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作者:柳长街(晋江2012-08-16完结)-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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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姜爵,真的理解一个妓\女出身的人的经历吗?真的能够包容她十几年从业的事实吗?
不说那些,她跟小叔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事,他能像王俊元一样在冲击之后,若无其事地接受吗?
“那六姐觉得,前姐夫就比我更适合她吗?”姜爵刻意强调了“前姐夫”三个字,一直刻意没有捅破的窗户纸,就这样轻松地被戳得七零八落。他本意是攻击王俊元,受伤更深的,却是陈丽雅。
良久,只听得见车轱辘与地面接触的声音。
就在姜爵忍不住尴尬的气氛想要补救之时,王俊元用带笑的口吻开口道:“在一切开始之前,现在断言什么都尚嫌过早。我要去买颜料,在前面街口放我下车就好。”
王俊元下车之后,陈丽雅笑着阻止了姜爵的致歉,转而开口问道:“能告诉六姐,你喜欢林姑娘哪里吗?”
姜爵双手交握发出骨节碰撞的声音,一脸沉痛的开口道:“其实,与其说喜欢,我对她生气的地方反而能数出一大堆。
当年我都想要为她赎身了,可是,在我雇了花轿到万花楼时,鸨母却告诉我她们那里从来没有红牡丹,我送她的玉坠,就在她房间的桌子上,她平日喜欢穿的衣服,就在她的衣柜里,甚至床前还放着她平日最喜欢吃的核桃酥,那种混杂在她身上的甜腻的香气也未散去,可是,她却消失不见了。
在我几乎已经忘记她的十年后,她的画像,就那样招摇的登载在《晨报》上,摇身一变,成了神厨的传人,还是凌霄阁的花魁名\妓,化蝶。
当年的谜底揭开了,小叔也在报纸刊发的当晚,派人找我过去简单说了当年的事。
你能想象我听到那件事的心情吗?小叔说,是她主动联系凌霄阁的管事,想要转籍的。
她宁可换一个地方继续卖,都不愿意让我为她赎身。
我比她小一岁,不管是样貌还是地位,哪一样不胜过她其他的客人?
哪个妓\女不愿意被恩客赎身,飞上枝头?
我甚至承诺了她会迎娶她,可是,她表面对我温柔地关心,任我予取予求,背后,却从来没有想过跟我在一起。
我是想毁了她才接近她的,可是,与她接触地越多,我却越发现,即使我被皇兄信任,权倾朝野,除了权力和威胁之外,我却伤不了她分毫。
我不甘心,尤其是在知道比起我来,她竟然是在私下里跟跟前姐夫走在一起之后,愤怒地几乎夜不成寐。
可是,不管我如何愤怒,她除了面对客人的笑容之外,再不会在我面前露出别的情绪。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她。
可是,如果我的人生一定要跟另一个人相伴走下去的,即使明知道常常会被她气得抓狂,我还是想要跟她走在一起。”
“‘即使气得抓狂,也想要跟她一起’吗?为什么?”
“六姐曾经经历过被人毫无所求的关心吗?
曾经体会过,即使什么都不做,只要待在一个人身边,就觉得很安心,觉得任意撒娇、任性都会被对方包容、接受的心情吗?
曾经被人专注的注视过吗?
曾经被人安静的倾听过吗?
曾经在艳丽的妆容下,仿佛错觉一般,看到过清新平和的微笑吗?
