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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泯灭-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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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那样吧,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妻子长相厮守,哪怕是粗茶淡饭,哪怕是低矮茅舍,哪怕是一份最被人瞧不起的工作,又都算得了什么呢?钱多钱少又有什么恐惧不恐惧的呢?
    我一经在内心里那么质问子卿,一经想象着如果我是子卿,顿然的我明白了我自己,明白了我对这个好看的女人究竟为什么一见之下就心旌摇摇——原来仍是嫉妒这条毒蛇在我内心里作祟!
    路上我绝没有想到子卿会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妻子。普遍的我的同代人已经开始变老了。普遍的我们的妻子比我们更早地就开始变老了。普遍的她们早已由当年的少女们变成如今年轻人眼里的“大婶儿”们了,起码也是变成了“阿姨”们了。普遍的她们早已腰肢浑圆,减肥药对她们已不起作用了。普遍的她们早已容颜憔翠,头发失去了光泽,一切高级的“养面奶”或“美发液”对她们已没有意义了。走在路上时我以为我将要见到的嫂子必是她们中的一个,没想到她和她们是那么的不同!对普通的中国男人而言,大概再也没有比一个野心勃勃的“大款”同时拥有一位好妻子这种事儿更令人愤愤不平的了!那一天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普通的中国男人中心理承受能力极普通的一个。我对“嫂子”的种种非非之想,也许只有三分之一是个好色之心未混的中年男子对一个好看的妇人的苟且念头,而三分之二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强烈的嫉妒。如果子卿他光只是有钱,我还能尽量摆平自己内心里对他的嫉妒。可他不光只是有钱。他还有一个好看的女人作他的妻子。我在想象中对她产生的种种苟且念头,包含有我对子卿,并且通过对子卿,进而似乎对一切爆发而富的“大款”们潜意识里的即使不能“共”他们的“产”也不妨“共”他们的妻一回的“革命冲动”……尽管我得称他“嫂子”!尽管子卿是我从儿童到少年到青年时期的手足般的兄弟!
    “嫂子”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三至七五左右。我是须眉中的小男人。身高对外宣布一米七○。我自己心里最清楚,实则仅有一米六九。我想她若不是穿的拖鞋,穿的是高跟鞋的话,那么和我站在一起,肯定会比我高出半头。我若想看着她的脸和她说话,只有仰视她了。
    “嫂子”的皮肤很白皙。正是北方最热的8月里,她穿着无袖的鸡心领的小衫子,浅粉色的。和一条蛋青色的裙子。裙裾不算太短也不算太长,刚及膝部。她的两条裸臂修长。双手和手指也修长。她的两条小腿很挺拔。腿和臂都白得像漂白过了似的。她的脸尤其白皙。皮肤细腻得嫩润无比。细腻得闪耀着如蜡的光泽。眼睛很大。鼻梁很端正。很高。她的嘴唇很红润。我看出那是一种天生的红润。并没涂唇膏。她的脸上也没有丝毫化妆过的痕迹。没修过眉。也没描眉。双眼皮更不是外科美容手术制造出来的。她浑身上下没有现代都市女性的脂粉气。整个人仿佛从里到外显得那么的干净,那么的清爽,那么的优雅。
    这是一个天生的好看的经看的女人。她身上除了衣物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零七八碎。没戴项链。没戴耳环。没戴戒指。我原以为她胸前的什么菱形的东西,是一块白玉胸饰。却不是。而是她的衫子上开出的裁口儿。是她颈下透出的菱形的肌肤。
    子卿的母亲照例盘腿坐在床上。老人家似乎不习惯坐沙发。老人家将我唤过去,拍拍床,也让我坐床上。我不好意思坐床上。
    老人家双手攥住我一只手不放。嗔道:“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这儿不就是你另一个家吗?我不就像你另一个娘似的吗?你坐在沙发那儿我跟你说话不近便。脱了拖鞋,给我乖乖坐床上!”
    我只好脱了拖鞋,坐在床上。
    老人家见我侧身坐着,两腿垂在床下,仍显出不高兴的样子,问:“你不习惯盘腿坐着吗?”
