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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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我明白了。”黄裳道,“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丢车保帅是惯常的做法。”
徐若麟略微蹙眉,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原本一直以为,现在的兵部尚书方熙载便是幕后的那只黑手,现在这种想法自然没变。但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因为这场意外,竟然把沈廷文也牵扯了出来。根据这两天杨誉他们的跟踪调查,很明显,沈廷文也是方熙载的人。
一个是中极殿大学士,皇帝倚重的内阁文臣,一个是京卫指挥使司,掌管着京城的戍卫。这样的两个人,暗中联合起来成为自己的对手。显然,仅靠自己手中现在掌握的这点底牌,完全不足以给对方以致命一击。即便因为这个刺客牵扯出了沈廷文,对于方熙载来说,不但丝毫没有影响,反而,只会让他更加警惕。
现在,徐若麟对邹从龙那边的调查内容更感兴趣了。倘若自己的猜测是真,那么一切便都迎刃而解。只是,倘若真如自己猜想得那样,方熙载与柔妃有旧,则他必定会极力隐瞒。如今想要挖出这多年前的隐秘,恐怕也非容易之事。
“再等等吧。从今天起,派暗探给我盯着这个人和沈廷文。不要打草惊蛇。”徐若麟最后对自己的属下说道,“我年轻时在大宁,有段时日时常在丛林里骑猎,认识了当地不少猎手。最高明的猎手,他们在大型猛兽的时候,绝不会发现了踪迹便上前搏杀。而是跟踪观察数日后,在猎物的习惯的必经之道上设个圈套,引诱猎物入彀,最后才给予致命一击。这是最稳妥的方法。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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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芷城苏家的人到了,苏世独被接走。临行前,她与初念和青莺告别,抱着果儿掉了几颗依依不舍的眼泪,最后笑眯眯地上了马车。来接他的苏家下人,并没露出惊讶的表情。因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副男人打扮。
事实上,那天从宫中回来后,她就自己又换回了原来的装束。任旁人怎么劝,就是不听,只说那样自己不习惯,连走路都不自在。初念见她坚持,虽觉可惜,却也不能强求,只能任她自己喜欢了。
送走苏世独后,时令很快便也入了腊月,整个国公府都忙碌起来。
廖氏忙于年事,最近也忙着替她儿子徐邦瑞张罗亲事。毕竟,他也到了适婚之龄。但再忙,看起来她也并没让自己长子媳妇帮她理事的打算。家中之事,无论大小,无不抓得牢牢。初念自然也不会自己凑上去找事。除了每日早晚的问安,剩下大部分时间,她都只在自己那个嘉木院里活动。徐若麟最近,也愈发忙得早出晚归不见人影。正好这日,肃王妃打发人,来请初念和果儿过府。初念应邀便去了。果儿与万和郡主相见甚欢,好得恨不得晚上一道睡觉才好。
肃王妃李玉宁,虽是异国人,但自小便接受汉文化的教育,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与初念也颇谈得来,初念对她印象极好。所以过两日,再次收到她的邀约时,便又携果儿去了。如此往来几回后,因初念比她大几个月,李玉宁甚至改口叫她姐姐。这一日,她正与李玉宁说话时,赵晋外出而归遇到了。初念见他态度落落地上前问自己的好,便也没忸怩避让,回礼问好。
李玉宁对着丈夫笑道:“我与徐夫人一见如故,便厚着脸皮叫她姐姐,蒙她应了,心里想着若真有这样一个姐姐便好了。”
赵晋看向初念,道:“内子嫁了我后,人生地不熟的,她性子又内向,难免孤寂。我怕她思念家乡,难得与夫人又谈得来,所以叫她多多和你往来。这些日,我也听她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提过,说恨不得有你这样一个姐姐才好。倘若夫人不嫌,认了她这个妹妹?也算她此次随我入京的意外之喜了。”
初念略微一怔。口头上的姐妹相称和义结金兰,完全是两码事。她虽与李玉宁谈得来,但毕竟,一个是当朝重臣的妻室,一个是一字王的王妃,真若结成金兰,哪怕只是她二人自己私下知道,日后也难保不会牵扯到各自的丈夫。或许赵晋只是出于爱妻之心,才随口这么一提,她却不好也随口应下。
她如今在赵晋面前,一直是司初仪的身份。拒绝了,也不怕面子过不去。所以初念很快便笑道:“承蒙殿下抬举,我也巴不得有个王妃那样的妹妹。只是王妃身份贵重,我怕高攀不起呢。”
赵晋望着初念,微微一笑,也未再提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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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年底只剩半个月了。这晚徐若麟回来,照旧很晚。初念已经快要睡着了。闭着眼睛感觉到他靠近,没理他。只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朝里。迷迷糊糊时,忽然听见他在身后问道:“娇娇,最近你与肃王妃有些往来?”
