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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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但愿没什么问题。
9月10日感到心力交瘁，白天又发火。这些年的经历已经把我性格的韧带拉伤了，没有弹性了。可是还一定要干这干那，学校没完没了的事，总有各种小麻烦。怎么办？放也放不下，可是身体状况真让人灰心。看书、练字最近有所放松，从今晚开始恢复。
10月20日父亲的事已经发生20天了，他老人家离开我们、离开人世也已经12天了。我在麻木的悲恸中一直没有勇气写一篇祭文，今天写下了。我边写边哭，但一切都没法改变。老父亲生前的片段日日夜夜在心灵的屏幕上浮现：他在洒扫院子、他在洗脸、他在钉钉子、他在擦汗、他在用小酒盅喜眯眯地喝酒、他坐在小板凳上讲年轻时的闯荡、他在高兴地逗重孙子玩、他背着黄书包在急匆匆地赶路、他坐在我办公室的沙发上看着我接待学生和家长、他在发火、他在种菜、他在赶毛驴车、他从菜地里摘下夏天的第一根黄瓜用井水冲净笑呵呵地送到我眼前、他躺在床上听评书联播……爹啊，你为什么急着过马路呢？你是来看女儿我吗？爹啊，你告诉我，在梦里告诉我，到底有没有灵魂，告诉我你现在怎样，让我再看看您吧……
10月28日整理父亲的照片，泪水再次模糊。爹，你知道，多日以来，我没有一分钟没有想您。我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想做了。天这样冷，您那里也很冷吧。怎么办？我可怎么办？
10月31日今天从爹的旧房子往外搬东西。初冬的太阳照在窗前的桌子上，暖洋洋的。想着爹的过世，对一切都心灰意冷。对人生的感觉一片黯淡，想想这个屋子，几十年后，主人又是谁？东西哪儿去？花儿谁养？钱有什么用？事业？都是过眼烟云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悲伤中走出来，但清楚的是，即使走出来，我也再不会有完整的快乐了，没有一丝云彩的像蔚蓝天空一般明净纯粹的快乐不会再有了——因为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无可挽回。今后，我惟有把更多的时间给妈妈，我要陪伴她，不再让她孤独。
11月27日父亲已经离开我们50天了。我当节哀振作了。一定要坚强，振作！明天起恢复读书练字。学校的事情也要精心起来。1997年任务很重，今冬必须开始筹划行动。为了母亲，也为了父亲的在天之灵，我要控制自己。求父亲保佑我吧。我心孤单啊。母亲已经搬来和我同住，但白天她无事可做，不识字，耳朵聋，真是寂寞啊。这些天来，我上午都不上班，在家陪她说话，晚上下班，和她一起看看动画片和评书，来分散精力。这个冬天安静、悲伤。
12月31日昨天和学生们欢度元旦。父亲去世后三个月来，我第一次，有了悲痛以外的情绪，感觉到自己是一位被需要的人，一位有事业、承担很大责任的人，对集合在我校的学生的责任，对他们家长的责任。我自己的孩子都已经离开家，自己开创自己的生活了，很多方面，都不再需要我了；但这里，我的学校里，500多个孩子，他们需要我。我要时时提醒自己，要认真对待这份信任。
第二章 十一年1995——1997（2）
1997年——昨晚关于假饭票的事情我太武断，结果委屈了不少孩子。做错了事情就应当道歉，校长更应如此。刚才已经在电话里向刘宇道歉，明天要公开道歉。我还是要提高修养，很多事情可以和风细雨地解决就不应当大吵大骂。太情绪化。前几天又一个学生撞车，让我心急火燎，骂了几个学生。太不应当了。他们虽然是成绩不太好、爱调皮的孩子，但也都有自尊心。今后一定要耐心！在不破坏孩子自尊心的情况下，教育提高他们。
3月24日春风已经刮起，春天就要到来人间。过去的岁月里，每到春季，我都会自然地萌发许许多多美妙的梦想。有的梦，被我紧紧抓住，努力实施，最终实现。人啊，正是被这些梦想支撑着，才能不辞辛劳，才会有缤纷的人生。然而，今年春天，50岁的我，蒙受了丧父之痛的我，怎么一点梦想也没有了呢？为什么这样颓唐？我的心啊，这六个来月，在流泪流血。身体、精神都衰退得非常明显。春日的阳光啊，能让我心中的热爱再次复苏吗？能吗？
3月28日昨晚灯下读海伦·凯勒的《假如我有三天光明》，感觉一新。视力正常的人没有看透的，她都看透了，没有感觉到的，她都感觉到了。正常人司空见惯的，她是这样敏锐，这样知道珍惜。她把那“假设的三天”安排得如此美妙紧凑，让人心碎，也让拥有但不珍惜的人警醒。珍惜拥有的，追求更完美的吧。中学里学习“真、善、美”，其实只知道字面的意思，后来自学大学课程，也经常是懵懂的，没有理解深意。到了这个年龄，生活的不断冲刷之下，仿佛才知道一点其中真意。那应该是人类永恒的追求啊。就从自己做人做起吧，做人真、做人善、做人美。从今后起，从日常生活小事做起吧：对人更真诚、办事更认真、绝不说假话，即使是为了办事；一切从善意出发，说话要温和，于老师、学生都要尊重，对有困难的人，不要计较，要帮助，比如去年帮助天昭的同学拿上大学的学费，就是很好的开端，要坚持；至于美，那是人生更高的境界，最起码的，要学习文雅，提高修养。
