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三部曲-第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惊恐地低下头。原本坚实值得信赖的地面忽然长出一根根羊的尾巴。这些羊尾巴就像一群发了疯的牙齿,或尖或长或利或染满血迹,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掉进去,眨眼间尸骨已荡然无存。这可真是一个毁尸灭迹的好去处,简直与妲已娘娘搞的万蛇坑有得一拼,我的脑袋里刚转过这个念头,这群牙齿已瞥见我,狞笑一声,头成三角,身体不断拉长,全身鳞甲刹那间就已五彩斑斓,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已滑过草尖,对着我的鼻子吐出鲜红分了叉的信子,发出叮咛叮咛令人欲呕的声音。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吃了我?我竦然一惊,冷汗潸下。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窗帘外正浮着淡淡的阳光,我拭了一把额头密密的水珠,下意识抓起电话,这才清醒过来。
这么一大早,丫挺的也不在床上挺尸?打电话过来想学贞子姑娘上演黎明凶铃冲击票房记录?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能打不过梦里那些可怜的像井绳一样毫无血性卑鄙的长虫吗?我在心底骂开了。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没有感受到我激动万分的情绪,瓮声瓮气嘟囔道:天王盖地虎。他没管我叫庄枪,也没管庄枪叫白痴。我一时还真没想起他是谁,随口应道:宝塔镇河妖。等到这句话一说出口,我马上明白过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是谁。我赤脚从床上蹦下,吼起来:河妖,你丫的没死啊。UFO失事了?你从天上掉下来了?
第二部分 事件札记第8节:水底冰凉(2)
这里有必要先说一说河妖的故事。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故事,以至于我常有一个幻觉,以为它只应该存在于各种版本的小说里,可它却千真万确地在我身边发生过。
河妖是个男人。关于男人,有个广为流转的笑话。某大学中文系正在上“说文解字”的课,教授问大家:为什么男“上面”是一个田字呢?某男同学回答,因为男人要负责种田嘛!教授点点头,指了个女生继续问道:那为什么“下面”有一个力字呢?女生想了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的说:男人下面没有力,还能叫男人吗?
河妖很喜欢这则笑话。在我记忆里他光对我念叼起来的次数就绝对不会少于出门上下班的次数。河妖有一个糟糕的习惯——走路时,脑袋里喜欢思考各种各样的问题。河妖经常稀里糊涂一头撞在电线杆上。头上迅速凸出个包,很痛,电线杆又硬又长又粗,永远是笔直坚挺宁折不弯。河妖摸摸脑袋,再瞅瞅电线杆,咧咧嘴,想起那个笑话,又情不自禁自个乐出声。河妖笑得老是莫名其妙,这让很多女人——或老或少或漂亮或不漂亮——见了他如见瘟疫。河妖笑得更开心了。河妖一直觉得女人很虚伪。这也难怪,河妖曾经把这则笑话讲给河妖的几个女同事听,无一例外都遭到白眼。其中有位甚至说要去告河妖性骚乱。
河妖生气了,不过他没有唾沫四溅与牙还牙以眼还眼。智慧往往体现在迂回曲折上,它绝对不会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麻烦呢?你绕那么多圈子,费那么大劲,我在都想明白怎么对付你了。你个笨蛋。河妖很迅速地制订出一整套工作方案,方案很俗,但越俗的方案往往越有效。河妖找到一个花店,委托他们务必如是办理。于是,周一那个准备告河妖性骚乱的女同事收到一枝鲜红的玫瑰,河妖发现她的嘴角往下撇,似是不屑,脸上的肌肉却生动无比;周二是三枝玫瑰,她的嘴角开始往上弯,有掩饰不住的浅浅笑意;周三是六枝玫瑰,她开始坐立不安,蝴蝶一般在每间办公室飞进飞出;周四是九枝,这次她没有把花再扔入垃圾筐,而是小心翼翼用报纸包好带回家;周五是十二枝玫瑰,同事纷纷向她询问这位神秘的送花人是谁,她娇羞地低下头,端得是美艳不可方物;周六河妖抱着九十九朵玫瑰西装革履去了她家。临行前,河妖做了充分准备,尤其把那双皮鞋擦得锃亮,这里有个原因,万一她看见这么多花呼拉拉涌上来,一时晕眩,承受不了这种大欢喜的打击,河妖可以迅速用这双鞋子勾起她的腰。
女同事开了门,河妖进了门。她的嘴张成0形,河妖迅速在门坎边跪下一条腿,抬起头,翻起眼白,一脸真诚地说出了那三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字——我爱你。她一下子就慌了,讷讷地,两只手在胸前绞来绞去,舌头不时地舔着嘴唇。
河妖很满意,继续说:你说你讨厌我?书上说讨厌就是在意,你在意我,是吗?
