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5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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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主义
只学习一种技艺：
爱大多数人，并宽容剩下的少数人
跟在夏天后面
不管朝哪个方向移动
都不是夏天了
所以我宁愿留在原地
在葡萄架下
今天衰败一些，明天更衰败一些
你别指望我停下来
那些最美的花
是我曾经开过的
而衰败
也实在不是一个让人绝望的词
如果你见过
春风是怎样从枯草下面
吹出绿来
顺着风吹
黑暗垂直降落。梧桐树上的风
吹向我看不见的那面
回家的路上，无数善良的花，善良着开
这温和绵甜的宝贝，我叫它：乖
别人的坏，全都在别处
如果我不喊，寂静就是一个被宠爱的孩子
低低着踩过我
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春天是明亮的
如果是在林中，就应该有蘑菇
但你不要带篮子来，林子这么美，早晨才刚刚
开始
你留下你的路或者地址，黄昏后
轻轻敲着你的门的
或者雨水，或者蘑菇
但不是我
我顺着风长到树上去
我要绿了
滂沱
五月，味道极淡
水漫过海岸，一直蓝
一直蓝
天空近了。向上的
方向丢失
他开始哭
雨水一场一场，停不下来
整个五月
只剩下草莓，他唯一的
记忆，举着叶子
穿不过雨水
她是这样水果味道的？
女子
红了，更红了
拨开叶子，耀眼
直觉
八月的雨，想不想都来
只要那含着水的云彩，被允许眺望
但我甚至触摸了它
不爱控制的生长
弥漫的刺，到处都是玫瑰，我隐匿了身世中的
锐气
化身为虹
所以，我有了更高
更流畅的椭圆，梦到彩色时钟，要响十三下一
个人才老
我以为是这样的
此刻
此刻风吹草动，楼房不动
此刻大雨欲来，云彩先湿透了
此刻几只鸟南飞，几只
还没找到方向
此刻天上的水最多
而大地葱茏，先绿了人间的景色
此刻是唯一的，但允许重复
此刻气压低，英雄垂首，而海浪昂头
此刻悬崖处在另一种事物的边缘，像具体的生
活
太深，而无须描述
此刻美人是可以爱的，如果桂花要开
此刻并不必要的忧伤，若非有意，便决不来自
心里
此刻是别人的，而由我来诉说
此刻是节制的，劳动，纳税，放虎归山
此刻有多余的权利，和多余的子弹，无用而放
在钱包里
此刻无医院，无病人
无南北东西
无所谓停顿，和开始
素歌与雅歌（组诗七首）
■ 南蛮玉
素歌
暮雨仿佛一种怀人情绪
在陌生的乡道上骑车
枯透的茭白林 实在也是凄清的
碧水奔走在它的水渠
而我 又是迷路了
这江南平原上四野的村落
看上去又是何其相似
而我又不能问讯
迎面跑过来的一匹黑狗
倒不如停下来看一番
那电线上歇着的 饱满的鸟儿
然而它 竟也是忽地飞远了
唉 赶路的人
是无暇看那远山上的浓雾的
杨柳树也落尽了它
眉毛一样的叶子
该是多么地冷
恋人啊
我含着你的名字
如含着一颗 温柔的糖
雅歌
冬天的树是睡着了的吗？
冬天的树把天空打扫干净了
我要顺着小叶榆密密的小鬈发一样
纤细的枝条
去把冷风梳理得温润一些
再把手轻轻挽在珠栎树的腰上
顺便搭一个蜜草的巢
在天上漂泊的云朵一样的旅人啊
你是搭哪一艘沉船来到我们岸上的
你如果是鱼，为什么有脚
你如果是鸟，又为什么不飞
你这样一步三回头地
是惊讶这村落里的青石臼和红灯笼吧？
这些垂老的人哦，他们手中的拐杖
就这样簌簌、簌簌地发抖着
我是不是要上前去扶他们一把呢
我把长长的影子
投在长长的溪涧里
要等那春潮带来了花，带走了霜
庭院
我们坐在青砖小楼的走廊上，剥着父亲采来的
笋
我们讨论两棵丝杉和石榴树的年纪
