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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八洞天 作者:(清)笔炼阁-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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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幻事是新闻,这段奇缘真笑柄!是夜颜权便受了二人之拜,掌礼的要请王保出来受礼,王保哪里敢,只推腹痛先去睡了。生哥与冶娘毕姻之后,夫妻恩爱,自不必说。但恨阴阳反做,不能改装易服,出姓复名。
  哪知事有凑巧,既因学画生出这段姻缘,又因买画引出一段际遇。你道有何际遇?原来那时孝廉花黑已中过进士,选过翰林,却因与丞相业厄虎不睦,致仕家居。他的夫人蓝氏要画一幅行乐图,闻得留后村须家的媳妇程存奴善能传神,特遣人抬着轿儿来请,要邀到府中去面画。冶娘劝生哥休去。生哥因念花黑有收葬他父母大恩,今日不忍违他夫人之命,遂应召而往。那夫人只道生哥真是个女子,直请至内堂相见。叙礼毕,吃了茶点,便取出一方白绢,教生哥写照。生哥把夫人再细看了一回,援笔描画起来。顷刻间画成一个小像,真乃酷肖。夫人看了欢喜,唤众女使们来看,都道像得紧。夫人大喜,十分赞叹。因又对生哥道:“我先母蓝太太的真容,被我兄弟们遗失了,今欲再画一幅,争奈难于摹仿。我今说个规模与你,就烦你一画。若画得像时,更当重谢。”生哥领诺。夫人指着自己面庞,说那一处与我先母相同,那一处与我先母略异。生哥依她所言,恁空画出一个真容。却也奇怪,竟画得俨然如生。
  夫人看了,拍掌称奇。一头赞,一头再看,越看越像,便如重见了母亲一般,不觉呜咽涕泣起来。生哥在傍见夫人涕泣,也不觉泪流满面。夫人怪问道:“我哭是因想念先母,你哭却是为何?”生哥拭泪答道:“妾幼丧二亲,都不曾认得容貌。今见夫人补画令先慈之像,因想妾身枉会传神,偏无二亲可画,故不禁泪落耳!”说罢,又流泪不止。正是:孤儿触景泪偏多,尔有母兮我独无。
  纵使传神异样巧,二亲形像怎临模
  夫人听说,问道:“我闻小娘子的母亲尚在,如何说幼丧二亲?”生哥忙转口道:“夫人听错了。妾自说幼丧父亲。”
  夫人道:“我如何会听错?你方才明明说幼丧二亲。莫非你不是程寡妇亲生的?可实对我说 !”生哥暗想:“花公是个有情义的人,我今就对他夫人实说来历,料也不妨。”因叉手向前说道:“夫人在上,当初我父亲蒙花老爷厚恩,今日在夫人面前怎敢隐瞒?但须恕我死罪,方才敢说!”夫人道:“又奇怪了!我与你家素不相识,我家当初有何恩?你今日又有何罪?”
  生哥道:“乞夫人屏退左右,容我细禀 !”夫人便叫女使们退避一边。生哥先说自己男扮女装,本不当直入内室,因不敢违夫人之命,勉强进来,罪该万死。然后从头至尾,把改装避难的缘故,细细告陈,并将妻子冶娘的始末根由一发说了。夫人听罢,十分惊异。便请花黑进来对他说知其事,叫与生哥相见,花黑亦甚惊异。
  正叹诧间,家人传禀说:“报人在外,报老爷原官起用了。”
