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道人间有白头 by 寒雨澈 (轻度虐心+he~)-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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颤抖著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手一抖,药丸便散落在座位上。嬴墨央微微喘
息著,怔怔地张著眼,好一会,才伸手拣起塞进了口中。
疼痛只是一点点地减轻,完全消失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了。他却像是早就
习惯了一般,将散落的药丸一一拣起放回。
如果让凤臻知道,一定会怪责是赶路太急了,毕竟,半月不到就从京城赶到
归彩国的都城,两个人几乎没在任何地方停留过。
出关时,才隐约听到了京城的寻人通告。
总算,逃出来了。只要不回去,便可以不相见了。
长途跋涉也许是一个原因,只有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糟糕到什麽地步。不是
因为路上颠簸,而是在宫中半年,早就不是那些小小的药丸可以抵御的了。
当初以毒相抵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只是那时真的不甘心就那样死去。生自
皇家,连一日都不属於自己,能甘心麽。
只是早知道会落得今日的田地,当初要死,便不该让凤臻给救了,早知道会
落得今日的田地,说不定还是当初被灌下毒酒的时候便死了,还落得痛快。
“至少,还可以爱……对吗?”他喃喃低语。
轻轻掀起窗帘,往北看去,只是烟雨朦胧,什麽都看不清了。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难得清晨停了雨,四周都还滴著水,嬴墨央刚走到中庭,却看到凤臻兴致勃
勃地摆了书案,铺了纸张,丫鬟在一旁伺候著,提著笔不知在写些什麽。
打著哈欠走过去,探头一看,不仅皱了眉:“都写些什麽乱七八糟的!”
凤臻像是这时才发现他在似的,退了一步,似乎想伸手把纸收起,手凌空停
著,才胡乱一笑:“今天起来兴起,让人摆了纸,又想不到写什麽好,听她念的
句子,就写了下来了,对吧?”他笑著问一旁的丫鬟。
丫鬟连连点头。
嬴墨央狐疑地看著两人,好一会才笑著对那丫鬟道:“行了,下去吧,就会
包庇你们主子。”
丫鬟应声退了,凤臻才问:“怎麽起得这麽早,不多睡会?别以为雨停了天
就不冷了,穿这麽点衣服。”
一见他又要开始念,嬴墨央笑著摇头:“行了行了,够暖和的了。”扬了扬
眉,“那位皇後娘娘,对你不薄啊。”
凤臻笑看著他:“我好象闻到了些味道了?”
“什麽?”
见嬴墨央一脸迷糊地看著他,好一会,凤臻才若有其事地皱眉道:“酸酸的
……”
“找死!”
看他挥手要扔出些什麽的样子,凤臻连忙跳到一边,笑著求饶道:“没有,
开玩笑,开玩笑!不说了,墨央,你来看,我的字,有进步吧?”
嬴墨央也不跟他计较,走近一步,端详了一会,道:“柔情不足,苍劲有余,
字是漂亮,却不合诗的意境。”
凤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却道:“我说,一直就听你评我的字,就是没见你
认真写过一帖。干脆今天就写一下吧?”
嬴墨央怔怔地看著递到手中的笔,没说话。
“写你常写的就可以了。”
“常……写……”苍然一笑,嬴墨央摇头,“算了,写了扫兴。”
凤臻看他的样子,装作不懂:“扫兴什麽,只是练字……难道,你只会评,
不会写?”
