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63-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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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为止,你究竟造就了什么?我知道你耻于启口。但我仍然知道你满肚子话要说。可你每每粗暴地打断我刚起头的故事,堵住我的嘴,让我非常难堪。因此,我必须对这半途而废带来的幻灭有所准备。你是伦理的,又是反抗的;你是拿伦理反抗,想拥有反抗的伦理。然而,你奈何不得世界,便对自己冷嘲热讽。你说是粉碎压迫,却只顾实现自己的欲望;你说把无数片段连成一片,最后却说,也有保留无数断片的可能。这又基于何种实利呢?趁这既非你的也非我的故事即将结束之际,我一定得告诉你:迄今为止,你曾让我有过许多失望;但让我感到如此失望,却是第一次。这是事实。
快乐的地狱生活 下解读朴明爱(1)
福柯(MichelFoucault)MichelFoucault,TheHistoryofSexualityVolumeOne:TheWillToKnowledge,Penguin,London。(Firstpublished:197)。把“论述”当作是人类中心性的思考行为。但是他不认为论述是具有巨大意义的行为,反而把关心的焦点放在有关当代与历史的不同和变化的论述上。在这个时代,早已不存在什么绝对的真理。所谓真理是流动的和变幻无常的。曾经被普遍接受的真理,当时代变了,往往就会悄然褪色。福柯在其早期著作里曾涉及过“狂气”,但后来就觉悟到,在十九世纪的西方社会里是很难找到“疯狂的话题”的。他就算明明知道究竟什么是“疯狂的话题”,却也不能在社会场合公开谈论。根据他的观点,持有特定体系而写作的人,要服从于看不见的规矩和有关那些规矩的“事件记录(archive)”,换句话说,看不见的权力和斗争以非常大的压力起着作用,无时不有、无处不在。如果忽视那种“事件记录”,就会有受到诅咒的危险。
本卷的主人公“他”经常感到,自己说话就跟有故障的调频立体声收音机似的。在正常的环境里成长,且兼具理性和学问的他,为什么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比喻呢?那就是因为,正如在福柯看来,理性的、经验性的、学问性的教育制度把人关在看不见的监狱或想法的“事件记录”里一样,主人公认为,自己被关在了现代社会里,包括围着自己的家庭的篱笆、各种各样的社会观念,等等。他不非但没有脱离“事件记录”的勇气,反而充满了一旦脱离这些就不能生存的恐惧感。
对《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爱情》能经过我的手与中国读者见面我倍感光荣。已经在中国出版过两部中篇和一部长篇的崔秀哲,是一个比谁都疯狂地投身写作的韩国当代有代表性的作家。他二十岁刚出头就开始写小说,如今已经到了中年,一直专心致志,笔耕不缀。他的作品世界好像是在致力于发现照亮一个所谓的“我”,其实是并借此要探究照亮“我”面对的“你”及其背后的社会构造,由此他深入探讨了经由个体体现出的社会矛盾、社会与纠葛,以及个人和社会的冲突。
这部作品的背景是八十年代后期韩国的现代都市汉城。当时,随着经济的急速发展和社会的急剧变化,年轻的一代也经历了意识构造的巨大变革。在这一点上,这部作品比其他作品表现得更为突出。这部作品看起来是在讲述个人的问题,实际上是在探讨社会性的问题。这种通过个体来照亮并透视一个社会的方法,不仅体现了作者的力量,而且体现了艺术的力量。
一般说来,第一次接触这部作品的读者都会认为它极具实验性。但根据我对这部作品的解剖和研究,作者的兴趣首先并不在于什么文学实验,而在于写出平凡生活中许多人的苦恼。一个人无论有多平凡,一生中都会经历许多事件和事故;从社会的立场看,这些凡人的事件和事故很可能微不足道,但对个体生命来说,其意义却往往不亚于历史的宏大叙事:一首非常重要的叙事诗。在一个个体眼里,一件很小的日常事件,很可能与广大无边的历史、与某一巨大的社会性事件等值。另一方面,在某一时代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对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可能是一首永不能忘怀的叙事诗或“大片”,但一旦时过境迁,却往往被后人淡忘,甚至变得什么都不是。在这样的视点上,生命个体所经历的痛苦跟社会全体的痛苦是息息相通的。
马路边上有鸽子在飞。这些鸽子是在公害肆虐的城市里勇敢地生存下来的鸟。人们往往只看外表就说鸽子不仅是美丽的鸟,而且也象征着和平,但实际上它们只是一种能在最肮脏的地方以最机智的方式生存的鸟而已。这里的鸽子也象征着人,通过鸽子的命运认知人类的命运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鸽子虽然或者被人用脚踢,或者翅膀被自行车的前轮撕破,但还是全力以赴地寻找食物;有些还会冒着生命危险往汽车的挡风玻璃上撞,这也是作者所谓献出生命的飞翔的表现。无需深思熟虑也能猜到,这冒死也要飞翔的鸽子正象征着人类。城市里的很多人不也正在为了寻找食物而在冒死飞翔吗?鸽子埋头于食吃的行为,只要看到有谷物在路边上,那怕有毒,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去吃,难道人类不也是这样吗?为了生存,许多事情人类不惜饮鸩止渴,明明知道是毒药,还是会去反复地做。历史地看,人类其实一直在做愚昧的飞翔。
那么什么是城市呢?城市就是人类为了生存所创造的巨大圆形空间。它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依靠科学创造出来的人为空间。当有了自行车、汽车和高楼大厦,许多人为了生计就涌进城市来生活。虽然城市里犯罪泛滥,空气被污染到连呼吸都困难的程度,但人们还是无可奈何地在其中讨生活。这跟鸽子的情况完全一样。不断有警告说,人类因为半自然的科学和急速膨胀的城市化,已经面临着灭亡的危险——这还不足以说明,人类在此之前所成就的,其实都是种种危险的马戏和危险的飞翔吗?
