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备-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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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新,有时也很难突破总体的概念。例如杀人是残酷的这个观念,我们就很难转变为杀
人是慈悲的。”
海文喃喃地道:“杀人和慈悲连在一起,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罗克道:“其实,很多人心中明白,用无痛苦的方法减少一大批活著不知干甚么,
生命过程和昆虫、植物并无分别的人,对于其余人是极度有利的,但是既然人人认为每
一个人,即使他的生命过程像昆虫,他也有生存的权利,这种行动,自然不可能展开,
虽然明眼人看出,这样下去的结果,是全人类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海文伸手划了一个“十”字:“谢天谢地。”
我双眉紧锁,罗克的这种观念,我自然不能接受,但是我倒也并不否认这种说法有
可供深思之处,那牵涉的范围太广,我不想和他再争论下去。
我道:“那么,你们在做甚么工作呢?”
罗克道:“我们致力于尽量挽救优秀者的生命。”
我闷哼了一声:“你所谓‘优秀者’,正确的称呼,应该是成功者,像陶启泉,像
齐洛将军,像辛晏士,像阿潘特王子──”
罗克道:“凡是成功的人,一定是优秀的人,凡是优秀的人,也必定成功,二而一
,一而二,不必多咬文嚼字。”
对于罗克这样的说法,我无法反驳。我看到丘伦坐在罗克和那汉子的中间,对于我
们激烈的争辩,像是一句也未曾听进去,神情仍然是那样惘然,看来和白痴无异。
我向丘伦指了一指:“在我看来,丘伦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在你们的心目中,他
或许是一个低等人,所以你们才将他囚禁了六年,使他变成痴呆?”
杜良和罗克两人,本来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似乎绝没有甚么难题可以难得倒他们。
可是我一提起丘伦,两个人不约而同,一起抿紧了嘴,不再出声。
我进逼道:“如果连他也只好算是低等人,那么,消灭低等人之后,地球上还能剩
下多少人?一万?八千?”
杜良道:“我们并不认为他不优秀。”
我道:“那么,为甚么他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杜良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他的事,是一个意外,真的是一个意外。”
我再进逼:“甚么意外?我看不是意外,是你们的犯罪行为之一。”
罗克怒道:“你真是一头驴子。”
我道:“骂人是驴子,并不解决问题,我只要将丘伦的事,公诸社会,你们任何工
作都难以继续下去了。”
杜良又惊又怒:“你不会这样做。”
我十分肯定地道:“我会的。”
杜良说道:“那对你有甚么好处?”
我装出一副狠劲来:“有时我做事,不一定要对自己有好处,损人不利己,也是好
的。至少,我可以替我的朋友出气。”
我装出一副狠劲,因为我发现,杜良和罗克,虽然曾经用过不正当的手段对付我,
例如曾使我麻醉昏迷了十二天,刚才又拿枪指著我,可是他们对于这种事,都显然并不
熟练。
也就是说,他们本质上是科学家,是知识分子,很容易对付,我这样逼他们,就有
可能令他们把事实的真相透露出来。果然,我的恐吓生效了。罗克和杜良都十分愤怒,
可是却全然无法对付我。过了一会,杜良才道:“丘伦已经死了。”
我和海文陡地一震,丘伦已经死了,这是甚么话?丘伦明明坐在车子里。虽然他的
神态有异,但绝不是一个死人!
在我还来不及对杜良的话作出反应之际,杜良又道:“他在一次意外中丧生的。”
我指著丘伦,张大了口,仍然说不出话来。
事实上,在那样的情形下,我不必说甚么,用意也十分明显:丘伦明明在这里,你
怎么说他在意外中丧生?这不是胡说八道吗?
杜良和罗克互望了一眼,杜良向罗克投以一个徵询的眼色,罗克缓缓地点了点头。
杜良道:“这里不是详谈的好地方,我们到医院去再说。”
我本来想拒绝他的建议,但是转念一想,就算到医院去,他们也玩不出甚么花样来
,所以我道:“好,希望到了医院,能有进一步的具体说明。”
罗克和杜良两人不再说甚么,我驾著车,向医院的方向疾驶而去,到了医院的门口
,我想减慢速度,可是围墙的大铁门却自动打了开来。
我看到了这种情形,闷哼了一声,杜良道:“我们有足够的金钱,所以这里的一切
设备,远超乎你能想像的范围之上。”
我一面将车直驶进去,一面道:“那你对我的想像力未免估计过低了。”
杜良想要回答我的话,但是罗克却碰了他一下:“等一会我们有太多的话要说,现
在何必为这种小事争论?让他自己看好了。”
杜良不再说甚么,车子已在医院建筑物前,停了下来,一个穿著白外衣的人,自医
院中走出来,打开了车门,那持枪的汉子,挟持著丘伦走下车去,丘伦一点也没有反抗
。
我叫了起来:“等一等,我们将要谈论的事情,和他有关,我要他在场。”
罗克道:“他在场,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道:“不行,我要他在。”
罗克怒道:“不能完全听你的,因为你甚么也不懂。你真要坚持,那就算了。”
我斜著眼:“你不怕我去揭发?”