嬴墨央叹口气:“师兄,你真是……”话没说下去,手中笔沾了墨,凌空顿
了顿,终於提手,一气呵成。
相思织就叶成秋,皇锺绝处数风流。便因眼底长离恨,直道人间有白头。千
金绣,珍珠裘,不及断肠新杯酒。信知旧年人已没,未肯遗恨未肯休。
写罢,笔一扔,他却把纸卷成一团,弃到一旁,笑了笑:“就这样吧,本以
为不会再写了。现在写来,也没那个心情了。”
凤臻应和著,一边悄悄地将那纸又拣了起来,藏进怀里。
又听嬴墨央淡淡说来:“从前读到‘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时,
总是觉得太痴。偶然想著,若有离恨,也不过为了厮守。白头……该是白头到老
的白头。所以把词改了,只是现在……原来不是。”
凤臻压著衣服的手紧了紧,那张纸便在衣服里微微作响,他搭不上话。
──未肯遗恨未肯休。
见他不说话,嬴墨央抱歉地笑了笑:“就说了会扫兴。换一个吧?”
“是扫兴,看你怎麽补偿?”
嬴墨央无辜地瞪著他:“你还耍赖啊!明明是你要我写的。”
“不管,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扫我兴了当然得赔!”凤臻笑嘻嘻地回视著
他。
嬴墨央扬扬眉:“行行行,不吃你的不住你的,我走好了。”
见他头一甩要走的样子,显然就是威胁,凤臻哭笑不得:“嬴墨央!跟个耍
赖的人耍赖,你要脸不要啊!”
嬴墨央得意地看著他:“从小到大,你哪次赢得过我的?还耍赖!学这麽久
都学不乖。说吧,有事要我做吧?”
凤臻笑著拿出一幅锦缎,上面曲曲折折地画著黑线,密密地布满了小小的标
记。
“阵法图?”嬴墨央愣了愣,抬头看他。
凤臻拉著他在一旁树下坐,一边道:“是师父留下的那些书里发现的,怎麽
看都看不懂,你比较擅长,所以问你。”
“怎麽了,又对阵法感兴趣了?以前让你跟我一起学还不愿意呢。”嬴墨央
一边取笑著一边细细端详起那图。“这是……”
凤臻笑著道:“看来你是看懂了?这阵法图还附著典故,就是一千多年前以
三千兵士破二十万大军的故事,我就是看著不信,才拿出来看的,就是看不懂。”
嬴墨央又看了一会,笑著道:“那得一千多年前才办得到,这图若放到现在,
就不管用了。”
“是麽?那为什麽一千多年前就可以?”
嬴墨央笑著摇头,站起来取过笔墨,一边在图上勾画一边道:“现在若要用
上,这里非得改,还有这里,三千不够,至少五千吧……”
凤臻听著他说,渐渐的,心神便不在图上了,只是静静地看著他,脸的轮廓,
专注的眼神,似笑非笑,就如同多年前在花静山上的一般。
只是,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了。
“师兄?师兄?凤臻!”嬴墨央叫了几声,见他不应,一时恶作剧心起,拿
笔在他脸上画了起来。
脸上一痒,被他一喝,凤臻顿时一惊,闪了开去。伸手摸摸脸上,一片墨湿。
“都想什麽了?浪费我口舌。自己拿去参详吧。可惜师父不在,不然他的法
子定要比我的妙上几倍。”嬴墨央说著,不禁感叹。
凤臻笑了笑:“师父的法子虽然好,却没你的独到。你的布阵,一想就能认
出来了。”
“师兄真是抬举啊。”嬴墨央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哪呢,说是
出去游历,也大半年了吧?”
凤臻笑道:“怎麽,想师父了?除了上山那年,也没见你思念他老人家啊。”
“哪里……只是以前觉得不能那麽依赖师父而已。”轻叹一声,“只是现在
……这世上,我就只有你和师父了。”
声音很低很低,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凤臻心中像被猛地捶了一下,钝钝地痛了起来。好久,手才颤抖著伸出去,
生硬却温柔地抚上嬴墨央的头。
好一阵,才听到嬴墨央低低地笑了一声,微带著哽咽道:“不知道师父肯不
肯放下花静山,来陪我呢?”
