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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采采女色_雍容-第17章

小说: 采采女色_雍容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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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

    四周人影晃来晃去,却又感觉很安静。一时都不自在起来,偶尔低低的说一两字。末了一声“再见”,飞速跑开。

    那时我们的教室在一座两层的红砖楼里,旁边是一棵很大的龙眼树,前面有个用长石条砌作围栏的小花圃,其实就一些杂草和两株瘦弱的桃花。我们下课到那玩,捉了蜗牛回教室看它们在桌上爬。男生总是耐心的等蜗牛探出头来,一刀切下触角。我最不待见,总要冲过去喝止。有一次,后坐的男生又掏出刀子,他忽然说:“别这样,真残忍。”他那死党,瞪大了眼,然后冲我喊:“瞧见没有,以前他和我们玩得一样起劲,现在就要这般假惺惺。”我嗤之以鼻,他却一下子涨红了脸。

    有天大发脾气,把书一本本丢到地上,对他不理不睬,他不明所以,我自顾回家吃了饭,又来晚自修,瞥见他坐在最后一桌,苦着脸背单词,诧异得很。走过去一看,他赌气道:“还不是你,下午单词总背不出,叫老师留到现在。”接着追问:“到底为什么生气?”我歪着头笑道:“我已经忘了。”他的表情,好似活吞了一只青蛙。

    就这样我们成了同学口中的一对。班主任又一次找上门来。我躲在一边,等她一走,恨恨的对妈妈说,什么都别教训我,明天起,再也不和他说话。妈妈转述:他的寡母哭诉,“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原来他两个姐姐,是不算数的,我心想。立即有一种近乎恶毒的快意。

    着实冷落了他几天。不过那年纪,到底还不懂得记仇。

    转眼中考将至。那三天过得很绵长悠闲,没有老师在,把桌椅搬到龙眼树下,凉风吹来,吵闹嬉戏,丢纸团,课本下面压本唐宋词选。就在那三天里,发现一个女生忽然对我态度极不友好,原因是暗暗喜欢了他。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我们都考得很好。我还是赢了他。终于是出了一口气。

    毕业晚会的时候,隔着烛光看着他,忽然流下眼泪来。到底是多愁善感的年纪。

    初恋的岁月就这样过去,初恋必须是没有后来的事。2000年



 散文第38节 父亲和我

    我和父亲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据弗洛伊德说,女孩子天然就有一点恋父仇母,我却是坚决的颠倒过来,恋母仇父。他们父母当得最轻松,上山下乡在德化呆了二十年,我出生不久,一场重病回泉州治疗,从此呆在爷爷奶奶身边,直至八岁,推干就湿喂饭灌药,是奶奶姑姑的事,大灰狼小白兔到西游水浒,是爷爷的事。多年里我是这大家庭唯一的一个孩子,小时又漂亮,除了最小的叔叔有点吃醋之外,人人宠爱,家境虽不宽裕,倒也小公主一般。父母除了寄生活费,一两月来看我一次,幼儿园放假了,也接我去德化住几天,小孩最难带的日子都没沾边。不过从小就和妈妈难分难舍,据她说,像他们这样把孩子往家里一丢的不少,没多久孩子都不认得爹妈了,只有我,她一出现就哭着要妈妈抱。这我因为太小是不清楚了,但每次她来了又走,我都哭得快背过气去,却是记得的。而父亲来的时候我除了怯生生叫声“爸爸”之外,视之漠然。说来也奇怪,那么小就觉得他太严厉不可亲近。爷爷比他更像定义中的父亲。

