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 作者:柳长街(晋江2012-08-16完结)-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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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后，林茧对管家道：“家里还有人为我等门，就此告辞了。”
　　说完，林茧看都没看王俊元一眼，径自离开。
　　王俊元还没有开口，管家就挥了挥手道：“慢走，不送。”
　　没有拿扫帚赶王俊元出门，已经足见这位陈家本家出身的管家的修养了。
　　王俊元苦笑着像管家低头施礼，快步追上了林茧。
　　踏出尚书府的大门，林茧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街灯下的陈准。她几乎是用逃一般的速度，跑向了马车，可是，车门关闭时，王俊元却笑呵呵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谁让你上车的？下去！”
　　这几个月以来，每到两人偶尔独处的时候，林茧对王俊元总是不假辞色。早就习惯了她这种态度的王俊元，不但没有下车，反而挪动身体，找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道：“我被丽雅的管家赶出来了，城门现在又已经关了，大年初一，难道你真的人心看我露宿街头吗？”
　　林茧恨恨地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执着于我？出身且不论，不管是容貌、修养、气度，还是对你的感情的深度和纯度，我哪里比得上她？
　　在看到她这几个月的努力之后，你让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的跟你在一起？”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要到你那里借宿一晚，抛开所有不提，我们总是朋友吧？”王俊元说着，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气死人的悠然笑容。
　　陈丽雅放弃的契机，大概是欧阳念黎，不过，真正让陈丽雅对他死心的，还是林茧；确实，如林茧自己所说，不论出身、容貌、修养、气度，甚至对他的执着，她都不及陈丽雅，但是，有一样，她远甚于陈丽雅，她能让他感到自在、轻松。
　　说他是一个自私的人也好，不负责任的怯懦的人也好，陈丽雅的生活方式，陈丽雅的世界，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了，他只是看着那个世界，就感觉到窒息；陈丽雅可以为他牺牲掉自己的爱好，可以为他进庖厨、从针线，可是，她不可能放弃她的工作，更不可能放开她肩上的责任。
　　而他，不可能帮陈丽雅丝毫，不是因为他做不到，而是因为他厌恶那个世界；这样的他，不可能跟陈丽雅站在一起。
　　他当然并非没有负罪感，可是，现在，他所能做的，比起因为负罪感而自责，却是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陈丽雅的放弃和成全；
　　林茧现在转不过来，只是因为她最近一段时间跟陈丽雅走得近，被她影响得太深，加上她本就是那种先人后己、略带自卑的性格。
　　他今年已经三十六了，渐渐感觉到了精力不如以前；可是，三十六年他都等了，自然也不差这段让林茧自己冷静下来的缓冲时间。
　　“你随你，只是，天亮之后，就请你离开。”林茧说完，闭上了眼睛不再看王俊元。一直觉得王俊元会紧追不舍的她，简直就像是个傻瓜一般。
　　
　　翌日，王俊元当然没有离开，久违的见到王俊元，珠婶自然要留客；虽然名义上珠婶是下人，可是，在林茧心里，她无疑是相依为命的家人和长辈。平日给她添得麻烦已经够多，这种时候，她自然不会违逆她。
　　只是，林茧也不想跟王俊元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当天上午，她一直关在厨房，用过午餐，就带着自己做得年糕去了陈凌雁那里。只是，在梅林里撞见的场景，让她仿佛身后被野狗追着一般逃出了陈府。