    我笑了,只好学她那样,盘腿坐在她对面。
    老人家也笑了,说:“咱娘俩儿这样才近便嘛!”
    “嫂子”此时已扎上了围裙,问老人家:“妈,我给你抻长寿面行不?”
    老人家说:“行啊!怎么不行?小孩子过生日,要吃蛋糕了什么的。老太太过生日,还是吃长寿面对讲究。”
    “嫂子”微笑地瞧着我说:“那,就有劳你陪妈聊着了,我到厨房去做。”
    我说:“嫂子,我给你打下手!”
    她说:“不用不用。请你来,就是希望你能陪妈聊聊,你还是陪妈聊着吧!”
    老人家也说:“她一个人忙就行。俺这媳妇麻利着呢。咱娘俩就等着吃现成的吧!”
    “嫂子”听了老人家的夸奖,贤慧地笑笑,转身离开客厅,到厨房去了……
    老人家向我俯着身,悄问:“你觉得你嫂子咋样个人儿?”
    我说:“嫂子好啊!”
    老人家又问:“你觉得哪方面好?”
    我说:“大娘,这还用问吗?嫂子人长得好。看来性情也好。这是您老的福分呀大娘!”
    我故意将话音说得很高,希望在厨房里的“嫂子”能听到。我想她肯定是听到了的。
    老人家长长叹了口气,心有无限忧苦地说:“是啊,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媳妇呀!凡是见着过她的,没不夸她好的。你说这么好的个媳妇,咋就还拴不住子卿他的心呢?他咋就还常在外边拈花惹草的呢?”
    我说:“大娘,我想子卿他不是那样的人,不至于的吧?您是不是片面地听信了别人的什么谣言呢?”
    对老人家的话,我当时真是有些不信。在我想来,子卿他的全部心思和心机,都动用在怎样二三年内挣到更多更多的钱方面了。这样的一个男人,纵然原本是个好色之徒,又哪儿能匀出时间和精力顾得上拈花惹草呢?何况子卿原本非是一个好色之徒。何况如今的些个脂粉女子,又怎么能比“嫂子”更使一个男人爱恋呢?
    老人家又叹了口气,扑簌簌掉下几滴老泪来。
    我掏出手绢儿替老人家拭去泪,安慰道:“大娘,您千万别信什么谣言。树大招风。子卿他如今在市面上也算是个人物了,凡是个人物,蜚短流长总是难免的嘛!如果连您老人家都信了,您让嫂子她心里可该怎么想呢?”
    这一番话。我是说得很轻的。我不愿让在厨房里的“嫂子”听到。唯恐我和老人家的倾谈内容,损伤了“嫂子”的心。
    老人家似乎明白我的顾虑,一只手仍紧攥着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在我那只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无限伤感地说:“咱娘俩聊这些没关系。大娘是真没把你当外人啊!除了跟你。大娘跟任何一个外人,能聊这些的吗?聊得出口的吗?我是当娘的,自己的一个儿子,我怎么就那么脸皮厚,不怕跟人聊这些让人笑话呢?大娘也只有跟你聊哇!再说你嫂子早都知道了。我知道的她知道。我不知道的她也知道。一桩桩一件件,比大娘知道得更清楚……”
    “嫂子她……知道?……”
    我的话音低得不能再低。瞧着老人家那张忧苦的脸,我不由得想起了老托尔斯泰那句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我潜意识里蛰伏着的,对这个百万富翁之家的需要极高超的技巧才能掩饰得住的强烈嫉妒,顿时被对面前这位老人家,和那个在厨房里为我们忙着做饭菜的,我该以“嫂子”相称的好看的女人的同情抵消了大半。原来人的嫉妒之心竟是这么容易消解的。只要我们从我们所嫉妒之人的身上,或他的家庭获得到也存在着所谓不幸的根据,我们仿佛立刻就变得极富有同情心似的。而同情别人的自我感觉,又总是比嫉妒别人的自我感觉良好得多。
    “能不知道吗?两个多月前,有一个十八九二十来岁的姑娘,被她爸和她哥陪着,到这儿来找过子卿。接连找了几天没找到。还到你嫂子单位去找……”
    老人家又落泪了。
    我又赶紧掏出手绢替老人家拭泪。
    我说:“没凭没据的,那也证明不了什么。现在有些姑娘,是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的。还兴许是敲诈呢!”