4月15日今天中午在楼下挖了一小块菜地，栽上了小葱。先是用个破锅铲挖出一溜儿小垄沟，然后在垄台上逐个挖坑，把小葱种下，再培上土。晚上姐姐来的时候又替我浇了水。种地可真是不错。可能是因为从农村出来的，所以对土地有种怀旧的亲近感。等老年的时候，一定要有块地，种花种草，过“田园生活”。妈妈也是最爱劳动的人，可是现在干不动了，再加上父亲的去世，心里很痛苦。我尽人子所能安慰妈妈：每天让她吃上西瓜，让她喝竹叶水（消肿），让她盖在阳台晒过的被子，让她吃菠菜（对眼睛好），晚上烧热水给她烫脚。
4月22日《曾国藩》这部书我已经是在读第三遍了。这是一部做人、做官、修身、进取、识人、用人的百科全书。平淡的叙述中蕴涵无穷的哲理，给我触动最深的是：以柔克刚，含雄奇于淡远。
5月4日早上收煤气费的急促的敲门声把我叫醒，抬头一看已经6点。自从天昭去北京后，就习惯晚起，不好，从明天起还要早睡早起。白天去物价局办事，心里很不舒坦。关卡无数，说是执法，说是按规矩办事，谁都看得出，是在勒索，在要礼，要不然，就拖着你。天时来电话，孩子压力很大，一期接一期地发稿，耽误不得。建议她休整考研。学生的考试成绩下来了，费劲苦心还是让人失望。真是。这些学生底子太差，又没有学习习惯，天天逼着看着，也不见收效，真急人。社会大风气也不好，带来厌学情绪，我的力量也是微乎其微。
5月29日今天买了几件首饰和两套衣服，头发前几天剪短了，觉得振作了很多。昨天见到于处长，他劝我放松些，不止一个人这样劝我，我也在有意调整。职业教育这块固然有价值，但是，实在是太艰难，这些学生太难调理了，没有成就感。可是，不少人也和我说：政府真应当感谢你呢，有你这学校，使多少边缘青少年没有走向犯罪啊，学多学少不论，帮助社会消除了不稳定因素。想想也是有道理的，到这里读书的孩子，尤其是很多男孩子，如果不来这里，不接受严格的管教和强迫的学习，很多都要流向社会，无所事事，确实也是不安定因素。
6月1日今天是儿童节，这个节日对我们家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三个孩子已经长成青年，虽然10年前，她们都在身边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时光无情啊。有所得就有所失，有时候甚至希望她们当中的哪个不那么“优秀”，能让我心安理得地留在身边。王万鹏等几个同学来家里和我谈组织篮球赛的事。很高兴。都是很不错的孩子。和他们在一起，感到真诚和年轻。以后要更多地和学生直接交流。
6月6日学生们组织篮球赛没有场地，急中生智，有学生建议把废弃的后墙推倒，到隔壁部队院里去借宝地一用。孩子们在兴头上，我也不好扫兴，就默许了，同意孩子的冒险，但要求比赛结束再悄悄把墙堵上。大家乐坏了，玩得非常尽兴。结果后来堵墙的时候还是被人发现。哎，想想真是对不起这些孩子，连一个像样的篮球场地也没有。明年吧，明年怎么也要想办法借款盖楼，要么一定也要租个有操场的校舍。很高兴收到孩子寄来的相片，天昭和天昀在清华园。
9月20日去北京看孩子刚回来。天时生活太清苦了。很少做饭，都是凑合。也太寂寞，北京太大，人际关系又那么疏松，谁和谁都没什么关系似的。我自己的妈妈也是寂寞的。去世的父亲呢？去年今天的这个时候，父亲被车撞了，而我还不知道。在过去的一年里，我妈妈、姐姐没有一天不思念父亲。今年的中秋是和孩子们在北京过的，心里总有一丝抹不去的悲凉。
10月8日昨晚关于假饭票的事情我太武断，结果委屈了不少孩子。做错了事情就应当道歉，校长更应如此。刚才已经在电话里向刘宇道歉，明天要公开道歉。我还是要提高修养，很多事情可以和风细雨地解决就不应当大吵大骂。太情绪化。前几天又一个学生撞车，让我心急火燎，骂了几个学生。太不应当了。他们虽然是成绩不太好、爱调皮的孩子，但也都有自尊心。今后一定要耐心！在不破坏孩子自尊心的情况下，教育提高他们。上午去看学生军训，都很认真的样子，学校几位老师尤其让我感动。一个很脏的要被扔掉的水壶，经李凤英老师一擦，跟新的似的，也有了尊严。热爱生活的人就是这样，处处认真，处处有生的尊严。今天下午，《时代姐妹》杂志社的人来采访。和吴敏鹃记者聊天，说孩子，说作为女人的命运，谈得来，很愉快。12月9日今天全校师生到工大礼堂搞纪念“一·二九”活动。孩子们特别爱搞活动，可以理解，以后尽量安排吧，只要不影响学习。和他们在一起，现在是我最大的乐趣之一，发现纯真的天性，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代。下午有几个老师计较工资，是他们自己没算清楚，我忍住没发火，耐心说明。以后要坚持。哎，下午老家的王老婶又来，想拖人给孩子在长春找工作。当父母的啊，真是不容易。都50多岁的女人了，从农村背了百十来斤的农产品，一路挤车，也不知受了多少劳累委屈。农家子弟要想改变身份，真是太难了。
