身大丫鬟。
“坐。”她淡淡的吐出一个字,然后低头喝茶。
“奴婢不敢。”思棋忙垂首做惶恐状。
“坐!”沈千沫将茶碗往桌上一放,“喀”的一声,把思棋吓得心惊肉跳,忙屁股沾着半张椅子坐下,却还是低着头,眼神漂浮不定,就是不敢直视沈千沫。
“抬头。”一个清冷的声音自前面传来,思棋畏畏缩缩的抬起头,一接触到沈千沫的目光,便下意识的想把头低下去,却听得眼前女子沉声说道:“驸马身故,思棋姑娘想必很忙,这样吧,我问,你答,配合一些,大家都省事儿。”
思棋微愣了一下,呐呐点头道:“煊王妃请问……”
“你跟在驸马身边几年?”思棋话音未落,沈千沫便直截了当的开始提问。
思棋想了一下,答道:“奴婢跟在驸马身边已有五年。”
“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
思棋答:“驸马爷是三日前上的凤鸣山。”
“两日前,你是否进过驸马的房间?”
“进过。”思棋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奴婢贴身伺候驸马爷,自然日日都要进出驸马爷的房间。”
“知道了,你下去吧。”沈千沫低头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
身后房门打开,还是刚才那名婢女将思棋带了下去,不多时又将第二名婢女知画带进了房内。
同为南谵驸马的贴身丫鬟,知画的相貌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神色同样是战战兢兢。
沈千沫还是刚才那一套,让知画先坐了,抬头正视她,问道:“你跟在驸马身边几年?”
“啊?”知画愣了一下,显然想不到沈千沫会问这样的问题,犹疑片刻,小声答道:“三??三年。”
“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
“三日前。”
“两日前,你是否进过驸马的房间?”
“自然进过。”
“嗯,下去吧。”沈千沫点点头,目送知画出门离去。
候在外面的叶清岚随即推门而进,沈千沫抬头,对她平静说道:“清岚,把思棋绑了,带到永乐公主那里。她就是毒害驸马的凶手。”
☆、第166章 剖心,无所遁形
厅内,双手缚于背后的思棋跪在永乐公主面前,大声喊冤,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公主,奴婢冤枉!奴婢跟随公主和驸马多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天地可鉴,怎会做出下毒暗害驸马爷这样的事,还请公主明鉴,为奴婢做主啊!”
永乐公主面有难色的看了一眼沈千沫,显然还是不大相信会是思棋这个丫头下毒害死驸马。
这丫头跟在驸马身边多年,一直颇受驸马宠爱信任,虽说是贴身丫鬟,但驸马对她向来不薄,所有伺候驸马的丫鬟里面,就属她最为得宠。
她为何要下毒害死驸马?害死了驸马,对她又有何好处?
沈千沫冷眼看着思棋哭天抢地的样子,嘴角轻扯,淡然说道:“思棋姑娘既然对公主和驸马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那刚才我问你话之时,你为何要心虚?”
思棋抽噎着说道:“奴婢不懂煊王妃之意,奴婢坦坦荡荡,何来心虚?”
“不懂吗?”沈千沫冷笑道,“那么我让你懂。思棋,方才我问了你几个问题?”
思棋一愣,下意识的答道:“三个。”
“三个。”沈千沫重复了一遍,点头道:“你看,你这样回答才自然。”
思棋显然不懂沈千沫之意,面色一片茫然。厅内其他人也是同样不解沈千沫之意。
沈千沫继续解释道:“你回答三个,而不是回答三个问题,这便是答话之时自然和生硬的区别。你想一下刚才是如何回答我那三个问题的。我问你跟在驸马身边几年,你答你跟在驸马身边已有五年,我问你驸马是哪一日上的凤鸣山,你答驸马爷是三日前上的凤鸣山,最后一个问题,我问你两日前可有进过驸马的房间,你答进过,却随后又补充了一串解释之词。这便是心虚的表现。”
“……”思棋还是茫然无语。
沈千沫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内心坦荡者说话自然底气充足,唯有心虚者才会担心因话简不够说服力而被人怀疑,以为说的多一些才可信,殊不知有时候说多了恰恰就显得生硬不自然,从而表露出他底气不足,心虚害怕。我故意让前去传唤的婢女向你透露叫你来是询问关于驸马死因之事,你听了之后必定心情紧张,也有了戒备,然而当一个人谨慎过度之时,往往也会过犹不及,露出破绽。”
“……”思棋脸色转白,哑口无言。
“那么思棋姑娘,请问你为何连回答这三个如此简单的问题,都会底气不足心虚害怕呢?”
“那还用问,自然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嘛。”一旁的百里笑简直对沈千沫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这样简单的问了几句话,便能将人的心理剖析的这般到位,而且听上去还该死的有道理,简直让人无所遁形,这……到底是什么学问?
永乐公主柳眉一拧,冷声说道:“思棋,你有何解释?”
思棋惨白着脸色,却仍是倔强的喊冤。“公主明鉴,奴婢冤枉!公孙先生也说了,驸马爷是身中虫毒而死,与奴婢无关哪!”