藤本的蔷薇翻过围墙
路上的人刚好可以看见
久已开败的群花
雨中的蝴蝶，会不会找一棵阔叶的
梧桐树避雨？更阔的叶子
藏在他旧日的书中
我以为是一张习字的纸
他却答我：芭蕉
从窗口看去全是他手植的植物
他种的板栗树已经结子
他种的金银花，满架的芬芳
有一些，浮在我们的杯中
他说，这些鸢尾、百合、朱顶红
都送给我，连同他的少年时光
我们在池边小立，在荷叶上
滚动初夏，圆圆的水珠
我们有着说不完的话。傍晚太短了
来不及画下，院落上空的云
山雀
在七树坞
人迹是这样少
林子就显得密和幽深了
山雀的蓝色长尾巴
是晴空一样可以留恋的
让我的眼睛跟着它
从一棵树，落到另一棵树
那一天的雨是小小的
路边的草叶上
挂满了晶莹的小水珠
山谷里的雾像是在变戏法
铁器敲击木头的回声
也是遥远而不真切的
迎面走来一个用手推车运竹子的农民
山道是狭小而又弯曲的
我侧身站着
山雀朱红的小嘴是不爱唱歌的么
我也乐于做这寂寞的冬日里
一块相信春天是无穷无尽的
静默的补丁
大雨就要来临
这爱情的闪电打开了光速
这惊喜的马蹄踏遍了春宵
打开门 打开窗
打开天堂的静寂
打开贝壳里的珍珠
听啊 大雨已经来了
行道树的叶子一下子
全干净了
打开琥珀里的沉睡
打开火山的遗湖
回到古森林 回去
听啊 大雨已经来了
这少年人不带任何雨具
从天上来了
这幸福晶莹
没有灰烬
岳村的一个下午
枕着一条山溪午睡
在一条竹编的细凉席上
在两株木芙蓉，宽宽的叶影里
草木使大山变得更高
繁茂的满山的草木，多么适合一个人
静静地看着，什么也不做
久居山中的老人拉出的二胡曲
宛若炊烟
缭绕那些低矮的瓦房，
我漫步从他的门口经过
雪山一样大朵大朵的白云
泊在村庄透蓝的上空
我从山中带来色彩奇异的叶子
在三个小时后
它消失
秋日情诗
落日把一块金黄的光斑
从竹椅上，运到我的旧窗帘
它要穿过客厅的门框和玻璃
还要和院子里
那些打羽毛球的女孩子
交换一些白昼的欢乐
北方的城市
飘着今年的第一场雪
那里的冷是远远的
我们在想象里，堆雪人
整个下午，微笑着修改
炎热的盛夏
我们当家庭教师时
孩子们写下的文字
星星们从苍茫的天空看下来
我不倦的灯光，是你回家的方向
住在一个人的心里，该是多么温暖的事
啊，温暖
我一再重复的
明亮的花朵
辐射（组诗四首）
■ 徐 芳
伤心哭泣
哭泣时，我发现自己
远离世界——
火车在遥远的车站里
驶过夜晚，驶过此刻
这逐渐低弱的汽笛
不知从哪儿开始
又在哪里结束
伤心哭泣时，夜晚如此
缓慢地撤退，星星
落下——
大海展示了无尽的波涛
没有堤岸的大海
起伏不止……
在我长久哭泣之后
一切已经过去——
是泪水制造了
这个分离的夜晚
这一角落里，世界的
宁静与幽暗
它是夜晚
却是时间里的某个终点
接近于茫茫大海的
长长海岸……
灯黑了
灯黑了
桌上的灯黑了
墙上的灯也黑了
门里门外的灯都黑了
夜色很绵软
像一只手托住了下巴
夜色很混乱
像无数个巴掌一起拍响
噪声无处不是
又仿佛无处是
我的掌心里有什么跳动
像心脏
像另一只手
只要光线充足
一切自会显现
灯黑了
我的手夸张地停留在半空
它抓住了真正的夜晚吗
真遗憾，我的眼睛
没有电
就拒绝工作
不好接近的夜晚
就在身边
如果我能看到我的眼睛
我就会清楚——
可是灯黑了！
咖啡音乐时间
小径上滚动的落叶
就像这首诗——
你偶然碰到的词句
通过远方的回声来作答
……你听到你心爱的歌手
在唱一种滑稽的曲调
凭落地窗的宽敞辨别方向
现在辽阔暂栖于一隅
摩登女郎翘着脚坐着
面对与她同时代的摩登男人
手搅动圆柄小勺的声音
像是一种离别
也像是频频回首……
它播放的音乐应该属于
时间……
到阳光消融了黄昏才算高潮
一曲鼓舞了下一曲
一片红唇啜饮于节奏
她一微笑——
我才想起与之相联系的
一切——
扑克游戏
刚才我甩出了红心A
现在我打了草花7
都如此不合适
