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作者:瑞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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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叫了几次「东君」,竟也渐渐顺口了。
这一次沈东君听得清楚,只觉自己的名字由唐晋口中念出来,轻轻柔柔,却又说不出的婉转妩然,听得他几乎醉了。
「东君……东君……」
唐晋又叫了几遍,直到他把手在沈东君的肩上一拍,沈东君才醒过神来。
「那……就走吧!」
「东君,你先把衣裳穿上。」唐晋连忙将抓在手里的丝质外袍披在沈东君的肩上,帮助他把衣服系好,才突然发觉自己的举动竟有几分像服侍丈夫穿衣的妻子,顿时整张脸都红透了,不安地退后几步,唯恐被沈东君发觉自己的心思歪得荒诞。
沈东君再是心思敏锐,也无法发觉唐晋此刻的心思,一把抓住唐晋的手,道:「好了,走吧。」
唐晋避闪不及,被沈东君一把抓个正着,不好拒绝,只得被沈东君一路拖着走。仗着熟悉地形,沈东君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大步流星,走起来竟然比唐晋还快几分,让身体虚弱的唐晋差点跟不上他的脚步。
还好,出了倚竹轩后,沈东君对路况明显不那么熟悉了,脚步缓了下来,唐晋总算跟了上去。
终于见到了沈园二老,唐晋有些拘束地行过礼,然后被请入了席中。
正如沈东君所说的,沈园二老都是开明爽朗的人,并无一般富贵人的颐指气使,言谈间对唐晋这个落难的布衣书生十分亲切,尤其在听闻唐晋是文德大儒唐世尧的后人,更是多了几分敬意。
沈太夫人见唐晋说话中气不足,形容怯弱,一看就知道是久病后的虚弱之症,二话不说,当下让丫鬟取来两根人参,当场送给了他。
沈东君顿时笑言道:「这是先皇送给祖奶奶的一对千年人参,祖奶奶没舍得吃,就留给了娘,娘也没舍得吃,我还当这对人参要成为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却原来是跟你有缘分,只等着你来啊……」
唐晋受宠若惊地红了脸,连连推辞道:「小生落难之际,蒙东……蒙沈老爷收留,已是感激不尽,不知当如何报答,又怎敢再受太夫人的厚礼?太夫人厚爱,小生铭记在心,只是这人参,万万不敢收。」
他几乎脱口叫出东君,但是在沈园二老面前,终究不敢造次,还是改回了原来的称呼。
沈东君知道他的心思,倒也不以为意,反正以后多叫几次,自然会顺口。
「先生不必客气,这对千年人参虽然珍贵,却也并非稀罕之物,只要先生能调养好身体,尽心尽力教导好不为这孩子,也就够了。」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可是从身为郡主的沈太夫人口中说出来,怎么听都是不容唐晋拒绝了。无论表现得怎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那与生俱来的皇家气派始终是无法掩饰的。
原来还是为了沈不为这孩子,唐晋再无拒绝的理由,只得惭愧道:「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太夫人请放心,小生定当竭尽所能,全心全力……」
没有办法,他只得接过了装着人参的盒子,总算知道沈东君当初强邀自己成为西席先生的气势是从何而来了。这母子俩,不但长得像,性格气质也像了个十成十,可怜沈老太爷,从入席到现在,除了一开始招呼了唐晋几句,到现在就没插得上半句嘴。
这一顿饭,也算是宾主尽欢了,虽然唐晋并不是健谈的人,但是沈不为和唐奕两个小家伙却是闲不住嘴,席间的童言童语,总是能逗得沈园二老开怀大笑。
第四章
来到沈园后的日子,比起路上奔波,自然不知舒适了多少倍,再加上两根千年人参的滋补,唐晋的身体明显地一日比一日健康,不到两个月,他已经没有了原先的怯弱之态,渐渐展露出本身的淡泊决然之气,居然也吸引了不少丫鬟婢女的注目。