她是我见过的,最懂得规则,最守本分的妓\女;是我二十八年接触过的人中,最体贴、却也最无情的人。
即使怀着愤怒也好、怨恨也好,一旦跟她接触的久了,就会被她身上的那份无求所感染,被她的冷静清明所吸引,被她不着痕迹的关心所感动。”姜爵说着,露出了陈丽雅认识他以来,第一个成熟、温柔的笑容,那是想要守护什么人时,才能拥有的笑容。
“说得这么夸张,你见过多少妓\女?又接触过多少人?”世间真的有无求的人吗?陈丽雅不相信。人是贪婪的动物,拥有的越多,渴望的只会更多,欲\望是没有止境的,这是人的本能。
“虽然从来没有跟人说过,整个朔州城,上至官坊的花魁娘子,下至小巷的私娼,除了太老、太年幼的,我几乎都造访过。只是每个人都很没意思,让人禁不住生厌,后来我才渐渐对女人失了兴致。
至于我接触的人,朔州常年驻扎的五十万士兵,战时从其他驻地借调过来的将士,所有人的履历、形貌、基本性格,就算不是了如指掌,我也绝对可以做到如数家珍的。
我家的下人就不说了,皇宫所有的宫女、随侍、侍卫,所有人的喜恶、弱点,我都了若指掌的。
至于那些朝官,你信不信,一夕之间,我能让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大人们全都自动请辞。
我是不喜欢跟人接触,但是,并不代表我不喜欢收集人的信息,分析人的性格。在我对话本厌倦之后,那就是我的娱乐了,尽管现在也有厌倦的趋势。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找到了一生都会让我开心的人了。”这些藏在心中的娱乐,对姜鸿和白逍,姜爵都不会说的。今日真的是达到了一个兴奋的顶点,把自己私隐的癖好都说了出来。
“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难道不是在进入中学以后就开始衰退了吗?我记得你考进岚月书院时,文学默写科只得了B-吧?而且,不仅有留空,还有填错的。”难道亲族里最单纯的阿宝,一直在她身边聒噪的像只小家巧的阿宝,会为了一个接近他的女孩子,其实是喜欢惊鸿而号啕大哭的阿宝,其实,在少年时代,就学会伪装自己了吗?
“那个,兵不厌诈嘛,是小叔交我的第一课。虽然我是没有白逍有天赋啦,可是,一些基础的兵法,我也会运用自如的。”姜爵说着,仿佛不好意思,又仿佛自满一般,红着双颊,露出一口白牙,傻呵呵地笑着。
就是这样笑得单纯如稚子的姜爵,就是这个在幼年打架时宣称“谁要想欺负六姐,就要踩着我的身体过去”的姜爵,就用这样傻呵呵一脸无害的笑容,在少年时,就开始对她有所欺瞒了。
「天家无稚子」,活下来的,果然都不是真正单纯的吗?
所以,才会那么渴望被人无求的关心吗?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出了少年时代,还能做到无求吗?
就连王俊元,也是在察觉到小叔有意训养他之后,开始疏远她,并且,刻意放下了进学之心,整日流连花丛、不学无术。
即使两人成亲之后,夜夜同床共枕,他却没有一次尝试着与她谈心。
难道林茧,会在看到姜爵肩上的责任,和周身的危险之后,还能无求的待在他身边,对他一如既往的关心吗?
☆、第十八章
船行二十七天,到达锦州的码头。前来接他们的,是凌霄阁的管事。
初始,管事并没有认出林茧,只把她看作了陈凌雁的贴身丫鬟,虽然林茧身上的衣饰,比一般富贵人家的小姐还要高出许多规格。
林茧虽然并不可以避讳管家,但在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的情况下,林茧只把这当作了是管事独有的体贴方式,也作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
在上车之际,林茧见陈凌雁并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只得开口道:“我先回周府了,等你定下上山的时间,再派人通知我。”
陈凌雁握住林茧的手,半推半抱的把她带上马车,自己随后也跨进车厢道:“既然要跟我一起来锦州,就该想到会见到故人。我不是不理解你想同过往划清界限的心情,可是,对于那些曾经照顾过你的人,当年的你,没有余裕道谢,如今既然有机会再次回到这个城市,还不想跟她们说一声‘谢谢’吗?”
