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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年___饶雪漫-第16章

小说: 十年___饶雪漫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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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可是在身体的深处,又会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催促她离开。

曾经在走回到人群里的一瞬,她问自己,急着离开有多少是因为自己的恐惧,有多少是因为自己不敢面对过去。

是不是因为自己还爱着最初的那个他,所以无法放开自己的心。

小米问自己是不是懦弱。是不是怕自己再期待,会再受伤害。

可是谁能够给出答案呢。

小米的答案是空白。

如今她已不期待有人来拯救她,只是她不知道在未来无法逃脱这深深寂寞如大海的孤独时,她是否能够伸手拯救自己。

自己的无法停留,最后又将把自己推向何处。像一只没有方向的舟,划过心上道道伤痕,最后是不是真的能到达永恒栖息的地方。

这眼前无法泅渡的黑暗,哪一日才彻底打开。

又是清脆的响声。

这一次,是小米离开。不再回来。

而房子里的一切都如原样,没留下半点小米的气息。

睡过的床铺依旧平整,阳光弥漫却安静。

桌上礼盒继续期待下一个新娘,单薄白纸被风吹起,上面只依稀多留下了三个字:

我走了。

小米

我走了。

这三个决绝的字将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个房子里,成为这里的一部分。使它无端地增添了些许冷清与孤独。

很多年以后,这个男人都会想起她。想起的只是她的眼神和微笑。

那带着孤独和嘲讽的眼神居高临下,那疏离神秘的微笑不动声色。

而他心里最深切的疼痛,是那个月光倾泻的月光,小米在他面前,几近透明的脸庞上那仿佛被丝缕遮盖住的忧愁和坚硬,以及她柔若无骨凉冷如冰的手穿过他的灵魂,把他囚禁在困惑和记忆之中。

记忆的痕迹,是凄切花瓣上泛黄的丝丝线条。

是台风天气里孤独旷野之中平地呼啸的狂风。

是雷雨后鲜绿大树下滴进衬衫里的冰凉水珠。

是在匆匆的人群街头独自停伫看看前面擦身而过的身影再看看天空最后依然走向独自的方向。

因为,我们该告别了。

所以,我们就告别了。

(7)

小米走在路上。

七月天,这里还不算太热。干净的街道上依然人潮汹涌。

她看着周围的人群,每个人都各自背负着自己的命运,以这样孤独而沉重的姿态不停地走下去,去寻找下一个停泊的地方。

路过一棵人行道旁的芒果树,绿色叶子上沾了一层灰尘。抬头隐约能看到不大的青色芒果,有的是半青半黄,重重地垂着。不远处,有几个妇女拿着竹竿正在努力地挑着,期待有几个能像苹果一样掉下来。如同期待生活之中的侥幸。

穿过一条街,开满小吃店,食杂店,服装店。门口站在油头粉面的大婶和浓妆艳抹的小姐,不论是食物还是衣服,都是廉价又混乱的。还未走进去,就能够闻到一种独特的味道,属于这一类为生活所累的人。油腻的桌面,混杂的物品,鲜艳的服装,共同合成一条低俗却悲哀的画卷,从小米的身边生动地流淌过去。

站在公车站等车的女学生,眼神空洞,手指蜷曲成神经质的形状,带着不可言说的寂静孤独。边等车边看报的中年男人,时不时地挑眼看着公车来的方向,生怕误了车。轰隆着开来的公车喷洒着令人厌恶的黑烟,里头挤满了人,能清楚地看见有人痛苦地用手撑着窗户。可是依然有一大群人追随着奔向它,大口呼吸着那像恶魔一样的尾气。女学生犹疑着是否该追上去,步伐欲去欲留。

经过建筑高贵的百货公司大楼,感觉到从那竖立的玻璃门里吹出阵阵冷风,看到姿态高傲的夫人们仪态大方地拎着考究的袋子走出来,坐上光亮如漆的私家轿车呼啸而去。然后一个人呆站着沉默。

然后,小米径直走了进去。

商场里光明亮敞,色彩缤纷。

小米的心情变得轻快起来,光滑透亮的瓷砖映出小米快乐的脚步。

小米走向化妆品专柜。她要给自己买生日礼物。

而一盒小小的色彩鲜艳的眼影是她最想得到的。

她无法克制自己对眼影的热爱。

包里的那一小盒一小盒色彩不同的粉末像她亲切的伙伴,不论她走到哪里,都跟着她。

它们见证她一段一段奇妙又最终落空的际遇。

七十四

它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或者在小米的眼睛上尽情妩媚。

小米坐在柜台前仔细凝视,殷勤的小姐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今年最新的款式。

小米看着那么多不同的色彩摆在一起,闪着不同的光彩,明亮的眼神里摇晃着轻轻的笑意。

她这样喜欢它们。

每一个都割舍不下。

小姐,帮我拿一个兰蔻的银白色。小米说。

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站在百货公司门口,微微温暖的风迎面而来,小米看到一片黑暗,在黑暗之中她看到的是十六岁那年母亲给她的礼物。

兰蔻的银白色眼影。

小米内心突然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感动。她感到自己满心的充盈,她感觉到母亲的力量,以及如同母亲一般的清坚决绝的姿态在她的身体里发芽,生长,成为她的标符。

暮色笼罩这城市。小米坐在火车里。

火车就要开了。车窗外喧闹一片。

送别的送别,上车的上车,值勤的值勤。大家都各行其事。团结而又独自地工作着。

小米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像是一幅画卷,市井百态,各有所爱。

不自觉地,她又露出了那种浅浅的,神秘的微笑。没有笑的动机,或许只是内心对这一种情境真实的欢喜吧。

手机短信提示。

小米想该是那男人的。

果然。

他说,小米,你到哪儿去了?