初念醒了过来,睁开眼,回头望向他。见他还没躺下,只靠在床头正望着自己。便道:“是啊。前次咱们在护国寺与他夫妇二人遇到,肃王不是说带了万和郡主来吗?这些天我闲在家里无事,正好王妃邀我带果儿过去叙话,我便去了几次。你怎么知道?”
她口中这样问,其实心里雪亮。自己每回出去,必定是周志相送。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他自然一清二楚。
徐若麟没应她话,只是凝视着她,道:“娇娇,我最近一直忙。晓得你在家也无聊。只是往后……肃王妃那里,还是少去的好。”
初念蹙眉,不快地道:“怎么了?”
徐若麟踌躇了下,忽然伸手过去,将她搂到了自己怀里。
“我不高兴你见那个肃王!”他望着她,半真半假地笑道,“我留意到你每回看他的目光,比看着我时要亮上不知道多少倍!你心里是不是也觉着,他比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初念嗔目结舌,随即气恼地道:“你胡说什么?我跟他统共就见过那么几次面,每次边上都有旁人。我什么时候瞧见他时眼睛亮了?”
徐若麟呵呵一声,“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只是往后,我还是希望你少与王妃往来,毕竟……”他神色渐渐转肃,想了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赵晋此人,应该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又是赵家的一字王。所以……”
他没再说下去。初念却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并不怎么认同他对赵晋的评价,但也晓得以他如今的身份,自己与肃王妃往来过密的话,确实不大妥当。其实这也是前次她为什么婉拒赵晋提议的原因。
她叹了口气,闷闷地道:“我知道了。”
徐若麟见她神色怏怏的,正想怎么逗她高兴,初念却忽然想起了件事,咦了一声,转脸看向他,问道:“上次不是听你提过,说云南那位阿令表妹要来吗?快年底了,我听说不少待选的人都已经到京,怎的她还没动静?”
徐若麟面不改色,笑道:“她啊,她数日前便已经到了。只是我去接她时,她自己说住不惯咱们这样的府第,怕里头人多又拘束,宁可住驿馆自在。反正很快便要入宫待选。所以我便随她了。”
初念深信不疑。只是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早些跟我提下?我以为她要来,还特意叫人在咱们院里收拾出了屋子。原来她已经……”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丈夫一个翻身压在了他身下。徐若麟亲她的嘴,又移到她耳畔,低声含含糊糊道:“咱们还是别说外人了。说说咱们自己。前几日我回家,见你都睡得迷迷糊糊了,我便放过你……好几天了……想你想得紧……”
初念被他一缠,立时忘了先前的话头。耳朵又被他啃得发痒,忙缩着脖子推他,“谁叫你这么晚!今天也是!我要睡了。”
他侧卧着贴在她的身畔,衣襟半敞,气息微浊,手也没闲着,灵巧探入她的衣襟,不轻不重地交替握她两团盈软,忽又改为双指捻揉双尖,惹得她身子一阵战栗。
