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89-达马的语气-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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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下缩,没多久就成了一分硬币。我失望地停下了。看来这一次要想追上很难,不像第一次,没费工夫就追上了。所以,我叫了一辆马自达。在离我女友还有五米的地方,我下了车,悄悄地跟在后面。什么是日常生活中的矛盾?我和我的女友就是一对活生生的矛盾。我和我的下一个女友是另一对潜在的矛盾。哎呀,前面那个虎虎生风的女人就是我现在的女友吗?臀部的曲线在运动中更显得完美和动人。我落在后面心里默默地计划着,好像晚饭以前我们这对矛盾应该抓紧时间对立统一一下才对。
《达马的语气》第二卷磅、盎司和肉(四)
完事以后,我们并排躺在床上,谁也不想去做饭。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会主动担当起这一责任。因为我自己人高马大,比别人更迫切地需要吃,因为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因为我比我任何一个女友都更爱我一些。我长叹了一口气,果断地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我的女友慵懒地蜷起肌群隆起的双腿,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对我说,麻烦你,把桌上那本字典递给我。什么?我不解地问。她似乎没有精力重复问话,只是用手很不情愿地指了指。我走过去掂起那本砖头一样沉的字典,忽然一个转身,把字典高举过头顶,向着她的头用尽全力地砸了下去。我的女友被吓呆了,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慌忙抱头。当然,这只能是一个玩笑。我把字典从头顶又慢慢地放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枕边。可怜她还是惊魂不定,连声骂着“讨厌”,冲着我右腿膝盖的侧面踹了好几脚才罢休。其中最重的一脚差点让我骨折。我一瘸一拐地绕到床的另一侧继续穿衣服,而我的女友从床上半坐起来翻看起字典。我对她说,你查字典干什么?是不是“操”字不会写呀?我的女友说,哪儿呢,不是,是“下流”二字不会写。她把字典翻到了最后几页,脑袋歪向一边,好像还在计算着什么。
咦,那个老太说多重的?
什么?
那块肉!
哪块肉?
你说哪块肉?
噢。不到一磅,十五盎司左右。
怪事,还真差不多呢。
我光着上身凑过去,扒在字典旁边也想看上一眼。字典最后的附录里有一张计量单位换算表,但是字太小,屋里的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我的女友用肩膀蹭了我一下,说,麻烦你,把灯打开。我对她说,你自己去,别老支使人。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撒娇,而我会顺利地屈服于她的撒娇。果然我的女友转过身来抱了我一下,只是短暂的一下,然后就松开了。她松开是为了让我及时地起身去开灯。我没有动弹。她又转过身来抱了我一下。这一次时间相对长了一些。让我感觉她的拥抱是可以用刻度来计量的。我想如果我还是不动,她就会再次更久更紧地抱我。不出所料,她又转过来了。但是这一次当她的平胸清晰地贴到我时,却意外地激起了我由来已久的怨恨。
去你妈的,你自己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
哪样?
脸说变就变,跟个神经病似的!
我跟你说了,我讨厌你支使我!
我怎么支使你啦?啊?
一会儿叫我干这!一会儿叫我干那!这不是支使是什么!一会儿到这儿玩!一会儿到那儿玩!这不是支使是什么!一会儿要买这个东西!一会儿要买那个东西!这不是支使是什么!你说呀,我们认识两个月来,我什么事情都没干,整天跟在你的屁股后面,你说这不是支使是什么?!
疯子!妈的,疯子!你就没有支使我的时候吗?
没有!从来没有!
算了吧。刚才从菜场回来的时候,我那么累,我根本不想做那件事,你偏要做!我也没有向你抱怨嘛!
什么?
什么什么!
这是另一回事。
哪一回事?
说完,我的女友一反常态地哭了起来。在她源源不断的泪水的浇灌下,我发热的脑壳渐渐地冷却下来。我认识到,这通火发得有点莫名其妙。我向我的女友道歉,并主动过去把屋顶的灯打开。半小时以后,她接受了我的道歉,说,麻烦你,把抽屉里的笔拿给我,再拿张纸来。我当然照办。然后我们两个人就趴在床上温习了一下乘法和除法。老太太说得大差不离,她的手里确实保存着一种难能可贵的人类品质。我摩挲着女友显著的肱二头肌,说,不过也不奇怪,买了几十年的菜呢。我翻了个身,跪在床上,对她说,我也可以。我的女友说,别吹了,你想要有这个本事,就坚持去买菜。对这一点,我一贯持鼓励态度。我摇了摇头,说,我现在就可以,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的体重吧,也不让我问对吧?现在我称一称就知道。我弯腰憋足了劲,把我的女友整个抱了起来。她说,行,别吹炸了,正负两斤。我闭上眼睛,反复掂了掂。我说,一百三十磅又五盎司。说完我就支持不住了,双手一松。我睡的是硬板床,所以这一下摔得不轻,但是她没有生气,爬起来马上拿起笔在纸上算了起来。算完她把笔一扔,说,见你的鬼!我问,你凭良心说,准不准?我的女友说,准个屁。我说,如果不准,肯定是因为你已经超过我的量程了,一般我对一百一十磅左右的重量敏感。我的女友忽然来了兴致,把我掀翻在床。她喊道,我来称称你有多重!可是试了几次,也没能把我抱起,这是很自然的。于是我给她出了个主意,我说,我是杆秤,当然用杆秤的方法,而你是磅秤,你知道磅秤怎么用吗?我平展开身体均匀地压在她平展的身体上,就像是丰收季节的农民把一大筐玉米棒抬放到磅秤上一样。她好像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她也闭上了眼睛。我说,有多重?