她更慌了,抽动鼻翕,花香毕竟浓烈,不吸入一点到肺里确实有一点说不过去。她没有令河妖失望,身子开始往后仰。河妖顺理成章抱住她,吻她、亲她、说爱她。她动了几下,没再动了,接着又开始动了。当然,动作有推也有拉,她的手最后紧紧地勒着河妖的脖子,差点让河妖透不过气来。
河妖与她上了床。当两个人都大汗淋漓躺下来四肢交缠时,河妖又把那个笑话说给她听。这次她没有说河妖是性骚乱,反而咯咯笑个不停,并且还把手伸到河妖下面,去比划那家伙的大小。河妖的那家伙不是电线杆,不能在任何时候都坚硬无比,这令河妖很是沮丧。河妖问她,若男人没有了力量,那还能算得上男人吗?她笑得更开心了,她说我讲个笑话给你听,要不要?河妖急忙点头。她把头枕在河妖胸膛上,河妖的心脏蹦蹦乱跳。她在河妖的胸膛亲了一口说:从前有一个漂亮小妞;平时喜欢用小黄瓜来安慰自己,有一天忽然性致勃发想来点荤菜,于是跑到市场的摊贩去买火腿;那个老板看到漂亮小姐来买火腿;便想服务周到一点;搞不好还有艳遇,就殷情地把火腿切片包好;没想到那个小妞竟然说,老板;你当我是扑满,一片一片地塞呀!
女同事讲完这个笑话后,人已笑得比一只锅里的虾米还要辛苦。河妖也很开心,摸着她湿漉漉的长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不是不听黄色笑话的吗?为什么这些笑话被她讲得如此精彩?问题虽然存在,但河妖没有问出来,向女人提问永远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河妖在女同事床上度过了愉快的星期六,第二天,回了家,也收到花店从门缝里塞进来的账单。河妖一共送了一百三十枝花,每枝花十元钱,总共耗费一千三百元。这就是河妖为了证明他没有进行性骚扰的代价。河妖高兴地付了这笔账。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一。河妖去上班。女同事也来了,不时递过几个妩媚眼波,这种眉目传情很令河妖陶醉。他很快活,工作也充满干劲。女人真是妙不可言的东西,一颦一笑时刻牵扯着河妖的神经,怪不得大家要唱爱江山更爱美人这首歌啊。
待到下午准备下班时,女同事喊住河妖,嘟起嘴说:为何昨天今天都没有花?
河妖吃了一惊:为何还要花?
女同事撇撇嘴:你说你爱我的呀。
河妖说:你是爱你的。可我已经爱完了啊。女同事目瞪口呆,眼圈一红,看样子眼泪要掉出来。
河妖见女同事这样不可理喻,便耐心解释:爱是过程,不是结果;爱是刹那时让自己柔肠百转的感觉,但不是一个具体的实在物。爱有开始,也就必然有结束。虽然这结束有点快,但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并不是爱的实质。
女同事哇地下哭出声:可你为何要与我上床做那回事?
河妖及时纠正了女同事的说法:是做爱,不是做那回事,不要把它庸俗化。做爱是爱的最高层次,它通过身体这种形式来释放心灵。但人是不能够二十四个时辰都在做爱,所以爱这种感觉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
女同事愤怒了,戟指骂道:你是个骗子,你玩弄我!
