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 作者:沧海有泪,桑田遗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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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安儿听话,兔子就给你。”
本来这兔子就是为他准备的,阿兰珠自然就和他一起坐在床边,让小兔子在床上爬来爬去。看着兔子在自己的被子上爬来爬去,宁王也是很欢喜。
“小兔子好乖,”宁王将小兔子抱入怀中,“姐姐,它真的好乖,小兔子是真的可以给我吗?我好喜欢它。”
莎莎因为兔子是公主所赠,对兔子又是嫉妒又是无奈,只是对方到底是公主,她也只得乖乖的让宫女取来菜叶和胡萝卜。
阿兰珠知道这兔子极易受惊,又教宁王吹口哨。虽然外人说宁王只有孩子的智力,但他的确没有想象中的蠢笨,只是教了两三次,吹出来的声音居然已经很是悦耳了。
说起来这兔子与宁王也是投缘,宁王只是抚弄了几下兔子,它便极乖巧的躲进了宁王的怀中,根本就不理会原来的主人。
宁王从脖子上取下来一个似乎是长命锁的小金锁为兔子带上,口中还说道:“母妃说过,只要给自己喜欢的东西一个小锁,那样东西就会长长久久平平安安,那时候母妃为我带上了小锁,所以母妃和父王睡下去,身体变得冰冷,我却不会和他们一样睡下去。我不要我的小白兔像父王和母妃一样,睡下去就不会起来。我要用它把小兔子锁住,我的小兔子和我一样,永远也不会睡过去醒不来。”
当年的变故是他变成今天的模样的原因,那时的一切的确太残酷了,即使是心肠极毒的人也不会忍心告诉他真相——也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关爱。
阿兰珠陪宁王逗弄着小白兔,在她看来,宁王倒像是这只小白兔,只是本能的接近对他好的人,心里什么都不明白,却又什么都明白。虽然无法理解这样的稚子之心对他是好还是坏,但她却相信这是上天对这个绝代的天才的特别怜爱。
“皇上驾到!”
“瑾妃娘娘驾到!”
外面的宫女们已经跪下来三呼万岁了。
在众人的簇拥下,中原的皇帝第一次出现在阿兰珠的面前:皇帝已经年过半百了,也许当年的他也曾是一位英武的君主,但这些年的缠绵病榻已经让他的身体完全没有了精神,眼睛深深的陷了下去,脸皮暗淡无光,须发即使涂抹了香油依旧难掩苍老的本质,肩膀处似有骨头突出,捧在刘公公的手上的龙衣里伸出的手倒真是接近传说中的龙爪——简直找不到任何肉的存在,全身上下就只余下几支病骨,偏了腹部奇怪的膨大,更衬出衣摆里的双足虚弱无力。
他大半身的重量也似都压在了身边的瑾妃和刘公公的身上。阿兰珠相信,任何一个以前没有见过皇帝的人,若是在夜间见到皇帝,一定会相信眼前这个人只是披了人皮的骷髅,或是什么异界的妖邪之物幻化的人形。
阿兰珠向他行礼。即使这个老人长得如此可怕,他也是唯一和自己的父汗平起平坐的皇帝,所以她向他行草原上的屈膝大礼,并且完全的低下了头。
不过她也没有敢让这似乎会被风吹倒的人扶起自己,皇帝的样子太可怕了,若是被他碰到身体,说不定会作噩梦。
“王爷,皇上和瑾妃娘娘来看你了。”
莎莎走到宁王身边,但宁王只是反复的抚弄怀里的小白兔,还哼着谁也听不清楚的歌。
“不要勉强他,这孩子的疯病怕是治不好了。朕时日无多,这几日回想往事,更觉愧对皇弟,他就留下这么一个血脉,却又是——真只可以说是天意,全是上天的报应。”
皇帝坐在阿兰珠的上侧,却是避开了宁王的手可以碰到的地方。
“关于你们的婚事,朕也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这孩子一直是这幅模样,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疯病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治好。其实,事到如今,就是公主想悔婚,我们也是无话可说,只是不知公主的意思是——”
“关于这件事,我的确是很矛盾。现在的他,自然不能成为我的驸马,可是在他这个时候我弃他于不顾,也是有违我做人的原则。”
