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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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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流油印,两人都是满手油墨,一眶红丝。小城没有报纸,也只有学校里有一架收音机,国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能让许多人蒙在鼓里。校长把高年级的学生分成十组,分十条路线出发,挨家散发油印的快报。快报上除了新闻,还有他写的一篇文章,标题是《拼到底,救中国!》我跟红头绳儿编在一个小组,沿街喊着“拼到底,救中国!”家家户户跑到街心抢快报。我们很兴奋,可是我们两人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送报回来,校长正在指挥工人在学校的围墙上拆三个出口,装上门,在门外的槐树林里挖防空坑。忙了几天,开始举行紧急警报的防空演习。警报器是疯狂地朝那口钟连敲不歇,每个人听了这异常的声音,都要疏散到墙外,跳进坑里。校长非常认真,提着藤鞭在树林里监视着,谁敢把脑袋伸出坑外,当心藤鞭的厉害。他一面打,一面骂:“你找死!你找死!我偏不让你死!”骂一句,打一下,疼得你满身冒汗,哭不出来。    
    校长说得对,汗不会白流,贴着红膏药的飞机果然来了。他冲出办公室,亲自撞那口钟。我找到一个坑,不顾一切跳下去,坐下喘气。钟还在急急地响,钟声和轰隆的螺旋桨声混杂在一起。我为校长担心,不住地祷念:“校长,你快点跳进来吧!”这种坑是为两个人一同避难设计的,我望着余下的一半空间,听着头顶上同学们冬冬的脚步声响,期待着。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中)红头绳儿(2)

    有人从坑边跑过,踢落一片尘土,封住了我的眼睛。接着,扑通一声,那人跳进来。是校长吗?不是,这个人的身躯很小,而且带来一股雪花膏味儿。    
    “谁?”我闭着眼睛问。    
    “我。”声音细小,听得出是她,校长的女儿!    
    我的眼睛突然开了!而且从没有这样明亮。她在喘气,我也在喘气。我们的脸都红得厉害。    
    我有许多话要告诉她,说不出来,想咽唾沫润润喉咙,口腔里榨不出一滴水。轰隆轰隆的螺旋桨声压在我俩的头顶上。    
    有话快一点说出来吧,也许一分钟后,我们都要死了……要是那样,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时间在昏热中过去。我没有死,也没有说什么。我拿定主意,非写一封信不可,决定当面交给她,不能让第三者看见。钟声悠悠,警报解除,她走了,我还在坑里打腹稿儿。    
    出了坑,才知道敌机刚才低飞扫射。奇怪,我没听见枪声,想一想,坑里飘进来那些槐叶,一定是枪弹打落的。第二天,校长和家长们整天开会,谣言传来,说敌机已经在空中照了相,选定了下次投弹的地方。前线的战讯也不好,敌人步步逼进,敏感的人开始准备逃难。    
    学校决定无限期停课,校长打算回家去抗战,当然带着女儿。这些可不是谣言。校长为人太好了,我有点舍不得他,当然更舍不得红头绳儿,怏怏朝学校走去。我已经写好了一封信,装在贴身的口袋里发烫。一路宣着誓,要在静悄无人的校院里把信当面交给她……怎么,谁在敲钟,难道是警报吗——不是,是上课钟。停课了怎么会再上课!大概有人在胡闹吧……我要看个究竟。    
    学校里并不冷清,一大群同学围着钟,轮流敲钟。钟架下面挖好了一个深穴,带几分阴森。    
    原来这口钟就要埋在地下,等抗战胜利再出土。这也是校长的主意,他说,这么一大块金属落在敌人手里,必定变成子弹来残杀我们的同胞。这些同学,本来也是来看校长的,大家都有点舍不得他,尽管多数挨过他的藤鞭。现在大家舍不得这口钟,谁都想多听听它的声音,谁也都想亲手撞它几下。你看!红头绳儿也在坑边望钟发怔呢!    
    钟要消失,红头绳儿也要消失,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要毁坏变形。钟不歇,人不散,只要他们多撞几下,我会多有几分钟时间。没有人注意我吧?似乎没有,大家只注意那口钟。悄悄向她身边挤去,挤两步,歇一会儿,摸一摸那封信,忍一忍心跳。等我挤到她身后站定,好像是翻山越岭奔波了很长的路。    
    取出信,捏在手里,紧张得发晕。    
    我差一点晕倒。    
    她也差一点晕倒。    
    那口大钟剧烈地摇摆了一下。我抬头看天。    
    “飞机!”    
    “空袭!”    
