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作者:瑞者-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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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打开门,原来是小安子挑着灯站在门外。
「先生,您总算回来了!少爷那边都安顿好了,他非要跟汤汤住一间屋,我们都拗不过他,只是把少爷的东西都搬进去了。这会儿汤汤正等您回来,您要是再不回来,恐怕他们都要跑到老爷那里去了。」
唐晋一惊,蓦然回神,紧张道:「他们没有去仁麒堂吧?」
「没,这么晚了,正让环儿哄着他们呢,先生您回来了那是最好了!」小安子自顾自的拍拍胸口。
听到二小没有去往仁麒堂,唐晋蓦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想起自己一路回来没看见二小,却还要问这问题,便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好冷静下来。
快步走入唐奕的屋中,却见到沈不为在讲他爹昔年的故事。
沈东君当年刚刚接手沈园的生意,在外头的商场上,总有些不识相的人看沈东君年少貌美,竟起了轻薄之意,被沈东君以雷霆手段赶尽杀绝,最后那人被逼得悬梁自尽,这才合了沈东君的意。
沈不为讲这些时,纯当了有趣的故事来讲,唐奕也听得惊呼连连。唐晋在一旁却是心下一片惶惶然。
强自哄了两个孩子睡下,唐晋才一个人坐回黑漆漆的屋里,望着窗外的月亮发怔。
断袖分桃……果然常人都不会有这样的念想。他……他怎么会荒唐到对沈东君起了这种心思?
或许他该离开沈园才比较好吧?见不到沈东君,那不论什么不伦的心思都会逐渐湮灭吧……毕竟,沈东君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又怎会允许他这样一个人在暗里对他怀有那样的感情?
可是,如果离开沈园,就意味着他父子二人又要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他又怎么忍心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奕儿再跟着他吃苦?
两难的选择。
不,不是两难,还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自己独自离开,把奕儿留下来,反正沈东君又不知道自己对他怀有那样的感情,沈不为又待奕儿极好,想必奕儿留下来也不会吃什么苦头。将来长大了,指不定还能在沈园里找到一房合意的媳妇,生活过得平静安乐。
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只要自己舍得,舍得抛弃奕儿独自离开。
唐晋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拼命抑住自己心下的不舍。他是个无能的男人,当年保不住妻子,之后更连儿子的生活都无法保证,一遇到事情就只想逃避,他恨自己的无能,恨不能现在就一头撞到墙上,但是他不敢,他害怕惊动到睡在隔壁的奕儿。
无能、懦弱、一无是处,偏又夹杂着对沈东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自责与自贬,像两把刀插入了心中,指尖深深地扣到掌心的肉里,他却浑然不觉得痛。
不知呆坐了多久,一声鸡鸣将他惊醒。
东方,已经开始露白。又是一天开始,却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自在悠闲。
心不在焉地给小家伙们讲了一段《论语》,错漏百出,唐晋终于决定不再误人子弟,挥挥手让这些坐不住的小家伙们出去玩,小家伙们欢呼一声,一个比一个跑得飞快。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唐晋长叹一声,一股无比疲累的感觉涌上心头,用手捂着脸,伏倒在桌案上。
「唐先生……唐先生……」
不知过了多久,小禄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唐晋一惊,猛地站起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料脚下一绊,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倒在地上。