本卷的主人公“他”是一个非常周密聪慧的人。他虽然过着平凡的生活,但一刻也没有忘记自我检讨:这样的人生是不是有意义的人生?但是城市无法理解这样一种自我反省的人,甚至没有工夫把他理解成一个正常人,只能认为他是一个疯子。那么疯子和正常人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呢?对“他”来说,自己虽然活着,但这种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屈辱。因为他不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而是像一只城市的鸽子,在被污染的环境里,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而活着。他虽然也曾在那种垃圾堆式的生活里得到过幸福,但回过头来又会反省自己:我真的幸福过吗?每当这时,甚至连“幸福”这个词都会显得怪怪的。周边的人都认为他是疯子,这意味着城市是在分不清到底谁是疯子、谁又是正常人的状态下发展并走向成熟。
快乐的地狱生活 下解读朴明爱(2)
每当睁开眼睛时,“他”就能看到阶梯。阶梯的属性是什么呢?如果你是处在上升的状态,那你上了一个还要接着再上;反之,如果是处在下降的状态,那你下了一个就还要接着再下。“他”并没有逃避阶梯,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爬城市阶梯的奴隶。这并不是在说他被成为名人的欲望所折磨,他为之苦恼的是:虽然是一些琐碎的事情,能否也让它们变得好一些?有没有其他的方法?有没有更有技巧的飞翔之途?如此等等。然而,在他的面前只有阶梯。
“我”这个人物看起来是被浸泡在风土里并被风土所屈服。然而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在此有必要涉及一下有关韩国的所谓“风土人情”。韩国是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也是一个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把集团和社会的团结理所当然地置于个人自由之上的社会国家。所以在韩国,个体作为社会成员怎样才能有技巧的生活历来比个性更重要;换句话说,如果某一个体的个性太突出,那么他只能被认为是疯子。随着现代化的进程,这种观念已经被改变了许多;但在恰逢作者青春期的0年代里,个人的自由意志在大多情况下还是不能被接受的。正是在这样一种“风土人情”里,这部作品的主人公之一“我”表现出了强烈的对人类自由意志的欲望,这种欲望可以强烈到即便被砍掉胳膊和腿而变成残废,也在所不惜的程度。
“我”是一个以歪斜的姿势生活的人。他不想端庄地坐在椅子上,而宁愿经常以歪斜的姿势坐着,用歪斜的眼神看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愿意以端庄的姿势坐着,端庄地看世界。这几乎成了某种强制性的诅咒。问题的关键在于:歪斜地坐着、歪斜地看这个世界的“我”,或许总能比那些端庄地坐着、端庄地看世界的人更清楚地看到真实。作者非常深入地探讨了这一问题。在当时的韩国,总是会有人告诉你应该这么做,应该那么做;应该为国家做这些,应该为家庭做那些;这么做才是正确的,反之就是荒谬歪斜的,如此等等。在这样一种完全蔑视以至抹杀个人自由意志的风土人情里,成长的个体其实根本无从判断正确和谬误,以至没有那种工夫。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谈不上追求个体的道德标准,只能按照那种诅咒式的群体标准来生存。这部作品里的“我”或“他”一再以歪斜的姿势坐着分析,到底什么是歪斜的东西,虽然明知这么做要吃亏,却也拿自己没办法。
注意到本卷末尾所叙述的内容,就能看出作者一直在探讨的主旨,那就是:“我”虽然跟许多理念、许多人生活在一起,但真正的“我”究竟是谁?那个被关在国家的试管里、家庭的栅栏里,或所谓大韩民族的风土人情里的“我”,只是一种集团性的存在,并不是真正意义的“我”。“我”想以自己独特的想法,独特的名字,在跟风土人情没有任何关系的领域里表现出自由的意志,但那种环境并不存在。除非“我”把自己的自由意志刻在谁都不注意的岩石上,否则就很难摆脱风土人情、民族性、国家统治理念和家庭的日常樊篱,做一次完全的自由飞翔。事实上“我”也没有勇气去做这样的飞翔;就算有这样的愿望企图,也仍然会受在这个被腐蚀的社会性空间里生存下去的欲望的支配。
所以“我”所持有的思考前提有其陈腐的一面。他只能如此这般地在城市周围盘旋转悠。他的行为谈不上反伦理,无非是充分注意到了自身的欲望和自由意志;其伦理上的复杂性体现在:每当他表现自身的欲望和自由意志时,紧接着的就是后悔和反省。这既是一个正在分裂者的自画像,又是一个具有双重乃至多重性格的现代人的自画像;既体现了一个精神流浪汉在宗教阙失、理念混乱的状态下寻找安顿之所的旅程,又充满了他在这一旅程中感受到的矛盾冲突和发出的孤独悲鸣。
