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剑侠录-第18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知为何,那玄妙无方的六角经台至始自终全无一丝动静,它仿佛只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默默俯瞰着识海中的清光云波化作涛涛血浪,这件古怪的法宝似乎无意襄助俞和一臂之力,任由俞和吃力的将戾念一一收束镇压。
可此时心中杀伐妄念已生,正是一波方平一波又兴。
卫行戈笑了笑,对俞和道:“师弟莫要见怪,方才的确是愚兄略施小术,让师弟体悟了一番铮铮好男儿该当具有的铁血豪情。愚兄所为并无半分恶意,故而也是点到即止。既然罗修前辈言及剑道真本,依愚兄之拙见,师弟勘不破其中关窍,便是因为道门的迂腐教条与剑道真谛不尽相合,使得正道剑修往往固步自封,大都徘徊于剑道至境之外,苦心修持却不得其门而入。我魔宗亦有剑修门派,遍历九州剑道大宗师,十人之中却有**人乃属魔宗出身,其中深意不需明言。愚兄带师弟神游胡汉战场,便是期望那干戈昂扬之势能令师弟心有所悟,抛开道门枷锁,重拾本我血性,踏入修剑正途。”
卫行戈的这一番话,说得像是长兄对弟的淳淳教诲。虽然言辞中暗藏着褒扬魔宗道义,贬斥道门教条的意思,不过俞和听在耳中,却觉得卫老魔此言并非全是妖言蛊惑,其中自也深含道理。
就在方才他喝下血酒,心神激昂欲求一战之时,之前畏缩在白玉剑匣中的一双两仪元磁剑丸,居然受到俞和无畏之心的感召,冲开了罗修上人的剑意镇压,重又甦生了过来。如今这一对剑丸随着真元行遍了周身阴阳经络,沉入丹田内鼎中熠熠生辉,绕着长生白莲飞旋不休。俞和发觉,自己与两仪元磁剑丸之间的联系,已然明显的紧密了许多。原本他须得小心翼翼的操持这对凶煞刚猛的剑器,而如今他与剑丸之间却多了一股血脉相连、心神相通之感,两颗剑丸如若是俞和肉身的一部分,使如臂指,遂心如意,再不会被罗修上人的绝世剑意所慑。
只一瞬间杀念勃发便进境如斯,莫非杀伐之心当真是剑道本真?
俞和正疑惑时,忽听那白发老者罗修上人沉声问道:“小子,你杀过多少人?”
屈指一算,俞和答道:“不算化作人形的妖魔之属,晚辈至今剑斩过一百一十二人。”
“可都是十恶不赦之人?”
俞和空张了张口,不知如何作答。
回想他昔年那段执剑斩人的日子。白日里他是罗霄剑门天罡院的执事弟子,奉命出山救人,杀得都是与罗霄剑门作对的贼人,虽然其中大半都是魔道修士,但也并非没有不知身份来历的散修。这些人都是在谋害罗霄弟子不假,但若说他们十恶不赦,俞和也未曾深究。只是每每形势危急,同门师兄弟命在旦夕,不由得俞和不杀,而且回门复命之后,宗门师长皆大加赞赏,那么俞和也就自然而然的认为,这些人确是该当斩杀的。
到了晚上他是买命庄的外务执事“黑袍玄真子”,挥剑斩杀的五十一人之中,有一多半是道门中人。每每俞和收到买命庄的断命玄符,那符文中只有姓名方位,从不曾提及这人因何当死。其实俞和心中也曾挣扎犹豫,但在那个时候,他一心笃信宗华真人,自以为光明背后总有阴影,正道宗门也难免藏污纳垢,既然买命庄发出断命玄符,那么这人便是该死。而至于买命庄究竟是替天行道还是漠视他人性命,俞和却从未质疑过。
如今跳出了那个圈子,再回过头去一想,俞和只觉得背脊发寒,似乎有道道冤魂在他身边纠缠不散。
卫行戈见俞和不出声,他嘿嘿一笑,自顾喝酒。罗修上人垂下眼帘,提鼻一嗅,酒碗两道白烟袅袅升起。
“大道三千,世间诸法皆有其道,无论金丹道、玄婴道、合欢道、符箓道、神雷道、灵宝道、药石道、服气道、易道,等等诸法皆是三千大道之一,而原始魔道、天妖道、炼尸道、炼魄道、阴鬼道、蛊毒道、恶诅道等也是三千大道之属,我剑道为一百零八种兵道之首,亦不出三千大道之中。”白发老者罗修上人“饮”了半碗酒,张口吐出一团醇香。他将双手置于下腹关元大窍前,右手掐剑诀指天,左手掐灵慧决承托,这样子似乎打算讲一段法。
只听他不疾不徐的说道:“万万年前,三神山有大罗金仙显圣,妙气生书,显出“清微道一至真金卷”天地人三篇,洋洋万余字,尽阐寰宇三千大道。凡人得闻此书,方知问道之途。于是天下炼气士蒙昧尽除,诸人各取其道,有志同道合者据洞天福地而开宗立派,从此便有了九州之上的千百门派之别。”
俞和一听罗修上人这话,心中大为疑惑。其一是《道藏全书》中,并没有什么《清微道一至真金卷》,而且从不见哪本道家典籍中,提及过大罗金仙作法显化《清微道一至真金卷》之事。其二是九州诸派莫不是源流于各自道统,怎的又成了同参三千大道其一的炼气士聚合成派?