第二章 十一年1998——2000（1）
1998年——但不管怎么说，也要鼓起精神来，以平稳的心态走入下一年。珍惜现在，像爱默生说的：每天都是一年中的最好的日子。要争取做到以下几点：一，对简单事物保持兴趣；二，不老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三，尽量投入工作；四，广交朋友，积极做人；五，乐天愉快；六，对问题当机立断。
2月22日眼看就要开学，有几个问题还没想清楚。其中之一是，学校规模是否要推进一步？盖不盖自己的独立校舍？这个问题已经考虑了半年时间，还没有确定。按我的本性，是要发展壮大的，增加投入也是应该，但有三个阻碍：一是国家有关政策恍惚不定，对民办学校的政策性歧视还是很明显的，怕盖了房子，政策收缩；二是亲人们都反对，都认为我已不年轻，身体又不壮实，应该见好就收，不必操劳了；三是三个孩子都在北京，而且估计今后也很难回来，即使办起来，没人接替，而且我也还是想等老了归到和孩子一处生活。 4月9日整个3月份都在跑学校出路的事情。决定还是先不盖楼，但怎么也要租一个比较长期固定的、有操场的地方。找到一处，比较理想，可是办事效率太低，到处盖戳、到处填表格，直到现在还没签上协议。都说在减员增效，可是怎么不见实际效果？这两天又来卖耗子药的了，说是防疫站的，我说刚从爱卫会买过了，他说那不算，要重新买他们的，反正是强买强卖了。这样的事多得是，每年都有十来拨儿，街道啊、爱卫会啊、居委会啊，卖鼠药、卖地图、卖彩旗……各种名目的杂费和摊派，我这么个小小学校，就要经受这么多重的搜刮！
4月10日今天开教师会，真心诚意地感谢各位班主任，没有他们，就没有学校的秩序。谢谢他们的倾力投入。我要想办法在工资和福利方面给予他们奖励。晚上，学生宿舍的用电失火被成功破灭，没造成太大损失。感谢学生王增锋。王增锋和学校的很多孩子一样，平时懒散，不爱学习，没少挨我骂，但是关键时刻很顶用，非常爱集体，质朴、重义气、重感情，很有可爱之处。要多发现孩子们的优点，引导他们把精力多用在功课上。穿了一套新裙子，心情很敞亮。爱美是人的天性啊。春天来了，湖边的数绿了，空气里都有了小草的味道。50岁的人了，我还是爱春天，爱生机。
5月7日这些天都在忙校舍的事情。每天看《长春日报》夹缝广告，到处打电话，坐车出去看，都没什么结果。航空学院的房子还是最理想，可是，就是拖拉，到现在还没给个确切答复。头疼。上火。倒是和海江的关系空前改善，和乐融融。昨天参加姐姐的儿子铁石的婚礼。很气派。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真羡慕姐姐三个儿女都在身边，而我！
9月27日开学了。准备上新机房。下个星期之内落实。开新生动员会。不学好专业，哪有出路？想混日子，在我这里不行！申请“计算机专修学院”这块牌子的独立民办大学，看来有希望，要抓紧。感到累，都是自找的，也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人啊，真像《围城》里说的，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我的这点所谓的“事业”多少人羡慕呢，可哪知其中的艰辛无奈？
10月27日去北京看女儿了。回来病了一周，在家休息。还是放不下办高中的念头，高中学生的素质肯定高些，而且现在读高中、读大学也是个大趋势。但是要有强大的师资队伍，要有名校长，要有好校舍，最难的还是要教委的审批！从下周开始活动。
12月31日就快过去的这一年，很懒散，日记都很少记。一事无成。辞旧迎新之际，也没了往年的激动。可能是年龄大了的原因。母亲衰老得厉害、海江的健康也成问题，孩子又不在身边。但不管怎么说，也要鼓起精神来，以平稳的心态走入下一年。珍惜现在，像爱默生说的：每天都是一年中的最好的日子。要争取做到以下几点：一，对简单事物保持兴趣；二，不老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三，尽量投入工作；四，广交朋友，积极做人；五，乐天愉快；六，对问题当机立断。
1999年——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爱因斯坦的世界观可能是超凡脱俗的。就一个普通的小小的我来说，就是认真地珍惜这几十年的生命，尽量让每一天多些乐趣，抓住每一天的时光，让生命与它融合。再具体些，就是爱亲人、爱学校、爱我的学生，把这爱化作生活细节，去灌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