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画扇-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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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第一夜,比起听说她就是吴城慕容家的少夫人,还是老爷站在楼上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一动也不动的苍白的神色更让她吃惊。这个女子,会是不同的吧?
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的哑儿,这便成了她的贴身丫头,这便跟着她去了六殿下那里。回去的时候,听说她的身价暴涨到天价,哑儿一点也不吃惊。那种高高在上的高贵,是全然不同与红袖的妖娆的一种气质,也更加可望而不可即,身价暴涨,也是应该的。
他说,好生跟着小姐,别让她接触了不该接触之人。哑儿暗笑,这女子果然还是不同的!即使在这楼里,他依旧叫她做“小姐”,在这楼里,还有什么是不该接触的人?
“老爷,若有人想为小姐赎身,老爷可会应允?”她忍不住问道。
“赎身?赎身才多少银子?青栀可是我从来也没见过的红人啊!”他笑着感慨。那神情,仿佛看见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哑儿的心底里,升起阵阵凉意。“老爷果然是奴从前认识的那个老爷,不会为任何人心软。当初奴见老爷看着青栀小姐亲写的牌子那出神的模样,还以为这个会不一样呢。”——原来,老也还是那个凉薄的老爷,即使那是跟他的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绊的女子,也是一样。却是不用肖想自己能在他的心里能有什么分量了。
“哑儿,你话多了。”他的话,有些阴冷。哑儿有些赌气一般,福身,离开。
然后,她便见到了父母为之效命,也为之送了命的慕容家,的少爷。看着他的风度翩翩,看着他的痴情如许,看着他年纪轻轻的脸上和眼中甚至和老爷不相上下沉着和干练,她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年父亲和母亲是这样的将慕容家主令奉为上旨。
那个年轻人把一直以来为他苍白消瘦的发妻推到了这些天一举一动都诉说着自己绵绵情意的六殿下手里。第一次,哑儿终于看到了她泪如雨下。
“小姐……”哑儿不忍心看着这张酷似老爷的脸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哑儿?”她果然惊讶。
“小姐跟着六殿下去吧。求小姐带上哑儿!慕容公子也是有苦衷的,还请小姐不要如此……”老爷的怀抱,令人贪恋,可她哑儿,却不是恋得起这个怀抱的人。老爷和她,有着不能忽略的仇恨隔着。这么多年了,已经够了,够了。
“哼,苦衷?”她冷笑,“真的么?哑儿你告诉我,夫君却是有什么理由让另一个男人带走自己的夫人?”
“慕容公子只是担心小姐在此难免要……难道小姐最近没觉得自己贪睡了么,食欲也……”
“哑儿想说什么?”
“小姐日后就明白了。听哑儿的没错。只求小姐带哑儿走!”
“在此地也无可恋,听哑儿的。”
离开吧,离开……
不知道小姐跟老爷说的时候,老爷是什么样的神色。哑儿不忍心看,也不敢看。怕看到他的落寞,更怕看到他的不在乎。
晨光熹微。就在马车要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出现了。
“孩子,忘了姑苏杨家的源少吧,从今日起,你便是六殿下的侧妃。我知你恨我,但这未尝不是一条好的出路。从此我便也鞭长莫及,自己在侯门万事小心。”他的眼里,只有小姐,满是痛惜。果然,自己在他心里,永远只是女儿的替代。这么离开是对的,免得有朝一日他洞悉了自己的身份……之后的一切,她从来也不敢想象。