罗修上人似乎知道俞和必定起疑,于是他故意顿了一顿。
卫行戈压低了声音对俞和道:“师弟你所见道门经卷,那都是被前古高道纂改过的,这段秘辛发生于洪荒之后,清明盛世之前,乃是先有《清微道一至真金卷》,后有诸派各得上界道尊金仙传下法统。不知为何,道门对此事讳莫如深,唯有我魔宗《原始天魔典》上有所记载,可惜也是语焉不详。”
俞和眼珠一转,点了点头,继续坐正,静等罗修上人说法。
“三千大道本无所谓正邪道魔,但道法本真有天差地别,成道之途也各不相同,故而诸派渐行渐远,乃至传到后世成道魔两大宗,水火不容。我剑道为一百零八兵道之首,兵道主杀伐,凶煞之气深重,修持者当于生死争斗中磨练体悟,故而于前古之时,道门正派将修兵道者视为异类,而我剑修秉承剑之傲骨,亦不肯并入魔宗,便率众兵道修士自成一派。”
说到剑修不肯同魔宗同流合污时,卫老魔撇了一眼罗修上人,微微抽了抽嘴角。俞和看在眼里,却不言语,只是静听罗修上人**。
“可惜道魔兵三宗并立之局,只维持了堪堪千年之久,于人道亿万年岁月长河之中,不过是细浪一片而已。盖因一百零八兵道虽属三千大道中地品下段与人品上段之间,但修兵道者最善争斗,争气运、争机缘、争功德、争洞天福地、争天地奇珍之时,往往修兵道者独占鳌头,故而惹得道魔两宗公愤。于是数百年间明争暗斗唇枪舌剑,终于挑拨得兵道修士分崩离析。修兵道者以攻伐而悟道,其中一部分人克己守正,不愿滥杀无辜,而另一部分人迷失于屠戮妄念中,求杀生成道。于是前者归入道门,后者并入魔宗,终成了如今的道魔两宗并立之势。而这其间恶斗厮杀持续了近百年,不知多少人身死道消。”
俞和深吸了口气,心里一片戚戚。罗霄剑门的师长从未对弟子们提及这段有关于道魔剑修的前古秘闻,不过既然道门和魔门都有剑修门派,而且无论道魔两宗的功法如何背道而驰,可道魔剑修的功法却是大同小异,似乎源出一脉。
看多了魔宗剑修的手段,俞和本就疑惑。如今罗修上人一说,他便信了七八成。遥想无数年前,修兵道者被道魔两宗挑拨分裂,弟子与师长互持刀剑相对,师兄弟之间怒目而视,甚至曾经相濡以沫的道侣浴血搏杀,那是何等的悲壮惨烈!