在唐晋的多次要求下,沈东君见他身体好了,终于撤销了原先五日讲一次课的规定,现在的唐晋已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西席先生,他的学生除了沈不为和唐奕之外,沈园里一些仆役的孩子,只要年纪相当的,都可以过来一起听课。所以本来清静的倚竹轩,自唐晋来之后,就热闹了许多。
这日正午,沈东君在仁麒堂处理完生意上的一些事情,正打算小憩片刻,不料刚躺下,就隔着墙隐约听到孩童玩闹的笑语,那方向不是倚竹轩又是哪里。
一下子睡意全无,沈东君起身走出了仁麒堂,小禄子正在门外打盹,见他出来,赶紧要过来扶,被沈东君随手挥开。
「不必了,我随便走走。」
仁麒堂是沈东君的居所,倚竹轩本来就是他疲累时休息的地方,这两处的每一寸地方沈东君都熟悉,自然不用人扶,也能平顺走动,而不必担心撞到、绊倒。
沿着青石路,伸着手数过九十九根青竹,就来到一处月门,再过去,就是倚竹轩了。他刚走几步,耳中就听到孩童嬉闹的笑声,然后腿上一重,却是被一个孩子撞到了。
「啊,老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一个仆役的孩子,看到沈东君千年不变的一张冷脸,吓得小脸发白。
「爹,你怎么来了?」沈不为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沈东君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
「我们在玩游戏,嘿嘿嘿……官兵抓强盗,我和汤汤是官兵,其他人是强盗,他们跑我和汤汤抓……」沈不为正玩到兴头上,说了一阵才发现沈东君脸色不好看,吐了吐舌头,连忙拉起那个吓得小脸发白的孩子,「爹你是来找先生的吧,先生正在屋里休息,我们接着玩去了……」
沈东君脸色又是一沉,道:「你们这般喧闹,吵着先生休息太不好。不为,《诗经》背到第几篇了?」
一听沈东君问功课,沈不为就抓着后脑勺一阵傻笑,正巧唐奕也跑了过来,他一把抓住唐奕,颇有些现宝的道:「爹,汤汤可厉害呢,那么厚一本书,他能从头背到尾……」
唐奕也是机灵,知道要给沈不为解围,于是头一昂,胸一挺,张口就来一句:「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可把沈东君听乐了,脸色也随之柔和下来,道:「小家伙,你晓得什么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念的声音倒是挺响的……」
唐奕扁扁嘴,这个他确实不懂,只是背了下来,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每次让阿爹解释,阿爹含含糊糊地说是一个人想跟另一个人做朋友,想得快要睡不着,一听就知道是骗小孩子的话。
想到这里,他眼珠儿一转,笑得忒贼,道:「我当然不知道,沈叔叔你一定知道,要不教教我们?」
沈东君更乐了,随手在唐奕头顶上一拍,道:「这么小就心眼儿多多,过十年再来吧,去去去,都玩去吧……别太大声了,让你爹好好休息……」
「知道了,爹,保证不大声……」
沈不为见唐奕果然转移了爹爹的注意力,开心得直向唐奕竖大拇指,拉住还想追根问底的唐奕,这时候不走更待何时,赶紧一溜烟跑了。
沈东君在原地站了一阵,口里念着:「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出了一会儿神,他摇了摇头,按照记忆里的路径,往倚竹轩内摸去。
竹楼内静悄悄,沈东君没有走进去,只在门口站了片刻,侧耳听得屋内隐约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唐晋仍在午睡中没有醒来,沈东君面部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起来,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这是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美好而甜蜜,就是对自己的妻子,沈东君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虽然看不见,可是只要感觉到唐晋在自己的身边,哪怕只是倾听他熟睡时的呼吸声,都像是一种享受。
