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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第35章

小说: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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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下推想,顶楼房间的住客蜘蛛并没有离开过Lemanoir。这一点很重要。    
    这次,我可不是写小说了,一笔一划地在“蜘蛛”两个字的后面写道:他住进Lemanoir之后,就没有离开过。一个连巴黎也没有去过的精神病人,与中国民间版画应该划不上等号;剩下的只有女管家和厨娘了。这关乎版画西行的年代。    
    携画返回我在城里的住所,高高挂起。    
    先欣赏一番(啊啊真好,我的画!)再量全幅尺寸。六十一乘一百四十三公分,可算作“中堂”。    
    量画蕊。画蕊边上有徒手画上去的线框,五十四乘一百一十九厘米。用稍粗的厚纸托裱。上面系了根细细的绳供挂画用,底部以直径逾寸的竹管为轴。上下无题无款也无任何识记。天位十四点五厘米,地位九点五厘米。左右不一,分别是三和四厘米。制作工艺粗糙,显然是中国人做给中国人用的廉价商品,过年前在街头摆卖的那种;但画面清丽精致,生动得像工笔画。    
    像工笔画,当然绝无可能是工笔画!画版事先刻好印下的版线并没有完全遮去,许多地方并不按线版的指示落笔,如马蹄、马尾、红缨子,浅黑色的墨线历历在目。    
    明显的四川民间版画印染方式——先在纸面涂上一层粉,再敷上泥黄底色,之后才印上底版线条;这是第一道基本工序。其后才正式上色。常用明艳的大红、鹦哥绿、钴蓝、明黄、茄紫等色,颜料富质感,人物描绘相当精细,眉眼胡须衣褶纹理,直是一根根一笔笔精描细染而成。十一年前,画家彦斌带我去探访年已九十四岁的邱婆,她使用的颜料和上色方法,至今记忆深刻。    
    但是,仅用现有的绵竹年画资料,去印证这幅画是否绵竹出品,路径就比较崎岖;光是采用整出戏曲故事为题材刻下的画版这一点,就难以比较。不管是与否,还是用心看画吧!或许正是四川人都熟悉的三国故事,除了士兵手持的盾牌上面有个“力”字,画面上竟没再写任何文字。    
    您瞧,光按上面所说的这些,就推断画的产地是四川,这是有点笼统。四川,四川什么地方?绵竹?夹江?梁平?画面也让人甚为犹疑——绵竹年画以斗方为多,即使是戏曲年画,也是剪一幅情节为画面;如《连环计》《破镜重圆》《白象山》等故事中的一个场景。而整出故事集中在一幅画面上的,似有之字形排列的非戏曲故事《老鼠嫁女》,其他……几乎都记不起有何个例了。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中)重组这幅画的故事(3)

    继续细看画面,似可分割为三截,成气韵流畅的之字形排列。手摇羽扇的诸葛亮,带领大队人马藏身山中,观望下面的兵将厮杀;身穿红、绿、紫色短襦,系紧腰带的十二名士兵,分成两派,追方六兵手持刀执“力”字盾牌,斗志昂扬;退方六卒有的用盾牌挡头,有的斜拿着刀,有的拖盾曳旗,眼睛回望着追兵作逃走状。追方三将、退方两将,同样穿着红绿紫袍,分骑红白栗色战马;两人在以剑斧鏖战,另一人作刺回马枪状抵挡两名分持宝刀、长枪的骑将。画面上共有二十位人物,各有各的眼神和面部表情,生动而鲜活……很像戏曲故事《天水关》。粉白色脸面无毛无须的那员大将,应是赵云,他和有八字翘胡子加嘴下小髭加兜腮虬须的马岱和魏延,追打兜腮虬须加嘴下小髭加八字翘胡的马遵和姜维;人物都没有画面谱和扎靠。左手捋髯的诸葛亮(画得好似知道今次赚头不小的商家佬),微微带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还有,画面人物的装束——尤其是士兵,头戴缀有红缨的盔帽,脚穿粉底靴,与明代士兵装束相似。至于五名武将和诸葛亮旁边、手持上面插了黑白花翎毛的门枪旗的中军所戴的帽子,也极是别致;兵将们的盔帽,有缀了红绒球的硬扎盔,也有没红绒球的尉迟敬德式四轮扎巾、秦琼式云冠扎巾等。    