　　家不想回，陈凌雁那里，短时间内，为了避免尴尬，她也不想再去，陈丽雅和姜爵那里绝对不能去，剩下的，她认识的人，也就只有释道之和方家兄妹，可是，作为新人，三年今年过年都在宫中当值。
　　大年初二的，茶馆、酒肆、商铺又不会开张，虽然家家户户都张贴了红桃符、挂了红灯笼，门前还有未打扫的炮竹碎屑，可是，街上却很是冷清。
　　也是，大过年的，谁不愿意在家陪着家人啊？
　　
　　林茧无聊的在街上晃着，漫无目的走过七八个街口之后，对街突然出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车帘掀开，车中的人微笑着道：“这位姑娘，如果方便的话，可否上车与在下共饮一杯？”
　　登徒子的搭讪，林茧却宛如得到指明灯一般快步走向了马车。
　　上车之后，林茧隔窗向外张望了一番，才拉上窗帘道：“皇上，您怎么连个侍卫都不带就出宫了？再怎么说是太平治世，您坐着这样华贵的马车，出现在离皇宫这么远的下城，就不怕被抢吗？”
　　“呵呵呵，看你紧张的，大过年的，盗贼也要休假的。你们都有人陪着，就朕一个人孤零零地像怨妇一样被锁在深宫，也太过不公平了些。
　　难得休假，朕也想要放松，呼吸一下宫门外的新鲜空气呀。”
　　“只要皇上点头，想要陪在您身边的人，像山一样多呢。是您自己选择了这种生存方式吧？现在反过来抱怨寂寞，可不像您的风格呀。
　　还有，比起有家归不得的人来，您有属于自己、不被打扰的地方，多么幸福呀。”尽管面前的人身份与自己相去甚远，可是，这个时候，林茧心里积攒了太多混乱的负面情绪，也顾不了那么多礼仪了。
　　“一个地方呆得久了，总会感到腻烦；况且，朕也是有自己的烦恼和不想面对的人事的呀。”说到这里，姜鸿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比起这个，你不是一直说周师傅的家人和小叔都对你过分宠溺、纵容吗？怎么会说有家归不得？”
　　“您没从姜爵那里听说什么吗？”
　　“初一上午祭天过后，朕就再没有见过他。发生什么事了吗？难道七弟终于忍不住要强娶你了？”比起语气中的震惊，姜鸿脸上却是一脸幸灾乐祸。
　　都是林茧一直以来不甘不脆、拖拖拉拉的，才会把自身置于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昨夜，她没去找您喝酒吗？怪不得了，我就说嘛，如果您知道了那件事，应该没有现在这种悠闲才是。
　　我现在要说了，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哟。”
　　“你当朕是什么人？现在你就算告诉朕边地突然被侵犯，朕也一样能安枕。这个世界上，需要让朕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根本没有。”
　　恭谨勤勉的皇帝，其实是一个面皮极厚的自大狂，说出去，应该也没有人信吧？
　　心里微微一哂，林茧斟酌着开口道：“既然您自己这样说了，那我就不顾虑的开口了。其实，昨天，我们在丽雅的府上聚会了，一来为庆祝她乔迁新居，而来，也算新年庆贺。
　　本来，一整天都很开心的。可是，昨天的聚会结束之后，丽雅突然宣布，这个聚会，要停止了。同时，她还说她要放弃对王俊元的感情。
　　我当时听完，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了。前些日子，她还跟我说，王家的老夫人，已经答应她试着说服王老爷让王俊元回家了呢。
　　为了王俊元，她在忙碌的工作之余，居然学习了不擅长的厨艺和刺绣，明明，就算不刻意做那些，她也已经足够有魅力了”
　　姜鸿打断双手无措的在空中比划着的林茧道：“所以，你觉得对不起她，还是不忍心看到她难过，仍然要逃避？”
　　“我从来没有逃过，只不过比起这个，皇上您难道一点儿都不震惊、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姜鸿揉了揉林茧的头道：“只不过，在知道她伤心的情况下，要你跟王俊元相亲相爱的牵手，你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是吧？
　　那这样的话，要不要进宫来？
