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5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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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你不动。你是尊贵的稳
你的稳里镶嵌着黑宝石
你的稳，控制着不安分的闪电
2
我太慌乱了
我老是掉东西
花花草草
风响水响
到处都是我的
甘蔗林
到处都是秋风
3
喝了一点儿酒
我喊你甜狮子
你不动。你的毛发高高扬起
病
生病的女子是透明的
是梦里溢出的缎子
她把光芒当作粉扑，这不是错误
她的呼吸牵动波光，这不是湿润
她的病是春雷滚过白铁的屋顶
是一场雨悬在半空中
我的父亲母亲
母亲喜欢打扫院子，放进几捆柴火
惊醒了鸟声
“青瓷里的小狐仙，怎的就遇着了书生？”
故事也会老。黄叶子的树下
父亲轻声咳嗽
我抠下许多鬼脸的树皮
而今母亲白了头发
我与她说起这些。她边听
边拍打暗花的小袄
暗花飞进她的皱纹里
朴实的老父亲，幸福成堆
白菜一朵一朵
裹得紧紧地，风寒不侵
他不懂美声，喜欢听竹子拔节的声音
喜欢喝青石缸里的冷水
而今他也白了头，姿态更为大气
比一座山高
比一棵草低
一列火车从虚空中出发
怀揣地图的旅客，一朵白云
她来自人群，又脱离了人群
她睡在苍穹的上铺，反复擦拭
终点站上密集的星辰
铁轨坚硬如矛
万千绿物颤悠悠地过去
野花的小站，多么荒芜
吃空气的蜜蜂，撞着玻璃天窗造反
高楼上的仙人将水晶珠帘放下，又卷起
前途迂回叵测。但她深爱。深信
一列火车从虚空中出发
它燃烧白云，又制造白云
复活的月光（组诗四首）
■ 雨 馨
过去年代的丝竹之声
香榭里舍大道的一场暴雨
让人不得不去想
过去年代的丝竹之声
被怎样的一双中国布鞋流放
当桉树叶停止
风行的飘飞
香榭里舍大道
吹开我复活的月光和爱
那些潜藏在我头发里的小黑暗
落得比落叶还快
我不再记得
我还在病中
忧患地劳作
香榭里舍大道的风
吹开我满心的灰尘
被香榭里舍的某个瞬间
深深唤醒
我额上的蝙蝠正飞向神秘的枝条
一道不为人知的光线
那些樱桃上熟睡的刺
因你而眠
因一种伤痛
所有鱼群
像一些黄昏的碎片
浮在水面
这景象令我和衣而眠
巴黎街头
怎样的一束光线
退去我肌肤上的阴影和茫然
树梢上的精灵
口含钻石的鱼群
暗藏于我的柔弱和恍惚之中
就这样走着
背负身体里多年沉淀下来的
诗书和内敛
吐气如兰
三十而过的梦想
就是活得宁静单纯
像巴黎街头
一道不为人知的光线
管道里奔走的水和空气
那个午后的银质光线
怎样从一只水晶茶杯
到我的手臂缓慢移动
那些细如蚁足的光
踮着光脚
穿过我多汁的身体
这个夏天我无法入睡
身下
全是半熟的火焰
我已经赤裸
像空气一样透明
行走于家中的空地
我在烧开的锅里听见
动荡之声
我在儿子睡着了的时候
准备我们的食物
那些炉子里的火
管道里奔走的水和空气
和我
多么熟悉
我们像多年的老朋友
在厨房里配合默契
亲切交谈
也许这口锅这木质的碗筷
已做了多年的母亲
我在敲门声响起之前把住火候
我在写诗的间歇里热爱这块空地
这锅里升起的每一阵烟
每一种香味
都令我心存感激
我睡着了的婴孩
你睡着了的时候
和你的父亲
多么相象
眉心的专注
那专注挥之不去
一个清早就能点燃这些
我最小的婴孩
家中的宝石
在你乌金的眼眸里
我常常忘掉自己
那比远方更渴望的爱情
流亡的家园
我们是一只闪电下疾行的马匹
昂首 偶尔也深陷沼泽
什么样的锤炼啊
我们只能在五月取暖
七月筑巢
九月生育
将一块生铁
怀揣到饱含灵光
因爱而徐徐吹开的
红烛的哀怨
叫我们怎能面对
漂流而去的一支长笛和素静容颜
转过身去
既然
你是我生命中缘木而生的火
