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方清净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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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处哩。过去的森林就都是这样的。这片森林恐怕也是眼前还留下的最后一方清净地了。这儿是从来没有人来的。〃
〃我喜欢过去的年代。可是这样森严的气氛我可不大欣赏。〃
〃也不是都这样一派森严的。不过青松林就是这样。〃
〃在这儿走真有劲。我本来总以为我们家后面的林子里就够有劲的了。可哪里比得上这儿哟。尼基;你信不信上帝?你要是不愿意回答;就不一定要回答我。〃
〃我可说不上。〃
〃好吧。你不一定要告诉我。可我晚上做祷告;你不会反对吧?〃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要是忘记了;我一定提醒你就是。〃
〃谢谢你。因为我到了这样的森林里;觉得自己心里就只想信奉上帝。〃
〃所以大教堂都造得有这样的气氛。〃
〃你从来没见过大教堂吧?〃
〃没见过。不过在书里看到过描写;想象得出来。这座森林就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一座大教堂。〃
〃你看我们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到欧洲去看看大教堂?〃
〃当然行啦。不过我首先得摆脱眼前的麻烦;还得学会挣俩钱儿。〃
〃你看你写文章能挣得了钱吗?〃
〃只要我写得出色。〃
〃你要是能写些比较轻快的作品;是不是倒就有可能会获得成功呢?这不是我的意见;妈妈说你写的东西总是太忧伤。〃
〃是《圣诞老人》杂志嫌我写的东西太忧伤;〃尼克说。
〃他们话是没这么说;可就是不喜欢我的作品。〃
〃可《圣诞老人》是我们最喜爱的杂志啊。〃
〃我知道;〃尼克说。〃可他们就已经嫌我太忧伤了。其实我还根本不好算个大人呢。〃
〃怎么才算个大人呢?结了婚就算个大人了?〃
〃不这么算。反正;还不是个大人的话;要送便只能送教养院。成了个大人;送监狱就够格了。〃
〃这么说幸亏你还不算个大人。〃
〃他们哪儿也别想送我去;〃尼克说。〃尽管我的作品写得忧伤;我们可别再尽说忧伤的话了。〃
〃我可没说你的作品写得忧伤啊。〃
〃我知道。可人家都这么说呀。〃
〃我们得快活点儿才好;尼基;〃妹妹说。〃到了这起森林里;我们都变得没有一点笑脸了。〃
〃我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走出森林了;〃尼克对她说。〃那时你就可以看到我们要去落脚的地方了。你饿了吗;小妹?〃
〃有点饿了。〃
〃肯定饿透了;〃尼克说。〃我们吃两个苹果吧。〃
走下一座坡面长长的小山;他们看到前面的树干之间出现了阳光。到了森林的边缘;见四下都长起了白珠树以及一些蔓虎刺;地上已是一派草木茂盛了。从树干之间望去;看到有一片开阔的草地;顺着坡势一直伸展到水边的那一行白桦树下。过了草地和那一行白桦树;再往下是绿得黑黝黝的一片杉林沼泽地;沼泽地外的远方是一带黛色的山峦。沼泽地和山峦之间伸进来一弯湖水。不过他们在这儿是看不见的。只是觉得中间间隔很大;这伸进来的一弯湖水准在那儿。
〃这是泉水;〃尼克指给妹妹看。〃这垒起的石头就是我以前露宿的地方。〃
〃尼基呀;这儿真是太美了;太美了;〃妹妹说。〃还能望到湖;是吗?〃
〃是有个地方能望到湖。不过作住处还是这儿好。我去捡些柴枝;一起来做早饭。〃
〃这几块耐火石可是好长久以前的东西了。〃
〃这儿住人本来就是好长久以前的事了;〃尼克说。〃这几块耐火石还是印第安人的呢。〃
〃森林里一没有小径;二不见树上有白楂指路;你怎么①会把路认得那么准呢?〃
〃你不看见三道山梁上都竖有指路杆吗?〃
〃没看见呀。〃
〃以后我指给你看。〃
〃是你竖在那儿的吗?〃
