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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6007-半个橙子   :旅馆小说系列-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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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计师李诺,出现在链链最后告别的日子里。离链链的启程时间还剩下最后一个星期了,李诺应邀来巴黎举办个人作品展。因为他提前到达参加主办方的招待会,正好留下几天空闲,李诺的巴黎朋友恰好也是链链的好友,就热心地介绍链链去采访他。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地中海的太阳(2)

    见到李诺的感觉很以外,链链觉得李诺是自己从某个驿站捡来的行李。他来的时候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和腼腆的坏笑,阿玛尼衣装的精致适合他纤瘦的腰身,他说他的衣橱里只有阿玛尼和普拉达,符合他审美情趣里对东方的纤细的表达。他们马上感应到了对方,对面喝了一天的茶,黄昏时分,他们步行来到香榭丽舍大街,一起吃中餐,谈论着人本主义和地球末日,谈论李诺落魄和成就过的设计师生涯,呼吸巴黎透明的夜色,香街独一无二,妩媚着磅礴。    
    “链链,你要回国了,不如我邀请你去地中海吧,也算是你最后回顾一下法兰西风情啊。”李诺在夜里十二点的餐桌上提议。链链肯定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他们就搭上火车直奔地中海,仿佛前方有落日召唤,或者根本已经逃离了城市埋伏。    
    火车上的开端是在诱惑的午后,链链小心翼翼地捏着李诺的小手指,他的皮肤很光滑,他说是杂交品种的缘故,他还有着区别于东方人的高挺的鼻子。    
    两只手从相互寻找到最终紧紧相扣。李诺说链链的手很软,链链偷偷地看他性感的嘴唇。他们保持着距离,除了牵着的手,链链在睡觉的时候都把头歪向另一侧的车窗。铁轨和沉静的麦田,阴天里的法国小镇湿漉漉的,一幕幕经过的绿色田园,有种游离在时空外的通透,人仿佛已经提前浸入到地中海弥漫的水汽之中(加入)。链链说自己病了几个月了,头晕得厉害,回国以后要去看看是不是什么绝症之类的。李诺说你如果医不好的话就告诉我,我还陪你来地中海,咱们再换另外一种玩法。    
    在地中海笔直的海岸线边,卸下行李。落宿在一个有钢琴音乐的海边旅馆,享受精致的海鲜晚餐、烛光和李诺浅浅的顽皮。他只喝一点点香槟酒就微醉了,他还是个贪吃鹅肝的家伙,他说他第一次来法国点餐的时候,不懂法文,是拿画笔在纸上画了只鹅,服务员才明白的。他们大笑着相互揽着肩膀离开餐厅,在外面满街的车灯和海水与星光的包围里,他揽过链链的腰,贪婪地吻。路灯红了又绿,绿了再红,大小游戏赌场的霓虹闪烁跳跃不止,在马路中心,在李诺的怀抱和吻里,周遭瞬间静止,李诺饱满的嘴唇包含了把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的深沉,他在另一个红灯过去后紧紧地搂着链链问:“我们去做爱还是去赌场?”天啊,还用问吗?链链从来都认为,对一个天堂海岸最好的赞美,就是放纵自己,搂住一个人,跟他一起呐喊、起伏、赞颂美。    
    还有什么比这更贴切呢?    
    在旅馆门口,链链嗓音洪亮地用法语向侍者询问安全套的买法,穿白色制服戴金边眼镜的老头儿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讶异着指了方向,连李诺也被链链吓了一跳,羞怯地拉上了墨镜。一个街口处的自动贩卖机,两欧元硬币进去,乖乖地吐出了蓝色的小盒。两人再兴高采烈地回去经过旅馆前厅的时候,老头儿尴尬地躲过他们的视线。    
    做爱,使链链的旅行完美至极,没有高潮的第一夜,却收获了占有的满足感。链链贪恋上这个男人的气味和似曾相识的光滑身体。从昨天认识到现在,他给了链链关于旅行最美好和新鲜的注释,不知道镜头外的眼睛,会不会嫉妒他们如此幸运的相遇。仿佛命运使然,借地中海的无边风月,他的到来,正是要来送给链链完结法国生活的华丽形式。对一个城市持久而怀念的爱,怎么可能跟性无关?只是李诺早晨醒来后变得有点意味深长,他说,你该结婚了,链链。    
    李诺说得没错,链链正对自己二十九岁的身体充满困惑。    
    从尼斯沿着蓝色海岸去摩纳哥,下午两点,是著名的蒙蒂卡洛赌场开门时间,他们来早了,可以在来路的游艇俱乐部过过眼瘾,富人们的大本营,正有工人们在打磨几艘刚刚造成的新艇,光洁的地板还有新鲜的木质纹理,他们拍了照,李诺说游艇是目前中国富人们的新宠,他还很纳闷,中国有限的而且还不成熟的港口,怎么能一夜之间停得下那么多新艇?以后黄浦江之类的地方不会像城市里面堵车一样也会塞船吧?    