沈东君已经不是青涩的毛头小子,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多少年、背景深厚的人物,对自己的感情,从发生变化的那一刻就已经十分清楚明了。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这是他的本性,至于他的行为是否符合世俗伦理,那并不是沈东君要在意的东西。
唯一的犹豫,就是唐晋的感受。
相处近半年的时间,沈东君已经完全了解唐晋的性情,这个有着温柔嗓音的男人,看上去似乎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好好先生,但是他有他的道德底限,深受文德大儒的影响,唐晋对圣人思想抱着近乎崇拜的心理,即使因生活所迫,他也曾经做过很多低贱的工作,甚至是挖土掏粪,但唐晋的骨子里,仍然是个文士。
所谓文士,就是好清名、重伦理、讲究礼仪风范,高级一点的还喜欢三五扎堆地清谈,再专业一点的就是埋头做学问,拿墨当饭吃,在沈东君这个标准的商人眼里,简直就是一群光会吃不会做的傻子。
当然,比起那些酸夫子来,唐晋要好得多,毕竟是品尝过生活艰辛的人,不会太过讲究一些表面的东西,这也是沈东君一开始对他另眼相待的原因,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声音好听才请他做沈园的西席先生。
可是唐晋的骨子里还是一个文士,为了生活他可以向任何人低头,但是他的腰,永远都挺得直直的,他拥有一个真正文士的风骨,这种风骨是自幼熏陶出来,不是随便读几本书就可以读出来的。
所以,沈东君不可能像对待娈童一样,把唐晋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会彻底激起唐晋骨子里的文人风骨,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屈辱。
为此,沈东君很是头疼了一阵,既然掠夺的手段在唐晋身上行不通,那么,就只能怀柔以待。
显然,已经尝尽生活困苦的唐晋非常吃他这一套,半年的相处,让唐晋完全敞开了心怀,对他毫无半点防范之心,甚至很多次当着他的面就睡着了,让沈东君私底下吃了不少豆腐。
只是,总这么偷偷摸摸,时间长了,容易被发现不说,不能更进一步发展,也是很伤身体的。
沈东君苦恼地摇了摇头,一时间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不过只要把唐晋留在沈园里,还怕他长了翅膀飞走吗?沈东君笑得有些狡诈。
到了沈园的这段日子,几乎可以说是唐晋这些年来过得最舒坦的一段日子,衣食无忧,除了教这些孩子功课,他也有大把的时间重新开始做学问。
但这毕竟是极耗心力精神的一件事,加上唐晋荒疏已久,很多典籍都要重新翻阅,可是沈园毕竟不是书香门第,虽然也有一些书籍,终归难以和当年的唐家万卷藏书相比,所以一时之间,也毫无半点进展。
最近唐晋已经在考虑是否请沈东君为他收购一些典籍,犹豫许久,终究没好意思开口。心里只盘算着,待年底拿了薪俸,其他用度省将些,多买些书回来。
却不料,他才打消了请沈东君帮忙的想法,沈东君却让人送了整整两大箱子的书来,把唐晋惊得愣了半晌。
这人是他肚里的蛔虫不成?带着这样的疑惑,唐晋把书都整理好,然后找沈东君表达谢意去。
沈东君正跟几个管事在正堂议事,唐晋在门外看了一眼,识趣地站在外面等,直等了一个时辰,见里面几个人还没有谈完,只好先回倚竹轩了。
却不料,才刚走到仁麒堂与倚竹轩交界处的月门,便有人在后面高声叫道:「唐先生、唐先生……」
不是别人,正是沈东君身边的小禄子。
「唐先生,老爷请您过去。」小禄子跑得气喘吁吁。
「东君的事情忙完了吗?」唐晋微感愕然,刚才他在门外看得清楚,那些管事们带来的账册才翻了一半不到。
「完了完了,老爷说他不知道唐先生您来了,否则早就忙完了……」
小禄子这话说得大有问题,只是唐晋一时之间哪里听得出来,踌躇了片刻,道:「上课时间快到了,沈少爷正在等我,不如今晚上,东君若是得空,便到倚竹轩来坐坐,我准备好茶与他共饮。」
「这个……也好,待小的向老爷回禀。」
小禄子又一溜烟小跑回去了。
