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作者:柳长街(晋江2012-08-16完结)-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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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道之随着林茧进门,脸上第一次挂上尴尬的笑容道:“不怕林姑娘笑话,在下虽已经还俗,一路行来,却都是在沿途的寺院挂单,今次,也是以抄写佛经的条件,住进了离皇宫最近的永宁寺。
踏入凡尘,却仍不是生产的在下,哪里敢嘲笑林姑娘?”
林茧听了,脱口道:“如果道之兄不嫌弃的话,在求职的这段时间,请同时担任口福居的厨师。虽然薪金微薄,不过,可以提供食宿。”
说完,林茧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很怕又触了释道之的逆鳞。
释道之面露喜色,但却仍然犹豫道:“能够在口福居任职,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姑娘一单身女子,在下住进府上,恐影响姑娘清誉。”
林茧沉吟了半晌,才道:“我这方面倒不用在意,有陈准在,如果我自己不愿意,一切神魔都不能近身的;只是,关于我的传言,道之兄可能还不太清楚,我在五年前,还是锦州城最大的妓馆凌霄阁的挂牌妓\女,现在虽然已经脱籍,但我的身份,市井的人十有八九应该都知道。
如果道之兄跟我相交,可能身上也会被泼上污水。”
林茧说到这里,垂下眼睑,自遇到释道之以来相谈甚欢的情绪,也黯然了下来。
释道之双手握住林茧的肩胛,在她抬头时道:“如果林姑娘不嫌麻烦的话,今日起,在下叨扰了。”
林茧的黯淡的心情,被释道之脸上清俊的笑容一扫而净,与释道之相视一笑,林茧半开玩笑的补充道:“在那之前,道之兄要接受忠伯的面试,如果被他盯得手抖掂不稳炒勺的话,我也没办法替你求情。
还有,若云双耳失聪,但是,能够通过唇形读懂别人的话语,所以,请你拿出诚意好好跟她沟通。因为,为你收拾安排房间的人是她。
珠婶是一个很和蔼善良的长辈,只是,可能会有些欺生,在她接受你之前,请你抱持耐心。
陈准,刚才已经介绍过了,千万不要从他背后跟他打招呼。还有,如果你找他有事,进他房间之前,一定要先敲门。
他们是我的家人,如果大家都能接受道之兄,道之兄也愿意跟大家一起相处的话,到时,我再跟你说‘欢迎加入口福居’,不,也许会说‘欢迎住进寒舍’。”
释道之在林茧促狭的表情面前,回了一个看上去如沐春风,其实颇为不安的笑容道:“在下在下会努力争取的。”
☆、第二十章
释道之经过一番艰难的试炼,终于被忠伯认可暂时在口福居厨房打工,但是,住进口福居后院的是,在忠伯、珠婶、若云、陈准口径一致的反对下,没有达成。不过,忠伯承诺了会帮释道之留意附近出租的房子,并且还答应释道之看好房子之后,他会和陈准一起,帮释道之搬家。
说是搬家,释道之除了两套衣服,两双僧鞋,一本受赠于出身寺院住持的佛经,简单的洗漱用品之外,再没有别的财物,所以,其实,是忠伯承诺为释道之置办被褥、家具等一切用品。
这样远比让释道之住进口福居后院麻烦很多,可是,即使是最心软的珠婶,也同意这样的安排,而不愿接纳释道之住进口福居的后院,或者说,他们五个人的家。
大家一起用过释道之准备的全素斋晚餐,将近夜半,林茧颇为讪讪的送释道之出门,站在门口对释道之道:“真的很抱歉,擅自承诺了道之兄,却”
释道之抬手制止林茧道:“若说抱歉,也该是我道歉才是,而立之年的大男人,不仅身无长物,还不懂世间的礼仪习俗。忠伯说得对,我既然下定决心还俗,以后就要在俗世生活,他人能帮得了我一时,但是不能搀扶我一世,路还是要自己走的。