    我和父亲第一次结下仇怨应该是我进幼儿园后的第一个暑假,爷爷托人从上海给我买了一辆三轮童车,我去德化“度假”,还巴巴儿给我捎上。那时德化还很穷,纵使在县城里,拥有童车的孩子也是屈指可数,我非常得意的整天在厂房和宿舍之间的空地上闯来闯去。有一天父亲忽然心血来潮锻炼我的胆量,命令我骑车从厂门前的大斜坡下去,我几乎当场吓昏了,因为德化是山区,厂子就在山腰,那斜坡在一个孩子眼里,真是宽大高耸得不像话。我拼命摇头,最终他丧失了耐心,把我连人带车推了下去。结果可想而知,我直直摔了出去,连翻几个跟头,哭嚎着找妈妈去了。其实没真摔着,鼻子小小乌青而已,只是怕到了极点,躲在床上哀哀痛哭,父亲凑过来,我恼恨的背转过去,他也极为气恼。妈妈回来了,我哭得更厉害了(现在想起来都有点诧异,其实那时是有夸大伤情以加重其罪的意思的,可见千万别相信小孩的天真,很小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心计的),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支着耳朵听妈妈将他好生埋怨了几句,心里得意得很。想来这大约也是父亲觉得孺子不可教也的开端。

    后来想想和父亲搞得如此别扭,根源在小时聪明外露,以至于人人以为我是个天才,他对我抱过高的期望,偏偏性情急躁,教育的方式过于随心所欲,我的臭脾气又百分百像他,终于不可收拾。

    其实幼时的我是非常崇拜父亲的。他唯一不对劲的,就是他是我父亲。

    父亲是极聪明的人,我的心智性格,大多遗传自他。假如不是那荒谬的年代使他中断学业,又被两次掠走上大学的机会,他的前程或许未可限量。他是个医生,然而当年就靠着速成的酒量和若干酸不溜秋的诗句,博得儒雅却嗜酒如命的外公欢心,把妈妈拐骗走的。他写得一手好字,刻得好印章,三四年前的一天,他写腻了字,忽然提笔画了一株大白菜挂在墙上,惹得我和妈妈背地里狂笑不已。自此自学画起来,那些特意从省外购来的宣纸惨遭大劫,妈妈擦抽油烟机专用这。还别说,一个月之后,我看到他随手搁着的一张小品,葫芦上立的一只小鸟,居然颇有笔墨趣味;废纸堆里抄出一只猫,形态比例满不是那么回事,可是那狡黠的神态,几乎可以说是——像他,也像我。我笑得直不起腰,拿回自己房间,准备裱糊起来,后来忽然不见了,妈妈说,他嘀咕道:“那简直是败坏我的名声……”大约是他偷走撕掉了。现在又非那时可比了。他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画出来难免随心所欲,可我敢担保,有些有很高技巧的人,未必有这样的活泼机趣。

    父亲脾气极孤傲倔强,文革时好似有点小传奇,我听他们谈笑,总没弄清楚就是。然而自幼所见,所谓狷者有所不为,一肚皮不合时宜,大约就是他这样。起码我是很以他的品格为傲的。朋友圈里,他是最受欢迎的人物,只要有他在,抚掌谈笑,满座风生,那些伯伯叔叔们的男孩子,自小就很崇拜他,围着听他神侃,甚至长辈,比如一位患老年痴呆的婆婆,只要一见他来,就开心得不行。

    然而在家里,他却不是这样的。他绝对是个大男子沙文主义的猪。他高兴的时候,会把妈妈逗得喷饭,但也会眨眼间开始破口大骂,要是开始没由来的沉着脸,无论你对他说什么,连眼皮都不会动一下。他骄狂到吃饭的时候敲敲碗表示该给他添饭了(他有喝酒后吃饭的习惯),妈妈就忙不迭的跑去厨房。哪怕有时锅就放在他手边,他还是敲碗示意,让妈妈绕一个圈子去给他添,吃过饭之后就看电视,等我们收拾好桌子,他又敲敲桌子表示该为他沏好茶送过来了,妈妈偶而没听见,这边已经咆哮起来了。种种可恶,不一而足。可怜我妈妈,年轻时何等勇毅,婚后居然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毫无怨尤。不是他的家人,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幕的,我对他的怨恨,是自小就开始了。