我怎能不握你的脉搏
如一支谷穗低下头来
聆听另一支谷穗
让我是一片叶子（组诗三首）
■ 唐 果
长在沟边的野花
不知长在沟边的野花们，现在
蓝成什么样，紫成什么样，红成什么样，粉成什
么样
假如我去看看她们
这些喜欢在沟里洗脚的姑娘们
她们会不会因为有生人观望
而羞赧得更蓝一点，更紫一点，更红一点，更粉
一点
自言自语
——致远方的朋友
我没日没夜的想你 已经七天了
可你不知道 你不会因为我想你
而右耳发烫 而像患感冒一样打喷嚏
我准确的知道你在那儿 就是那儿
那儿很遥远 假如有一天我去那儿
我会告诉家人 我踏上的是探险之旅
这七天 我见到的激流是你 寺院是你
湖泊 雪山 峡谷拱桥 巨石都是你
我没日没夜的想你 已经七天了
你离我很远 可我的诗我触手可及
我把你乔装改扮铸成雕像放在诗里
我的诗装有铁栅栏你再也逃不掉了
让
1
让我是一片叶子
让我发芽
让我舒展
让我绿一点，再绿一点
让我慢慢的变黄
让我在没有一丝风的情况下
从树上掉下来
2
让我是一只母兽
让我有弯弯的犄角、厚厚的脚垫
让我的目光忧郁像水流淌
让我的乳头被幼兽的吸吮 变紫 变黑
让我的老伴勇敢，儿孙满堂
让我把牙齿掉光吧
让我在月光的摇篮中跟白天再见
3
让我是星星，不太明亮的星星
有心人才能看见的星星
每当月亮升起，我能毫不费劲的
把自己挂在空中，假如我坠落
绝不是因为风雨雷电
而是因为，我实在没有力气把自己升起
那么，就让我坠落吧
让我坠入草丛
让我只照亮，而不点燃
4
让我把波浪轻轻举起，又轻轻放下
让我睁开眼睛
让我像孩子一样惊叫：
簇新的太阳，上了白色的釉
5
让我祈求一场大雨
让它浇灭你家后院的火星
让我隔着围墙，透过雨帘和你交谈
6
让我凹凸不平
让我钻进
让我把那扇门打开
让我锈蚀，和破铜烂铁一起
7
让我与蜘蛛握手
让我握紧它的八只脚和两个触角
让它的斑点和黏液影响我
8
让小精灵从墙缝里跳出来
让它的白斗篷罩住我
让它跳舞，哦，小精灵
跳舞，跳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舞
让我随着音乐抖动
让我睁着眼睛，做白色的梦
9
让我将这一刻拧紧，这一刻
让一些打开，另一些关闭
让一些回头张望，另一些静立默想
手挽手的温暖（组诗四首）
■ 王妍丁
蓝色火焰
你出发了么
带着我路上的牵挂
那是一条多皱的海
每时每刻我都在祈祷
——路上小心
你瘦骨嶙嶙的肩膀
扛得动么
那么沉重的负担
每时每刻我都在请求
——把重量匀一些给我
守候你的灯
蓝色的平面
你黑夜的翅膀滑行到了哪里
我已备好燃烧的火种
每时每刻都渴望和你
身心相吻
用火山般炽烈的情愫
烫平你心灵有过的风暴
不平静的甲板
那是我的担心在摇晃
我知道你的脚步有多么坚实
目光像秋天的原野
旅途遥远
一双脚多么渴望
温暖的伴侣相亲相爱
你知道我不是最好的
却是此生最养脚的一双
命运的鞋子
等我老了
等我老了
你还能把我抱到那张藤椅上
晒十点钟的太阳么
那时我美丽的容颜
一定布满了衰弱的斑点
等我老了
你还能挽住我的臂膀
撑开一柄隔世的绿油纸伞
在廊檐下听雨落穿石么
我那时的步态一定灌注了
人生太多的苍凉
等我老了
你还能把我背在背上
在夜色阑珊的晚上
去寻一串粘掉牙齿的冰糖葫芦么
我那时的脾气一定糟糕透顶
等我老了
你还能在情人节的早晨
送我一枝带露的玫瑰么
我那时的心情一定不像现在
等我老了
亲爱的我竟忘了那时你也老了
一棵草的力量
多么厚的冻土
都抵不住一棵草的力量
据说千万年的菩提
才修成一粒草籽
我于是喜欢在草下站立
在草中安歇
在草里思想
看吃草的羊一茬一茬
走向物质的婚姻
谁让我还寄托着明天的
希望
发黄的插页上
一片蓝色的湖泊
多年前我抚摸过的
那只羊
已老成书中的一盏灯
回忆
其实是一种幸福的燃烧
我不知道我今生还能不能
拥有一次那样的物质
我只想在里面
生一个
草一样茂盛的孩子