林茧在凌霄阁之所以能维持花魁的身份,与其他几位正牌花魁的暗中帮忙绝对脱不开关系。可是,当年的脱籍宴会之后,她一心想离开凌霄阁,甚至没有跟她们道别,也没有留下致谢的只言片语。
对当年的林茧而言,那是她以自己的方式所能做的最大的体贴。毕竟,一个靠着陈凌雁的特殊照顾脱离了凌霄阁的人,对仍然身在凌霄阁的姑娘们,说什么都显得矫情和虚伪。
可是,抛开一墙之隔的身份,那些人给过她帮助,甚至用庇护形容也不过分,是不争的事实。
她真的不需要道谢吗?
离开凌霄阁的这五年,林茧没有一日不是活在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之中,仿佛时时刻刻都能听到世人对她的贬低、嘲讽,她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在求安稳而不得之后,一时激动继承了周晋的衣钵到了京城,重新开启口福居。
可是,除了在厨房做菜的时候,她依然是束手束脚的活着,从来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望,以为周晋守孝的名义,连续三年日日着白衣。
对端王的怀有目的的示好,既不想接受,却又开不了口拒绝,表面无动于衷,心中却起了波澜。
这些年隐在心底的对“黄公子”的歉意,被端王的欺骗所填平,甚至用对他对她的欺骗的恨来武装自己。
可是,对于那位一心为她赎身的少年“黄公子”,她始终欠了他一句道歉和致谢,只是,那个“黄公子”已经不在了,变成了今日的端王,她连表达歉意和谢意的机会都没了。
她对王俊元动心,早在他们初识时就开始了,事到如今,她当年那场差点儿丢掉性命的大病,并不是因为林筝,而是因为知道王俊元对她不过是其他的轻浮客人一般的态度而已受伤所致,她在心底深处,多少也想明白了。
后来奇迹般的痊愈,更是因为陈凌雁告诉了她王俊元离合的消息。
七年之后,王俊元突然出现在枫林镇,在不知道那不过是陈凌雁安排的情况下,在知道他身份的瞬间,她面上若无其事,心脏却鼓噪地几乎要从口腔跳脱出来。
可是,对于王俊元毫不掩饰的示好,她虽然心底高兴,却不敢表现出来,更加不敢接受。
她想要安宁,守着对于林筝的记忆,在林筝的家乡,开着几乎是入不敷出的点心店,安宁平和的过完下半生,是那个时候的她最大的愿望。
后来事与愿违,被迫离开枫林镇,去往京城之后,差一点儿,差一点儿林茧就要答应王俊元;可是,他的前妻和一双儿女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面对陈丽雅的自卑,面对王思远的负罪感,让林茧再一次无视王俊元的心意锁住了自己的心。
可是,当听到王俊元每一次打破他自己定下的约定,以陪孩子的理由解释时,虽不能说出口,林茧的心,却疼得几乎窒息。
即使这样,她还是真心的想着,王俊元真跟陈丽雅复合,拥有不被世人诟病的美好的妻子和一双可爱活泼的儿女,是最好的。
她,只要拥有口福居和日日平和安定的生活就够了。
她离开凌霄阁,离开妓\女这个行业五年,可是,她的心,没有一日,甚至没有一刻从妓\女这个身份的束缚中跳脱出来。
她不接受王俊元,她对姜爵的一再骚扰委曲求全,她面对陈丽雅的自卑,全部都是因为她曾经是妓\女这个原因。
她拼命想要洗掉自己从业十年的痕迹,甚至不惜让自己如一个无知的稚子一般去面对这个纷杂的世间,也绝不用自己从业十年历练而来的视野和思维方式去看这个世界。
可是,最在乎自己出身妓院,身份有污迹的人,恰恰是她自己。
可是,她十六年妓院生活,十年妓\女从业的经历,真的,全部都是耻辱和痛苦吗?
那么,十几年作为她心中唯一温暖支撑林筝是怎么回事?
除了林筝,丽娘、凌霄阁的八大花魁、管事、水心,还有那些吃过她做得菜肴露出笑容的丫鬟、小厮,那些人的存在,全部都是耻辱吗?