完事以后,我们并排躺在床上,谁也不想去做饭。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会主动担当起这一责任。因为我自己人高马大,比别人更迫切地需要吃,因为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因为我比我的任何一个女友都更爱我一些。我几乎是带着仇恨把那八两一钱精肉统统做了。由于仓促,肉没能炖烂,味道也没有烧进去。我的女友只吃了半块就不吃了。而我却一块一块坚决地咀嚼着。这肉虽然嚼起来像是木头,而且塞牙,但是它是肉!肉!里面有我需要的营养。我饿坏了,没有一点力气。
《达马的语气》第二卷达马的语气(一)
一九八九年夏天,我被分配到南京一家电力公司工作。火车是中午一点到的,我扛着两大包行李出了站,立刻被旅店拉客的乡下妹子所包围。我浑身是汗,心情烦躁极了,我对她们说,放开,我不住店,我是来生活的。但是事先约好来接我的表弟迟迟没有露面。我说过不用来接的,我是担心这个书呆子来了反而会成为我的累赘。但是他一口咬定要来。所以我想最好还是找一个阴凉的地方等他一等,顺便喝一杯饮料。这样的天气里,你感觉自己就是一只粘糊糊血淋淋的内脏器官,大家都是,统统被塞在这个城市闷热的腹腔里蠕动。我刚在公用电话亭旁坐下,就又过来几个自我感觉要好一些的妹子。她们磨来蹭去的,想做我的生意。你说烦不烦?谁在这样的天气里对那档事还能保持良好的胃口?也许你能,我反正是厌恶透了。她们骂我真没劲,然后一扭丰硕的肥臀,扑向另外的旅客。谢天谢地,我的耳根总算清静了一些。这时,我注意到背后电话亭里的声音。
他话说得非常快,非常激动,但是很有节奏。出现频率最高的两句话是“好得一B! ”和“我杀了你! ”。还有那笑声,一抽一抽的,和通常的发声方法截然不同。熟悉亲切的感觉在我心里油然而生,我断定我是他乡遇故知了。但是当我转过脸去时,却发现电话亭里的那个人我并不认识。一个又高又壮的家伙,一只手撑在侧壁上眉飞色舞地讲个不停。我透过茶色玻璃一直看着他,是的,因为我越听他说,就越难以接受我居然不认识他这样一个事实。他在里面已经发现了我,恶狠狠地回瞪了我一眼。我没有理会,继续看着他。没一会儿,他就挂断了电话,怒气冲冲地奔我过来,当胸就搡了我一把。他的右手臂上文有一条盘成一圈的蛇,而他这个人面对面看起来要比那条蛇可怕得多。我想我是惹了麻烦了。
“朋友,你盯着我干吗? ”这句话的语气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不是他刚才打电话用的语气,使我觉得他仿佛换了一张脸。
“我只是想,我们可能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我们? ”
“是的。我想你一定认识达马吧? ”
“你是达马的朋友? ”
“是的,在北京我们做过几年同学。我觉得你……”
“噢,那今天就算了。不过,不是看达马的面子,那个狗日的没面子! ”
说完,他从我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顾自点上,然后就绕过我匆匆忙忙地往一路车站那边去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达马住在哪儿? ”
“我也要找他呢。这个狗日的就骗人还行,我饶不了他! ”
这是我来南京第一天所碰到的事情。到今天为止我已经在这里打发了整整五年的时光,但就是从没有见过达马。当然我也没有专门去找过他,达马不是我非得去找的那种朋友。对很多同学来说,他都只是那种如果在街上碰到一定会感到很高兴的朋友。他这个人总是骚动不安,就跟他说话一样。所以,我猜想没准儿他已经不在南京生活了。但他肯定是在南京生活过不短的一段时间。我后来结识的朋友中,就有三个曾经和达马在一起呆过。他们在人群中用达马的语气说话,我一下子就把他们认了出来。他们本人对达马大都没什么好感,好像都吃过达马的亏,而且也都不知道达马现在的确切方位。和他们在一起说话就像和达马本人说话一样,让人激动,让人忘乎所以。我觉得毕业以后,我确实见过几次达马了。我说得一点没错,达马的语气就像一种传染病,一种真菌,你要是染上就麻烦了。碰到你不乐意的事情,你就会说:“我杀了你! ”碰到让你高兴的事情,你也只会这么说:“好得一B!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省事?我还清楚地记得达马最常用的那种叙述节奏,是这样的(你最好也像达马一样挥动你的小臂来感觉一下):
44