  原来此时海陵王因御驾南征,中途遇害。丞相业厄虎护驾在彼,亦为乱军所杀。朝中更立世宗为帝。这朝人主极是贤明,凡前日触忤了海陵王、业厄虎被杀的官员,尽皆恤赠,录其后人;其余被黜被逐的,都起复原官。因此花黑亦以原官起用。当下花黑闻此恩命,便对生哥道:“当今新主贤明,褒录海陵时受害贤臣的后人,廉谏议亦当在褒录之例。你今既为廉公之婿,廉公无子可录,女婿可当半子。至于令先尊题诗被戮一事,我当特疏奏白其冤。你不惟可脱罪,还可受封。”生哥谢道:“昔年既蒙恩相收葬先人骸骨,今日又肯如此周全,此恩此德,天高地厚。”说罢,倒身下拜。正是:得蒙君子垂青眼,免使穷人陷黑冤。
  生哥拜谢了花公夫妇,回到家中,说知其事。冶娘与颜权、王保俱各惊喜。花黑即日起身赴京。陛见时,即上疏白李真之冤,说:“他所题二诗,一是叹南朝无人,一是叹南朝未尝无人,只为奸臣所误,并无一语侵犯本朝。却被奸贪小人,朋谋陷害,非辜受戮,深为可悯。其妻江氏,洁身死节,尤宜矜恤。
  况今其子生哥,现配先臣廉国光之女,国光无子,当收录伊婿,以酬其忠。”因又将王保感天赐乳,颜权梦神赐须之事,一一奏闻。世宗览奏,降旨:“赐生哥名存廉,授翰林待诏。封冶娘为孺人。王保忠义可嘉,授太仆丞。太监颜权召还京师,授为六宫都提点。”命下之后,生哥与冶娘方才改正衣装。一个大乳的苍头,一个长须的内相,也都复了本来面目。一时传作奇谈。正是:前此阴阳都是假,今朝男女尽归真。
  众人受了恩命,各各打点赴京。生哥独上一疏道:“臣向因患难之中,未曾为父母守制。今欲补尽居丧之礼,庐墓三年,然后就职。”天子嘉其孝思,即准所奏。生哥遂同冶娘披麻执杖,至父母墓所,备下三牲祭品,望冢前拜奠。想起二亲俱死于非命,生前未曾识面,死后有缺祭扫,直至今日方得到土堆边一拜,哀从中来,伏地痛哭,哭得路旁观者,无不凄惶。有一曲《红衲袄》为证:徒向着土堆前列酒鮐,恨不曾写真容留作记。纵则向梦儿中能相会,痛杀我昧平生怎认伊?想当初两月间无知识,到如今十年余空泪垂。除非是起死回生,一双双学丁令还灵也,现原身使我知。
  王保闻得生哥夫妇都在墓所,便也于未赴任之前,备着祭礼,到墓前来设祭。那时王保冠带在身,及到墓前,即呼从人:“取青衣小帽过来,与我换了。”生哥问道:“这是何故?”
  王保哭道:“我王保当初受主母之托,保护幼主。今日特来此复命。若顶冠束带,叫墓中人哪里认得?”生哥听说,不觉大哭。王保换了衣帽,向冢前叩头哭告道:“主人主母在上,小人王保昔年在苏州城中时,因急欲归报主母消息,未及收残主人尸首。及至主母死后,小人又急忙保护幼主,避罪而逃,也不及收殓尸首,又不及至墓前一拜。今日天幸,得遇恩赦,小人才得到此。
  向蒙皇天赐乳,仙翁庇,我主仆二人得以存活。今幸大仇已报,小主人己谐婚配,又得了官职。未识主人主母知道否?
  倘阴灵不远,伏乞照鉴!”一头拜,一头说,一头哭。从人见之,尽皆下泪。也有一曲《红衲袄》为证:想当初托孤儿在两月时,今日里纵生逢怕也难识龋我若再换冠袍来行礼,教你墓中人怎认予?几年间变男身为乳妪,只这领旧青衣岂是易着的。痛从前春去秋来,不能够一拜坟头也,禁不住洒西风血泪垂。
  王保祭毕,才换了冠带,恰值颜权也来吊奠。王保等他奠罢,一同别了生哥夫妇,再备祭品,同颜权到双忠庙去拜祭了一番。颜权又将庙宇重修,神像再塑,然后与王保一齐赴京。
  生哥自与冶娘庐墓。又闻朝廷有旨,着玉田县官为廉国光立庙,岁时致祭。生哥遂同冶娘到彼处拜祭了,复回墓所。三年服满,然后起身赴京,谢恩到任。
  在京未久,忽闻塘报,赵州临城县有妖妇牛氏结连山寇作乱,势甚猖獗。你道那妖妇是谁?原来就是尹大肩之妻。尹大肩原系临城人,他存日恃着海陵王宠幸,作恶多端。近来被人告发,世宗有旨籍没其家。不想他妻子牛氏,颇知妖术,遂与其子尹彪,逃人太行山中,啸聚山贼作乱,自称“通圣娘娘”。