    非常有兴趣、有耐心地推测这幅画可能归属过的主人、讲叙的画面,还原或组合有关的故事,我的意思是说,今时能找到的绵竹年画资料里,并没有这么一幅画;而且,它出现在法国远离红尘的Lemanoir黑屋里,至少也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事。或许,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吧。    
    就这么简单地去猜测、构想出来的故事是(乘机带入我自己的某次经历):在洋人可以进出中国的十九世纪,圆明园还没有被火烧,老柏家的Lemanoir第十五抑或十六任堡主的管家或厨娘——的某位亲友,辗转去了东方,到了中国,步进了四川盆地。适逢腊月岁前的农闲时节,售卖年货的墟场挤满赶集的人,其中也包括这位“亲友”。他走进了书画长廊,(就像二十世纪末,我去到四川成都,走在锦江宾馆外面的人行道上,那里已经是著名的画市)专注地仰高下巴,在随风飘摇的彩画花纸中(我发现了一个手绘“梁山好汉一百○八将”长卷),他发现了这幅没有上下题款的年画(我爱的那幅“一百○八将”也没有任何文字),经过指点比划的艰辛过程,他成了这幅画的主人(我快乐地成为“一百○八将”的主人)。卷好包好带回法国,变成了礼物,(我却舍不得送给人,总是心思思地兀自盘算:几时去骚扰我那位幽居在西贡的书法家朋友,请他为好汉们逐一正名)来到老柏家的Lemanoir……    
    重组故事是虚构,这样虚构也没有什么不好;法国人酷爱中国文化,由来已久。我有位住在巴黎的朋友,有空就逛跳蚤市场,成了习惯,顺手买下的“中国文物”不计其数,仅是年画,像“唐伯虎与五美”“二十四节令图”等,都不见经传……忽然想起一位懂行的朋友说过的话:别提一百○四年前的八国联军效仿成吉思汗军攻陷城池即任由士兵抢掠三天的“北京惨痛史”,仅一八六○年火烧圆明园时,已是中国文物流落欧洲最无忌的日子。    
    呵呵中国文物。    
    在法国人的古老大屋里,发现了来自东方文明古国的民间老画,想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说辽阔一点,不过是万流归了大海罢。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中)蒲公英(1)

    张让(美国)    
    我站在窗口,院中新抽的细草中两株蒲公英。    
    1    
    月历上记三月二十日开春,但是春天并没有来。依旧是冷,冬迟迟不肯退去。过了一个月,近四月底,春风不送暖,多雨。有时阳光高照,射进屋里来。然而窗户紧闭,因为那风带着刀气——春寒翦翦。在树木抽芽,草色绿遍之前,野地上蒲公英已经开了花。簇簇金黄,仿佛阳光猛然从地里冒出来。像喇叭水仙,蒲公英是春天的第一个颜色。在视野仍然枯寂的时候,鸟在枝头鸣叫,地上,金黄一片洒开,蒲公英也叫得响亮。    
    2    
    路边野地上一片蒲公英。耀眼夺目,是自然无心的创造,不需刻意去追求。也许因为如此,蒲公英的身分低微,近乎卑贱。美国人家在草坪上洒了药,专为了杀蒲公英,追求草地上不舍一丝杂质的纯粹。一片绿得彻底的草坪,因此暗示了某种宗教的严厉。    
    然而一片新整翠绿的草坪再乏味不过,是死去的风景。像将树木如棋盘一列列种得笔直,我看不出那美。美是秩序,但秩序未必是美。中国人说“错落有致”,那其中有无心的规律,和谐,是看来不费一丝力气的美。像山与水的交错,花与木的间杂。像草原上各色各样的野花。我总在西方的草坪中看见人强硬的意志,那意志必得诛杀蒲公英,将任何一丝黄色铲除,直到那草色划一地回答:“我服从!”    