小米带有点留恋的意味看了看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最终摁下了删除键。

当彼此的期待都成空,而只留下记忆的时候,什么就都该消失了。

在火车巨大的轰鸣声中,小米看见那些数字瞬间灰飞湮灭。

于是,她心安地踏上这旅程。

在火车上一觉醒来,手机里有三个未接来电。看号码,似乎是曾经熟悉过又非常陌生的号码。

小米把手机放回包里。

她想起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

她见到的那一片花海。

她遭遇的那一场幻觉。

她看到的绵延群山和黑暗田野。

以及小山顶上来自城市缺口的风。

小米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她见到的那张清秀的紧闭双眼的脸,是关于一个陌生男人。

小米在浮动的月光下看到的是他灵魂的禁锢和慌乱,像一只平凡的蝴蝶张开翅膀趴在岩石上,濒临死亡的瞬间。

当月光消逝在阴沉的云朵中,小米忍不住去抚摸他的脸,就仿佛是看到他的翅膀慢慢地变成粉末,永远地渗透进岩石里,僵直的身体写满了对自由和天空的仰慕和崇敬。

小米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淡薄与残忍。某一刻她甚至想轻轻捏起那些华丽的粉末,撒向天空。

脑子里浮现的是模糊的小时候。

母亲在午后陪小米午睡。

母亲手里拿着破旧的大蒲扇一下一下地摇。

幼小的小米躺在带着腐朽气味的木床里昏昏欲睡。

看到头顶上破了个洞的蚊帐若隐若现,大蒲扇一下一下地摇晃。

小米隐约听到母亲的歌谣。一声声。一句句。

仿佛在又仿佛不在。

小米用力回忆。母亲当时说了什么。

母亲在童年里一直教诲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话?

小米。你要时刻记住。

不要做出任何选择。

在选择面前,什么也不要做。只要站在原点。

因为只有那个点是真正真实的。

七十五

它是一切的结束。

它是一切的开始。

小米有些晃悠悠地下了火车,忽然看到同桌,还有母亲,还有老师。他们正在张望,眼神焦急。

见了她,同桌飞奔过来:“对不起,我告诉他们你有可能去见网友,我实在不放心。”

小米的内心一刹那间被感激充满。

母亲远远地站着。

小米伸出手,亲切地摸了摸同桌的单眼皮。眼光却看向她身后的母亲,小米从没如此一刻急切地想要走近母亲,她想感谢母亲说的这些话。

她感谢自己记住这些话。

在死亡逼近的黑暗之中,拯救了自己。

她想对母亲说,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安安全全地,到了十七岁。

母亲向小米张开双臂,小米歪着头笑了。

和母亲隔着眼前像流水一样消逝的人群,小米想到自己,在童年里显得局促,又从昏黄时光中走出来的,神情倦怠笑容冷淡的自己。

她想到了曾经爱过的那个英俊的男人。微闭着眼咬着烟站在蔷薇花架下的深爱过的少年。

她想到了那个她刚刚寄居过的陌生男人。谨慎慌张十分珍惜她的温情的男人。做饭给她吃的男人,给她的脸上药的男人。温和地对她说:“季节过去了,过敏就会好起来。”

她想到了那个小山顶上感受到的城市缺口的风。以及沉默的群山和漆黑的铁轨伸向远方。

她想到了母亲的那一句教诲,深深深深地埋藏在她的记忆之中。

是花,就一定要开的吧。

祝福自己的十七岁。

张扬的,任性的,无所畏惧的怒放的十七岁。

七十六

第四章 十年

亲爱的

我又开始没日没夜地听歌了

我又只能一个人过马路了

想起你的时候

我已经学会不哭了

我的头发长长了

我把旧T恤扔掉了

我过上全新的日子了

当鼻尖最后一颗痘痘消失掉

我知道

我终于把你曾给我的爱情

还给记忆了

(1)

我在左边的耳朵打了两个耳洞,有微微的红肿。我穿从丽江淘来的苗族姑娘的短裙,有一个一个手工缀上去的亮片。我清晨醒来听王筝的歌,她唱:我们都是好孩子,异想天开的孩子,相信爱,灿烂得可以永远啊……

我离开木木四十八个小时。

他没有给我打电话,也没有给我发短消息。我走的时候,他正在熟睡,我给他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五个字:我们分手吧。然后我就昂首挺胸地走出了他的屋子。那时是清晨六点多钟,夏天的阳光已经势不可挡,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我要去长江大桥。”

我以前跟木木说过很多次:“你哪天不要我了,我就从长江大桥上跳下去。”

可是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我改了口,我让司机在一家麦当劳前面停了车,我进去,要了一大堆的东西,但其实我吃不下,我只是不停地喝着那一大杯超大的可乐,一面喝一面想:我是不是该趁木木醒来的时候回去,撕掉那张纸条,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呢?