　　既然丽雅能够放弃王俊元，本来就一直在躲避他的你，也没有必要接受他吧？现在你不是无家可归吗？进宫来，陪着朕，如果你想要名份的话，朕封你为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你不仅能从当前的烦恼中解脱出来，还能让那些一直看不起你的人不得不对你俯首膜拜，怎么样，不错的归宿吧？要不要考虑一下？”用半是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姜鸿的眼神，却极其认真。
　　林茧怔了片刻，方快速地挥着手道：“皇上，就算您生气，想要发泄也要有个深浅。
　　这种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且不说您心里只爱丽雅一人，就是我的出身，您想要礼部和三公九卿联名弹劾您吗？
　　再说，我也不是无家可归，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有点混乱，想要在外面整理一下心情而已。
　　居然说让我做皇后，这种玩笑开得简直太超过了。我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戏弄人就那么好玩吗？”




☆、第二十二章

　　“朕虽然经常欺负你，可是，从来没有开过你的玩笑吧？这件事，朕是认真的。
　　不长不短，我们相处也有多半年了，现在，你总不会再认为朕是那个天朝至尊、高不可攀的存在了吧？
　　朕也是一个人，也会倦怠，也会寂寞，也想有一个人陪着朕；确实，朕深爱着丽雅，这份感情，到死都不会改变。
　　可是，朕跟七弟不一样，就算爱着丽雅，朕一样可以去碰别的女人。
　　这个世间大多夫妇的结合，本就与爱情无关。况且，朕的身份，也不允许朕被私情牵绊。
　　朕并不讨厌你，跟你在一起，也能够暂时忘掉政务和烦恼，你就算丽雅放手了，也不准备跟王俊元走在一起吧？那么，跟朕在一起，对你，不是一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吗？”
　　林茧早就知道姜鸿是一个远离常识的自我感觉过分良好的人，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抛开别的不提，现在，至少在表面上，她是被姜爵追求的吧？她对他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就是。
　　可是，在知道她心里对王俊元有意，并且确定他自己一生都只爱陈丽雅一人的情况下，他要她进宫，那么，他一直以来不婚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您的身边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只是提议的话，请允许我拒绝。
　　本来，既然除了丽雅以外，任何人都一样，您为什么不找一个身家清白，并且在政务上或者日常生活的兴趣爱好上跟您有共同语言的人呢？最重要的，还能给您留后。
　　既然有了成亲的念头，应该自然地会想要孩子吧？作为男人也好，作为帝王也好。可是，我的身体，是不能孕育出生命的。
　　您要是想找我说话，我随时都愿意听，偶尔被您刻意欺负也没关系。可是，我既然连自己喜欢的男人都不敢牵手，为什么要刻意跟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牵手呢？”林茧只是不解，可是，对于皇帝的提议，她既没有心动，也没有恼羞成怒。
　　“果然吗？比起你喜欢的王俊元和喜欢你的七弟来，朕果然是没有胜算吗？拿出皇后的身份都诱惑不了你。
　　罢了，反正帝王本就是孤星，朕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早就该有所觉悟才是。
　　只是，大概是想到丽雅都放弃了对王俊元的感情，朕一时动摇吧。
　　不过，说到发生什么事来，朕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算不算发生了了不得的事，只是，有些困扰。
　　其实，昨天晚上，朕第一次抱了男人。因为小叔的关系，朕对男男结合并没有歧视，可是，三十六年以来，朕对男人完全没有过半点儿兴趣。
　　昨天晚上，本来定好侍寝的自然也是女人。
　　可是，朕也不知道为什么，到御花园散步的时候，看到他对着结冰的池水流泪，就斗生了那样的念头，居然在外面就
　　等朕冷静下来时，他已经昏倒了，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