“你要是睡得着,那你就睡吧,反正我是睡不着了……”
他墨黑的眸子里闪着炙热的微芒,含笑望着她,轻声这样说道。
第八十七回
到了腊月二十九。这一日;国公府里早已焕然一新,过年的诸事都准备妥当。徐耀祖有爵位在身,也从观里回来了,预备明日朝贺、祭祖之事。到了次日三十一早,府中有诰封的女眷;以司国太为首;着了朝服坐大轿进宫朝贺;回来后祭祖,当晚年宴过后,初念携果儿与徐若麟一道围着火炉守岁至夜深,在噼啪的爆竹声中,迎来了建初元年的元旦。
正月里亲戚走动,宴请往来,忙碌自不用说,一直过了初十,这才渐渐得了些空闲。廖氏自去年底起,便一直张罗着三爷徐邦瑞的婚事,心中早有了眉目,加上年事也近尾声,想早些定下来,也算了了桩心事。这日便在国太跟前提了。她说道:“老太太,小三儿过了年,正十七,当合婚姻之事了。如今正有几户人家,刑部郎中孙家、太常寺吴家、还有通政司的左通正。这几家,门第虽落咱家一截,只府上的姑娘,不但年岁与小三儿相当,品貌也好。我寻思着,觉着左家的姑娘最合我心意。去年底的时候,在平阳侯府见过她。性子温顺平和,与小三儿正相配。老太太您瞧如何?倘觉着行,我便差媒人去回话,把这事就这么定了。”
司国太知道她既这样到自己跟前开口,自然是早看中了的。便道:“你觉着好,那就行。但愿小三儿成家后能懂事些。也我不指望他有多大出息,愿他能去浮躁,静心敛气和媳妇好好过日子,我便心满意足了。”
廖氏觉着这话不是很中听,勉强笑了下。正这时,屋子外忽然蹿进了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见这么巧,竟是自己儿子徐邦瑞来了。
廖氏白他一眼,责备了他几句莽撞,便道:“小三儿,你来得正好。我正与你祖母说你的婚事。左家的姑娘,年貌与你正相当,娘过两日便……”
她话还没说完,徐邦瑞便道:“娘,儿子过来,正也是为了此事。那左家的姑娘,我不想娶。”
廖氏惊讶不已,“你说什么?你不娶?”
“是。”徐邦瑞一本正经地道,“娘,你从前不是一直骂我不求上进给你丢脸吗?儿子也想上进,只每每管不住自己而已。去年,儿子在城外的乌衣观里得遇一游方高人,人称半仙,占卜极灵。儿子便请半仙给我占了一卦。他说我是命中缺个转运人,这才读书做事样样不成。儿子便苦苦追问这转运人在哪里。半仙打卜验算一番后,叫我在冬至日去护国寺。说正南方遇到的第一个熟人,便是儿子命里的转运人。我便在去年底的冬至那日去了护国寺,竟真叫我在那方向遇到了个熟人……”
“是谁?”廖氏见他停了下来,迟疑了下,追问道。
“那人不是别人,竟是从前随她母亲到咱家来过一趟的那位司家二房里的妹妹!”
司国太一怔。
廖氏斥道:“胡说八道!”
徐邦瑞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朝司国太先磕了个头,再转向她,道:“我没胡说八道!我说的,句句是真。要是有半句假话,就叫我嘴巴生出疔疮!那半仙都这么说了,可见那位司家妹妹就是我的命中贵人。我定要娶了她!”
廖氏看了眼司国太,忍住心中的震惊和不快,皱眉道:“你的婚事,我已经替你相好了!不许你再给我多生这些幺蛾子!再说了,人家那位姑娘未必就肯嫁你。你趁早给我收了这些心思,听娘的话!”