听到这话时,中原皇帝的表情有些古怪,阿兰珠就当没有看见。
“我已经将宁王的情况派飞骑送到我父汗的手中,若是没有耽搁,春猎大会结束时就会收到答复。若是父汗要我悔婚,那我会立刻回草原,可要是父汗坚持认定我该留在中原与他结为夫妻,你们就尽管放心,我不会违背父汗的意思。”
阿兰珠说了一个小谎,大汗的回信估计会在明天收到,但她还害怕汉人玩诡计,所以故意将日子往后多说了几天。
“原来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皇帝似乎是真的很开心。
“我皇弟与你父汗一直有不错的交情,当年两国兵戎在即,他竟敢单枪匹马去说服你父汗,并因此订下婚约,真是令人敬佩。其实先皇在世时,一直有意将他好好培养,可惜父皇归天时,皇弟还是只有十岁,否则父皇就或许真会将皇位交给皇弟了。其实,不论文采还是武德,皇弟都胜朕百倍,难怪当时他会听信妖言,认定是朕为了皇位害死他的母后,以致耿耿于怀,最终铸成大错。”
一阵剧烈的咳嗽,简直要将肺都咳出来,瑾妃和御医们连忙上前围住皇帝,刘公公则是指挥宫人们快去准备各种东西。
宁王坐在床上,手里抚弄着小兔子,长发将他的面容半掩,在这暗色的宫室里散发着鬼一样的气氛。
他似乎不知道皇帝的身体有恙,也许单纯是孩子的游戏,他不再哼着含糊不清的歌,只是将兔子抱紧,又用每个人可以听清楚的声音说道:
“乖兔兔,小乖乖,不要吵,不要哭,睡觉觉。”
本来他的面容就接近女子的美艳,这时头发垂下,更似女子,而这几句话还刻意用尖细的声音,听在耳中说不出的诡异。
——简直就是宁王妃附身!
皇帝脸色大变,他推开围过来的宫人,走到宁王的床边,又俯下身拨开宁王的头发,恶狠狠的说道:
“冯莲怜,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鬼魂(下)
也许,在皇帝眼中看到的人,并不是宁王,而是宁王妃。
等大家发现不对劲时,皇帝枯瘦的手指已经卡住宁王的脖子,这虚弱的老人爆发出可怕的力量,将宁王的脖子紧紧勒住。
宁王的脸涨得通红,双手胡乱挣扎,但皇帝却是愈加疯狂的收紧手指,似非要将这眼前人扼杀不可。受惊的小白兔在床上乱窜,又突然从床上跳下来,也不知跑到永央宫的哪一个角落里去了。
阿兰珠上前拉开皇帝的手,周围的人也都上前帮忙,这才好容易将皇帝拉下来。
但见宁王的脖子上有几个指印,长指甲紧扣处还有血丝渗出,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勒住自己的孩子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但除了阿兰珠,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走到他的身边。
宫女们慌乱的跑来跑去,将皇帝围得水泄不通的御医们也没有一个人过问宁王的情况,只有阿兰珠上前为他拭去脖子上的血丝。
这时莎莎捧来一泓温水,可以用温毛巾敷伤口,但莎莎只是将温水放在离阿兰珠不远处,自己却是侍立在一边,也不关心他。
阿兰珠气愤着宫中人情淡薄,却也知道莎莎的行为无可厚非。
莎莎直到皇帝在众人的拥簇下离开,才迫不及待的上前。
阿兰珠先出去,她等了大半个时辰,才看见终于将宁王哄睡下的莎莎一脸心痛的走出来,还对她说了一声谢。
“刚才发生的事情你都看见了?宁王在这宫中的处境就是这么尴尬,几乎每一个人都试图忘记他的存在,可却偏偏因为他是宁王,是宁王和宁王妃的唯一骨血,他们无法将他真正遗忘。”
“那样的事情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因为宁王的记忆里只保留了五岁以前的全部和六岁七岁时的部分,所以他也时常会说一些记忆中印象极深的宁王妃说过的话。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偏偏皇上每次听见了都会出事——”
“也许是因为他和他的母亲长得太像了,有时几乎无法区分,何况皇帝又是——”阿兰珠也知道后面的话是禁语,于是吞了下去。
