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8-菩提无树-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什么牌子,男人讲的是身份!”坤宇又给自己灌进了一口酒,“到了某一个年龄,你就应该站在某一级阶梯上,最低限度要这样。否则,在你的社会圈子里,你就要被鄙视,被漠视,被无情和势利的利剑洞穿。”
“坤宇,你不要再喝了。”乔安劝阻道。她知道,龚坤宇这些天心情很不好,因为他努力争取了很久的那个副处的职位已经花落别家。
“建军,你说我下海怎么样?”坤宇像是随便在问,眼睛却是紧张地盯着建军。
“坤宇,我劝你不要把下海想得太容易。”苏蕾插言道,“你现在的位子挺好的,压力小,有保障又牛气,现在有多少大学毕业生研究生想要在政府机关里谋一个位子而不能够。真要下了海,竞争是不容情的,什么时候被一个浪打翻了都说不准。”
“有一个做房地产的朋友拉我去他们公司呢,给的待遇挺高的。我没太动心,想再看看,我觉得他那人不太有魄力,又没什么背景,发展的潜力有限。”
“不要找朋友共事。”建军不容置疑地挥了挥手,“那样更容易起摩擦而伤害友情。找一个位子,先看这个位子适不适合你,有多大的发展空间,不要先想着有朋友能照顾。谁的照顾能照顾了一生一世?我同苏蕾一样意见,你不要轻易下海。只有下海了的人才知道下海的艰难。政府的饭,其实最容易吃了。”
那天大家分手的时候,空气已经有些沉闷。因为喝了酒,苏蕾叫了公司的司机过来开车。在车里,建军问苏蕾:“你看坤宇会不会真的下海?如果他辞职,他也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特长,又在机关做大爷做惯了,我看他来做房地产这一行不见得会有多好的前途。”“你怎么不明白?他是想到我们公司里来。”苏蕾说。
面对厨房的一片狼藉和满桌子脏碗碟,乔安一点也不想收拾。她觉得有些灰心,自尊心有些被伤害,“坤宇,你想去建军的公司,怎么不先同我商量一下?你张罗着请他们吃饭,就是想说这事吧?”
“什么死党啊好朋友啊,都是你吹的牛。瞧他们牛气的!有什么呀?不就是靠爹妈的那点儿背景吗?”坤宇确实喝高了,说话都有些大舌头。他走进卧室蒙头睡觉了。
其实她在单位也不顺,所以她能理解坤宇,她觉得他们两人在人际交往上都有些低能,尤其难适应现在的社会。但是下海是一条出路吗?她觉得在这一点上苏蕾和建军说得对,坤宇根本就还没有搞清下海是怎么回事,他其实是优越惯了。但是苏蕾说话的口气有些刺伤了她敏感的自尊心。
也算是小时的朋友了。但是回想她们这么多年来的友谊,她一直有些曲意奉迎的意思,尽管她不愿正视这一点。苏蕾的出身,即便在文化大革命当中她父亲落魄的时候,也让她身上带着一圈高贵的光环,她从与苏蕾交往的人身上能看出这一点。想来人不管怎样标榜自己的特立独行、超凡脱俗、不卑不亢,骨子里究竟难脱社会的价值观念和思维定式。但是她们确实是朋友,因为她们有相似的好恶和价值取向。纯而又纯的友谊是什么?人总需要相互扶持和相互温暖。有一次,她与苏蕾约了一起去做美容。到苏蕾的公司,苏蕾正在与一个下属主管谈一件事。“你来了。”