    接下来,他们又在环赌场四周的琳琅满目的名牌店里闲逛,翻翻里面的价签,设想着赢了钱以后的疯狂消费计划,他们漫无边际地假想着无数可能发生的滑稽可笑的故事,两个人牵着手前仰后合地大笑,李诺傻笑的时候很释放,链链需要努力调整脆弱的内心,链链怕自己会爱上他,爱他,是个十分愚蠢的假设,好在链链刚刚练就了修正这种错误的本领。    
    他们抱着老虎机奋力厮杀了一个下午,金币哗哗地落下又被重新吞光,最后保了个本儿,没什么进账。李诺笑着说,真比打工还累,做了几个小时搬运工,竟没有个工钱拿。但他真的很开心,他说有机会这么放松的玩一个下午,是很多年都不敢奢望的事情,奋斗了那么久,忽略了不知道多少生活本身的乐趣。    
    去高尔夫球场,是到了蒙德里约的下午。他们遇到了一个优雅的玩伴:当年范思哲的模特、如今六十五岁的女人RITA,她与他们同行并引路,她保持着挺拔匀称的身段、穿着高尔夫球场独一无二的网球短裙,她大声地笑着,说是高尔夫应该为女人的风情着想,设计一身性感运动装,比如她自作主张选择的这件连衣短裙就不错,她说这是女人的天性,在呆板的绅士装束里,女人被包裹得没了美感,她还拉着李诺建议他考虑她的想法,说这个设想说不定能有个大市场。李诺的球技不错,场地上不断传出RITA和链链的鼓掌喝彩声。    
    那个明媚的下午,有海边球场细软的草坪和千年沧桑的古树,小船载着他们驶过球场中央的澄澈的小河,仿佛跟着一起摇晃的,还有疏落的岸边旅馆、时光罅隙的风,以及叫做命运的很多尘年世故。链链看李诺的眼神是专注的,那时刻,爱像一次疾速的穿越,足以魂飞魄散。这感觉跟他们乘快艇到达地中海一个小岛上的那天很接近,他们在一个转弯处,蓦然见到了一座古旧的小城堡甬道上铺洒着的下午的阳光,它穿透了漫长的荒芜岁月从容地微笑。    
    再回到床上,留恋的心绪开始四散蔓延,这最后一夜,链链抓住李诺的手是凉的。他忧伤、明亮,以及强大和无耻,他对审美的挑剔和苛刻,都深深吸引了链链,这是个含蓄而精致的男人。刚刚在外面,一起安静地守着嘎纳傍晚的海上日落,时间已经在一点一滴地沉淀分离、沉淀不朽。李诺没有顾及链链,他为了营造床上的气氛,顺手拿起遥控器寻找电视上的激情频道,链链麻木于这种刻意感极强的设计,因为G也是一样,在很多个夜晚G都会把电脑摆放到床前,播放他家里仅有的几个DVD,质量并不高,但的确奏效,下面马上像接通了电源一样的潮湿开来。    
    李诺抱着链链,链链喜欢触碰到他柔滑的身体,或者光是摸摸他的脸都会觉得开心。他说今晚要做链链的仆人,侍候她。链链暖洋洋地躺好,释放着全部的柔软骨肉。从隐秘的私处,他掀起了链链身体里风暴般涌起的冲动,那临界点的爆发让链链足可以想象古罗马帝国一次覆灭时火山喷涌而出的热潮,人的五脏六腑都被吞没。    
    女人知道,高潮是一次超越,也是一次屠城之灾。任何人,都避免不了在这一刻,刻入骨髓地相爱。又或者爱其实并不存在,爱有时仅仅是一个姿势,它在矛盾里,如烽烟过隙。然而李诺,也许会在离去的清晨拂去昨晚燃过的激情的灰烬,留一个西装礼帽的纤细背影,而女人,却注定要在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孤独地等待重生。


《半个橙子》 第三部分《半个橙子》 地中海的太阳(3)

    女人适合守望,男人却意味着迁徙。如同李诺,给链链的只能是精致的脸孔和背影,而无法是迷人的全部身心。    