“你很喜欢她么?”车门关上的前一刻小姐突然开口问道。还是波澜不兴的云淡风轻。紧紧地盯着他,却又像是透过他盯着什么东西。
“是,很喜欢。”他叹了口气,嘴角咧开一丝笑意。
“有多喜欢?”小姐的声音有些发紧,不依不饶。
“喜欢到只要没有她,便如没有了心一般。”他的口气还似轻飘飘的谈天,却又似在做着天底下最真挚最无从改变的承诺。哑儿愣了。这么多年,从没听到过老爷这么郑重其事地说话,从没见过他这么郑重其事的表情。
“是么?那为何还要离开?没有心的日子,好过么?你有没有想过,没有心的娘,要怎么活下去?” 她浅笑。笑得残忍。她竟真的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老爷一直对着她口口声声念叨的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这么到了老爷身边,又这样地离开……脑中轰然。哑儿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老爷那样断然地说不会让人将青栀赎身……
在帝都的日子,小姐身体不好,哑儿也是身心疲惫。
每每午夜梦回,却总是能想起当年老爷那双关怀的眼睛。如水凉夜,却总是渴望儿时那个温暖的怀抱……
幻想了一遍又一遍的重见,却不料想是这样一个境况。
看见他,哑儿只觉得整个世界重又有了依靠。但是他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哑儿的一切幻想。
听着他口口声声承认了当年纵火一案为的是烧死他身边的一切人,只为摆脱如影随形的监视和控制;听着他口口声声承认多年来逼良为娼,草菅人命;听着他口口声声勾结地方官,仗势凌人,作恶多端……她心里疼,疼过之后更恨。
“丁晟,”终于指名道姓叫出她的名字之时,心已经疼得没了感觉,“命奴伺候着小姐。自那一天起,奴片刻不离小姐左右,却从未见小姐也任何人有过苟且之事。所以,皇长孙之事,纯属乌有。另外,小姐来之前,丁晟叫奴保管着他和这薛大人往来的一切字据,却不知丁晟丁老爷可还记得?”
丁晟被判斩首。明明是自己在背后推了一大把,明明爹娘的杀身之仇得报,她心里,却并没有畅快之感,反而堵得慌。是啊,丁晟是要死了,可是,要死的,也是一直以来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的申老爷啊!
拒绝了慕容少爷和少夫人一同会吴城的建议,哑儿求得了去探望收押在天牢的丁晟。
相顾无言。哑儿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丁晟抬起手正要去抹掉夺眶而出在哑儿脸上泛滥成灾的泪水,哑儿却轻轻握住那只曾经温柔抚过她的额角面颊的大手,哽咽道:“哑儿可还能……叫老爷一声爹爹?”
毫无预兆的,丁晟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哑儿,我的哑儿!”隔着栏杆把哑儿抱在怀里。原来,他还有资格能听她叫一声爹爹的!“我对不起哑儿,对不起哑儿……”
他死了。
只留下一缕乌发,打了蝴蝶结被震藏在小时候他给哑儿装零嘴的小布囊里,挂在哑儿胸口,随着她一路走天涯……
番外 翟安和薛妃
那户人家的当家,可是当今的相国!翟安还小的时候,爹娘时常会指着隔着一条街的宅院对他这么说,一脸向往的神情。
“安儿要用功读书,将来也做一个相国!”
“你看,相国这么早就上朝去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呢!”
——薛相国是翟安从小到大第一号榜样,但是薛仁贵,却是翟安在私塾里最讨厌的家伙。蛮横无理,仗势欺人,最擅长的便是那欺上瞒下的勾当。其实,从来也也不愿意相信这样的小泼皮竟然是他从小景仰的相国家的公子。直到那个女孩牵着他仰着脑袋对他最最崇拜的相国大人说,爹爹爹爹,这位安哥哥的功课比哥哥好,武艺也比哥哥强,让他做哥哥的伴读吧!