“公主看来是听说了皇上和宁王妃的一些往事,但公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到底是莎莎,竟敢将这种往事说出。
“我曾经从瑾妃和刘公公那里知道另外一些事。宁王妃的闺名叫作冯莲怜,在她出生时就有相士说她将来必会生贵子,其子贵不可言,所以冯家对这个女儿从小就娇惯,百般放纵。而她将来会生下天子一事也引来刚刚即位的皇帝的关注。皇帝将冯将军从边关召回,要他们一家住在京都,正是为了待到冯小姐及笄就将她娶入宫中为妃。可是冯小姐的性子与一般的女子不同,皇上对她百般追求,她却偏偏要逃跑。”
“据说,她刚满十五岁就留书出走,还去了草原大漠。听闻就是在大漠,她结识了被皇上派到草原为质的宁王爷,经历了一些事后,她,宁王和你的父汗结为异姓兄弟妹。后来宁王回京,皇上也不得不让步,于是他们结为夫妻,可是皇上的心中却愈加不快。”
“及到小世子降生,又与你定下婚姻之约,皇上对他们一家三口的仇恨之心更如野草般疯长。甚至有人说,当年的宁王叛乱就是皇上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目的就是为了害死宁王和宁王妃。就是那个在宁王叛乱一案中极为重要后来又消失的方士,有人说他其实是皇帝派来的,所以才会宁王刚有异动就变成囚人,而朝中大臣也是知道皇帝的心病,才会在宁王夫妻生前默不言语,死后力保他们的骨血。”
“你们中原人宫中的事情也太复杂了。可这些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为何几乎我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要对我提起?”
“因为这一切还没有结束,不,一切也才刚刚开始。”
莎莎的脸上浮过一丝诡异的迷幻,
“宁王爷,宁王妃的在天之灵都还在这永央宫的上空凝聚不散。他们含冤受死,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证明他们的清白!所以,在这永央宫的上空,是真的有鬼,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皇帝做过对不起宁王和宁王妃的事情,所以刚才才会有那种举动?他是不是以为宁王被宁王妃的鬼魂附身,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
阿兰珠早就觉得永央宫的气氛古怪,但她并不相信鬼神之说。
“即使他们真是含冤而死,他们也不会做出伤害自己孩子的事情。我倒觉得刚才宁王哼唱的歌谣是有人故意教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激皇帝,让他觉得宁王和宁王妃的冤魂还活在人间。”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就是,真相往往都不存在,宁王和宁王妃叛乱一事远没有你所知道的那么简单。如果不想在皇宫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的话,就及早退出,中原的皇宫,可不是草原公主骑马的好地方。”
莎莎的笑容中有着狡诈的妩媚,这激起了阿兰珠不服输的天性,也正是这种性格,决定了阿兰珠的人生际遇。
“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偏就要留在宫中看这件事的发展!”
“那你终有一天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你根本还不知道在皇宫里,谁才是真正作主的人,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哼——”
拉长的尾音中酝酿着不安的情绪,莎莎离去时又是天色渐暗的时候,阿兰珠只觉心中乱到了极点,便沿着太液池信步而行。
到中原不及半月,却总是见到一些奇怪之事,自己见过的每一个中原人也都好像心中藏了许多秘密,难道自己就如莎莎所言,根本无法在这中原皇宫里立足?可是轻易认输不是她的性格,在战争还没有开始的时候退场,这不是阿兰珠会做的事!