罗克冷冷地道:“我们可以搬一个地方,我看阿潘特王子的领地,就会十分欢迎我
们。”
他的态度强硬了起来,我反倒没有办法,只好闷哼了一声,一副悻然之色,出了车
子,看他们将丘伦带走。
海文也出了车子,另外又有一个人自医院中出来,杜良道:“海文小姐,你也没有
必要参与这件事,真的,等卫先生知道了究竟之后,如果他判断,可以让你知道,那一
定会告诉你。”
海文连忙抗议道:“不行,丘伦是我的朋友,何况又是我发现他的。”
杜良的神情十分真挚:“小姐,我不会伤害你,有些事实,会令你日后的生活,变
得十分不愉快,所以才劝你离去──”他指了指出来的那个人,“他会送你回去。”
海文把不定主意,向我望了过来。我心想,如果有甚么变故的话,海文不在身边,
我可以不必照顾她,也方便得多。何况在事后,是不是将一切事实告诉她的取决权在我
,如今让海文离去也好。
我打定了主意,向海文道:“你放心,事后,我会将一切经过告诉你。”
海文接受了我的提议,她略为犹豫了一下:“丘伦好像有病,请他们尽力。”
我道:“你放心,我就是为了他来的。”
海文低叹了一声,和自医院中出来的那人,走了开去,到了一辆车旁,一起上了车
。
我看著她离去,才转身和杜良,罗克一起走进了医院,医院的一切,看来仍然没有
甚么异样,我的意思是,医院看来仍然是医院。一直到走进了会客室,我上次和杜良见
面的所在,仍然没有甚么异样。
可是,当杜良一伸手,按下了一个看来像是灯掣一样的按钮,有一道暗门打开,我
们三个人一起进入那个暗门,我却不免暗暗心惊。
暗门之内是一个小小的空间,明显地是一座升降机,升降机正在向下落去,我估计
,大约下降了三十公尺左右。从升降机下降的高度来看,整座医院的地下,另有天地。
等到升降机的门打开,已经可以看到一间布置得极其华丽舒适的房间,那是一间类
似客厅的大房间,有三组极舒服的沙发,迎面的一幅墙上,悬著一幅大幅的马蒂斯作品
,逼人的金黄色调,看得令人窒息。
杜良说过,他们有足够的金钱,这一点,单从这房间来看,已是毫无疑问。
在房间中,有五个人已经在,我们一出升降机,那五个人都客气地站起身来,和我
打招呼。杜良向我一一介绍了他们。
杜良讲出来的名字,对我来说,全无意义。但是我可以知道,五个人在这里,等著
和我见面,他们原来的名字,讲出来一定又会令得我张大口说不出话来,不过杜良既然
没有介绍他们原来的名字,我自然也不好意思问。
我还没有坐下,一个半秃的中年人,就打开了一瓶酒,酒香四溢,他替每人倒了酒
,我接过了酒杯,晃著,杜良道:“卫斯理先生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物,他的行动,对我
们的事业,构成了一种威胁──”
我笑道:“这样的介绍,未免太不友好。”
杜良道:“对不起,这是事实,科学的精神,就在于接受事实。”
我耸了耸肩,不再说甚么。杜良又道:“当然,他不能中断我们的工作。他威胁著
要揭发我们,我们也可以再‘失踪’一次。问题是,这个人有过很多怪异的经历,我们
的工作,也有必要让世人知道──至少让一个像他那样的人知道,所以,才请了他来。
他可能还在自鸣得意,以为是他的威胁奏了功。”
杜良的话,越说越令我狼狈,我不得不提高声音:“好了,说丘伦意外丧生的事。
”
我之所以提出丘伦“意外丧生”的事来,是因为这件事,我料定他一定无法自圆其
说,也好别让他这样得意。
杜良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声,道:“丘伦先生在医院附近,看到了一些……现象,
如果他当作没有这件事,也就好了,可是他偏偏来追查。”
丘伦第一次到医院来,情形和我第一次来差不多,杜良医生接见他,丘伦仔细观察
著,看不出甚么来,不得要领而去。
丘伦当然不肯就此算数,他第二次再来,情形也和我一样,爬墙而入。
可是,他只是一个记者,虽然身手还算是矫捷,但是不像我那样,过惯冒险生活,
而且,医院的围墙也实在太高了些。
当他爬上墙头,想向下跳的时候,一个不留神,他整个人自墙头上跌了下来。这样
的高度跌下来,当然难免受伤,本来也不至于丧生,糟糕的是,他的头部,恰好在下跌
时,撞在一个水泥的凸起物上。
不幸之至,丘伦立时丧命。
杜良一本正经说了丘伦“意外死亡”的结果,我听了之后,却哈哈大笑:“这是甚
么样的谎言?就算我未曾见过活生生的丘伦,也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杜良却继续道:“他的尸体,我们将之草草埋葬在林子中。”
我怔了一怔,那具骸骨,警方证明是丘伦的,那么,丘伦早已死了?我站了起来,
又坐下来。一个有著浓密胡子的人道:“要和他从头说起,不然,他不会明白的。”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静了下来,互相望著,我本来还想讥笑他们几句,可是却忍
了下来。因为气氛并不适宜讥笑。这些人的态度,都十分认真,他们之间,显然有著一
个极其重大的秘密,而他们目前的情形,显然是正在决定是不是要向我透露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对他们来说,一定极其重要,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是那么严肃
和郑重,令得我也受了他们的影响,不能再胡说。
首先打破沉默的,仍然是那个大胡子,他道:“咦,我们不是早已决定了向他透露
一切?”