    回到巴黎,他们变得陈年老友般熟悉。一起在街边坐下喝咖啡,讨论着较地中海要阴冷和萧瑟得多的巴黎即将到来的秋天,竖起衣领一起搜索角落里的古董店,设想着如果买一件汉代的石雕如何能运回中国,而链链的无数次试图亲吻他嘴唇的想法只能被迫收敛,变得妇道人家起来,腼腆而犹豫,到底是熟悉的地方,多了层层顾忌。因为这个喧嚣城市里有李诺的同行以及链链的G,人性就此中断。    
    街边的法文歌就这样飘忽着贴近:我是个女孩,像其他人一样,很简单地,只是为了找到爱情。    
    这些天,链链的手机一直是关着的。她要享用自己最后的自由,不受任何无辜的干扰。夜晚,链链在朋友们真诚送别的晚宴中穿梭,愈夜的香街有无穷尽的感伤,灯光仍然挑逗着流转生姿的身影,链链很熟悉那条街道了。推开前面转弯的门,就会有震耳的音乐声浪把你淹没,那是个前卫音乐的尝试地;或者更前面的那家店,是个寂寞贵族们夜生活的华丽舞台,新近里面最漂亮的脱衣舞娘是从中东来的;正面临街的位置,忽然一夜之间多出了一家很大的“啤酒文化”店,链链还买了它刚刚开张时出售的一件标新立异的文化衫,上面有用各国语言写上去的“啤酒”两个字。那个早晨坐地上轨道常常经过的十六区的教堂,是链链一直想去看而始终未能成行的,对于最后几日停驻于此的她,很遗憾,太迟了,要留到重返巴黎之日了。    
    还剩下两个晚上,她来告别G。    
    G的房间里,开着柔暗的灯,电视机只有图像在闪,没放出声音。他从正在收拾的一些散放的信件堆里转过身来,他那最后的夜晚的眼神,温柔的、然而无助和留恋的、似乎渴望倾谈些什么的眼神,在链链心头狠狠挖了一下,肩上的背包顺着无力垂下的胳膊滑下来,她在他面前轻轻跪下来,捧起他的脸,那张脸始终平静而精致,很意外地,他竟然连着几天没刮胡子了,链链的嘴唇凉凉地,吻吻他的额头、嘴唇和胡子。她刚想开口,G先说了:“你好吗,小丫头,我想你了,我打过你的电话,给你留言了。”    
    链链这时候才发现,其实她的痛苦,G是能感觉到的。这个晚上,当她真正注视一眼有点憔悴的他,才发现,在他孤独和坚硬的内心,她的存在早已是他生活里不可替代的色彩,好像她回国以后的某一天他写给链链的信里说的:“巴黎的天空缺少你,少了很多光芒。”他这个不浪漫的法国人,竟然不肯多分一点精力出来爱她一次。    
    他或许从来没以为链链会真的离开,做出这个没有任何准备的果断决定。他怎么能想象,疲惫和孤独的巴黎,已经让链链在自己房间醒来的夜里大汗淋漓,轻度的忧郁症导致的头晕一直在挑衅她脆弱的神经,可我行我素的法兰西情人,却摇着他的三色旗依然斗志昂扬,他无法看到身后链链的叹息和挣扎。    
    但那眼神毕竟刺伤了她,她就呆呆地坐在他前面的地毯上,胳膊拄着他的膝盖,仰头看着他,他也放下手里收拾了一半的行李,看着她,捏一下她带着外面冷湿空气的脸颊。他们都想说些什么,又都好像被堵住了喉咙。链链听到自己机械地说:“我也想你了。”但这不是真的,她从跟李诺这场报复似的外遇里获得了满足的快感,这四天时间,她只是偶尔想起G,并坚决拒绝他的打扰。她甚至一直在庆幸以这种美妙的旅行来结束她的法国生活简直是上帝的恩宠。    
    然而,G对链链的征服那么突然,不是用他往日的强大和愤怒,而是无助和慈爱,这让链链恨不得捅自己一刀,为再一次的投降,或者更是为了歉疚。她相信这世界上,有很多故事可以重复,有很多条路能够回头,有很多爱情可以忠贞不渝,但只有G的充满留恋的眼神,让她从泥泞不堪的跋涉途中终于抬头,发现这清澈单纯的信任可以摧毁她那么久以来顽固的错觉,她在巴黎最后的晚上、在(加入)她可爱的G眼中终于站立了,在颠簸经年的这天,她发现了震撼和不朽,奇怪的是,她竟然忘了他之前那许多毫无道理的暴躁,她发誓,他的眼神可以让她记忆一辈子,也心疼一辈子。    