沈东君的事情自然没有办完,只是唐晋离开的时候,正巧被来送茶水的小禄子看到了,他贴身服侍沈东君这么久,当然知道沈东君有多看重唐晋,连忙禀报,沈东君一听,马上就暂停议事,让小禄子来追唐晋。这可是回到沈园后,唐晋第一次主动来找他,肯定是有事情,要不是眼睛不好使,沈东君几乎就亲自追过来了。
正在焦急等待间,耳中听到了小禄子跑动的声音,沈东君连忙叫了一声:「晋!」
「老爷,唐先生……唐先生……他……他……」
小禄子这回跑得快了,喘得比刚才追唐晋时更厉害。
「他怎么了?没跟你回来吗?」没有听到第二个脚步声,沈东君又急又失望。
「唐、唐先生……他……」
「喝口水再说。」沈东君一拍桌子,俊美的脸庞上露出一层薄怒。
小禄子吓了一跳,赶紧拿起茶杯,也顾不得是不是别人喝过的,猛灌一气,终于顺过气来,见沈东君那双没有焦距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忙道:「唐先生说,他请老爷您今儿晚上到倚竹轩坐坐。」
沈东君脸上的薄怒一下子消散了,微带喜色道:「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小菜和茶点,晚上送到倚竹轩去,对了,把天下第一泉的泉水也送一壶过去。小禄子你到倚竹轩再跑一趟,告诉晋,我今晚一定到。」
「是。」
见沈东君转瞬间就转怒为喜,小禄子不由咋咋舌,暗道还是唐先生面子大,也不知他上辈子积了多少福,竟能博得老爷如此青睐。
得到了唐晋的邀约,沈东君哪里还有心思处理公事,让那些管事都散了,一个人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东摸摸西碰碰,竟然如同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一样兴奋莫名。
「老爷,您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沈东君这样坐立不安的样子,愣是把小禄子给吓着了。
「咳咳……没什么,小禄子,这里没你的的事了,下去吧。」
沈东君清醒过来,自觉赧然,脸一沉,装出一副不悦的样子,又把小禄子吓了一跳,暗道老爷今儿怎么了,变脸比翻书还快。他却终不敢多说什么,连忙退了出去。
这一天,在沈东君的感觉里,比一年的时间都要长,天上的日头总是高高地悬在头顶上不落下,每次问时辰,身边的仆役都回答:「老爷,天色还早着呢,您累了吗?」
累什么累,他兴奋着呢。
终于,太阳落山了,天黑了,沈东君等不及地往倚竹轩走,连小禄子都没带上,良宵佳夜,带着个拖油瓶才叫碍眼,尽管他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
「东君?」
唐晋正在整理花了一下午时间挑出来的几篇文献,听得门边有动静,一抬头就看到了扶着门的沈东君,不由得微感惊诧地叫了一声。
「你在忙什么?」
沈东君已经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唐晋整理东西的声音,原还想让唐晋自己发现他已经来了,谁料唐晋这么专心,他只好哭笑不得的自己撞了一下门,发出声音惊动唐晋。
唐晋显然情绪非常高昂,就连声音也比平时激动了许多。
「东君,你送来的两大箱书里面,藏着不少好东西,你看,这本《东海奇闻志》,竟然是原版,当年我爹寻了许久也只寻得一本手抄,当成了宝贝一样藏起来。还有这本书,是三百年前的孤本啊,真不知道怎么保存到现在的……」
沈东君失笑道:「这些都是我小时候收集的,那时候家里不让我出门,我只好让人四处收集这些奇闻异录,可惜还没有来得及看,我的眼睛就……后来这些书都被束之高阁,再也无人问津,前几日我突然想起来,寻思着你应该会喜欢看,就让人给你送来了。」
只听唐晋的声音,他就知道自己这两箱书是送对了,心情也跟着唐晋的声音一起变得飞扬。
唐晋怔了怔,望着沈东君俊美的面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怜惜的感觉,温柔道:「看不到也没有关系,以后,我念给你听可好?」
语声未落,沈东君已连声道好,看到他这般急切的样子,唐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