    记忆中不是没有温馨的画面的,极幼时绝无仅有的一次,他趴下去给我当马骑,我快乐得尖叫,妈妈说那时他常把我托在肩膀上带我出去玩,我却非常诧异,因为印象里只有爷爷常常这样做,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然而我是很怕他的,妈妈的亲吻柔软芳香,我渴恋得不行,可他靠进我,一股烟味就传过来,随即脸上被胡子狠狠扎了一下,我就大哭逃避,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经尴尬气恼。早先在德化住平房,只得一间屋子,后面靠着山搭了一间小的,做厨房,也放一张小床,大抵是放杂物的。至今我依然留恋那种大而无当三面围绕上有顶棚的大床,偎依着妈妈沉沉睡去的感觉真好,然而那时我不肯睡中间,一定要妈妈把我和他隔开。有时我喜欢的阿姨来家里,我就很热情的邀请人家住下。阿姨就开玩笑:“那你父亲怎么办呀?”我毫不犹豫地说:“把他赶到厨房去。”成了众口相传的一个笑料。小孩子是口无遮拦的,大约也伤了他的心吧。

    这些记忆都零碎得很,而且完全不能确定时间。稍大时又有一个笑话。孩子好像都喜欢问自己从哪来,和一般人无二致的,妈妈回答我,垃圾堆里捡来的。我知道那是欺骗,奇怪的是后来不知怎的就懂得了,很自然的接受了,除了对那么大的婴儿如何取出来稍有困惑之外。并且知道这个过程妈妈必须吃苦。有一次又有人问我:“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孩子毫无例外都接受过这类其实是非常阴险的盘问),我毫不犹豫的说:“更爱妈妈。”那人还接着追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我是妈妈生的。”这时父亲冲了过来:“你就不是我生的?”我非常害怕,舌头却坚持说:“当然不是。”父亲气歪了鼻子,冷笑道:“好,好,你不是我生的。”我急的又要哭了,那时语言能力太有限,实在无法解释清楚此“生”非彼“生”,我坚决要维护妈妈的“地位”,又为着自己亲口说不是父亲生的而内疚,那时隐约懂得这话会伤害人的,但又真的委屈莫名,终于是嚎啕。现在想起来,这些事情有的很难用情理解释的,或许父母子女间,也有缘分在内?虽然都是无知,却真的一点一点种下了隔阂吧。

    他总是公开表示对女孩的厌恶和对男孩子的喜爱。我忘不了有一次生日,他有了几分酒意,指着我对客人说:“她是中秋出生的,倒霉是个女的,要不我一定大大请客。”我当时愤怒的冲上去,结结巴巴的喊:“什—么?什么!”他乜了我一眼,说:“就是,就是!”那大约是我第一次比较深的“心灵受伤”印记。

    他自己喜欢逗弄小动物,却对我和小猫小狗亲近深恶痛绝。有次好像是爷爷奶奶都出门了,家里只剩我和他。他命令我不许给那只小猫喂饭,任我哭求也不答应。小猫被饿了两天,偷偷从桌上叼走了一小块鱼,他立即顺手抄起拖把砸了过去,小猫惨叫一声逃走了,我追下去,发现小猫蹲在楼梯口,鼻子流了很多血,黄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能置信的神情,我一把抱着她惊恐万状的坐在楼梯上哭。这一幕,直到现在还如在目前,我和那时一样不能明白为什么。

    我被爷爷娇宠,是全家人的骄傲,独有父亲对我,百般不顺眼,只要我做的事,必然为他所不喜。八岁那年离开爷爷到父母身边,爷爷不舍,每周都要打一个电话——那时医院只有传达室有一部手摇电话,每次都要分做两次打,先让人去叫父亲,再打来一次通话——千叮万嘱,不可打我吓我。我知道这些已经是爷爷去世多年以后了。然而父亲对此阳奉阴违,他觉得应该磨去我的娇气。(好像极小就被他用皮鞭打过,可能真的受了很大惊吓,手臂上种痘留下的疤痕,我固执的以为是皮鞭留下的印记,无论妈妈多少次斥责我胡说也不能修正我的看法)。