　　现在他应该还睡在朕的榻上吧，虽然朕并没有觉得自己过分，可是，想到要面对他的泪眼，总是，心里躁躁的，连皇宫都待不下去了。
　　像这样逃避一件事的心情，朕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
　　虽然知道把他遣出宫就能解决这件事，可是，又不能完全下决断。果然，是稍微有点儿麻烦了吧？”
　　看着皇帝微微困扰的表情，林茧恨不得骂光他的祖宗十八代。他不是喜欢陈丽雅的吗？怎么去抱男人了？
　　是，她是在妓＼馆长大的，教养她的人也是男＼妓出身，可是，真的看到男人跟男人，对她也是不小的冲击好不好？
　　她一直回避着不提，就是不想让自己更加错乱。陈凌雁跟白逍，确实是师徒吧？
　　现在，怎么连皇帝都？而且，他因为抱了男人而烦恼的时候，居然还能一脸无事一般的表情，提出要她进宫。
　　这个世间的人，脑壳难道都坏掉了吗？
　　还是，她远离人群太久，思想变得与现实脱轨了。
　　可是，现在比起姜鸿的烦恼来，是那个被抱的人的处境呀。不知怎么的，林茧的右眼皮直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
　　“那个人是您认识的人，还是，随便的一个随侍或者侍卫什么的？”
　　“朕再怎么欲＼求不满，也不会对不认识的宫人出手的。你到底把朕想象成什么样的人了？”
　　“您就是您，我没有对您有任何想象。您现在不是在烦恼吗？至少先告诉我对方的身份，比起您的烦恼来，那个人的处境才更令人担心吧？普通的男子，被您强力抱了，心情会比被侵犯的少女还难受吧？
　　不过，万分之一的机会，他要是也有那方面的兴趣的话，受到的伤害应该会小一些。您解决起这件事来，难度也相对小一些。”说着话，林茧左眼的眼皮也开始跳了。姜鸿是一个淡漠高傲的人，很少有人，能被他看在眼里。而他最近频繁提及的人，除去陈凌雁和姜爵，就只剩
　　“朕想他应该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因为他喜欢朕的皇姐。”说到这里，姜鸿才想起来，那个人，似乎是林茧很在乎的人，她提起过，那人的相貌，跟教养她长大的人，似乎极像。
　　“皇上，您吃人家做得菜不够，现在连整个人都吃了吗？虽然以他的为人，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就把自己逼上绝路。可是，您知道他多么敬慕您吗？到了根本不允许身边的人说您半句坏话的那种程度。
　　您明知道人家有喜欢的人，还
　　就算您是皇上，也不该
　　啊啊啊不管了，现在请您允许我进宫，我要把他接出来。那样美好的人，真亏您下得去手”
　　“就是因为美好朕才忍不住出手的呀，一般情况下，谁会想要去抱没胸、没臀、跟自己一样，硬邦邦的男人”皇帝这样说着，不仅没有半分自省，还一脸嫌恶困扰的表情。
　　林茧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来，才忍住了要骂出口的冲动。
　　会觉得皇帝作为人来说，除了自大任性、爱欺负人之外，其他都还不错，她的脑子，绝对是浆糊做的。
　　像他们这种身处高位的人，根本就没有把身份卑下的人当做同样的人来看，更别说尊重、体贴了。
　　会为他的感情而心疼，会为他的辛苦而暗生怜悯，会想要为他做些什么，她是史上最蠢的傻瓜。
　　
　　林茧和姜鸿回到皇宫时，释道之早已起身，虽然因为皇帝的寝宫门口有侍卫看守而不能离开，但早已穿戴整齐，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看不出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林茧准备好的安慰他的话语，乍然间，全部显得无力了。
　　面对释道之的行礼，姜鸿摆了摆手，对林茧道：“朕想起御书房还有年前的奏折未处理完，你们慢慢聊。”
　　说完，姜鸿连看都没看释道之一眼，就转身往门口走去。
　　“皇上，请留步。”在林茧伸手拉住姜鸿之前，释道之抬起头来喊道。
　　姜鸿转身，目光却未在释道之身上停驻。
　　“昨天晚上的事，是朕一时糊涂，不管是治疗还是其他，交给林茧安排就好，你要是还有别的要求，也可以一并跟她提。尚宫局那里，会给你结出十年份的月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