「唐先生!怎么摔着了?」小禄子听到声音冲了进来,赶紧把唐晋扶起来,一看唐晋的脸色,不由讶异道:「您的脸色很苍白啊,是不是病了?」
唐晋却顾不得身上疼痛,连连往门口张望,没有发现沈东君的身影,心里才落下一块石头,缓过一口气来,掩饰道:「今日身体确实有些不适。」
「那可真是不巧,老爷还让我来请您过去。」小禄子道。
唐晋心头一跳,刚刚落下去的石头又压了上来,战战兢兢问道:「东、东……沈老爷请我过去做、做什么?」
「让您念书给他听啊!」小禄子看唐晋的脸色越发地不好了,也开始担心起来,「唐先生,我去回向老爷说一声,让他给您请个大夫瞧瞧……」
「不不不……不用……」唐晋似乎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急切,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解释道:「我只是昨夜没有睡好,今儿天气又特别热,所以头晕,不必请大夫这么麻烦了,睡一觉就能好。」
「那好吧……唐先生,您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老爷对您可关心着呢,若是让您在沈园里又病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就要被责罚了。」
「放心,我哪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唐晋把小禄子打发走了,坐回椅子里又发了一会儿呆,越想越不安,再与沈东君相处下去,以沈东君的敏锐心思,这件事只怕瞒不了多久,他实在不敢冒着被沈东君知道的风险,尽管心里痛苦万分,他还是咬着牙下了决定。
走,一定要走,奕儿也要带走,走得远远的……越快越好,他怕多拖一天,自己都有可能再次犹豫。
想到这里,唐晋猛地站起身,冲回自己的房间准备整理包袱,不料一脚才迈出大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哎哟,你这么急要上哪儿去?」声音响起,不是别人,却是听小禄子说唐晋身体不舒服而勿勿赶来的沈东君。
唐晋「啊」了一声,他此时此刻本来最怕见到的人就是沈东君,这一撞一惊,竟然吓得他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全身都像是浸入了冰水中一样,阵阵发寒。
「怎么不说话?身子不舒服得厉害吗?」
沈东君有些紧张地探手摸过来,正触到唐晋的面颊,入手竟是一片冰凉,不由得一惊道:「你身上为何如此凉?小禄子、小禄子,快去请大夫,快……」
这大热天的,他坐在仁麒堂里,屋中放置了两大盆冬季时从北方运来贮藏在冰窖里的冰块,都还有些微出汗,唐晋竟然肌肤冰凉,分明就是大大的不对劲。
小禄子应了一声,跑得飞快,等唐晋强自压抑情绪缓过劲来能出声的时候,只看到小禄子的背影消失在月门边,喊都来不及了。
「东、东君……不是,沈老爷……」惊惶之下,唐晋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了。
「你果真是病了,而且还病糊涂了,怎么又开始叫我老爷。」沈东君把唐晋拉回屋内,让他坐下,自己也在一旁跟着坐下,不放心地摸摸唐晋的额头,「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唐晋见他如往常一般和颜悦色,心里的不安稍退,立时便觉得沈东君举动亲密,面上又开始发红,低声道:「我没事,是刚才坐久了,猛然站起来,头有些发晕。」
沈东君感觉手下的肌肤确实渐渐回了温,便信了唐晋的说法,道:「原以为这半年的调养,你的身子骨已好多了,现在看来还差得远呢,连园子里的丫鬟都比你的身子健朗。」
说到这里,都有些取笑的意味了。唐晋的脸色更红了,这回却是羞愧的。
「百、百无一用是书生,早知如此,还不如做个商贾,即便不能大富大贵,求个温饱,也好过寄人篱下,连家人都无法养活……」
想想也颇觉可笑,昨日他还雄心满满,要实现父亲一生的宏愿,著书立说,仅仅一夕之隔,心境已是天翻地变。一想到自己带奕儿离开沈园后,也不知要到哪里着落,他就满心凄然,心灰意冷。
沈东君是什么人,先前没有察觉唐晋的异常之处,是因为关心则乱,此时他听唐晋语声一如往日般柔和婉转,娓娓动听,并没半点虚弱之感,心中大定之后,也就敏锐地听出了唐晋语气中的不对劲。
「晋,我把你留在沈园,是请你教导不为,并非是来吃白饭的,何来寄人篱下之说?」
唐晋不敢看向沈东君,咬了咬牙,鼓足勇气道:「东君,我……我想……」