凤臻抬头向天,合了眼:“我让人在花静山守著,师父一回去,就把他请过
来。”
沈默。天开始飘起一丝丝细雨,沾衣欲湿,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好久,一个声音轻轻响起:“谢谢。”
凤臻的手僵在空中,慢慢握成拳,收了回去。
如果……
直道嬴墨央笑著离开,他还是一动不动,雨倾盆而下,打在身上隐隐发痛。
凤臻的手掩著脸,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似乎有雨水凝在了脸上,慢慢划落。
“一定无法原谅……”
雨打寒窗,凉风透过缝隙一丝丝地吹进屋里,怎麽样都不让人安睡。
嬴墨央翻了个身,终於睁开眼来,黑暗中屋子里的东西还能看得一清二楚。
透著纸窗,远处似乎有什麽在微微发亮。
雨声大得让人烦躁,好一会,他终於坐了起来,随意裹上件厚厚的白袍,走
了出去。
那是,凤臻的房间。
看了看天色,外面正传来三更的更鼓声。
只微微诧异一下,他往衣服里缩了缩,正想著回去再睡,却听得那边传来一
阵清脆的破裂声,虽然很轻,却能明显分辨,是有瓷器掉在地上的声音。
犹豫了一下,他终於转过身去,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远远便看到凤臻的房间门外,站著两个人,腰间佩刀。嬴墨央心中一阵不安,
想了想,绕到了房间後面,看著一扇窗只虚掩著,正要靠近,却被里面的声音阻
止了。
“你以为嬴墨央进了府,陛下会不知道?”那是一个女声。
嬴墨央怔了怔,不敢再靠近,只偏了偏脚步,从那窗的缝隙看进去,隐约看
到凤臻和一个女子相对而立。
“若不是念著他有用,陛下早派人将他千刀万剐了!”
“不行,静娘,我明天就走,明天就带他走。”凤臻的声音里似乎带著一丝
紧张。
那被他唤做静娘的女子笑了一声:“凤臻,我们并没有要伤害他啊,只是让
他去做一场戏而已。你当初不也答应了麽?否则,你又怎麽会把他带过来?”
凤臻急著否认:“不是的……我……静娘,你就当我们从来没来过,好吗?
我们天亮就走,马上就走。”
“凤臻!”静娘的声音变得哽咽,“只是跟他说,去做一场戏,会很难吗?
只要伶舟无离将割地还回来就可以了。到时候,归彩国任你们自由来去,再不会
有人为难他,不是比你现在将他藏起来更好吗?”
“静娘……”
“你喜欢他对不对?我也从来没有过问你的事,只有这一次……如果你不肯
让他去,陛下会马上下诏废後,窝藏国敌,那是死罪啊!”静娘上前一步,似乎
靠在了凤臻的身上,嬴墨央站在窗外,里面的情景已经渐渐模糊了,他一动不动,
安静得出奇。静娘继续说下去,他也只是静静地听下去。“凤臻……哥哥!难道
你就忍心看著我死?难道他真的就比我重要?你说过你会为我做任何事的,难道
……”
“静娘!”凤臻喝止了她,深吸了口气,才轻轻地将她推离一步,“别说了,
这事过些日子再说吧。只是,如果你们伤害到他的话……”
嬴墨央没有再听下去,只是浅浅地笑了,转过身去,沿著来路,一步步走回
去,宛如失了灵魂的玩偶,美丽而空洞。
雨水随著风吹打在身上,没有一丝感觉,不冷,不痛,就如同这个身子已经
完全不属於自己一般。
根本不知道如何走进房间,只是靠著门缓缓坐下时,他抓著胸口的衣服,一
点一点地用力,笑容如同哭泣一般。
“不痛、不痛……一点也不痛……”
嬴墨央躺在床上,静静地张著眼,这是,第几天了?
门外传来一阵轻敲,凤臻低声问:“墨央,醒了吗?”
“嗯。”轻轻应了声,没有动。
凤臻推门而进,眼还不离手上捧著的药。抬眼看嬴墨央还躺著,不禁心痛:
“有好点吗?”