刚进大学报到的第二天,所有的新生就被送到保定解放军某部去接受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现在的新生比我们那会儿要娇嫩一些,散漫一些,所以他们的军训时间是三个月。这是一个提高新生组织性纪律性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从军训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在憧憬最后的射击考试。是的,我想露一手给同学们开开眼。上中学的时候,我就是打鸟的高手,当然那会儿玩的是鸟枪。新生们穿着统一的作训服排成方阵坐在大操场上待命,那一天的太阳很烈。被连长叫到名字的起立,列队,然后进入射击场。每次只安排十个人,因为那个射击场只有十个靶位。我注意到,前排有个小个子比我更为急不可耐,他滔滔不绝地对他两旁的人说着什么,但是别人那会儿好像都不太愿意理他。第一组枪响的时候,那个小个子大叫了一声,从地上蹿了起来,转过脸,对我们大喊:
“开枪啦!终于开枪啦! ”
他歇斯底里的叫声使操场上爆发出一阵哄笑。这个小个子叫完埋头就准备往射击场那边冲,被维持秩序的一位黑脸庞的战士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他很不情愿地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嘴里嘟嘟囔囔的,操场上又是一阵哄笑。重新坐下以后,旁边倒是有很多人逗他说话,但他反而变得一声不吭,盘腿坐着,一动不动。喏,我现在向你介绍,他,那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就是达马。
我记得那一天我们系很不走运,其他系都打完了才轮到我们。晒了两个多小时的太阳,听了两个多小时不是自己发出的枪声,我们头昏眼花。如果允许,我真想离开。当然,在连长叫到我名字的时候,我又抖擞起精神来。达马和我一组,他在四号靶位,我在七号。连长站在一号靶位后面,喊:卧倒!于是我们卧倒。我装子弹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当然是因为激动。现在一切就绪,就等连长发令了。我猛嗅了几下鼻子,我喜欢场内那没有散尽的硝烟味。
就在这会儿,四号靶位的达马从地上爬了起来,端着他的半自动步枪,掉转枪口,对着他左边的几个人。
“不许动!不然,我杀了你! ”
一号靶位和三号靶位都是女生,她们尖叫一声,抱着头在地上蜷作一团。三号靶位山东籍的男生禁不住结结巴巴地叫骂起来,去你妈的!枪里可是有子弹的!去,去,去你妈的。
“知道,知道。所以才叫你别动!把手放到脑后! ”
一号靶位后面的连长脸都白了,他指着达马说,小心走火!你这王八蛋。别开玩笑,别开玩笑!说完他就要往达马这边过来。
达马猛然把枪口一挺,对着他,厉声叫道:
“你也别动!不许过来! ”
连长在原地愣住了。从我这边看过去,达马抱着那杆枪实在像是一个儿童团的孩子。令人遗憾的是我看不到达马那一刻的表情,我只能靠连长那张煞白的脸的反射来估猜那个达马的神态。双方就这么僵持了好长一会儿。忽然听到达马笑了起来,一抽一抽的。他把枪放回地上,然后自己又重新趴好,一副准备射击的样子。达马以为他的玩笑已经顺利结束了。连长这会儿冲了过来,抓住达马的后领一把就把这个小个子提了起来,然后,一路推搡着,骂骂咧咧地把达马赶出了射击场。我记得达马很不愿意离开,不停地抱怨,干吗,干吗。
军训结束,我们回到校本部的时候,对达马的处理决定也就下来了,行政记大过处分。据辅导员讲,这次已经是从轻发落了。不知道达马是不是真的没把它当回事情。反正他说起话来还是那个样子,从这个宿舍窜到那个宿舍,哒哒哒地说个没完。一个学期下来,他宿舍的人开口都是一个味了。他们用达马的语气斥责达马的种种不是。一个学年下来的时候,我想我们专业的所有人说起话来多少都有了点达马味,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感觉达马总是憋得慌,两只手翻来覆去,迫切地想抓住点什么。但是那么小的一双手能抓住什么呢?说实话,如果天天在一起,我也不能接受这么一个朋友,因为达马习惯于把他欢乐的小脑袋突如其来地枕在你的痛苦、窘迫之上。达马让他自己成了鸭群中的一只孤立的秃毛小公鸡,没有人敢轻易地去搭理他。于是,他就到校外去转悠,经常和一些说不清来路的人抱成一团,干一些说不清去路的事情。那会儿我们经常讨论,达马头上新落下的伤是怎么回事?达马身上那件名牌夹克是哪儿弄来的?大三上学期一个星期六的下午,这只可爱的秃毛小公鸡鬼使神差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正在擦玻璃的一位同学从窗口推了下去。幸好是三楼,那位老兄只断了一条腿。达马用达马的语气拼命解释,说他只是想开个玩笑,怎么会想到他真的没抓住?我相信他只是想开个玩笑,但是谁都知道这次达马是完了。
《达马的语气》第二卷达马的语气(二)
达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