「你想干什么?」沈东君脸色一沉,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我想……辞去西席,带奕儿……回乡定居。」终于把话说出口,唐晋心跳得咚咚响,虽然很想观察沈东君此时的表情,但怎么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沈东君说话,唐晋终于忍不住偷偷看了沈东君一眼,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面向着窗口,只有一个后脑勺对着自己,也看不清此时沈东君究竟是什么表情。
「东、东君……」
这一声唤,让沈东君的身体微微一晃,终于转过头来,俊美的面庞并没有什么异常,如同往常一般平静无波,只是那双没有焦距的双目,变得极为幽深。
「晋,可是我有什么地方亏待于你?」
「没、没有……」
「那就是下人照顾不周,惹你不满?」
「也没有……」
「哦,那就是不为太过顽劣,不敬先生?」
「不、不是,沈少爷天姿聪明,一点就通……」
又是一阵沉默。
「好,既然你想离去,我也不勉强你留下,只是园中只有你一位西席,你说走便要走,园中的孩子们就无人教导了,容我派人去聘新的西席先生,你再走,可否?」
唐晋见他再次沉默,心中忐忑,此时听沈东君竟然一口答应,心中一时间也不知是喜是忧,嗟然半晌,方才应道:「这是自然,只是……只是我归乡心切,还望东君能早日寻得新先生,我、我……」
说到这里,他已经惭愧至极,再也说不下去了。幸而小禄子正好领了大夫进来,为他免去了许多尴尬。
「别的暂且不多说了,你既一日未走,就一日还是园中的先生,让大夫先给你把把脉,即便要走,也要把身体养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沈东君对他越是关心,他就越是不安和惭愧,想要推辞却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只得轻轻一叹,伸出手让大夫把脉,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着沈东君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黯然。
第六章
唐晋只顾自己黯然,却并不知沈东君一出倚竹轩的门,脸色立时便冷凝如腊月寒冰,看得小禄子浑身打起了寒颤,心里哎哟哟直唤老天爷,这回又是谁得罪老爷,自唐先生来之后,老爷多久没露出这副能吓死人的模样了。
「小禄子!」
「在,老爷您吩咐!」小禄子猛一机灵。妈呀,这声音也冷得跟冰刃一样了。
「去查一查,这几日,有什么人到过倚竹轩,说过什么话,要一字不漏地回禀给我。」
「是,小的、小的这就去查!」
小禄子几乎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连把沈东君扶回仁麒堂都忘记了。
沈东君此时自然也无心计较这个,倚竹轩到仁麒堂的路他再熟悉不过,可是这会儿心烦意乱,竟然把这再熟悉不过的路也走错了,没几步竟一头撞到树上,额头撞青了一块,火辣辣的疼,可是再疼也不如他心里难受。
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人,第一次对人这般呵护备至,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想要靠近,又唯恐把人吓着了,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试图抓住,然而换来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他要走,没有理由,说走就要走,这个事实让沈东君第一次品尝到心痛的滋味。
他知道唐晋性格懦弱,平时鲜少会自己拿主意,但是一旦拿了主意,那就是下定了决心、丝毫不肯更改的了,所以他没有一口拒绝唐晋,而是采用了缓兵之计。
唐晋不会无缘无故要走,他家乡早已无亲无故,就连房地也没有了,回乡,哼,他父子吃什么、住哪里?所谓的归乡心切,定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沈东君思来想去,茫然没有任何头绪,难道是昨日在凉亭中,自己的爱意表露太过?不,不是,如果是这样,唐晋只怕当时就要发作了,不可能忍到今天……
发什么了什么事?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理不清头绪的沈东君,仿佛百爪挠心,又痒又痛,多年沉积下来的戾气涌出身体,恨恨地一拳打在树上。