  地方官遣兵追捕,反为所败。生哥闻知此事,激起一片雄心,说道:“此是我仇人的妻子,我正当手刃之!”遂上疏自请剿贼。天子准奏,命以翰林待诏兼行军千户,领兵三千前往临城,讨平妖寇。生哥奉旨,星夜督师前进。牛氏统领贼众,据着个险峻的高岭,立下营寨。方待要用妖法来迎敌,哪知生哥自有碧霞真人所传的剑术在身,便不等交锋,先自飞腾上岭,挥剑斩了牛氏并尹彪首级,然后驱兵直捣贼巢。贼众无主,逃者逃,降者降,寇氛悉平,奏凯回朝。天子嘉其功绩,升为中书右丞兼枢密副使,并追赠其父李真与其母江氏。
  生哥感泣谢恩,归到私署。是夜即得一梦,梦见一个金幞绯衣的官长,一个凤冠霞帔的夫人,对生哥说道:“我二人是你父母。上帝怜我二人,一以文章被祸,一以节烈捐躯,已脱鬼录,俱得为神。不但受人主之恩,又膺天帝之宠。你可善自宽解,不消哀念我二人了!”生哥醒来,记着梦中所见父母的形貌,画出两个真容,去唤王保来看。王保见了,吃了一惊,说道:“与主人主母生前容貌,一般无二 。”生哥大喜,便把来装裱好了,供养在家庙中。正是:忠贞既可格天地,仁孝犹能致鬼神。
  王保做了三年官,即弃了官职,要去寻访碧霞真人,入山修道。竟拜别了生哥夫妇,仍旧怀了这粒银母灵丹,飘然而去。
  生哥思念其忠,也画他一个小像,立于李真之侧,一样岁时展祭。又画碧霞真人之像,供养于旧日茅庵中,亦以王保配享。后来花黑出使海上,遇见王保童颜鹤发,于水面上飞身游行。归来述与生哥听了,知其已得成仙。颜权出入宫中,人都呼他为须太监,极蒙天子宠眷,寿至九十七而终。冶娘替他服丧守孝,也把他的真容来供养。这是两人忠义之报。
  看官听说,人若存了一片忠心、一团义气,不愁天不佐助,神不(交力)灵。试看奴仆、宦竖尚然如此,何况士大夫?
  《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所以这段话文,名曰《劝匪躬》。
  卷八醒败类
  两决疑假儿再反真
  三灭相真金亦是假
  诗曰:
  无相之中相忽生,非非是是几回争。
  到头有相归无相,笑杀贪人梦未醒。
  此四句乃惺禅师所作偈语,奉劝世人凡事休要着相。大抵若相的人,都为着贪嗔痴三字。贪嗔总谓之痴,嗔痴总由于贪。
  贪人之财是贪,贪天之福亦是贪。贪而不得,因而生嗔。
  嗔人是痴,嗔天尤痴。究竟有定者不可冒,无定者不可执。知其有定,贪他做什么?知其无定,又贪他做什么?如今待在下说一段醒贪的话文,与众位听!话说后五代周世宗时,河南归德府城中有一个人,姓纪名衍祚,家道小康,年近四十,未有子嗣。浑家强氏,性甚嫉鮅,不容丈夫蓄妾。只有一个婢子,名唤宜男,年已十六,颇有几分姿色。强氏恐丈夫看上了她,不许她梳好头,裹小脚。又提防严密,一毫也不肯放空。纪衍祚有个侄儿叫做纪望洪,正是他的亡兄纪衍祀所生。此人幼为父母娇养,不事生理,终日嫖赌,十分无赖。父母死了,做叔父的一发管他不下。其妻陈氏,有些衣饰之类,也都被他荡尽了。亏得他丈人陈仁甫收拾女儿回去,养在家里。纪衍祚见侄儿这般不肖,料道做不得种,便把立侄为嗣的念头灰冷了。哪知望洪见叔父无子,私心觊觎他的家产,只道叔父不看顾他,屡次来要长要短。及至衍祚资助他些东西,又随手而尽,填不满他的欲壑,诛求无厌。强氏因对丈夫说道:“只为你没有儿子,故常受侄儿的气。我前年为欲求子,曾许下开封府大相国寺的香愿,不曾还得。我今要同你去完此香愿,你道何如?”