徐邦瑞脸涨得通红,猛地从地上起来,嚷道:“我不管!我爹向来看不中我,从没给我好脸色。你也嫌我无用,从前骂我不知道多少回。如今我想着上进,又得高人指点,遇到了命里的转运人,你要不是不让我娶,我这辈子就做和尚,谁也不娶!”说罢转身便摔了帘子而去。
徐邦瑞这一番话,自然是初音的兄长继昌所教。徐邦瑞如今被初音迷得茶饭不思,一心想与佳人共效于飞,自然言听计从。见母亲不从,公子哥儿的脾气一发,丢下句狠话后,扬长而去。
司国太也是惊诧不已。万万没想到,大儿子所出的三个孙子,继老大、老二之后,现在连老三,竟也与自己娘家的侄孙女牵扯上了关系。
徐邦瑞的那一番话,她自然是不信的。十有□,必定是这个孙子与初音不知怎的对上了眼,一心求娶,又怕廖氏不同意,这才编造出了方才那番鬼话作借口。
“老太太,你瞧瞧……这算什么事!叫我怎么说才好!”
廖氏立在司国太跟前,想骂,又骂不出口,噎得脸色铁青。
到了此时,连司国太也难免略微尴尬,想了下,道:“老大媳妇儿,你莫发急。我明日打发个人回去,先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廖氏勉强挤出丝笑,嗯了声。一回去,便忍不住了,对着沈婆子怒道:“我前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一个儿子先是送命在了司家人的手上,再眼皮子底下晃了个来路不明的,如今竟连另个儿子也要和司家的人扯上关系!这叫什么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便绝不容这样的事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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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国太差遣回去问消息的人很快便回了。司家的老头子表示,他对此事完全不知,也不欲插手。二房的黄氏非常惊讶,连连说自家女儿资质平平,门第也平平,不敢肖想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更不敢高攀徐家的三少爷。司国太把话递给了廖氏。廖氏心中虽把司家人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却也只能忍了,先把儿子压服才是当前要紧。不想他竟一根筋,听到这话,当天便跑了出去,接连数日不归。廖氏原本以为他又去了风月之所,派家人出去寻找,最后竟在碧云寺里找到了他,死活不肯回,只说要剃发出家。
廖氏心里隐约猜想,儿子这样,说不定便是受了司家二房人的挑唆,心里恨得不行,偏偏又拿对方没办法。见儿子不听自己的劝,只说不让他娶,他便出家做和尚。又气又急,没几日便上了火,连嘴角都冒出了泡。
徐邦瑞和廖氏闹,自然瞒不过府里的人,初念也晓得了。只这种事,本就轮不到她管,更何况,因了这事,这些天廖氏看见她时,目光里的厌憎之意更甚。跟徐若麟提及此事,他显得有些惊诧。倒也没说别的,只让她别发话——她自然不会傻到自己去凑事。原本就没嘴,如今自然更往后缩。只是心里,对这种日子愈发厌烦了。甚至隐隐盼望着,希望从前徐若麟曾对她提过的带她北上的事能早点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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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元宵,为庆新帝崭新纪年,应天府下令元宵灯会从十五延至二十,皇帝甚至携皇后齐登皇城城楼,与城下的百姓军士同乐。不想没两日,初念听徐若麟提及,说皇后似乎疲累过度,这些日染恙卧病。心中有些不安。再过两日,托人传话至安太监处,想要入宫探望。次日,便得了回音,说皇后准了。初念便收拾了下,坐车入宫。见到萧荣的时候,略微吃惊。
她记得清楚,年底前那次自己随司国太等人入宫朝拜的时候,萧荣瞧着气色一切都好,不想才大半个月过去,此刻她竟脸色蜡黄,半坐在榻上,憔悴了许多。问安后问及原因,萧荣咳嗽了声,笑道:“没什么。只是年底时,为后宫攘选之事费了些心思,加上最近事多,没休息好,数日前正下了场雪,我一时不慎又染了些寒气,这才病了。再休养几日便好。”
萧荣这样解释,听着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初念总觉她的笑容里带了丝勉强之意。只是她自己不愿说,初念自然也不会妄加揣测,只是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切之意,盼她病情早日康复。
萧荣微微笑道:“这两日已经好多了。再过两天应便能痊愈了——实在也由不得我再这样病着偷懒了。人都已入了宫,如今都在寿昌宫中待命。我也等着要替皇上把这件大事办妥,也算了了件事。”
寿昌宫时内廷西六宫之一,如今住着百来位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