河妖喝了口水,继续说:我在说爱你时是真诚的,在那一刹那,我确实是爱着你。我没有骗你。但人是会变的,人的身体每天都有大量的细胞在更新换代,在死去或新生。爱同样也是如此。再说我也没有玩弄你,从生理角度来看,女人通过性所获得的性快感远远要超过男人。男人更多的是征服欲的满足,而女人却是实实在在的高潮不断。你前天不是大呼小叫直说死了死了吗?你想想,有哪个男人会快活得嘴里直唤死了?可以确定的是,在床上,你与我都是心甘情愿。这存在谁玩弄谁的问题吗?何况,你爱我与否,这也还是个问题。你爱的更有可能是我送给你的这一百三十枝花。我只是花的一个附属,只是由我的男性特征加以放大罢了,使你误以为你爱我。
女同事鼻涕也出来了:我去告你!告你强奸我。
河妖笑了:强奸?从何说起?莫非你藏了莱温斯基的那条裙子?
女同事跳起来:你这个臭流氓,你那玩意弄得满床都是,那就是证据。
河妖叹了口气:那只能证明你我发生过性关系,并不能说明更多。目前还是个男性社会,男人越风流就是越有本事;女人若胆敢风流,那就叫淫荡。这道理你不明白?
女同事都快气疯了,抡起椅子朝河妖砸过来。
河妖稳稳接过椅子露出笑容:没有什么是天长地久。其实天地也是一闪念。它有生,也一样有死。上帝会造人,上帝也会搞什么末世审判。对于上帝来说,人只是他手上的一个玩具。当然,上帝是没有的,只是人因为恐惧未知而臆想出来的一个东西。我姑且言之,你也不妨姑妄听之。
女同事彻底听傻了,但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她还是大无畏地跑到领导那检举了河妖。用她的话来说是省得河妖再去祸害其他女人。领导找河妖谈话。河妖为捍卫自己的信仰,表示坚决反对。
河妖说:管天管地,还管得了爱与不爱?
领导最早是与河妖讲道理的,但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当领导的道理并不能说服河妖时,领导开始显现力量。河妖一直觉得自己的男性器官很有力量。可这种力量不管有多么不凡,一旦遇上领导这种伟岸的力量便很快败下阵来。河妖被领导一纸公文调去扫大楼。河妖非常生气,性本如水,本当随意饮之,为何自己的信仰却遭受如此打击?河妖不服气,跑到法院,要求行政诉讼。河妖那时并不明白这个决定是多么愚蠢。其实扫大楼也挺好的,毕竟还有口饭吃,还能在另一个扫大楼的小范围内去宣扬自己的信仰。可当他来到法院后,河妖才发现事件已成了一匹脱缰野马,根本就不是他所能驾驭得了。他所要面对的,不再是女同事,不再是领导,也不再仅仅女同事与领导紧密结合的力量。很快,人证物证一一摆在法官面前,河妖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是通奸不是强奸。河妖住进了单人牢房,每天在那个不足十平方米牢房里来回踱着步,嘴里念念有词。河妖想不明白。河妖终于穿上了兰色横格条纹的衬衫了。
我还以为河妖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去了。虽然他的故事曾经像七十年才回归一次哈雷慧星令城市里许多人瞩目叹为观止,但它毕竟是过去了不少年。我记得有一次我在马路上还遇见过那个风韵犹存的女同事。她已嫁了个男人,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我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孩子正拣起路上一枝行人遗落的玫瑰,向她欢呼着趔趄跑来,她惊骇地尖叫起来。我赶紧扭过身。我记得河妖说过的一句名言——当女人失态时,男人最好马上背转身,用臀部对着她们,同时,肛门上提,这才是对她们最大的尊重。
第二部分 事件札记第9节:回想
我叫庄枪。当我想起这句注定要湮没的一个普通人自以为是嚷出来的名言时,电话里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已经变得一板一眼: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河妖的声音先是被电波分解成无数细小颗粒紧接着又被听筒迅速还原,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河妖啥时爱上了胡传魁?我还没弄个明白,那边就喟然一声长叹:这个女人真不简单哪!