“是吗?”沈千沫微微挑眉,“因为驸马曾被毒虫咬伤,所以公孙先生才会认为是毒虫的毒性所致。但是我看过驸马的尸体,他唇内起疱,舌有烂肿,腹部肿胀,全身青紫,这明显是服毒的症状。”
顿了一顿,沈千沫又低头喝了一口清茶,抬眼看向神色愈加灰败的思棋,缓缓开口道:“你见驸马被毒虫咬伤,而且伤势严重,便趁照顾之机向他喂毒,以为他反正中了虫毒,刚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遮掩过去。只可惜你虽然聪明,却不懂毒理,不知道毒不同,伤情也不尽相同。虫毒一般是酸性的,很少有碱性,就算邪蠹不同于平常的毒虫,腐蚀性虫毒也应该只对毒液接触部位的皮肉造成伤害,如果不是吸入性中毒,一般不会致使全身青紫,由此可见驸马是服过毒的。至于你为何要下毒,下的是何毒,又是受何人指使下毒,这些问题我想永乐公主应该比我更想知道吧?”
沈千沫说完这一番话,暗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除了前世给法医部的实习生们上课之外,其余时候还从未如此长篇大论过。
如今既然凶手已经找到,她所能做的已经完成,剩下的便是南谵国内部之事了,她不便参与,也不想参与,于是便起身向永乐公主告辞。
争权夺位这档子事儿,历来大同小异。永乐公主既是南谵国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人选,那么想必也是整个南谵国最风口浪尖之上的人物,想要她性命或是想要断其臂膀削其实力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远的不说,就说南谵王几个儿子,眼睁睁看着王位就要被自己的王姐或者王妹坐去,想来无论是哪一个都不会心服口服。
公孙华送她至门口之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煊王妃,为何刚才不将老朽也列入嫌疑人之内呢?若说是给驸马下毒,没人会比老朽更方便了。”
沈千沫浅笑道:“自然是因为相信公孙先生的医术。若是公孙先生下毒,必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吧?”
明知两种毒毒性相悖,症状有别,公孙华还要给驸马下这种毒药的话,那他这么多年的御医也是白做了。
公孙华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敬佩之色。眼前这个煊王妃,看人视物是如此通透,果真是有着一副玲珑心思。
沈千沫带着叶清岚和百里笑二人告辞而去,还未走到别院门口,便被身后一个北狄国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唤住。
那名北狄国侍卫弯腰拱手抱拳,恭敬相请道:“煊王妃请留步,我家六王子有请。”
“六王子?”百里笑皱了皱眉,不耐烦的说道:“你家六王子又有何事找王妃?”
这帮人还有完没完了,帮南谵找出了毒死驸马的内鬼,帮西凉治好了差点成为独臂世子的慕容景,这一天下来王妃已是累得够呛。何况王妃现在可不比平时,要是真把她累着了,王爷回来必定震怒,到时发起火来,你们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北狄国侍卫恭敬答道:“我家六王子请煊王妃前去为太子殿下医治虫毒。”
终于轮到完颜律了吗?沈千沫扯了扯嘴角,对百里笑和叶清岚二人说道:“走吧,去看看完颜太子到底伤的如何?”
三人随那名北狄国侍卫来到完颜律的房间,刚一走进房内,沈千沫便嗅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气味并不浓郁,闻上去类似于某种檀香。
房内,完颜平和贺连城都在,见到沈千沫他们进来,他二人起身相迎,贺连城俊脸紧绷,面无表情,完颜平倒是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对沈千沫拱手道:“有劳煊王妃。”
沈千沫浅笑道:“六王子客气了,不知完颜太子伤势如何?”
“这邪蠹的毒性果然厉害,这几日下来,太子的伤势竟是完全不见好转。”完颜平的脸上带了几分沉重,这份担忧也不知是真是假,“听闻煊王妃医术高明,方才已为延平王世子治了虫毒,因此小王便向太子提议,请煊王妃前来为其医治。”
沈千沫点点头,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不如先带我去看一下太子的伤势如何?”
完颜平自然求之不得,忙带着沈千沫一行人转到房内屏风之后。
屏风后是一张宽大的床榻,床帐低垂,密不透风,无法看清床内之人,只有榻沿上一双摆放整齐的深棕色硬底长靴,显示着靴子的主人此刻正躺在床上。
完颜平殷勤的说道:“太子,煊王妃来了。”
片刻静默之后,床帐内才传出完颜律稍显虚弱的声音。“本太子身体抱恙,煊王妃又有孕在身,为免冲撞了煊王妃,实在不便相见,还望见谅。”
沈千沫挑眉。看起来请她来治伤是完颜平一个人的意思,完颜律并无此意。
完颜平却是异常坚持,倒颇有几分兄弟情深的样子。“太子,听说这虫毒甚是厉害,延平王世子身中此毒之后已经昏迷不醒,南谵国驸马更是于今日凌晨暴毙身亡,若是太子不及时医治,怕是这伤势会日益加重,到时出了状况父王那里也不好交代。煊王妃医术高明,方才已经为延平王世子治过伤,效果甚佳,太子还是让煊王妃医治一下为好。”
完颜律半晌不语。
连北狄王都搬出来了,这完颜平是有多想让自己替完颜律治伤?沈千沫暗自好笑,说道:“完颜太子如此为本王妃着想,真是令人感动。也是不巧,冲洗伤口的生理盐水和蒸馏水刚才为延平王世子治伤之时已经用完,今日怕是也不能为完颜太子治伤了。不过六王子的担忧也不无道理,这邪蠹之毒的确甚是厉害,不可轻视,这样吧,太子既然体恤我怀着身孕来回奔波不易,不如明日自己到煊王府来一趟,我保证必定会让太子药到病除。六王子,你意下如何?”
沈千沫唇边带着浅笑,看着完颜平的眸光平静自然,一派云淡风轻。
“如此甚好。”完颜平面上一喜,说道:“多谢煊王妃,明日小王定会亲自护送太子到煊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