当年,她不是没有在身子尚干净的时候离开的机会,可是,失去所有的她,为了抓住唯一对她温柔的林筝的手,自己选择了留在妓院。
如果她十几年的妓院生活是耻辱,那么,在这十几年中,关心过她的人,也都只是耻辱吗?
因为林筝的关系,邂逅的陈凌雁,得以脱籍,拜周晋为师,成为神厨周晋唯一的传人这件事,也是耻辱吗?
本来,为什么身在凌霄阁、甚至万花楼的她,都能挺起胸膛,不管遭遇什么,都能笑着面对;而恢复了自由身份的她,却会觉得自己曾经十几年的人生是耻辱呢?
没有那十几年的她,就没有现在她;不,现在拥有了自由、不是出卖身体而是出卖技艺的职业、家人、友人、甚至真心爱慕她的人却反而束手束脚的她,反而是十几年中除了林筝一无所有却仍然努力、自爱活着的她的耻辱。
“如果不给她们添麻烦的话。”林茧说着,抬起头,对着陈凌雁露出了离开凌霄阁以来,第一个自信、平和的笑容。
“你穿成这样踏进凌霄阁,先是给孙管事和门口的小厮添麻烦了。我们先去淮水巷,纹朱在那里开着画坊。等见过纹朱,用过晚餐,再换过衣服之后,再去凌霄阁。”陈凌雁说着,揉了揉林茧的发顶。
“纹朱离开凌霄阁了吗?”她记得纹朱的画在全国性的画展上都参展过,但是,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凌霄阁在背后支撑而已。就像她当年那不入流的厨艺一般。
“在你离开的隔年春天,纹朱就被人赎身了。你在这个行业也呆了十几年,还不明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吗?不止纹朱,当年凌霄阁的八大花魁,现在接客的只有牡丹一人了,而且,美人迟暮,客人减少,她已经从花魁的位置上下来,被降到二流的红牌了。”
“既然这样,我还如何道谢?纹朱那里不说,牡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去道谢,反而会被当成炫耀和嘲讽了。”
“你太小看牡丹了,凌霄阁不成文的规定,过了二十五岁之后,花魁就可以脱籍,愿意为她赎身的客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就算不用客人,她这些年攒得首饰和私房钱,也足够她为自己赎身,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了,是她自己选择留在凌霄阁的。客人减少,从花魁的身份下来,也都在预料之中。
而且,她现在看起来比当年做花魁时还要惬意许多,还整日宣称,要打破这个行业最长从业年限的记录呢。
虽然不再接客,薰月、飞虹、渔舟、鹿霜仍然留在凌霄阁,做新人的教习先生。清涟脱籍之后虽然当天就到聚仙庵削发出家,可是,偶尔,还会进城来跟同期的几位聚在一起喝喝茶。
当年的八个人之中,只有艳娘跟着一位外地商人选走他乡。其他人都留在锦州,而且,都不止一次跟我说,期待再见到你。
只是,你自从离开凌霄阁,连封书信都没寄给过她们,几个人都识趣的不主动打扰你而已。”就算那几个人真的想见林茧,也绝对不会跟陈凌雁说。只是,林茧的心结,源于妓院,要解开,自然也要回到妓院。让林茧看看那几位女子生活的姿态,对于有过类似经历的她,绝对是一个很好的学习。
至于见面之后,谎言戳穿的事,只要他在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发生。
开玩笑,他怎么可能放心的把自己现在唯一的宝贝,送到那些被训练的早就成魔的女子手中?
听完陈凌雁的话,林茧低头沉思,半晌,她才望着车窗外突兀得道:“你刚才说得那番话,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都特别像话本中描写的诱拐孩子的人贩子。”
陈凌雁被林茧的话噎得打了个嗝,暗暗换了一口气,方装作若无其事地道:“那你要不要去见她们?如果不想见的话,我现在让人把你送到别院去。”
“忠伯已经写信给看房子的人了,我住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