    “怎么没凭没据!人家姑娘有凭有据!人家拿出了好多子卿单独和她在一起照的照片。能有五六十张!人家说都是用什么能自动拍的相机拍的。有些照片就没法儿说了……当时羞得我这当娘的,恨不得地上裂出个缝容自己一头钻进去!你说大娘哪儿曾想,小时候那么好,那么规矩,那么懂事,那么孝心的一个儿子,如今会变成这样儿呢?……”
    我觉得,老人家内心里,对子卿已经开始产生着一种憎恨了似的。
    “后来呢?”
    “还不是花钱平息了吗!我一再逼问他怎么了结的,他才不得不承认给了人家姑娘三万元钱。大娘说句公道话,大娘觉得人家姑娘也不见起就是那种下贱的姑娘。只不过是太不懂吧!文文静静的,怪招人喜欢的。但凡是个懂事的姑娘,哪儿能跟他一个结了婚的男人乱搞呢?还口口声声说她爱她‘华哥’,承认是自己主动的。她爸当我面儿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她哥还揪住她头发,使劲儿往墙上撞她头。把我对那姑娘心疼的不行!你说子卿他怎么就成了‘华哥’呢?……”
    老人家百思不得其解。
    我摇摇头说:“大娘,这我也不明白啊?”
    “你们下乡那些年里,有人那么叫过他吗?”
    我说:“没有,反正跟我在一个连的时候没有。”
    “那就怪了。你说那些被他勾搭过的姑娘和女人,咋还都不恨他呢?”
    我能回答什么呢?唯有默默摇头而已。
    “都贪图他给她们钱花?”
    “大概是吧。”
    “难怪他觉得有多少钱也不够花的。一门心思挣钱,挣了再大把大把地花在女人们身上。大娘老了,脑筋跟不上朝代了,你说一个男人这么活着,真的就很值当得意的吗?”
    我说:“大娘,这个问题我也没太深想过。容我以后慢慢想通了再回答您吧?”
    “那好,大娘也不逼你立刻就给大娘个回答。你是上过大学的,叫做知识分子了。你们知识分子,挺讲究对什么事儿想通了再下结论,是不?”
    我苦笑道:“那倒也不见得。我不过觉得,子卿对于一个男人的活法,一定有他自己的认为。我还不太明白他究竟是怎么认为的……”
    “哼!不聊他!”——老人家打断了我的话,认认真真地问:“你说,把人家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搞得怀了孕,搞得到医院去打胎,搞得人家一个黄花姑娘从此姑娘不是姑娘,媳妇不是媳妇的,赔给人家三万是不是也不算多呀?三万就能赔了人家一生的名誉了吗?”