〃不。是早就有了的。〃
〃那你为什么早不指给我看呢?〃
〃这我倒也说不上;〃尼克说。〃大概我是只想显一手给你看吧。〃①森林中行路;常相隔一定距离在树上削去一块树皮;露出白楂;作为指路标志。
〃尼基;在这儿他们永远也别想找到我们。〃
〃但愿如此;〃尼克说。
大约也就在尼克兄妹踏进第一片乱木地的时候;睡在他们家纱窗阳台上的那个猎监员被阳光刺醒了。住宅坐落在临湖高处的绿树掩映中;太阳从屋后开阔的山坡上探起头来;正好直射在他的脸上。
这个猎监员夜里起来去喝过水;从厨房里回来就干脆往地上一躺;拿个椅垫来当了枕头。此刻醒来才知道自己竟是睡在地上;于是连忙爬了起来。他原本是向右侧睡的;因为他左边腋下挎了只手枪皮袋;里面插着一支点三八口径的史密斯韦森转轮枪。如今脑子清醒了过来;他赶紧先摸了摸枪;这才觉得阳光刺眼;便避过脸去;然后去到厨房里;从切菜桌旁边的水桶里舀了一勺水喝。女佣人正在炉膛里生火;那猎监员就对她说:〃弄些早饭来吃;好不好?〃
〃早饭没有;〃女佣人说。她是睡在宅后的小屋里的;半个钟头前才来到厨房里。一进来看见猎监员躺在纱窗阳台的地上;桌上的一瓶威士忌已差不多只剩了空气;她先是吓了一跳;心里只觉得反感。后来就禁不住忿忿然起来。
〃早饭没有;你这是什么意思?〃猎监员说;手里的勺子还没有放下。
〃就是没有早饭。〃
〃怎么会没有早饭?〃
〃没有东西吃呗。〃
〃那咖啡呢?〃
〃咖啡也没有。〃
〃茶呢?〃
〃茶也没有。没有咸肉;没有麦片;没有盐;没有胡椒粉;没有咖啡;没有博登牌罐头奶油;没有珍妮大婶牌荞麦粉;什么也没有。〃
〃你在胡扯些什么呀?昨天晚上吃的东西明明还很多嘛。〃
〃现在都没啦。准是让'五道眉儿'①给叼走啦。〃
南边来的那个猎监员听见他们说话就起来了;这时已经来到了厨房里。
〃你早上好?〃女佣人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个猎监员却没有答理;只顾对另一个猎监员说:〃怎么回事;埃文斯?〃
〃那小王八蛋昨天夜里来过了;拿走了好多吃的;足足有一驮。〃
〃在我的厨房里不准骂人;〃女佣人说。
〃我们到外边去;〃那个南边来的猎监员说。两个人一起走到纱窗阳台上;随手关上了厨房门。
〃这是怎么回事?〃南边来的人指了指那片〃老格林河〃。一夸脱装的原啤酒;剩下还不到四分之一了。〃看你醉成了什么样子!〃
〃我可没比你多喝呀。我一直打起了精神在桌子跟前坐着呢。。。。。。〃
〃坐在那里干什么?〃①一种松鼠;即金花鼠。
〃在等亚当斯家的王八兔崽子露面呀。〃
〃少不了还喝了点酒。〃
〃我可没喝。后来到四点半左右;我起来到厨房里去喝了点水;回来就在这门前躺下歇会儿。〃
〃要歇会儿为什么不可以躺在厨房的门前呢?〃
〃他要来的话;从这里看去更容易发现。〃
〃后来呢?〃
〃他八成儿是扒窗进来的;反正是溜进了厨房;把那么多的东西装走了。〃
〃胡说!〃
〃那你倒是在干什么?〃本地的猎监员问。
〃跟你一样在睡觉。〃
〃这不结了!我们何必还要争吵呢。争吵能顶个屁。〃
〃你去叫那女佣人到阳台上来。〃
女佣人来到了阳台上;那个南边来的人对她说:〃你去对亚当斯太太说;我们有话要跟她讲。〃
女佣人没有应声;不过她还是到里宅去了;随手关上了门。
〃你把没开的、喝空的酒瓶子都收拾一下;〃那个南边来的人说。〃这个瓶里还剩下一点酒;反正也派不了用场了。你要不要喝一杯?〃
〃谢谢;我不喝了。我今天有事情得办。〃
〃那我来喝一杯;〃那个南边来的人说。〃你已经喝得比我多了。〃
〃你走了以后我可连一口都没有喝过;〃本地的猎监员还是不肯罢休。
〃你怎么老是这么胡说个没完?〃
〃我这可不是胡说。〃
那个南边来的人放下了酒瓶。见女佣人开门进来;又随手关上了门;他就冲着女佣人说:〃好吧。太太怎么说?〃〃太太偏头痛又犯了;不能见你们。说你们既然有搜查证;那要搜就请搜;搜完了就请走。〃
〃她儿子的事她怎么说?〃
〃她没看到过哥儿;哥儿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别的孩子呢?〃
〃到沙勒瓦做客人去了。〃
〃去谁家做客人?〃