    A    
    我和阿妮可各自用一把小刀,从土里掘出带根的蒲公英。才是初春,出土不久的蒲公英草叶细瘦,有的已结小而硬实的花苞,仍未开花。最好不要已结花苞的,阿妮可告诉我。我从未采过蒲公英做菜。    
    我们在草坡上找寻,弯着腰,看见了便蹲下身,用水果刀切进土里。大约五点前后,光斜斜从身后照来。一匹马在坡下吃草,不时摇晃尾巴。我们边掘边谈,装满了一桶便上坡向屋子走去。收拾好这半天来在屋内屋外散置的东西,重新开车回半小时以外的小城,巴尚松。    
    在阿妮可和史高特家里,我和阿妮可将蒲公英捡洗干净,阿妮可在里面加了白煮蛋和炸香的火腿、面包,拌上佐料做成沙拉。微涩微苦,细叶嚼在口中如草。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蒲公英。    
    B    
    阿妮可和史高特是我和B多年前在安那堡认识的朋友。后来他们去了法国,我们接连搬家,便几乎失去了联络。去年我们回安那堡,在那里过了整个暑假。我先回东岸一阵,在那期间,一晚B从书店出来,竟遇上正回国访亲的史高特和阿妮可,就此又联络上。今年三月,借B到法国开会的机会,我们顺便度假旅行,到巴尚松探访他们。    
    我们已事先写信通知,也得到回信。但是只有地址而无电话号码,又未讲定那天几点到,我们并无把握能找得到他们。我们到巴尚松时已是晚上九点以后。本来应该在狄将换火车,却因为差错到了里昂。重新买票上车,延迟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从火车站我们搭计程车到他们住的巴通街。计程车驶过蜿蜒狭窄的路,不久停在一条窄街上的一扇黑色铁门前。门上,正是我们寻找的住址。    
    铁门看来陈旧森严,在并不明亮的黄色路灯下,似乎不像有人住。我们想也许到错了地方。B推开门,里面漆黑如洞。他伸手摸到开关,打开灯,一条“甬道”通向里面,我们提起行李往前走去。左边墙上有一排信箱,我们找到他们的。信箱门上贴着一张纸条,告诉我们往前走,推开尽头右边的门,穿过小院子,台阶上的门右边那家即是。我们重新往前走,因为确知能见到他们而喜悦微笑。若B在安那堡的匆匆一面不算,我们应有五年未见面了。    
    C    
    我在札记上写:    
    上次我见到阿妮可,她正怀着第一个女儿,大约四五年前。现在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身体和心理上都不一样了。生养两个小孩显然使她苍老了。她的脸看来有疲惫之色,眼角也生出细纹。可是心理上她变得十分坚强,像一个必须付出供给和保护的母亲。我感觉到在她里面有什么东西硬如铁石,也许每个母亲都有这品质。这种“硬”不同于男人的硬。男人硬在表面,女人(尤其身为母亲的女人)硬在里面,尽管外表上显得柔弱。也许这种品质来自于为别人而活,尤其当那“别人”是你的血肉。由理性导出的仁善之心是否能给人同样的强度?似平凡是出自理性思考的善和出自本能的爱一比便苍白失色。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中)蒲公英(2)

    我发现这种来自身为母亲的特殊力量有些可怕。它像一股盲目的力,强大到足以创造,也足以毁灭。所以一个亲爱的母亲很容易便成为暴君、怪物。为了不成为暴君,一个母亲必须忍受绝顶的痛苦去学习放手。这不是容易的事。做母亲是同时在天堂,也在地狱。    
    在我看来,一个母亲就像原野中的兽,没有思考可言,只有本能。如果说凡是出于自然的便是美,身为母亲这件事就是美的。否则,正如自然是既丑恶又美丽,为人母亲也是。    
    阿妮可谈到做女人的特权。身为女人给予女人做母亲的门票,男人便没有这机会。在自己的身体里面创造生命是件神奇的事。一个女人觉得自己很大,像宇宙。同时也变得比较肯定,倾向于生而不倾向于死。    