  衍祚道:“入寺烧香,原非妇人所宜。况又远出,殊为不便。
  你若要求子,只在家中供养佛像,朝夕顶礼便了!”强氏听了这话,便要丈夫供起佛像来。不要木雕泥塑,定要将铜来铸,又要放些金子在内,铸一尊渗金的铜佛,以为恭敬。衍祚依她言语,将好铜十余斤,再加黄金数两在内,寻一个高手的铸铜匠人叫做容三,唤他到家铸就一尊渗金铜的佛像,其好似纯金的一般光彩夺目。强氏把来供在一间洁净房内,终日焚香礼拜,祈求子嗣。
  看看将及一年,并没有生子的消息。衍祚老妻子不能有孕,心里便暗暗看中了宜男这丫头。她虽不梳头,不缠脚,然只要她的下头,哪管她的上头;只要她的坐脚,哪管她的走脚。常言道:“只有千人做贼,没有千人防贼。”恁你浑家拘管得紧,衍祚却等强氏夜间睡着了,私去与宜男勾搭。正是:任你河东吼狮子,哪知座下走青鸾。
  从来惧内的半夜里私偷丫鬟,其举足动步,都有个名号:初时伏在枕上听妻子的鼻息,叫做“老狐听冰”;及听得妻子睡熟,从被窝中轻轻脱身而出,叫做“金蝉脱壳”;黑暗里坐在床沿上,把两脚在地上摸鞋子,叫做“沧浪濯足”;行走时恐暗中触着了物件,把两手托在前面而行,叫做“伯牙抚琴”;到得丫鬟卧所,扭扭捏捏,大家不敢做声,叫做“哑子相打”;恐妻子醒来知觉,疾忙了事,叫做“蜻蜒点水”;回到妻子床上,依着轻轻钻入被窝,叫做“金蛇归穴”。
  闲话休提,且说纪祚衍虽然偷得宜男,却是惊心动胆,不能舒畅。正想要觅个空儿,与她偷一个畅快的,恰好遇着个机会。原来强氏因持斋奉佛,有个尼姑常来走动。那尼姑俗家姓毕,法名五空,其庵院与城南隆兴寺相近,因与寺中一个和尚相熟。这隆兴寺中有两个住持:一名静修,一名惠普。静修深明禅理,不喜热闹,常闭关静坐。惠普却弄虚头,讲经说法,笑虚男女,特托五空往大家富户说化女人布施作缘。因此五空也来劝强氏去听经。是时正值二月二十九日,观音大士诞辰,寺中加倍热闹。强氏打点要去随喜。衍祚本不要妻子入寺烧香的,却因有宜男在心,正好乘强氏出外去了,做些勾当,便不阻当她。只预先一日,私嘱宜男,教她推说腹痛,睡倒了。至次日,强氏见宜男抱病,不能跟随,便只带家人喜祥夫妇跟去,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小厮兴儿,与宜男看家。衍祚初时也随着妻子一同入寺,及到法堂,男东女西,分开坐下,等候慧普登座讲经。衍祚便捉空从人丛里闪将归来,与宜男欢会一番,了其心愿。但见:老婆入寺,为看清净道场;丈夫归家,也是极乐世界。
  一个化比丘身,对世尊五体投地;一个现欢喜相,把丫鬟两脚朝天。从前黑夜中,匆忙勾当,只片时雨散云收;如今白日里,仔细端详,好一歇枝摇叶摆。向怪作恶的龟山水母,并不放半点儿松;何幸好善的狮子吼佛,也落下一些儿空。仗彼观音力,勾住了罗刹夜叉;多赖普门息,作成了高唐巫峡。一向妻子坐绣房持咒,倒像替丈夫诵了怕婆经;今日老荆入佛寺听经,恰似代侍儿念了和合咒。全亏我佛开方便,果然菩萨会慈悲。衍祚了事之后,唤过小厮兴儿来,吩咐道:“大娘归时,切不可说我曾来家!”吩咐毕,悄地仍到寺前,恰好接着强氏轿子,一同回来。强氏并不晓得丈夫方才的勾当。
  哪知宜男此会已得了身孕,过了月余,但觉眉低眼慢。强氏见得有些跷蹊,便将宜男拷问起来。宜男只得吐出实情。强氏十分恼怒,与丈夫厮闹。衍祚惧怕妻子,始初不敢招承,后被逼问不过,只得承认了。强氏捶台拍桌,大哭大骂,要把宜男卖出去。正是:夫人会吃醋,吃醋枉吃素。
  自己不慈悲,空拜慈悲父。
  强氏自此每日辱骂宜男,准准地闹了一两个月。一日走进佛堂烧香,却对着这尊铜佛像,狠狠地数说道:“佛也是不灵的。我这般求你,你倒把身孕与这贱碑,却不枉受我这几时香火了!”一头拜,一头只顾把佛来埋怨。
  却也作怪,强氏那日说了这几句,到明日再进佛堂烧香时,供桌上早不见了这尊铜佛。强氏吃了一惊,料必被人盗去。家中只有喜祥夫妇并兴儿、宜男四个人,强氏却要把这盗佛的罪名坐在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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