让他延续
我生命中剩余的钙质
一棵草的夜晚
多的是生长的疼痛
也许最终
我们都不能证明什么
青春永远都是无辜的
就像爱
墨绿色的玉镯
墨绿色的玉镯
轻轻地套在我的手腕上
一种穿越古老的古老
比现代还要现代
让我站在水中就像音乐流淌
让我站在山上就与云同高
是千年桂树的落英缤纷
是古老月光的精心洗濯
玲珑剔透有一种销魂融骨的光泽
让悠远的琴声在我的梦里荡漾
让美妙的神话在我的手上复活
于是就有一柱心香从心中升起
月光以水的形式流溢柔波
来自秦朝的阴晴圆缺
来自汉朝的悲欢离合
都在我的手上消解
晶莹的玉镯上有细细的纹路
像一条条蜿蜒的生命之河
通往他的灵魂深处
我在每个星光弥漫的静夜
都能听到水的召唤
我轻轻摇橹 走向他的苍穹
长江中游（外十二首）
■ 哨 兵
我在这条长江的中游呆了很多个年头
中游是距离高山和大海
都很遥远的位置 它使得我
无须仰视积雪鹰翅和隔代的岩石
也使得我无须俯瞰月下的潮汐
这里只有平原
我和一丛芦苇平起平坐
成为这条长江
无法淘走的一粒沙子
我在这条长江的中游呆了很多个年头
见过太多的水 它们总是顺流而下
携带泡沫漩涡 植物腐烂的根和叶
小动物的尸体 寻找低处的归宿
但我没见过溯流而上的水
由此看来水是一种习惯做下游的事物
由此看来 无法淘走的一粒沙子
介于沱沱河与吴淞口
它的身份是双重的 不需诉说
我在这条长江的中游呆了很多个年头
我呆在一个人的腰部 许多年过去了
平原依旧是这条长江的左肾 我知道
无法淘走的一粒沙子 总会凝聚
成为一粒无法击碎的结石
让这条长江疼痛难忍
有关洪湖的野生动物
可以想象 眺望一百八十七种禽类的飞翔
需要多么深邃的眼光 你甚至无法区分
掠过湖面的秋沙鸭和一朵白云相比
哪一个更轻盈？留居大水的鸟
占所有飞禽的百分之十九 多数鸟群
忙于同一件事情：春去冬来或冬去春来
迄今为止 红脚鹬和小天鹅
还没找到温暖的家居 留居鸟的代表
是羞涩内忍的獐鸡 毛色与野蒿完全一致
习惯在大水里老死终生 野蒿又命——菰
看看祖宗遗弃滩涂的象形文字 你就会看见
隐藏草丛下的孤寂 能被模仿的兽类很少
只有30种都是些像狗獾和河鹿样
笨拙丑陋的生灵 这里不出没敏捷的身影
尖锐的牙齿 两栖纲里唯一只有中华大蟾蜍
也叫癞蛤蟆 容貌酷似多年前一部电影里
敲钟的男主角 以麻蚊子和苍蝇为生 但
它的血 可疗治夜半惊哭的童年和尿床的顽疾
爬行纲中的龟鳖 沉默寡言
一年中有四分之一的时间 将大脑缩回心脏
位置
它们的思考密不示众 与神性有关
鱼类在洪湖过着自由的生活 吃草藻
和沉积湖底的时间 以鲤鱼为例
共计50亿尾占全国数量的五分之三 幼稚的
跳跃
舞蹈 不是因为湖面上虚设的龙门
因为心怀的幸福 无所事事
你必须清楚白鳍豚不属于鱼禽类
是兽类 水中的老虎梦想做王
它们离群索居 几近绝迹
像某个遥远的神灵
童年对视
我曾与一只网猎的红脚鹬长久对视。
那时我六岁，斜躺父亲怀里，
与这只水鸟处在相同的生长期。
我记得，它的羽毛是纯白的，
尖嘴深黑。我还记得，
大人们蹲在网外，
小声商谈过烹饪一只水鸟的方式。
我发现，它湖蓝色的瞳仁里
闪动芦苇青绿的影子，以及
我的懵懂和他们的犹疑。
而当那只红脚鹬展开小小的翅膀
轻轻拍打一张网，我们不由得齐声惊呼，
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迎面推打我们的
胸，我们后跳了大约一节芦梗的距离。
正当我们跌入湖水，我看见，
在一只红脚鹬童年的眼神里，
我和我的上辈们，
还不足以构成
死亡背景。除了那张网。
方位
木船贴紧遍布迷魂网阵的湖面匍匐
向南，有一座众鸟栖息的孤岛叫茶潭屿
桨叶是朝拜者的双手不停合十
向南，我看到暮色中的茶潭屿
绝望地沉了下去，像一个灭顶的幽灵
无声无息的沉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