    所有的女人都这样觉得吗?是不是所有女人在成为母亲时,突然都觉得比男人优越?这种权力之感维持多久?女人能够以自己的生育能力为武器来反对男人,轻视男人吗?这是谈及女性主义时必得深入的关键问题。    
    D    
    我们在巴尚松两天三夜,之后启程往巴黎。在那短暂的几天里,我们花许多时间散步、聊天和吃,每一件都愉快令人回味。我记得我们的谈话,尤其是阿妮可谈她成长的心路历程。    
    每个女人都有她成长的心路历程,正如每个男人都有自身的经历。不同的是,男人必须学习如何扩张自己,然后了解自己的极限,而女人必须学习限缩自己,克制扩张的欲望,至少,在女权运动取得任何成果以前如此。现在男女有中性化的倾向,一个理想的人不是传统定义下的男人或女人,而就某个程度而言,是两者中和、均衡的人。然而这仍是我们在搜索肯定的典型,实际上,男女走不同的道路,最后对彼此达到不同的理解与期待。    
    在巴尚松时,我们的谈话不免涉及男人与女人。我们各有观点,坚持自己的立场,对异性进行剖析、批判。女人比较喜欢控制别人,对大小事情斤斤计较。男人比较散漫;没有组织能力,又粗心大意,凡事只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女人如何,男人如何。两方各自振振有辞,觉得自己观察入微,体会深刻。说服对方几不可能,因为我们既不是很有系统又很精密地在谈,最后只能停留在表面,一些浮泛的印象和言辞,像大部分的争辩。然而可确定的一点是,除了生理差异,男女的思想、感觉和行为也不一样,只是我们不清楚这差异是来自先天,还是后天。    
    E    
    阿妮可说:    
    我年轻一些的时候很厌憎做女人。我抽烟,打扮得像男的,一点也不要和女人沾上边。我很愤怒,一心要反抗。到我怀孕以后,整个都变了。我变得非常女性化,回过头来追求女人味的东西。我把头发剪了,整个人觉得清爽许多。以前我喜欢晦暗的颜色,现在我喜欢各色各样的颜色。我以前要做男人,现在我要做很女人的女人。从一个极端跑到另一个极端。我变得高兴了,充满希望,觉得许多事都可能。有一个生命在你身体里,那是奇迹。你觉得自己变得很大,无所不能。没错,怀孕是很辛苦的事,你行动不便,腿上生静脉瘤。生产会痛,不容易。但是事后,你有一个小孩。那种感觉,跟你以前的痛比起来都不算什么了。    
    3    
    我能了解阿妮可的话吗?她的话里有什么秘密可以参透吗?我愿意了解吗?    
    趋近四月底,树木发芽了,草绿起来,蒲公英散布在草地上,鸟在林间穿飞。风暖如衣,我将窗户打开,小屋如船要在阳光中驶出去。这是春天,终于来了,生气勃勃像天真烂漫的小孩,将每个晴天装点成假日。我可以领会。有谁不能领会春天吗?有谁能否认活着不是好事,因为有这样的天,这样的地,这样欣欣然向上生长的草木与鸟兽?谁能在这样的和风丽日中执意于拥抱毁灭,向往死亡?所有的信号标示生命,所有的路通向光明。而如果我能了解春天,便能了解阿妮可的话。    
    而了解不是正确的说法。春天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一个人披戴了阳光去草地间涉足,闻嗅树上的花香,感到空气中有什么跃动,并在体内引起共鸣,欢欣欲奔,像一只兽呼应原野的召唤。这是无可争辩的感觉,你通过身体去感受、认识。你或者知道,或者不知道,没有什么了解可言。生命的事实也是这样。一个女人做了母亲,经验过,便知道,此外没什么可说。没有生育过的女人和男人可能听说,但是永远无法知道。仿如颜色,一个人不可能了解颜色,然而看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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