乖乖个咚。河妖一人分饰两角?我吐出舌头,竖起耳朵准备凝神倾听。电话那头忽然捏紧嗓子娇滴滴喊了一声:大人,小女子冤啊。这一嗓子喊得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噼哩啪啦全掉地下了,我还没来得及弯腰把鸡皮疙瘩们拣起来,电话那头在接连抛出几个高高的颤音后,突然凶悍无比地吼起来:你他妈的有病!小脑灌水,大脑装屎。去死吧!
咔嚓一下,电话挂断了。手里的话筒呜呜地蜂鸣起来——这不是梦,这是生活——我眼冒金星恶狠狠把话筒重重砸在床头柜上。话筒哀叫一声露出几块乌黑色的内脏,但没有粉身碎骨,垂头丧气全身咧开小嘴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我抬腿踹去。一个盛满烟芾的烟灰缸当头掉下。疼痛把我的脚趾重重一折。我惨叫起来,这才算彻底清醒了。
我惶恐了。我的记忆肯定出现了错误或许是中断。我分明记得前一秒钟我还在大街上,为应该购买多少枝玫瑰愁眉不展,可现在为何就我剩下我一个人独自呆在屋子里,而且,还刚刚从床上跳起来接听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四周也只有雪白的墙壁。我的女朋友上哪里去了?她喷香柔若无骨的身体呢?我这个女朋友虽然不是体操运动员,但在床上还是能轻而易举摆出几个令男人血脉贲张的姿势。对了,她长什么样?为何就想不起她的脸庞?那些用来区别人与人之间的五官都跑到哪里去了?一张张人物的脸谱在脑海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重叠,每一张脸谱的边缘都若尖刀锋利让人疼得叫不出声,但更令人诧异的是,有着这般锋利刀口的刀身却生满一团一团褐黄色的铁锈。
这个打电话过来的声音到底是不是河妖?如果是,他为何不在心灵深处那片世外桃源里憩息?为何要及不可待冲出疯人院向世上宣告他的声音?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又凭什么肆无忌惮地用他的意志强奸我清晨的睡眠,纵然他是一个疯子,但是谁有权利批准他拥有这个权利?我想我是真糊涂了。不管这个声音是谁,我的疑问说到底只有一个,可我居然煞有介事地来了一个选择判断。我随手从地上摸起一支吸得半戴的烟芾,绝望地看着烟屁股上的一抹口红。我渴望把一个乳头状的物体紧紧含入嘴里,可为什么我的嘴里现在除了口水与苦涩就什么也没有?
我狂嚎起来,像一头饿狼目光炯炯扫视着屋内任何一件可以被牙齿撕碎的东西。屋子里空空荡荡,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台电脑,一堆衣服,几只臭袜子。屋角还有几张残破的蜘蛛网。对了,还有空气与灰尘。我愈发绝望了,我为何不是一只讨人喜爱的米奇老鼠,虽说人们不一定时时刻刻会想起我,喂我食物,但至少我可以在饥饿时把那几只臭袜子全塞入自己的咽喉啊。
我蹿起来,蹦到阳台边,想一跃而下。饥饿让我对狼的形象嗤之以鼻,毕竟我这是在城市,又不是在荒原。我并不敢奢望自己会像鸟儿一样飞翔,这不是闹着玩的,我也没有蒙哪位特异功能大师青眼相睐收为弟子,当然,如果允许幻想,我会成为一只鸟,那自是极好,鸟的血统决定它可以傲慢而又自由地飞在任何一种不服气动物的头顶上。这里没有平等可以讲。形式上的平等只会导致实质上的不平等。上帝创造了食物链,给了某种动物翅膀或是利爪,就是为了让它们享受高高在上的滋味。我在阳台上打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常识告诉我,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