    链链霍地站起身,跑进洗浴间,她不想再流泪了。她不想再去分辨对于G和她,命运里到底哪些是真是幻,该争取还是该远离。她宁愿仰起头,让泪水再回流到她创痛的内心,即使在心里爆炸。G从外面跟进来,手里拿着她的那条红色睡裙:“这个,你拿走吧。”她一把抢过来,又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眼泪还是哗哗地流下来,G也抱住她,在她额头不停地吻着。他的胸怀和肩膀,她以为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从来没抱她这么紧过,她知道他也不能没有她,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他都不肯严肃地说,他是爱她的。    
    他把链链从洗浴间拖出来,推到墙角,疯狂而又粗暴地吻她,并从裙子外面,扯去里面的内裤,卧室的灯还没开,她们一起拥到床上,在弥漫的无底的黑暗里下滑,有一瞬间,链链觉得她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晚上了。    
    高潮,在云端降落,她在他身上起伏,他灵巧的手指调动起她身体每一个敏感的角落,让他们在仙境般的峰谷间飞翔和撞击……    
    第二天,真正的最后一夜,来得极不合时宜的月经,粉碎了链链对于高潮的千般渴望。她在背后紧紧搂住他,手游走在他宽阔的肩膀和浓密的胸毛间,那里将在她离去的若干个月后成为下一个女人熟睡的怀抱,他喜欢开的可爱小巧的Smart,将载着新欢的女人挤进街边的停车位,然后他极绅士地牵着那女人走进七区的老式酒馆,坐在他们一直坐的那个六十年代明星的座位上。链链的心在酸涩地疼痛。没有承诺的爱情,连分开都不需要仪式,她,或者另外的哪个女人,只是填充了他生活中的不同时段,一个貌似强大的独身主义者。    
    G说,其实女人也是忠实的,忠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一个确定的男人。    
    在链链要离开了的时候,能记忆的只有浅色的天空和灰色的楼房屋顶、清流的水。她无法想象这个种植了她太多灾难和梦想的巴黎生活是否如海明威说的那样,最终成为她将携带一生的流动的盛宴。    
    但一次次,当她习惯了离开,就同时习惯了不再纠缠理由。头顶教堂里的钟声依然清脆和通透,没有遮饰,没有岁月的风烟,她走后也是,她知道。她还知道了,无论她自己是否出现,G的生活都会照常进行,像他已经运转了五十年的轨迹一样。    
    这天下午的飞机。链链早早地就来到蓬皮杜广场旁边的喷水池,刘拉丁已经出乎意料地提前等在那里了。她穿得一身素净,多了几分清纯。她拿出一个亮灰色绑着丝带的方形盒子交到链链手上,“你的礼物,回国后当你高贵的海归美女吧。”链链笑着打开盒子,“真是你一贯的风格,谢谢。”链链开心地过来抱抱她。刘拉丁送了一套夏奈尔当季流行的缀着小星点的首饰给链链,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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