“他”喜欢在浴室里一边淋浴,一边整理自己的想法。他是一个不在淋浴器下面被水淋着就不能整理自己的想法的人。他一边接受着冷热水的洗礼,一边想着专家们的见解。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规定人们应该怎么活的专家——政治的、法律的、各种小制度的。这些专家找不到普遍的真理,只固执自身的专业性,陷入只属于自己的理论。当他们的见解跟权力相吻合的时候,那种权利就具有效率。专家们认可的真理就是那种真理。
这里笔者想涉及一下德国哲学家尼采(FriedrichNietzsche)所谓的“强力意志(willtopower)”。在尼采看来,人类最终除了赋予自身以意义外,什么也发现不了。因为人类具有这样一种倾向,即只有在和依靠政治的权威人士,或依靠指导阶级的杰出人物,或依靠指导性知识的意识形态所要求的“真实”一模一样的时候,才承认某一特定哲学或者特定理论。所以,在起着装饰作用的第一卷里,“他”在无视专家见解的层面上,就已经是一个否定绝对真理、颠覆政治权力的无政府主义者。但是,有谁会接受一个懦弱无力得如同城市里的鸽子那样的无政府主义者的真理呢?
一个性变态者的手记一个性变态者的手记(1)
她朝一边扭过头去,因为有样东西在那儿强烈地吸引着她。同时,她看到有东西分明向自己猛冲过来。她心头一震,马上联想到那是一个电影拍摄现场。随着一个变焦镜冲上前,无数手提相机从四面八方冲到她的鼻子底下。在这混乱的旋涡之中,她再次听到了刚才袭她而过的语声。但她依然听不清。那卖报汉子照旧吆喝着,大声说着今日要闻,穿行在人们中间。他一手夹着一叠报纸,一手挥舞着朝她走来。
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他是否在数说她的事情?她的脑子一下子乱了,并深信确有其事。他不该对她大声嚷嚷,飞短流长。而且不知为什么,他似乎通晓她心中的所有秘密,洞察她每一个心理变化。她想捂住耳朵,却抬不起手来。卖报的男子渐渐走近她。她脸色煞白,睁大眼睛默默凝视着那身著绿衣的年青人走上前来,全然不顾其他人对她说话。该来的总会来的。总有一天会这样的。得快堵住他的嘴。她真不知自己的身子靠什么撑着,不知道双手把着什么,双脚是否踏在地上;但她仍站得笔直,两眼盯着前方,仿佛在注视朝她急驰而来的疯牛狂马。
终于,卖报男子来到了她跟前。他似乎知道她一直在盯着他看,他注视着她的脸,问她买不买报。但她怎么也不信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她的双耳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那男子在诋毁她的念头以外,她什么也没法想。她皱眉望着他,随后失去平衡,没等伸出双臂,就倒在地上了。在昏迷的刹那间,她闻到了报纸特有的墨油味。她觉得它像毒气使她窒息。周围的人围上来,吃惊地瞅着她。而等到她醒来,便是我在场之时了。
当然,她昏倒时我不在场。她是单身。那天晚上,我听到她的消息,就上医院看她。她含着悲凉的笑容,对我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经历的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件。我上述长篇大论,正是以此为基础加工而成的。在我看来,她近来的性意识有些过旺,同时过于沉缅,因而显得有些莫名的焦虑不安。这种性意识不觉间变成了罪意识,使她备受冲击,最终导致休克也未必可知。所以,从现在起,我不再用她对我的诉说,而是通过我纯粹的想象,编出一个故事,来试图理解前面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她不知道如何对付一个紧贴她背后的中年男子。她依稀记得他从地铁入口就跟着她。在人潮涌动的地铁车厢,他把自己的前身牢牢地粘在她背后。她愈是朝旁挪,他就贴得愈紧。这让他更受刺激。她的躲避反倒助了他一臂之力。但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妥善对策;如果她反应冒失,很可能反遭难堪或无情反击。她尽力蜷缩身子。为了唤起脑中的蜗牛、龟鳖、蟹钳等生物形象,她把视线固定在黑黢黢的车窗上。然而她那过度紧张、浑身僵硬的肌肤,依然鲜明地感受到他的呼吸。她感到心慌意乱,动弹不得。渐渐地,他贴的臀部和背部的面积更大了。她不得已朝后挪,他便稍退一步,但很快故态复萌,围攻她的身躯。
车厢内人虽多,但也没到非压挤她的程度。这时,她感到一种冲动,想扭头看清他的脸,但随即打消了这一念头。既然一时无奈之事,就没有必要冒这类险;况且若他的脸令她作呕,那又该咋办呢?这样贴身站着,他就像是她的熟人,其实素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