你在等的牌我没有
有，你一样看不见
而我在等的
又在谁的食指与拇指间
被一个命令
或者一个眼神压住
……
我一下没想好
可还是要接受这些
打比不打还要被动
游戏，一群人，不
一个人……正是
我是自己的婴儿（外七首）
■ 胡 澄
直立于我体内
如某种光线照出的重影
浓黑而结实的部分是我的婴儿
淡而松散的外壳是我
以一层多皱的皮肤
我替自己的婴儿挡住污浊
我慢慢老去 如秋风中破旧的茅屋
我的婴儿依然在长大
喂养她 不仅以我的血液
半夜里她洁白柔嫩的手指
抚摸着我苍老蒙尘的胸膛
老泪纵横 谁能体味此种老幼相扶的幸福
我将死去 我愿意我的婴儿
脱掉衣服一样离开我
替我爱 替我继续 替我停留
多么欣喜
多么欣喜 那些
从四季的轮回中来到枝头的小白花
那些从漫长的轮回或不可能轮回的死寂中
来到人世的人
我要抓紧时间恋爱经历一切
失恋时痛哭
然后微笑
多么欣喜 那寻常的雨水中
转瞬熄灭的小白花
你是一颗将我钉牢在某处的钉子
鹰钉在空中
你将我钉在秘密的某处
天堂的某处
深渊的某处
如一朵紫色的蝴蝶花
不为人知地盛开在寂静之地
如爱一块石头
如爱一块石头
爱一个人
爱到自己结冰、心死
爱松动，为某些微小的温暖
爱自己解体、溶化
在牛奶里加蜜加糖
喂养她成为最甜蜜的工作
父母的合作 一度心心相印
她的脸成为这个家庭的晴雨表
小区门口 她稚嫩但忧郁的表情
让行人的脚步无端沉重
必须接受：
父亲是坏人 或者母亲是坏人
世界的一半 是坏人
为了财产的分割
她随着母亲暂时从小区失踪
返回时 她又长大了半岁
她的贡献在于：由于她的存在
一个濒临灭亡的家庭
多活了五年
怀念一个人是幸福的
许多沉静的时刻
她来到我面前
仿佛从天而降
穿着永远的粉红色上衣
我们谈笑风生
笑过之后
我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滴
确切地说
我是在她死后爱上她的
在此之前
我尚不知自己竟在她的葬礼中
哭得如此陶醉
许多沉静的时刻
我就召唤她
怀念让过去苏醒
悲痛洗涤我
死亡搓洗一件白衬衫
使我干净
一些事情住在我的躯体里
一些昨日的、前日的事情
一些遥远的事情
爷爷的爱情、爸爸的爱情
以及他们的仇恨
一些未来的事情 更为
久远的爱
一些路过我的人
等等这些事情都住在我的躯体里
如一个河蚌的两片外壳
我紧紧地咬着
不让这些事情溃散
孤儿院
来到孤儿院
我的眼睛湿了
我无法安慰孩子们
无法告诉他们：
我来自更大的孤儿院
孩子们喊我妈妈
脸上满是笑容
我若喊妈妈
定会喊出一脸的泪水与满目的空茫
雨
雨在体内独自哭泣
细细地哭、绵绵地哭
不透声地哭
将心肺上的尘埃洗下来
雨将伤口洗净 如一朵桃花
将痛苦洗净 如洁白的梨花
雨带来体内荒凉的绿、荒凉的清新与沉静
如四月的江南那无人走动的山谷
再见你时 我有一张皎月般的雨后的脸
不安的闪电（组诗五首）
■ 杨晓芸
我想一直养着它
——今天，这条鱼在我的盆子里生活满一个月了。
它活下来的理由很简单
我想养几天再吃掉
这些天我给它换水。干净的一盆水
隔夜就有小团的污垢
没想到它的肚子里藏了这么多的脏
开始它很愤怒，从盆里要蹦出盆外
张大嘴巴又喊不出话，它就使劲跳
从碰着的地方啪的一声落下来
孤单地活着真比死可怕？
现在它呆在盆里很放心，尾巴也懒得摆
太安静了！我常常以为它死了
它的脊背没得先前黑了，身子轻盈
好像每天它吐出的不是脏，而是不断在掏出
心里的黑包袱
现在它是一条非常干净的鱼
现在它最适合熬汤
现在，我只想养着它
偶尔看它入定，假装得道的高僧
如果我继续养下去
它的颜色会不会继续变浅，变浅
直到什么都不是
甜狮子
1
你不动。你是尊贵的稳
你的稳里镶嵌着黑宝石
你的稳，控制着不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