    我确实是娇气的。爷爷对我要求很高,但他一直在游戏中教我学习,所以从不以为苦。我入学早,还记得一年级时,老师布置写生字,其实那些字我早就认得了,要求密密麻麻抄满两张五百格的作文纸,我既觉没必要,又感害怕,才开始念书,就这样?抄着抄着,又开始失声痛哭。爷爷安抚我,说陪着我,然后他把那个没有灯罩的壁灯扭过来一些,让桌子更亮堂,他坐在藤椅上看书,我渐渐安定下来,一边抄,偶尔抬头看他,他也正慈爱的看着我……多年以后,想起这一幕,仍然鼻酸。很快的,双科成绩总是一百,当班长,六一节上台发言,一年级暑假去北京参加夏令营,等等,假如不是入学原本就改了户口簿,爷爷原希望我再跳级的,我猜想他那时一定也矛盾,他知道我有余力,但也知道“天才”儿童的苦恼,不愿意我有超出年龄的负担。我后来一直后悔那个可能改变了我一生的决定——我太爱妈妈了,想在她身边生活,这件事末了所有人都让我自己选择,奇怪那时我怎么这样有主见。爷爷是很伤心的,然而他说:“孩子总是依恋妈妈的。”他送我的那一天的情形,我永远永远也忘不了。我想,如果我一直在爷爷身边,爷爷或许更长寿,我的性格光明的一面或许会更多,和父亲的关系或许也不会那么僵。

    我想,父亲把我接去,是担心我变成那类在祖父母身边被溺爱得无法无天的小东西。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以他的方式,我的娇气非但没有戒除,我们之间的感情却走样了。



 散文第39节 一无是处

    我自小就练字,爷爷自己写自然没有父亲的水平,他教我也不过是描红,但入学之前,我就可以悬腕写一手虽说不上水准但已经相当端正的楷书了。父亲却不屑于教我,唯一有一次,兴之所至,忽然走过来看,我战战兢兢的写了几笔,头上已经挨了若干爆栗,总之得出结论,我根本一无是处。他把笔往桌上一拍,就走了。我从此兴致大坏,再也没有坚持下去。

    那时我已上三年级,除了远方的爷爷,每周一个电话,没有人关注忽然换了个环境的我是否适应。妈妈总不忘在橱子里给我备一袋橘子,可从没有问过我是否开心。在她眼里,小孩子是不应有心事的。我的成绩还是很好,但不再有成就感,因为万一不上95分,铁定挨打,妈妈的鸡毛掸子是毫不留情的。而喜滋滋的回去签名的时候,父亲总是扫一眼卷子,冷笑道:“这样简单,难怪混了满分,满脸都是骄傲。我看你这次考好了,下次就未必。”我就懒懒的到一边去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样优秀,好像真的很笨,什么也做不好,又怀疑无论我怎样做,都不能使他满意。这想法令我极为沮丧。

    吃饭的时候,他永远不笑。我贪吃多夹了一筷子菜,他就斥责我自私;妈妈煎一尾喷香的小鱼放在我面前,他就大骂妈妈宠坏我;所有的不是都要在饭桌上来清算,比如考卷签字,从此吃饭成了我最难捱的时间。

    “他的脸,活像在冰库里的一块黑铁”,我对最好的朋友抱怨到,并且为自己的幽默大笑。“我的胃病,就是那时候种下的。”妈妈埋怨我饮食不规律自找苦吃,我振振有词。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最可怕的辰光到来了。我渐渐的不怎么怕打,丢了钢笔呀,考坏了呀,难免挨打,之前怕得要死,真被妈妈狠狠揍过一顿了,痛虽痛,却知道这件事算是揭过去了,倒有如释重负之感。父亲似乎敏感的发现了这一点,从此他几乎不再打我(其实他原本就较少打我,只是打起来必定比妈妈打印像深刻得多而已)。只要我做错了事,他就不和我说话(斥骂和命令除外),直到我做了一件可以稍加弥补的事,才有几天霁色。然而我让他总是失望比满意多,所以他不和我说话的时间,从两三天渐渐的变为一两月。我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因为那时我们从妈妈工作的厂区搬到了医院宿舍,妈妈很忙,很多时候家里只有我和他对着。小时候是活泼到近乎顽劣的,这样沉寂真是从不能想象。

    我开始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同时更加的自弃。我想不出亲生父亲如此不喜欢我的理由,一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破天荒的,有一次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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