距自己十步远的地方,有一个白衣人立着。春夜风寒,他却是只穿了单衣,纤瘦的身体似会被风吹走,但却的确定在风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兰珠才不相信鬼神之说,或是说她的天性就是这样的无所畏惧,所以她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树下的人一直等她快到时,如御风而行一般,一下子就退到了丈外,他的白衣在风中翻飞,半掩在黑发间的苍白面容令人胆寒。
“难道真是鬼神?”
追到树下的阿兰珠只是追看在黑夜中如白蝶一样飘逸的身姿被黑夜吞没,但她不死心。
她找来灯笼,果然发现柳树下的泥土上浅浅的印着一对脚印,而每隔大概十步远就有足尖的残点,接下来是石板铺就的地面,可看见几点泥土,但这些泥土也就是十余点,等跟着泥点走出半里后,就连这一点点的痕迹也找不到了。
有脚印就至少可以证明那个白衣人并非鬼神,毕竟真正的鬼神也不会在地上留下行走的痕迹。至于为何这人可以这样飞快的行走,或许就是曾听人提过的流传于中原的叫做轻功的武功。
可以确信,这个白衣人就是一个别有用心的武林高手。
阿兰珠不想把自己的发现说出去,她对这个白衣人产生了极浓的兴趣,她非常想抓到这个如蝴蝶般优雅的身形。
可汗的回信果然不允许阿兰珠回去,现在已经不是十分想回草原的人自然也不会有半点失望,除每天都会抽出时间陪宁王玩游戏,逗小白兔,心更是早就飞到了皇城郊外的狩猎场去了。
也不知为何,自发现那个白衣人其实也是人类以后,一连数日,阿兰珠也没有在池边又见到他。
阿兰珠快马加鞭,她一定要赶在另外三位王子前找到小白鹿。
虽说中原人文雅,不喜杀戮,但在围猎的时候,他们却会凶残的杀害今年才刚满一岁的小白鹿。阿兰珠自然明白,在中原人的典故中,射杀白鹿是有特别的含义的,本也不该加以干涉,可是在小鹿被牵出来的时候,她竟有一丝心痛——即将被猎杀的小鹿,它的眼神竟与被孤单的留在帐中和小白兔玩耍的宁王何其相像。
汉人在狩猎开始前举行了许多仪式,阿兰珠不懂,也觉得没有必要懂,总之,他们要她做什么,她也就照做。
仪式完后就入席。
皇帝和瑾妃坐在中央,左边依次是:定王平,湘王若夫妻,湘王的岳父张太师;右边则是:阿兰珠,鲁王言,黄御史,据说现在深受皇帝器重的刘翰林则坐在鲁王言的身后,主持这次狩猎大会的是云妃的远亲,负责京都治安的李将军。
这样的坐序证明了皇帝对阿兰珠的重视,只有地位极高的人才会坐在高处,但阿兰珠并不开心。
阿兰珠为宁王感到不快。明明他也有权出席,却因为他是一个痴儿,只是拗不过自己的面子才允许他来这围猎场,但到底他不可以参加,也不可以见人,刘公公已经为他安排了帐篷,关在里面。
阿兰珠决定为他多打几件猎物,她看出他喜欢小动物,又被一个人孤零零的关着,所以才想找几个小动物为他排解寂寞。
这一次最主要的猎物是一只才满一岁的小白鹿,李将军将它从栅栏里放出来的时候,可爱的小鹿还张望着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直到听见了猎犬的叫声才受惊跑开。
侍卫们为三位王子牵来马,小心的扶他们上去,再挂上箭袋。
射杀鹿在中原文化中有特别的含义,所以三位王子无不谨慎对待,阿兰珠却是为了小鹿才加入追猎的队伍。
等待他们的结果的时间,皇帝和瑾妃坐在席中与几位近臣闲谈。
为了增加难度,猎场有不少的树木,小鹿倒是跑得极快,等到四人披挂完毕,小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