苏蕾有些漫不经心,好像她们昨天才见过面,而事实上,她们已经有一个多月不见了,“你先坐会儿。”她于是坐着,一位笑眯眯的小姐给她端来了一杯水。她坐了挺久,百无聊赖之间,起身找了一本杂志翻阅。这个时候,一位衣着高雅、脸上化妆精致的女士推门进来。“佩丽,”苏蕾极为热情地迎过去,拉着佩丽的手使劲摇晃,“哎呀,你最近怎么这么忙,约你太困难了。”苏蕾为她和佩丽作了介绍,而后同佩丽热情地交谈了起来。“苏蕾,你今天太忙了,我们改天再约吧。”她对苏蕾说。苏蕾沉吟了一下:“改天也行,晚上我给你挂电话。”
她可以有一百个理由解释苏蕾那天对她的忽略。也许苏蕾正是把她看作自己人才不拘小节。但是,她意识到苏蕾还有另外的生活圈子,而苏蕾也能对人如此热情。她心里的傲气抬头了,她好像突然看明白了友谊并不是一个单纯的东西,它的基础仍然是交换,互惠互利是它成长与坚实的土壤。
坤宇居然想在建军和苏蕾丰盛的碗钵中分得一杯羹,他希望他们能帮助他实现自己的希望。他放出一个试探气球,而苏蕾很敏捷地就把这个气球捅破了。即便理智告诉她苏蕾捅得对,情感上她还是免不了屈辱的感觉。可是坤宇的希望又是什么呢?别墅、汽车、登喜路西服?别人的成功使他这么焦灼吗?他们有过平和喜悦的日子:周末背着相机去公园或郊外游玩拍照;一人捧着一本书、守着一杯茶各自看一个天昏地暗,自以为是地向对方推荐“精彩之作”。他们曾经有过自己时时光顾并不断构筑的精神小屋。从什么时候起心里充满了喧嚣和焦躁?只有这样才能跟上这个时代的脚步吗?那曾经是他们精神之本的理想主义和浪漫情怀,就这样慢慢地褪色了吗?
第二部分酒吧女、按摩女、三陪女
坐在这间豪华酒店的豪华包间里,围桌而坐的除了赵建军,都是初次见面的商人,他心里有几分烦躁和不耐烦。但是他声色不动。他微微笑着,把玩着酒杯,听着他们微醺之后肆无忌惮的调笑。
“梅先生,您的酒量很大。”坐在他身边的赵小姐微笑着与他搭讪。“赵小姐的酒量也不小啊。”他矜持地笑了一下。
席间坐着四个陪酒的女孩子,个个都算得上标准美人,但是他觉得身边这一个要格外顺眼一些。她直直的长发中分,化妆很淡却恰到好处,一副很清纯的脸。但他明白,坐在这里的女孩子绝没有清纯一说,尽管打情骂俏投怀送抱她远没有那几个女孩子轻车熟路。其实,如今又上哪里去找清纯的女孩?到处都是交换,人与人关系的实质就是相互交换。不同的年代不同的环境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地位交换的方式与内容不一样,但是实质始终是一样的。不过,女人长得美确实能给这个世界带来愉悦,或者也能算作一种德性。
“赵小姐就在这家酒店做事吗?”
“我是在读的大学生,在这里打工。”
“你是大学生?”他有几分惊讶,“为什么打这一份工?”
“为什么?”赵小姐笑得很安静,“因为这一份工来钱多来钱容易。那么您认为我应当打哪一份工呢?我喜欢高档服装,我喜欢化妆品,我不喜欢总在食堂吃那些没滋没味的饭菜。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好的东西,我想得到。但是我吃不了苦,不想出大力流大汗。有些人生来就能得到很多东西,我不能,我是农村出来的。您认为我打这份工不好吗?”