还有,我们今日不过是初识,忠伯和陈准便承诺帮我找房子、搬家,若云姑娘还愿意预付我月俸供我租房,大家的好意,我真的是感激不尽。”
释道之说着,拱手对林茧施礼。脸上的表情,虽有些遗憾,更多却是某种下定决心的释然。
林茧压下心中一丝担心和不舍,笑着还礼道:“等道之兄乔迁之际,我会备上薄礼去打扰的。到时候,道之兄一定要做今日席间提到的罗汉斋来招待我。”
“林姑娘才是,近日新研制的菠萝鳕鱼,下次一定要让在下品尝。”释道之也顺着林茧放松了语气。
“好的,只要道之兄不嫌弃。啊呀,我们这样,好像都不合迎来送往的礼节。呵呵。”林茧说着,尴尬地笑笑。
“礼节是为了让人更好的交往而产生的,而不应成为束缚。不过,要踏入世间,你我要学习的,确实都还很多,互相加油吧。”释道之说完,对林茧挥挥手,示意她止步,身子拐过巷口。
林茧站在巷口目送释道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喃喃着“‘互相加油’吗”走向家门。
林茧槛上大门,回身,被站在门廊里的忠伯吓得抽了口气道:“忠伯,这么晚了,您还不去休息吗?”
忠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林茧走到那间客厅兼饭厅的房间落座,忠伯才关上门,垂手而立站在林茧下首道:“小姐,请恕老奴失礼。小姐难得愿意踏入世间,老奴和贱内还有若云那丫头,都真心为小姐感到开心。
但是,像释公子那样的人,小姐就算如何与对方一见如故,认识第一天便邀请人家住到家里总是不妥。
老奴不是想菲薄释公子的选择,只是,小姐身份敏感,不管是为了小姐自身,还是为了对方,还请小姐以后谨言慎行。”
忠伯一口气说完,宛如自己犯了什么僭越的大错一般,深深对林茧低下了头。
林茧起身道:“谢谢忠伯的教诲,今日,是我得意忘形了。让大家担心,真的很抱歉。
以后,我会多加注意的。”
说完,林茧把头低得比忠伯更低,向他道歉。
回到房间,林茧身子贴在门板上吐出一口浊气。
那种莫名其妙的想要亲近对方的感觉,这么多年以来,林筝之外,释道之还是第一个。几乎是看到释道之的那一刻,林茧就下意识的把她划进了属于自己的范围。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当然,那并不是心动的感觉,林茧听说释道之有爱人时,一点儿都不嫉妒,反而一心希望他能够得到幸福。
可是,即使这样,林茧同时还想亲近释道之,想让他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想跟他说话,想被他认可,只要有他在身边,即使什么都不做,心境,就莫名的变得平和清明。
并不是想从释道之那里得到些什么,但是,这种想要与人接近的感觉,林筝之外,林茧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不管是陈凌雁、陈准,还是忠伯、珠婶、若云,甚至王俊元,林茧承认,他们待她很好;但是,下意识里,林茧想要与他们保持距离。
即使感激,甚至感动,但是,却并不妨碍林茧在心中本能的对他们竖起心防。
可是,对于初识的释道之,林茧却没有丝毫生疏的感觉,并不是说对方是一个自来熟的涎皮之人,也并不是对方跟林筝容貌或性情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让林茧产生了误会,林茧清楚地知道,他是与林筝不同的存在;更加清楚的知道,他们一个人出身寺院,一个人出身妓\馆,虽都是隔绝于普通人的生活,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的身份。
可是,两人身上却有相通的地方,不管他们从哪里出身,做了什么,林茧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真挚、清醒与担当。