〃不知道。太太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是跳舞去的;住在朋友家要过了星期天才回来。〃
〃昨天在这儿转悠的那个孩子是谁?〃
〃昨天我没看见有孩子在这儿转悠呀。〃
〃明明有的。〃
〃也许是哪个小朋友来找这里的孩子玩儿的。也说不定是哪个外地游客的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褐色头发;褐色眼睛。一脸雀斑。皮肤晒得黑黝黝的。穿工装裤、男衬衫。光着脚板。〃
〃这倒说不准了;〃女佣人说。〃你说有十一二岁了?〃
〃呸;算了吧;〃那个南边来的人说。〃从这种乡巴佬嘴里问得出什么名堂!〃
〃你说我是乡巴佬;那他又算什么?〃女佣人说着对本地的猎监员瞟了一眼。〃埃文斯先生又算什么?他的孩子跟我还是一所学校里念的书呢。〃
〃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埃文斯问她。〃快说吧;苏珊。你就是不说;我反正也查得出来的。〃
〃我怎么会知道;〃那个叫苏珊的女佣人说。〃眼下上这儿来串门的简直什么样的人都有。我真觉得像是住在个大城市里一样。〃
〃你该不是要自找麻烦吧;苏珊?〃埃文斯说。
〃这我哪儿能呢;先生。〃
〃我不跟你说笑话。〃
〃你自己呢;该也不是要自找麻烦吧?〃苏珊问他。
他们到马棚外套好了车;那个南边来的人说:〃我们的事办得不大顺当呢;是不是?〃
〃他这下子可以远走高飞了;〃埃文斯说。〃吃的都有了;枪一定也拿到手了。不过他眼下还跑不出这一带。我准能逮住他。你辨认足迹在行吗?〃
〃不行。说实在的我不行。你呢?〃
〃雪地里还行;〃那另一个猎监员说得笑了起来。
〃不过我们也不一定非得找到他的足迹不可。我们只要仔细研究一下;算准了他去哪儿就行。〃
〃他带上了那么多的东西;不会到南边去的。去南边的话只要稍微带上些吃的;到铁路线上就有火车可搭了。〃
〃我也说不准那柴棚里到底给拿走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厨房里的东西他肯定拿走了一大堆。他出逃一定有个目的地。我得去调查一下他平日都有哪些习惯;都有哪些朋友;常去什么地方。沙勒瓦、佩托斯基、圣伊格内斯、席博伊根;要堵①住他就到这几个地方去堵。你倒说说;你要是他的话你会去哪儿呢?〃
〃我会去西北半岛。〃
〃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一带地方他以前都是去过的。到渡口去抓他最方便了。否则很麻烦;从这儿到席博伊根地域辽阔;在他又都是熟门熟路。〃
〃我们还是去看看帕卡德吧。今天不妨就去查看这一路。〃
〃他会搭东约旦大特腊沃斯线②的列车去吗?〃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那就离他的家乡远了。估计他多半会去熟悉的地方。〃
他们正打开栅栏门要出去;苏珊从屋里出来了。
〃可以搭你们的车子上铺子里去吗?我得去采办些食品杂货。〃
〃你怎么看得出我们要上铺子里去?〃
〃你们昨天不是在商量要去找帕卡德先生吗?〃
〃你买了东西怎么运回来呢?〃
〃我想搭个便车该没问题;少不了有人要出外旅行;或者到湖边来玩儿的。今天是星期六啊。〃
〃好吧。上车吧;〃本地的猎监员说。①沙勒瓦、佩托斯基、席博伊根;三地均在密执安西北半岛北端。圣伊格内斯则在半岛对岸;隔水相望。②东约旦在佩托斯基附近。大特腊沃斯湾则在西北半岛的西部。
〃谢谢你了;埃文斯先生;〃苏珊说。
到了杂货铺子兼邮局;埃文斯把牲口拴在马槽前;他跟南边来的那个人没有就进店;他们站在那里商量了几句。
〃这个苏珊讨厌透了;我真不想跟她说一句话。〃
〃就是。〃
〃帕卡德倒是个好人。在这一带像他这样人缘好的再找不到第二个了。所以这买鲑鱼的事;你千万不能说成他有什么不是。吓;是吓不倒他的;我们可不能招得他跟我们对立。〃
〃你看他会跟我们合作吗?〃
〃你要是态度不好就准得坏事。〃
〃我们去会会他吧。〃