嬴墨央很久才明白他的话似的,勉强著想撑起身子,一边浅浅一笑:“好多
了。”
“是我没用,才会……”
“毒是他下的,以毒抵毒是我自己决定的,现在也不过是报应罢了,应该的,
跟你……没有关系。”
凤臻似乎微微一震,终究还是没说什麽,只是靠过去扶著他:“先喝药吧,
就算不能根治,至少还能止痛。”
嬴墨央嫌恶地看了那药一眼,顽皮一笑:“这些天你的药越来越难喝了,空
著肚子,一会儿准要吐出来……”
看著那张苍白的笑颜,凤臻不禁皱眉:“午饭都没吃吗?”
嬴墨央笑嘻嘻地道:“不想吃。”
“你……墨央,你是存心折磨自己是不是?那些人说你昨晚什麽都没吃,到
现在还不吃点东西……”
“好了,好了,只是不想吃而已,多少也有吃一点的。”嬴墨央碎碎地呢喃,
“比师父还罗嗦了……”
凤臻又恨又怜地看著他:“你其实是不想喝药对不对?以前你就一直不喜欢,
所以师父让你学医术,你却只管毒。”
嬴墨央笑了笑:“变聪明了啊。那你肯定知道我想干什麽吧?”
“不行,就算作用再小,药也一定要喝。”
“好好。”嬴墨央应著,无奈地接过药装作要喝,又停住了,“师兄,我想
要蜜饯。”
凤臻一阵好笑:“都多大的人了,吃药还要蜜饯?”
“天天喝这种东西,真的苦到心里头去了,一会儿真吐出来,可不许怨我。”
嬴墨央装作无所谓。
凤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行,我给你拿蜜饯去。真是的,二十多的人了,
小孩子一个模样!”
看著凤臻走了出去将门关上,嬴墨央才缓缓将一直举在唇边的药放了下来,
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便消失了。
等脚步声远了,他才小心地从掀开被子,下了床,碰著药走进窗边,窗脚下
是一盆小小的兰草,他看著手中冒著烟的药,唇边突然逸起一抹冷笑,弯下腰去
将药倒在花泥上,又回过身去取过桌子上放凉了的水倒下去。
飘在兰草边的一缕轻烟只一会便消失了,药和水一起渗入了泥中。
嬴墨央蹲在那怔怔地望著兰草发呆,好一会,才合目一笑,站了起来,一转
身,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凤臻,手扶在门上,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嬴墨央看著他,目光缓缓移到了他的手上,那是一小碟蜜饯。只一眼,嬴墨
央便别开了头,随手将手上的碗搁在了桌子上,站在那儿,什麽都没说。
凤臻沈默了一阵,终於走了进去,又将门关上,走到嬴墨央身边,将蜜饯放
下,只唤了一句:“墨央。”
嬴墨央轻轻吸了口气,回过身时,脸上一片淡漠,缓缓开口:“什麽时候?”
“什麽意思?”
嬴墨央只是笑得空洞,不说话,凤臻不懂他的话,看著他那样子,忍不住咬
牙,一把抓住他的肩:“究竟是为什麽?你让我带你走,我带了,你说你会忘记
伶舟无离,我信了,你说你要活下去,就是这样活下去吗?”他深呼吸了一下,
又咬了咬牙,才压住了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地道:“嬴墨央,你这样子,你这
样子……你是在折磨你自己还是折磨我?”
嬴墨央缓缓对上他的眼,眼中却什麽也没有,语气轻柔:“师兄,你别恼。
这样子,才象样啊。只是,什麽时候呢?”
“见鬼的你究竟说什麽!”凤臻忍不住大吼。
“做戏。”低却清晰的两字,如同风过水面,过不留痕。嬴墨央微微侧头,
目光转向门口,“是,今天吗?”
凤臻下意识跟著他看向门口,就一刹那,门被人撞开了,一小队士兵冲了进
来,後面跟著一个衣著华丽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