在世人眼里,自幼生长于寺院,修行了三十年,却为了情念还俗的释道之是堕落的象征。可是,林茧在释道之的身上,感受到的,仍然是一种除尘离世的不染纤尘的高洁。以及,对自身的勇敢和诚实。
缺乏勇气的林茧,一直裹足不前,因为惧怕,不愿意与身边的人接触,回避思考身边的人与自己的关系,与对自己的意义的林茧,看到那样的释道之,既有惭愧,更多却是向往。
她想跟释道之亲近,想通过跟他亲近,在他身边,看他日日如何作为,感受他那份清醒与勇气,想让自己也变得勇敢一些。
当然,这些想法,林茧在邀请释道之住进家里的那一刻,其实,尚未成型,她当时只是本能地、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困扰的释道之有所帮助而已。
以前,不管是端王还是王俊元住进家里,忠伯和大家都默不作声,这一次,林茧第一次想邀请人住进家里,却被众人一致反对了。
原因,林茧并不是完全不理解。
端王,是他们不敢反抗的;王俊元,因为陈凌雁有意撮合,陈准会默默促成,若云也站在陈准这一边,在讨人欢心这一方面,王俊元显然非常擅长,不管是忠伯还是珠婶,经常都会被他逗得露出笑容。大家都喜欢他,且对他知根知底。
而释道之,一头毛寸,一双僧鞋,一手斋菜,一身稚拙的礼仪,一副不擅与人交流的样子,因为跟林茧投机,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情绪,而自顾跟她相谈甚欢,即使大家不知道他是为情还俗的,那样一个人,还是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可疑。
加上林茧现在同时被皇帝和端王微妙的关注着,忠伯他们,便愈发不想让身边有额外的不安因素了。
这些,林茧都知道,正因为知道,当忠伯他们口径一致的反对释道之住进家里来时,林茧说不出话来;正是因为知道,在忠伯委婉却恳切的责备林茧时,林茧满心苦涩,却只能开口道歉。
沐浴过后,林茧摸着密封的瓷罐光滑的瓶口道:“林筝,我今天去参加御厨甄选的报名,遇到了一个一见如故的人,我想,要是你见到他,也一定会喜欢他的。因为,他跟你一样,都是至情之人。
虽然我很想跟他住在一起,但是,被忠伯他们拒绝了。不过,我会努力和他成为朋友的,一起研习厨艺,让他改掉只茹素的饮食习惯,平衡营养,为他的感情加油。
尽管有些对不起你,可是,谁让你先走一步了呢?以后,我以前设想的我们将要一起做的事,更多,要跟他一起做了。
基于这个原因,明天,我就把你送到他那里去了。
我不会道歉的。不管是霸占了你这么长时间的事,还是现在弃你而去的事,都不会道歉。绝不!”
说完,林茧拿枕巾蹭了蹭鼻尖,翻身背对着瓷罐入睡。
隔日,一大清早,林茧便拿着陈凌雁的玉佩出现在了陈府的大门外。
那一对石雕的栩栩如生的麒麟,还有那一副高高的让人仰望的脖子酸痛的门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两边种满了梧桐的通往前厅的甬路,让林茧莫名的肩头瑟缩。
她早就听说陈府是天朝仅亚于皇宫的尊贵存在,今日一见,却还是被惊着了。
有别于陈府整体的古朴恢弘,陈凌雁的庭院,建在一条通向府外的活水旁边,格外的清秀雅致,那尖尖的三角形的屋顶,甚至颇有几分水乡如画的意境。
从拱门处,望见满园无尽一般的长满了绿叶的梅树,林茧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鼻端。
握紧手中竹篮的系篮,林茧红了眼眶,默默对林筝道:“对不起,这么长时间,把你们生生的分开,真的对不起,现在,我就把你送到他身边去。”
在下人的引路下,林茧穿过迷宫一般的梅林,走上铺了木质地板的回廊,在一扇雕了含苞的梅花的房门外,林茧停下脚步。
被一个穿一身绿萝衫的小丫鬟迎进房间,林茧才注意到,这里,并不是客厅,或者待客的书房,而是,似乎是,林茧越过珠帘,隐约看到了里间的帐幔。
让林茧在榻上落座,绿衫姑娘悄声道:“主人一直在书房待到天光泛白,刚刚睡下片刻,请林姑娘在这里稍作等候。”