一个瘦小枯乾的老头子,苦笑了一下:“决定是决定,等到要做的时候,又是另外
一回事了。我们花了多大的代价,来从事我们的工作,花了多大的努力,来保守我们的
秘密。”
另一个矮个子叹了一声:“哥登,那就由你来对他说好了。”
在那瘦个子叹著气,说了那两句话之后,全场响起了一阵无可奈何的低叹声,每个
人的神情,都变得十分凝重和忧郁。
大胡子(他被人称为哥登,那自然是他的名字)又叹了一声,仍然不出声。
在这时候,我感到我应该表示一些态度了。我收起了敌对的神情和不屑的态度,倒
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感到在这里的所有人,每人一定都有他们说不出的苦衷,所
以才联合起来,同心协力,保守著这样的一个秘密。
我站直了身了:“各位,我其实并不好管闲事,只不过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喜欢
寻根究底。在这所医院中,我感到有犯罪的气味在。我可以向各位保证,如果各位的秘
密,与犯罪事业无关,那么这个秘密,我只会说给一个人听,她是我的妻子白素,而这
个秘密,也绝不会自我们的口中,传到第三人的耳中去,白素,我的妻子,我和她之间
,实在没有秘密可言,所以我才要告诉她。”
我的话,讲得十分诚恳,讲完之后,虽然我没有听到回答,但是在那些人的神情之
上,我可以感到,我的话已经被接纳。
沉静依然维持了片刻,这期间,杜良、罗克和哥登等几个人,又一次交换了一下眼
色,杜良才沉声道:“所谓犯罪,不犯罪,没有标准。”
我陡地一怔,刚想反驳他的说法,杜良已立时接了下来:“那只不过是观念问题而
已。”
我“哼”地一声:“别将问题扯得太远,犯罪与否,只有普通的道德标准。”
罗克的声音听来相当尖──我知道他一定是这个集团中的重要人物,因为陶启泉就
是他出马接到这里来的──他的神情看来也有点激动:“当然是观念问题。哥白尼被烧
死,就是当时的观念,认为他的说法,是异端邪说,不能让它在世间流通。”
我多少有点冒火:“可是哥白尼,他是那样的一个伟大人物,你们之中,谁能和他
相比?你们发现了甚么?创造了甚么?是不是你们认为自己,走在时代的尖端?”
哥登朗声道:“哥白尼的精神,是一切科学家都应遵循的典范,我们的成就,或许
不如他伟大,但是我们凭一个崭新的观念在行事。”
哥登又朗声道:“走在时代的前面,这一点,我们倒不必妄自菲薄。”哥登的口气
极大,我瞪著他,正想又要发作几句,他已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我开始了,如
果我有讲得不对的地方,各位随时指出来,这件事,是我们大家一齐告诉一个完全不属
于我们的外人,并不是我一个人说出来的。”
好几个人,立时大声表示同意,其余的人,也各自点著头。
哥登又吸了一口气,才道:“从哪里说起好呢?当然先从自己说起。卫先生,在这
里,你所能见到的人,全不是我们的本来面目──”
我插言道:“是的,你们全经过整容手术。”
哥登道:“彻底的整容手术,其目的是要在整容之后,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认不
得我们,我们甚至改窄了声带,以求发出来的声音和以前全然不同,所以我们之间有些
人,声音听来有点怪。”
是的,罗克的声音就很尖,这些人,苦心孤旨,究竟是为了甚么?
哥登又道:“我们这些人,全是科学家,有的是医生,有的是生物学家,有的是遗
传学家,有的是生物化学家,我们在未曾整容之前,在科学界,都是顶尖的风头人物。
”
我忍不住问:“那你们整容的目的是甚么?”
哥登居然打了一个哈哈:“当然是为了使人家认不出我们来。”
我又道:“那又有甚么目的?”
哥登沉寂了一下:“目的是我们在做的事,我们明知对人类有利,是一项惊天动地
的大突破,可以改变整个人类的文明。但是,这件事,却不能为人类现阶段的观念所接
受。”
我摇著头:“说出来,甚么事。”
哥登道:“当然会说出来的,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