小禄子办事的效率很高,当天晚上,就把最近几天里来过倚竹轩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跑回来禀报。
其实倚竹轩原本是沈东君躲清静的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敢随便进去,如今虽然给了唐晋住,除了那些个来学习的小娃娃们,也就只有一个负责送饭、打扫的丫鬟进进出出,要调查是很容易的事情,之所以拖到晚上,完全是因为沈东君那句「一字不漏地回禀给我」,为了做到这个一字不漏,小禄子可是一句一句的用纸记下来。
沈东君听小禄子一句一句念过,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还是沉下了脸问道:「少爷昨夜搬到倚竹轩了?怎么没人跟我说?」
小禄子忙道:「当时已经夜了,听小安子说,唐先生亲自来仁麒堂向老爷您报备过了呀……」
「什么?」沈东君一挥手,让小禄子把刚才的话重新说过。
「小安子说,昨夜唐先生亲自来仁麒堂向老爷您报备少爷在倚竹轩过夜的事……啊,对了!」小禄子想起了什么,「小安子说唐先生回去的时候像是一路逃了回去的,连汤汤和少爷都没管就先跑回了自己房里。」
挥了挥手,让小禄子先下去,沈东君坐回椅子,心里像突然有了个小爪子,在东挠挠西抓抓,他忽然有点明白了唐晋怎么一夜之间兴起了离去的念头。
沈东君想起了昨天夜里门外的那阵脚步声,他还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下人,原来竟是唐晋。
想着,沈东君心下大定,昨夜他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想着唐晋自渎,却没想到被唐晋撞了个正着。想起唐晋逃跑时慌乱的脚步声,沈东君的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显然,昨夜唐晋在门外待了不短的时间——一般人见着同性在做那档子事的时候候,会在门外偷听,接着作贼心虚的逃跑,然后一夜睡不安稳就想要求去吗?
思及昨夜唐晋就在门外,沈东君起身又坐下,心里乐开了花,还想着该怎么让他放下心里的圣人之说,却不想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沈东君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一双丹凤眼喜得眯成了缝。=。=
只是,唐晋那头的小芽不知才萌发了多少,就光想着逃避离去,这让沈东君心里极为的不爽。在心里弯弯绕绕的想了一大堆,他最终还是看准了唐晋心软这一点,若是他强硬的要他留下,只怕会适得其反。
唐晋被沈东君用一招缓兵之计给留在了倚竹轩,虽然心中依旧不安,但是想着不久便可离去,也就咬牙撑着,第二天照旧给孩子们上课,只是终究心事重重,难免频频出错,教了半天,只得长叹一声,推说身体不适,又放这群孩子玩去了。
总算唐奕还有些孝心,拉着唐晋的衣角道:「阿爹你又不舒服了吗?让沈叔叔请大夫再来瞧瞧。」
捏了捏儿子日渐圆滚的小脸蛋,唐晋心怀大慰,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道:「爹身体好得很,不过是看天气太热,爹也舍不得让你窝在这里,找借口让你出去玩呢。」
「真的?」唐奕的眼睛一闪一闪,露出狐疑的光芒,忍不住盯着唐晋瞧了又瞧,越瞧越怀疑,明明就是满腹心事的模样,不过气色还好,不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爹骗过你吗?」唐晋又是一阵气馁,难道他连个小小孩童都骗不过吗?
正在这时,沈不为的声音远远传来:「汤汤,快出来玩啊……你好慢哦,像只小乌龟……」
「你才是小乌龟……」唐奕立时跳脚,很显然,就算是嘴上没毛的小孩子,也是不愿意当乌龟的。唐奕跑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看唐晋。
唐晋挥挥手:「去吧去吧。」
唐奕这才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不到片刻外面就有笑闹的声音传来。
「小乌龟你终于出来了……」
「呸,你是花脸猴子……」
「啊……」
「哈哈哈,这下就是黑脸猴子了……黑脸猴子黑脸猴子黑脸猴子……」
「臭汤汤,你敢用泥巴抹我的脸,我……我……看泥巴……」
「啊,你弄脏我的衣服了……」
孩子们的欢声笑语终于让唐晋的心情放松了许多,隔着窗望着外面活蹦乱跳的儿子,他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