那天,也不知道相国府的下人们究竟怎么回事,竟然放了相国最疼爱的千金出了府,相国小姐便跟着他那有些泼皮有些无赖的哥哥来到了书塾。那粉嘟嘟的小女娃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叫起哥哥来一口一个娇滴滴脆生生。一身华贵的锦缎,衬得她皮肤细嫩,唇红齿白——那模样,又岂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在一屋子的男孩子看来,就像天上下来的小神仙,一时间,便都围着她转了。那可还不把薛仁贵给乐得耻高气昂的!仗着小女娃这回是跟了他才出得门来的,也为了彰显小女娃是他家的,不停地支使着她做这做那。小女娃一开始还乐得屁颠屁颠,后来累了,也知道分明是哥哥在耍她。脾气上来了,便再也不肯让哥哥如愿。
“薛仁熹!把书拿来给我!”薛仁贵一改靠在椅背上的懒散样,坐直了身子朝着妹妹喊道。
“给你就给你!”薛仁熹却也不是乐意服输的主 。一扬手,先生最视为珍宝的《中庸》就“哗啦”一声展翅高飞。待它落到薛仁贵桌上,尚有两页纸在空中翻飞不说,还“噗”地一声落到了刚刚磨好的一汪浓墨中。薛仁贵暴吼一声就要找妹子算账的时候,那娇滴滴粉嫩嫩的小女娃儿早已就进躲到一个哥哥的身后,这人不是别人,却是因为太崇拜相国大人而对薛仁贵早有不满的翟安。
“你让开!”
“薛仁贵,以大欺小,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哟!有人要英雄救美啊!就凭你!”薛仁贵挥手制止身后之人大叫的“薛公子名讳也是你叫得的”云云,出口相讥。
“那也是因为你不讲道理!”翟安冷哼一声,针锋相对。
“好,有种!”薛仁贵一挥手,站在他后面的两个高大的男孩子就向着翟安走来。翟安张开双手,却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挡着身后的薛仁熹。其实,薛仁熹知道哥哥不敢对她动真格的,但是看着护在身前的这个哥哥一脸正义凛然义不容辞的样子,忍不住想看看事情到底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不得不说,这个哥哥的身手还是不错的。轻轻一推,轻轻一搡,那两个傻傻的大个子就摔出去好远。但是小女娃显然光看着那个不认识的哥哥太入神了,却没有发现她亲哥哥——这屁大点的孩子,眼看着自己的“手下”在平日里根本没有注意过的孩子手里竟然这样溃不成军一败涂地,眼看着他那个在家浑不把他当回事的妹子已然看得入了神,这不,恼羞成怒,便朝着自家妹妹扑了过去。却说翟安听得身后薛仁贵跑得虎虎生风,一转生拽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带,当此时跨进屋子的夫子一声“住手”的怒喝确实没能及时阻止翟安将薛仁贵一个过肩摔,直摔得薛仁贵躺在地上哼哼,却是半天也爬不起来。
“你……你们……”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薛仁贵,又是薛仁贵!这个惹是生非的小子,却又偏生有一个相国老子,打,打不得,骂,骂不得。倒是这个翟安一向老实本分,今日却怎么……
“薛仁熹见过夫子!”却只见一个粉嫩嫩的女娃儿上得前来,福身道。夫子便还在奇怪这书塾里何时有了女娃,一听这名字,却立时明了这却是相国家正夫人的女儿,一向极受宠的。“夫子明鉴,刚才哥哥欺负我,这位哥哥为了护我才……”小女孩眼泪汪汪。看得夫子也极为不忍。
“薛仁……薛公子倚强凌弱,以大欺小,打手心十下。翟安在书房内动武,打手心十下。”本想就这么了了的,一晃眼就看见了第一排正中央薛仁贵书桌上那尚还汪在砚台的香墨里的《中庸》,立时脸色铁青,怒道,“打完手心之前背不出昨日功课的,抄写《中庸》十遍!”