“不,我只是觉得以你的素质和优势,你可以做更好的工作。”他以居高临下的微笑打量着她,有一份鄙薄又有一份好感。这么多年在仕途上摸爬滚打,察言观色步步为营早就成了他的习惯,惟其如此,她的坦率与放松让他如清风沐耳。他不无羡慕地想,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年轻人,确实比他们这一代人活得轻松放得开。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就是存在决定意识,是时代、是存在的环境使然。
“物欲横流,”他想,“一个突然放开的五光十色的世界,就像阿里巴巴的哥哥闯进四十大盗的宝库,人的原始的贪婪心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惩治腐败喊得山响,事实上,腐败已经渗进了这个庞大肌体的每一个毛孔,这一点,谁都心知肚明。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些酒吧女、按摩女、三陪女等等,不过是在利用自己的资源而已。谁不愿意在这世间多享有一些东西,谁能看着摆在那儿的好生活不眼热?个人的造化不同而已。”
“陈老板,你上次答应给我介绍一个最漂亮的小姐,哪天能兑现啊?”今天宴请的主角,韩国一家公司的二老板已经醉态可掬。
“咳,答应你的事,我哪能不放在心上。我昨天还联系过那位小姐,人家现在不在北京,去深圳了,过几天才能回来。你放心,她一回来,我就介绍你们认识。”大腹便便的陈老板对满桌的酒菜仍未失去兴趣,在说话的间隙,总是不失时机地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
“这个陈老板,典型一副汉奸相。”赵小姐凑近他,他感觉到脸上的皮肤因赵小姐轻微的呼吸而有些痒痒的,“男人在一起,话题就离不开女人,都是色中饿鬼。”
“不然你们怎么挣钱?”他戏谑。从赵小姐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他看到一点撩人的春意。他的心动了一动,对着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老板,这个曾是中国人眼中可憎可惧的词,成了当今最吃香最时髦的称呼。人人都想当老板,连政府机关的负责人大学里的学科带头人,也成了属下嘴里的老板。“老板。”他慢悠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知道,建军今天请的不会是小角色,他们要敲定的是与韩国人合资开发一个居民小区的大项目。建军这小子,生意算是做大了,今天他才知道,赵建军的公司已经自己买下了一层楼,在一个还在建的小区里。而且,他在公司下面的停车场上看到几辆新车,有一辆蓝鸟,一辆桑塔纳,还有一辆豪华子弹头。问建军,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一声:公司新买的。
赵建军的香港老板选中一无资本二无做企业经验的赵建军做他在大陆新建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算得上慧眼独具,深谙中国国情。赵建军在市政府摸爬滚打几年,做的正是城区开发改造方面的事。凭着他老子的关系,他自己大学毕业的那块牌子,没两年,他就在这个油水极大的处做上了处长。他下海做公司,轻车熟路,把关系与经验都用得恰到好处。这才几年呀,不到三年吧,他就把他老板的一千万注册资金翻了两番多。
“风水轮流转。”他望着在席上谈笑自若左右逢源的赵建军,不觉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对于这些依仗父母地位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高干子弟,他有一种融于血液的无名的嫉恨,而身边的赵建军,是这种嫉恨的具体的寄托。尤其让他难以容忍的,是赵建军在他面前永远的优越感,即便是今天的他,一个前途无量的中央某部年轻副司长,也未能让赵建军刮目相看。“你总不能得意一辈子吧,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今天赵建军请他出来,仍然是用那种大大咧咧的口气,“你一天到晚拘谨死了,”他说,“今天纯粹是散散心,咱哥俩好久没见了。吃完饭就把他们甩开,咱们去打几局保龄球,然后去蒸桑拿、按摩,松松筋骨。”
第二部分察言观色,曲意奉迎