“兵道两分,一是他人作祟,二是人心所向不同。然我等修剑之人,心中当不存有道魔的分别,唯有本心所示,炼胸中锐意为剑炁。守道之人讲‘清静无为’,喜怒嗔贪痴,杀生,都是孽障,都是忌讳。可若求的是清静无为,还修什么兵道?真个清静无为了,连一丝争斗之心都生不出,试问胸中剑炁、手中剑器可能杀鸡否?嗜杀之人讲‘众生俱灭’,但求本心一念通达,本我一剑锋锐,眼中容不得半分渣滓,不顺我意者皆斩尽杀绝。可一来天道昭昭,人有所行,天有所应,凡事且有因果,哪里由得他众生俱灭?二来杀念虽能磨砺剑器锋芒,但也能使人癫狂,若心性修为不足,杀念惹起血劫,诸般报应落下,一切尽成泡影。”
俞和忍不住开口问道:“前辈先说剑道主杀伐,剑器本是凶器,不杀不能成道。又讲兵道守正之人为道门义理所限,难入大成境地;嗜杀之人害人害己,劫数深重,有灰飞烟灭之厄。那么依前辈之见,剑道该当如何修?”
罗修上人睁眼一瞪,喝道:“非我弟子,不得闻我之道!”
俞和被罗修上人讲得满头雾水,可一肚子疑问却遭人家硬生生顶了回来,心里好生憋闷。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问得实在唐突,这罗修上人与他素未谋面,两人是敌是友都说不清,更不知道他与卫老魔一并前来,到底图谋如何,人家怎的会把自己苦苦悟通的道理倾囊相述?
俞和正要抱拳道歉,可卫行戈忽然捧起酒坛子,给罗修上人斟满了酒,陪笑的说道:“前辈,理不传不成道,您老何必卖这关子?卫某修的虽不是剑道,但听君一席话,胜读百年经,这也急盼着前辈不吝解惑,省得卫某心痒难耐,日后天天去纠缠求解。再一来俞师弟也不是外人,您老身为剑道耆宿,何不施恩提点晚辈一番?”
说罢卫行戈端碗去敬罗修上人,俞和赶忙也捧起海碗,陪了一碗酒。他口中哀声连呼“求前辈指点迷津”,但肚子却暗暗的道:“你们俩就一唱一和的演吧!不过这罗修上人讲得倒真是剑道至理,我也不听白不听。”
那边罗修上人做足了架势,皱眉沉吟了好半晌,才徐徐吐气道:“看在卫法王的份上,老朽直言一句,悟得多少,各人自有缘法。”
“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罗修上人一字一顿的道:“因果之下,以当杀之人为砺剑石。”
卫行戈笑而不语。俞和闭目沉思了一会,追问道:“何谓当杀之人?罪不可赦者当杀?或逆我者当杀?”
罗修上人闭目不语。
卫行戈道:“师弟,以愚兄之悟,当是因果牵扯之中,你不杀他,便不能了解因果之人为‘该杀’。而至于其是否罪不可恕,当由师弟本心决断。”
俞和叹了口气道:“我如今孓然一身,俗世里逍遥打滚,哪有什么因果?哪有什么该杀之人?”
“师弟两耳不闻风雨声,不入天下大势自然看不到该杀之人,可惜一口绝世宝剑蒙尘,不得磨砺,锋芒渐黯。”卫行戈摇头叹息,使一计顺水推舟的道,“不过师弟也莫说不染因果,愚兄倒正有一事,其因由师弟而起,自当由师弟亲手了解果报,正可一试罗修前辈所言之道。”
“哦?”俞和一挑眉,目光转向卫行戈,抱拳道,“还盼师兄指点?”
第二百六十六章昔年因,今时果
“不知俞师弟可还记得否,你初到京都定阳时,那供奉院外阁的大执事同轩子曾命你与三位身负奇术的胡夷使者一较高下?”
俞和默默一忆,脑海中浮现出四道身影:当先是一位手持五尺奇形大刀的黑衣人;接着是一位光头虬髯,身披钢铁重铠,手持巨盾战锤的壮硕武士;然后是一位红袍裹体,挥舞双刀的干瘦刺客;最后是一位带着银质面具,能操纵植物与冰火雷电之力的秘术师。
“确有此事。”俞和点了点头。
“当时贤弟你在定阳城东大校场上一展神威,当着大雍振文帝、满朝文武百官和数千皇城禁卫军兵将的面,将那四人杀得一败涂地。俞师弟你下手虽有些失了分寸,但幸好你身边那个女娃娃,居然似是伏牛山玉镜崖‘七指药圣’的衣钵传人,只略施手段,便又将那四人的命给续上了。”卫行戈一边喝酒,一边徐徐说道,“本来这四人若是就这么安然无恙的返回了西夷赤胡之国,那这事也就不惹因果,反倒会因为贤弟你独斗四位胡夷奇人,扬我九州修士之威风而天降功德,可偏偏有人从中作祟,那这一桩好事给搅成了祸事!”