戒尺“噼里啪啦”落在孩子粉嫩的掌心。翟安朗朗的背诵盖过了薛仁熹低低的啜泣,盖过了其他学生倒吸凉气的声音,只是盖不过薛仁贵“嗷嗷”的叫唤。烦透了这个一天到晚惹麻烦的事儿精,夫子摆摆手:“薛公子既然背不出功课,便回家复习功课去吧!还有那《中庸》,早日抄完了给我交来!薛小姐也请回吧,老夫便嘱托小姐帮忙督促了!”说罢,老夫子朝着薛仁熹深深揖首。
“那我要安哥哥送我回去!我怕哥哥还欺负我!”薛仁熹眼珠一转,笑着朝着夫子道。看着翟安疼得有些发白的脸色,夫子也有些心疼,便道:“也好,那便去吧。”
一路上,薛仁熹便拉着翟安的手,“安哥哥”长,“安哥哥”短地说了一路,没有发现她牵着的安哥哥早已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那一年,他10岁,她7岁。
于是,翟安成了相国家少爷的伴读,偶尔也帮相国跑跑腿,伺候笔墨。再后来,他就成了相国的随侍。
跟着自己从下景仰的相国大人,翟安学到了很多东西。在相国府的那几年,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候吧!虽然薛仁贵还是是不是给他使绊子,给他点小苦头吃,但是偶尔出言不俗能得到相国大人的赏识却是他最大的幸福。而且,这么多年过去,薛仁熹跟他比跟她亲哥哥还亲,只要他一得空,便粘着不放。——就在谁也没有留心到的时候,薛仁熹已经从当年那个稍稍有些胖嘟嘟的小女娃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当年的懵懂孩童,也都成了风姿初现的翩翩少年郎。
一转眼,大家都已经长大。
“安哥哥,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看!”正烦着将院子里的小石头一颗一颗扔进小水池中听着“扑通扑通”的声音解闷的翟安转过头,却看见是薛仁熹拉着他的袖子。他坐着没动,只是朝她笑了笑,便又是一颗石子扔进池中去。
“安哥哥有烦心事?”薛仁熹长大了倒是变细心了,见她安哥哥不同往日,便也在旁边坐下来。
“小姐,家里……要给我说亲……”其实,翟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会让自己心里这么烦躁。
“说亲?”薛仁熹惊诧,旋即有些明白过来,小娘最近不也总给哥哥张罗一些女孩子的画像么!不说她还真忘了她安哥哥和哥哥是同年的。可是,一想到以后就会有另一个女子时时在安哥哥身旁,一想到以后自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肩并肩坐在安哥哥身旁,一想到以后自己再也不能有什么心事都找安哥哥说,一想到……心里堵得慌。半晌,才把头靠在她安哥哥肩上闷闷道:“我不喜欢有人给安哥哥说亲……”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也吹起了少年儿女的心旌。一时间,整个世界于他们都是静谧。
“翟安18了,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对将来,可有何打算?”过了两日,薛相国偶得空闲,便和翟安聊了起来。
“没有立业,不敢成家。翟安愿学相国大人一腔热血报效国家。”年轻人意气风发。
“哦?呵呵,好一个‘没有立业,不敢成家’,倒是翟老哥心急了啊。翟安在本相这里也有年头了。今年春闱,翟安可准备好了一展身手?”
今年春闱?还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翟安心里有些打鼓,犹豫道:“这……回相爷,翟安还没有准备好……”
“呵呵,年轻人嘛,就要有魄力有胆识。翟安是会有大前途之人,我看人不会错。去试试吧!贵儿也报了名的。”相国喝了口茶笑道。
“这……”
“我这里这段时间横竖也忙不起来。还剩一月不到的时间,翟安且在家好好准备吧。”相国大人大度道。
“是!翟安定不负相国大人重望!”翟安揖首谢过,便带着凌云壮怀离开了。看着年轻人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相国大人心中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贵儿说,这个贫贱的年轻人和自己的爱女时有暧昧。这孩子倒也克勤克苦,若有朝一日官拜上品,倒也还能算是个良婿。站在窗前,薛相国长叹了一口气,一切,就看造化吧!
考场里,有翩翩少年郎,有沧桑白头人。翟安年纪虽小,凭着这些年在相国府的历练,那些策论的问题却难不倒他。看着翟安从考场中走出来的时候那朝着自家小妹笑得神采飞扬的样子,薛仁贵招来身边的随从,一阵耳语。
发榜之日,早早的有宫人一路行至翟安家略显破旧的小房子前,尖细的声音呼道:“举子翟安——”街坊邻居闻声纷纷赶来,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