这时苏珊早已进了铺子;她径直穿过店堂;走过玻璃陈列柜;走过开了盖的货桶;走过成排的纸盒;走过满架的罐头;却什么东西也没看在眼里;什么人也没看在眼里。她一直走到里边的邮局;邮局里有许多专用信箱;有个领邮件、卖邮票的窗口。见窗口关着;她就直往后屋走去。帕卡德先生正用一把铁撬在那里开一箱货。他对苏珊瞧了一眼;微微一笑。
〃约翰先生;〃女佣人的话说得快极了。〃有两个猎监员到店里来了;他们要抓尼克。尼克昨儿晚上走了;他的小妹妹也跟他一起去了。这事你可千万别走漏风声。他妈妈也知道了;他妈妈那头估计问题不大。她至少该不会说出去吧。〃
〃他把家里吃的东西都带走了是不是?〃
〃大半都带走了。〃
〃你需要些什么只管去挑;开张清单;回头我再跟你一样样核对。〃
〃他们就快要进来啦。〃
〃你从后门出去;再打正门进来。我去招呼他们。〃
苏珊就绕过这长长的木板房;重又登上正门的台阶。这一回她一踏进店门;就什么都看在眼里了。送篮子来的那几个印第安人她认识;站在左边第一排玻璃陈列柜前看柜内钓具的那两个印第安小伙子她也认识。旁边一只玻璃柜里摆的是些什么成药她全有数;还知道常来买药的都是谁。一年夏天她在这铺子里当过售货员;因此知道那些纸盒上铅笔写的字母代号和数字表示的都是什么意思;鞋子、冬天用的罩靴、羊毛袜子、手套、帽子、套衫;在这些纸盒里什么都有。她知道这几个印第安人送来的篮子能卖多少钱;眼下时令已过;篮子已经卖不起好价钱了。
〃你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把篮子送来呀;塔贝肖太太?〃她问。
〃七月四日玩得一开心;就没顾上送来;〃那印第安女人笑着说。
〃比利好吗?〃苏珊问。
〃我也不知道呢;苏珊。我已经有四个星期没见到他了。〃
〃你干吗不把篮子拿到旅馆去;想法兜卖给那里的游客呢?〃苏珊说。
〃那当然也可以;〃塔贝肖太太说。〃我去过一次了。〃
〃你应该天天拿去卖。〃
〃可路远着哪;〃塔贝肖太太说。
就在苏珊一边跟熟人说话儿;一边开单子替东家采购货物时;那两个猎监员在店堂后边见到了约翰·帕卡德先生。
约翰先生长着一对青灰色的眼睛;黑头发;黑色八字须;看他的样子总叫人觉得好像这位先生是走错了地方;才撞进了一家杂货店似的。年轻的时候他离开密执安北部出外;一去就是十八年;他的模样儿根本不像个店老板;倒像个治安官员;或者说像个豪爽的赌徒。他早年开过几家酒馆;经营得满不错。可是后来这一带的林木采伐完了;他于是就买了农田;依然留在当地。再后来本县行使地方自决权决定禁酒;他又买下了这家铺子。当时他已经开了一家旅馆。可是他说;一家旅馆而没有酒吧不成格局;所以那旅馆里他简直从来不去。旅馆就由他太太经营。太太的劲头比先生还大;先生说他可不愿意在这些顾客身上浪费时间;这些顾客有的是钱;想去哪儿度假就尽可以去哪儿度假;可他们却偏要来住一家没有酒吧的旅馆;在阳台上的摇椅里一坐;一晃一摇的打发光阴。他把这些游客叫做〃换茬的〃;跟太太一谈起来;就要①拿他们挖苦上一顿;好在太太是极受自己先生的;先生再揶揄她她也从不计较。
〃你要叫他们'换茬的'你就叫吧;〃太太一天晚上在枕头边对他说。〃我虽说有那么两下子;可世上却就唯独我这个女人得服你的管教;不是吗?〃
太太欢迎这些游客;是因为游客里有些人带来了文化修养的气息。先生说;太太爱文化修养就像伐木工最爱嚼〃无①原文为changeoflifers--;一语双关;既有〃来换换生活情趣的人〃之意;又有〃处于更年期(绝经期)的人〃之意。敌牌〃烟丝一样。其实;对太太的这种爱好他倒并无不敬之意;因为太太自己就说过;她之爱文化修养正好比先生之爱上等陈年威士忌;她还说来着:〃帕卡德;文化修养不修养的;你也不必去多操这份心。反正我是不会要求你这样那样的。可我觉得有文化修养就是高。〃
先生说;她要欣赏文化修养就尽量去欣赏好了;天塌下来他也不管;只要别叫他去参加肖托夸①或什么成人进修班就行。他以前参加过野营布道会;还参加过一个所谓〃奋兴〃布道会;可是肖托夸他从来没有去参加过。他说;野营布道会和〃奋兴〃布道会虽然都无聊得很;可至少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