别骂我,其实认识木木以后,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女孩。

但我最终没有回去,我灰溜溜地喝完了那一大杯可乐,灰溜溜地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灰溜溜地哭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有过很汹涌的爱情,他宠我的时候,连我的舍友都看不过去。比如他会每天下班后绕道来学校看我,比如他会把削好的苹果一片一片往我嘴里送,比如他会在出差的时候每晚给我打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然后带回一大堆让我眼花缭乱的礼物,我曾经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宝贝和整个世界。但是忽然有一天我却什么都不是了,他爱上了别的女孩。天翻地覆,一念之间。

更何况,我的情敌可不是一个一般的人。她是一个名人,女主播。有个让人浮想联翩的艺名,叫:妞妞。

我只是在电视上见过妞妞。她和木木怎么认得的我也一无所知,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我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叫妞妞的美女PK出局了。我的舍友在商场做化妆品推销员的时候见过他们,他给她买了一千多元的化妆品,并毫无怨言地替她拎着她LV的小包包。我室友跟我描述这一切的时候尽管看上去为我气愤不已却也难掩她内心的兴灾乐祸。

谁都会嫉妒曾经的木木和曾经的我。这是肯定的。

但现在一切说变就变了,“失败”这两个字写到额头上,就是耻辱。

七十七

更耻辱的是,我求过木木,我让他好好考虑一下他和女主播的将来,必比和我在一起更加的美好。木木没有表态,他只是木着一张脸看着我。看得我心碎。

只是在我走的时候,木木才说:“我送你吧。天黑了。”

我努力微笑,希望留给他的最后印象不是失败的。

我清楚自己已经被取代,木木的心里留给我的,早已经不是爱,不过是温柔的慈悲。当爱情变成抓不住的水,离开便成为其唯一的表情。

就这样,七月到来的时候,我没有选择地成了一个失恋的女子。随之而来的就是漫长的暑假,没有木木,我就没有了留在这个城市的任何理由。我收拾好行装准备去度假,我捏着火车票不甘心地想,就这样吗?就这样甘愿退出吗?就这样让他毫无愧疚地迎接新的幸福吗?我是不是应该干点什么呢?

对,干点什么。

这一切就像木木的口头禅,头都掉了,还护什么耳朵?反正都一无所有了,我还怕干点什么呢?

我打了木木的电话。第一次没接,第二次很快接了,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喂?”

“我是许悄悄。”我说。

“噢。”他说,“我知道。”

“我要去旅游,今晚的火车,行李太多了,你能送送我吗?”

“晚上几点的车呢?”

“九点四十。”

那边犹豫了一下:“我今晚有点事,尽量吧。”

“我在宿舍等你。”我说完,不给他再推脱的理由,迅速地挂了电话。

我对木木还是了解的,他虽然绝情,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喜欢做足。八点钟的时候,木木果然来了。他没有上我的宿舍,而是给我电话,告诉我他在楼下等。我拖着我的大包下楼,他迎上来,替我把行李接过去,问我:“拿这么多东西干嘛呢?”

“去的时间长啊。”我用尽量轻快的口气答道,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我们走吧。”他说,“车停在校门口。”

他并不问我要去哪里。

他居然开上了新车,一辆蓝色的马六,不知道是不是女主播赞助的。木木替我把行李扔进后备厢,再替我把车门打开,对我说:“来,上车。”

我低下头上了车。看到车子前面的那瓶小小的香水,木木从不用香水,他对香水过敏。所以我断定这香水不是他的。

“朋友的车。”木木说,“借来开两天。”

“是妞妞的吗?”我问。

木木不吱声,发动了车子。

我挑衅地说:“她可知道你用她的车送你的前女友去火车站?”

木木还是容忍着,没说话。

我微笑着说:“对不起,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我的手机没电了,我要打个电话让我朋友来车站接我。”

他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了我。

我埋下头,很快在里面找到那个我想找的电话。然后我拨通了它。一个甜美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那边传来:“亲爱的……”

“叫得这么亲热,说,你到底是林木木的什么人!”问完,我把手机挂了,把它递回给木木,笑笑地说:“你看我真不小心,把电话拨错了。”

木木一脸惊愕,他一把抢过电话,把车停在了路边。

女主播的电话很快打了回来。

木木迟疑了半天才敢接,结结巴巴地说:“没事啊,没事啊,这样吧,我一会儿打给你。”

说完,他挂了电话,用一种吓人的眼光看着我。一幅我就要死定了的狠样。

女主播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七十八

林木木咬牙切齿:“许悄悄,你这样子有意思吗?你觉得很有劲吗?”

“是的。”我哈哈大笑。

“变态。”他骂我。

我豁出去了:“林木木,你听好了,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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