    我探身将烟灰缸从茶几上拿到床上,忍不住吸起烟来。据我想,中国的,包括外国的,古今中外的“大款”们,他们的主要消费对象之一,只怕都是女人吧?那么子卿又怎么能例外呢?何况他是一个英俊的,有风度的,有气质的,一表人材相貌堂堂的“大款”。我太能理解那些女人们为什么心甘情愿。也确信她们还口口声声说爱他。甚至认为,肯定不完全是子卿勾引她们,她们反过来主动贴近他,诱惑他,委身于他也是不足怪的。我又想起了子卿关于女人们论说过的那些话。不得不承认他那些话中包含有对当代女人很有研究的,赤裸裸的,一针见血的思想。一针见血的思想可能就算某种深刻的思想吧?如果一针见血的思想还不算某种深刻的思想,那么什么样的思想才算深刻的思想呢?一想到连思想方面子卿都比我深刻得多,我不禁暗暗自卑起来。亏我还是一位他妈的什么著名作家啊!金钱和女人,对普遍的男人们来说,难道不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吗?东西?我,一位作家,竟将女人认为是东西了!在那一天之前,我还真的不曾在思想之中将女人和“东西”两个字连一起过。子卿,子卿,你这魔鬼!你对于金钱的思想,你对于女人的思想,已经他妈的长驱直入地侵略到我的观念我的思想之中了!我忽然悟到,时代一变,女人首先发生质变。而女人一变,才一切都变。表面看来,似乎男人靠金钱,用子卿的话讲,靠金钱的魔力使某些女人都更加比古代,比中世纪,比近代,比前一二十年都更加乖顺地,小鸟依人般地变成了男人的附庸,事实上,又何尝不是男人们更加变成了女人的奴隶呢?男人们不正是通过他们所拥有的金钱将自己变成了女人的奴隶吗?一个男人用金钱买断或零购女人的时候,他以为钱使他完全占有或部分地占有了她,却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在此之前他正是为她去野心勃勃地挣钱的。而女人们挣钱却只是为了她们自己的消费。很少听说哪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野心勃勃地去占有金钱,去抢银行,去冒种种可能上断头台的风险。女人连以卖淫的方式挣一个嫖客的钱的时候,那嫖客的钱上都沾有为她付出的面额以外的代价。如果他是个靠力气挣钱的男人,那么沾有的一定是他的汗味儿或汗水了。看来,也真难说商品时代的女人们更可悲还是更如鱼得水了。各种关于金钱和女人的思想观念在我头脑中混战一片,厮杀得不可开交……
    我吸着烟,忘却了弹烟灰,独自想得发呆。
    “三万元究竟是多还是少呢?……”
    子卿母亲从我指间将烟抽去,替我弹了烟灰后,又还给我。
    我从胡思乱想中跌入现实,有些懵懂地瞪着老人家。



    四(4)

    “你方才没在心听大娘的话?”
    “哦,听了听了,您老是不是问我,给那个和子卿……给和子卿……那姑娘三万元是多还是少?……”
    “是啊,虽然钱都给人家了,大娘还是觉得心里边常常怪不安的,你是见多识广的人,大娘想听听你怎么看?嗯?你怎么看?……”
    老人家的目光是那么虔诚。仿佛不论我怎么回答,对她都是一个从此可以安生的结论了。
    我反问:“那姑娘……还来纠缠过吗?”
    老人家摇摇头:“没来纠缠过。只是临走搁下了话儿,这一辈子是非子卿不嫁了!”
    我又问:“子卿什么态度?”
    老人家说:“子卿哪儿有个态度呢!你可叫他能有个什么态度呢?我把人家姑娘的话儿告诉了他,你猜他当时怎么着?”
    “他怎么?”
    “他冷笑,还说——她那么爱我,与我有什么相干?你听,这叫人话吗?”
    我说:“没再来纠缠就好,您老也不必总把这件事儿当成块心病。如今的姑娘们,千奇百怪。连她们自己有时候都弄不明白她们自己,别人更没法儿明白她们了!我看三万元不算少!”
    “不算少?”
    “不算少。”
    “可大娘总觉得似乎少了点。如果咱们还像以前那么穷,人家多要,咱砸锅卖铁也给不起。可如今咱们不是不穷了吗?不是多给也给得起了吗?”
    “大娘,依您给多少才算多?”
    “是啊!给多少才算多呢?子卿也吹胡子瞪眼地这么问我。孩子,这是咱娘俩儿私下里说悄悄话——这不就叫为富不仁了吗?”
    老人家的语气很沉重。
    我笑了笑。
    我说:“大娘,您言重了。这谈不上什么为富不仁。如今时代不同了,女孩子们都很开放了。根本不太把和男人们那种事儿当成回事了。她们都不在乎,您替她们在乎什么呢?”
    老人家说:“人家不是和我的儿子吗?要是和别人的儿子,大娘心里会感到不安吗?”
    我说:“比起那些从穷困的农乡到南方城市里去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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