听到陈凌雁还在入睡,林茧尴尬地起身道:“冒昧造访,真的很抱歉。既然既然阁主还在入睡,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长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的绿衫姑娘抬起手臂拦住林茧的去路道:“主人吩咐了,不管林姑娘什么时候造访,都要直接把您请进房间。如果主人知道奴婢怠慢了林姑娘,一定会对奴婢重重责罚的。请林姑娘不要让奴婢为难。”
林茧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竹篮,又看了眼珠帘后面若隐若现的帐幔,妥协一般道:“无论如何,在主人家入睡之际,擅自造访人家的卧室也太失礼了。我到庭院里待会儿,等你家主人醒来,我再来拜访。”
绿衫女子犹豫了片刻,拿开了挡在林茧身前的手臂。
走到房门外,绿衫女子嘱咐林茧道:“穿过假山的通道,有一个凉亭,林姑娘不妨到那里等候。片刻之后,自会有下人奉上茶点。没有人引路,请林姑娘不要擅自闯入梅林。”
说完,绿衫女子对林茧低头施礼,重新退回房间,关上房门。
林茧这才注意到,房门居然没有开合的“吱呀”声,绿衫女子关门的动作很迅速,却也听不见门扉碰撞的声音。
☆、第二十一章
穿过内壁镶嵌着夜明珠的假山通道,林茧来到了一座建在水上的凉亭。凉亭的中央,有一个琴台,琴台上,摆着一把七弦琴。
多久了?林间盯着七弦琴,忍不住想到,“我多久没有碰过琴弦了?”
离开凌霄阁的时候,林茧带走的只是林筝的骨灰和几件贴身衣物。当然,还有管事给的银票。
可是,自从出了凌霄阁,几年了?四年?哦,不,是第五个年头了。林茧再没有碰触过琴弦。她的这双手,这几年碰触的最多的,一直都只是菜刀而已。
厨艺,是林茧离了凌霄阁想要用来谋生的手段,加上周晋临走那两年的基本功特训,林茧几乎没有闲暇做其他的事。
可是,为什么会从来没有生出碰触琴弦的欲\望呢?
林筝交给林茧的,除了与客人周旋的手段,最重要的,不就是琴艺吗?
为什么?为什么离开凌霄阁以后,就把弹琴这件事完全抛在了意识之外?
把竹篮轻放在地板上,林茧端坐在琴台前,看着自己前几天因为试验一道油炸的菜,不小心烫伤的手指,突然间生出一个疑问,“我真的在乎林筝吗?还是我在乎的不过是他对我的在乎?”
为了挥去这个疑问,林茧把十指抚上琴弦,因为情绪不稳,拨弄没几下,林茧右手的中指,就因为太过用力而被琴弦割伤了。
林茧用舌尖吮去手指上的血珠,再次把手指放在了琴弦上,琴是质地最好的七弦琴,琴台下,是弹奏琴弦时,最容易生出意境的潺潺流水,曲,是林筝最喜欢的曲,林茧曾在他的病榻前弹奏过数不清的次数。
可是,这首林茧曾经最熟悉的曲子,用最好的琴,在最适宜弹琴的环境中弹出来,却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不过五年,曾经如呼吸一般熟悉的琴曲,林茧却弹不出来了。
怀着背叛了林筝的罪恶感,林茧不停的拨弄着琴弦,即使琴弦上沾满了血迹也停不下来,直到一根脆弱的琴弦,不堪林茧的摧残发出“砰”的一声崩断。
“啪”、“啪”、“啪”,疏落的拍掌声,让林茧从自己的意识中清醒过来。
看到斜倚在亭柱上的男人,林茧脸上挤出惨淡的笑容道:“对不起,弄坏了您的琴弦。”
男人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走到琴台对面,丝毫不在乎自己一身锦衣华服,盘腿席地而坐道:“一醒来就听下人说你来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就是用琴弦自惭,然后再毁掉琴弦痛哭而泣吗?
除了在林筝坟前那一次,九年了,这是第二次在我面前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