吃饭的时候他果然没有介绍他的身份,只说“梅先生,我的朋友”。酒席很热闹、很放松,谁也没谈生意,但他明白,这正是中国特色的谈生意。“把我当猴耍。”他在心里冷笑,他相信,席上的人谁都知道他的身份,有他这样身份的随请随到的朋友,恰恰是赵建军看似随意其实是刻意抛出的一个砝码。不错,那种众星捧月或刻意应酬确实让他觉着累,但此时的被冷落却更让他憋气。他已经与他的职位融为一体,他已经习惯了或被捧或捧人,他已经习惯了他的权力。在熟人的眼中,他与赵建军是铁哥们。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这么多年来,他对赵建军始终谦恭而亲切,这里有需要,也有习惯。
1976年他终于圆了上大学的梦并且得以到北京上大学时,他是怎样的欣喜若狂啊。当年他选择回乡插队这一条路,确实是一着好棋。凭着母亲在当地的人缘,凭着月桂父亲的势力,他在插队仅仅两年就顺顺当当地当上了兵,而在那个岁月,当兵可是万人想望的出路,如中状元般的风光啊。他在部队干得不错。只用了三年时间,入了党、提了干,并且被推荐上了大学。只有他自己知道,做到这一切,他费了多少心机,做了多少努力。
但是,他成功了。到学校报到之后,他明白,今后,已经是一条通天大道。
可是1977年恢复高考,他一下子就不再是天之骄子,他成了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其后有多少时间,他心里充满了懊悔与愤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凭着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扔下功课,凭着他学业的底子;如果他参加高考,一定能考上北大或清华,而现在,费尽千般心思,倒成了一个后娘养的。但是谁又能预料到,会有恢复高考这一招呢。
那天在杜鹃家认识赵建军,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赵建军将是他未来路上的一座桥,足以消弭他只是工农兵大学生的遗憾。尤其有缘的是,赵建军与他竟同在一所大学,不过不同系不同级而已。赵建军恰恰是七七级的天之骄子。
果然,他如愿以偿地留在了北京,并且进了赵建军父亲任副部长的那个部,这应该算当时他这个专业的最好选择。不错,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赵建军在其中出力不小。但是他并不领情,因为他每向上走一步,也都给了赵建军相应的帮助,他们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然而相比之下,他花费了多少心思,压抑了多少生机,忍受了多少委屈,付出了多少努力。而赵建军呢?他潇潇洒洒地活、痛痛快快地过,却还什么都占先,什么都压他一头。凭什么?不就凭他有个好老子,有个好背景吗?本来是相互利用,但是,赵建军却总是一副施与者的优越,而他,却必须察言观色,曲意奉迎。
“哥们,你的老爸已经下来,老子今后可以不再用你,再给我玩这一套,你可就有些不识时务喽。”他在心里冷笑。
第二部分我们之间理解沟通的绝望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灰蒙蒙的一片。乔安发愁似的看着窗外:“已经下了三天了。这天气。”
“安子,我心里不安极了。我每天早晨往他们单位打电话,都说还没有回来。他原说4号回来的,今天已经是8 号了。南方正在发大水,报纸上每天都报道。我真怕是哪段铁路或公路被洪水冲坏了,他被困在火车或汽车里了。否则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为什么一个电话都没有?我真急坏了。我害怕极了。我甚至想,他要是出了事,我活得下去吗?”
这种近似疯狂的神态乔安可从未在杜鹃身上看到过。她很困惑。
刚才杜鹃来电话,着急忙慌地说要到她家来。“鹃鹃,外面雨不小呢。”她提醒她。“没关系,你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到。”她说完就撂下了电话。
桌上的饭菜没怎么动。杜鹃不想吃,而乔安,被杜鹃稀里哗啦摔给她的话打蒙了。
乔安不认识季得其人,她甚至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这几个月,杜鹃同她联系很少。现在突然冒出一个杜鹃视若生命的季得,杜鹃并且毫不避讳地告诉她,他们的关系已有半年了。这让她怎么去想?
杜鹃经不住诱惑。但是能诱惑杜鹃的人与事却也不太多。所以,她基本上不是轻易激动轻易动感情的人。而且乔安始终认为,杜鹃虽有温柔的性情和极善良的本性,但是,由于从小优越的生活环境和众星捧月般的生活,她并不太会为人着想或体贴关爱别人,她也不曾想象她会忘我地去爱什么人。她是一个更需要别人呵护的女人。
可是现在杜鹃是怎么了?
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