原来广芸大家的丹石妙术还大有来历,居然是什么伏牛山玉镜崖“七指药圣”的道统?俞和眼珠一转,笑问道:“这坏事的人,是那同轩子,还是卫师兄的心腹高手?”
“贤弟果然心思灵慧。”卫行戈倒不忙着辩解,他拿碗与俞和的酒碗一磕,自喝了一大口,这才不紧不慢的道,“愚兄剖心析肝的说一句,我卫某人至始至终,从未有过谋害俞师弟心思。天庭四御仙帝在中央玉皇座下效命时,便是齐心协力共掌乾坤,如今上界变故,四御仙帝遗下道统传于你我,我等在这纷乱尘世中更当齐心协力才是。”
俞和也喝了一口酒,说道:“依卫师兄所讲,便是那同轩子暗中派人,将这四个胡夷来使给截住了?”
“不错。愚兄不瞒贤弟,那凉厚子与同轩子虽然与愚兄有所交易,但他们两人也是一身道门牛鼻子的倔脾气,并不愿成为愚兄掌中的傀儡,故而两边既各取所需,亦互相提防。在那供奉院外阁中,愚兄安插了眼线,所以他们两人的种种计略,尽都了如指掌。”
卫行戈看着俞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摇了摇头道:“贤弟你那时初出茅庐,不识人心叵测。你拿出那半截断戟给同轩子看,人家立时就将你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带你去城东大校场,本是想借刀杀人,存心要让你死在胡夷使者手中,那扬州府供奉阁和罗霄剑门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多追褒你壮烈捐躯,给你作一场水陆法事风光大葬,三清道尊前点一盏长明灯也就罢了。可没成想贤弟乃是堂堂长生大帝道统传人,无论是身上气运还是道行修为,哪里是蒙昧粗俗的蛮夷异人能挡?结果同轩子谋算落空,反倒让俞师弟你成了大雍振文帝眼中的红人。于是他一计不成又施一计,暗中派人截住了那四个逃命而去的胡夷使者,当场斩杀了其中两人,将另外两人打成重伤,然后故意放走。以愚兄推断,这同轩子依旧是想借刀杀人,他指望那两个胡夷使者出城搬来救兵,将贤弟格杀在京都定阳。”
俞和嗤笑一声道:“可惜那同轩子的计谋似乎又一次落了空,而卫师兄算的也不准,俞和此后再也没同什么胡夷奇人照过面,这不好端端的坐在这里陪卫师兄喝酒么?”
“非也,非也!”卫行戈摇了摇头道,“当时愚兄并未确定贤弟你就是得了长生大帝道统之人,故而也没派人暗中护卫贤弟。可那同轩子和胡夷使者身边,却皆有愚兄的暗探相随。重伤的胡夷使者马不停蹄的逃出京都定阳,在城西二百里外,的确藏有另一拨胡夷高手接应他们。那城外的胡夷高手共有五位之多,而且其中任何一人都能取走师弟的性命,就连愚兄派出的眼线,都被这五位胡夷高手查觉,施展古怪的手法格毙当场。但愚兄也不知为何,这五位胡夷高手汇合了重伤逃出京都定阳的两人之后,却不重返定阳报仇雪恨,而是一路向西北疾行,径直穿过大漠,回到西夷赤胡之国去了。”
“原来并非是卫师兄暗中替我挡了一劫。”俞和笑了笑,喝了口酒,“既然他们远遁赤胡之国,莫非这桩因果还有什么下文转折?”
“师弟猜得不错。”卫行戈压低了声音道,“那七人也不知道在赤胡国王面前说了些什么,之后的这几年中,总有不少胡夷异士横跨大漠而来,试图潜入九州腹地。前几年来的还只是一些平庸之辈,虽然人数众多,但凉州府供奉阁与我西北魔门一致对外,各遣弟子将这些胡夷异士斩落于大漠边缘。可最近这一年多里,竟然共有四位西夷赤胡人中的绝顶高手横跨大漠而来,在西北关外与我九州道魔修士展开连番恶斗,道魔两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折损了十数位前辈高人,这才格毙一人,生擒一人,却让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