    在藤鞭下接受的严格训练看出功效,我们像野兔一样窜进槐林,隐没了。    
    坐在坑里,听远近炸弹爆裂,不知道自己家里怎样了。等大地和天空恢复了平静,还不敢爬出来,因为那时候的防空知识说,敌机很可能回头再轰炸一次。我们屏息静声……    
    很久很久,槐林的一角传来女人的呼叫,那是一个母亲在喊自己的孩子,声嘶力竭。    
    接着,槐林的另一角,另一个母亲,一面喊,一面走进林中。    
    立刻,几十个母亲同时喊起来。空袭过去了,她们出来找自己的儿女,呼声是那样的迫切、慈爱,交织在偌大一片树林中,此起彼落……    
    红头绳儿没有母亲……    
    我的那封信……我想起来了,当大地开始震撼的时候,我顺势塞进了她的手中。    
    不会错吧?仔细想想,没有错。    
    我出了防空坑,特地再到钟架旁边看看,好确定刚才的想法。钟架炸坍了,工人正在埋钟。一个工人说,钟从架上脱落下来,恰好掉进坑里,省了他们很多力气。要不然,这么大的钟要多少人抬得动!    
    站在一旁回忆刚才的情景,没有错,信在她的手里。回家的路上,我反复地想:好了,她能看到这封信,我就心满意足了。    
    大轰炸带来大逃亡,亲族、邻居,跟伤兵、难民混在一起,滚滚不息。我东张西望,不见红头绳儿的影子,只有校长远远站在半截断壁上,望着驳杂的人流发呆。一再朝他招手,他也没看见。    
    果然如校长所说,我们在战争中长大,学会了吃苦和自立。童年的梦碎了,碎片中还有红头绳儿的影子。    
    征途中,看见挂一条大辫子的姑娘,曾经想过:红头绳儿也该长得这么高了吧?    
    看见由傧相陪同、盛妆而出的新妇,也想过:红头绳儿嫁人了吧?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中)红头绳儿(3)

    自己也曾经在陌生的异乡,摸着小学生的头顶,问长问短,一面暗想:“如果红头绳儿生了孩子……”    
    我也看见许多美丽的少女流离失所,人们逼迫她去做的事又是那样下贱……    
    直到有一天,我又跟校长见了面。尽管彼此的面貌都变了,我还认识他,他也认得我。我问候他,问他的健康,问他的工作,问他抗战八年的经历。几次想问她的女儿,几次又吞回去。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    
    他很严肃地拿起一根烟来,点着,吸了几口,造成一阵沉默。    
    “你不知道?”他问我。    
    我慌了,预感到什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校长哀伤地说,在那次大轰炸之后,他的女儿失踪了。他找遍每一个防空坑,问遍每一个家庭。为了等候女儿的消息,他留在城里,直到听见日军的机关枪声……多年来,在茫茫人海,梦见过多少次重逢,醒来仍然是梦……    
    怎么会!这怎么会!我叫起来。    
    我说出那次大轰炸的情景:同学们多么喜欢敲钟,我和红头绳儿站得多么近,脚边的坑是多么深,空袭来得多么突然,我们疏散得多么快……只瞒住了那封信。我一再感谢校长对我们的严格训练,否则,那天将炸死很多孩子。校长一句话不说,只是听。为了打破可怕的沉默,我只有不停地说,说到那口钟怎样巧妙地落进坑中,由工人迅速填土埋好。    
    泪珠在校长的眼里转动,使得我住了口。这颗泪珠好大好大,掉下来,使我更忘不了那次轰炸。    
    “我知道了!”校长只掉下一颗眼泪,眼球又恢复了干燥。“空袭发生的时候,我的女儿跳进钟下面的坑里避难。钟掉下来,正好把她扣住。工人不知道坑里有人,就填了土……”    
    “这不可能!她在钟底下会叫……”    
    “也许钟掉下来的时候,把她打昏了。”    
    “不可能!那口钟很大,我曾经跟两个同学同时钻到钟口里面写标语!”    
    “也许她在往坑里跳的时候,已经在轰炸中受了伤。”    
    我仔细想了想:“校长,我觉得还是不可能!”    
    校长伸过手来,用力拍我的肩膀:“老弟,别安慰我了,我情愿她扣在钟底下,也不愿意她在外面流落……”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    
    临告辞的时候,他使用当年坚定的语气告诉我:    
    “老弟,有一天,咱们一块儿回去,把那口钟吊起来,仔细看看下面……咱们就这样约定了!”    
    当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带了一大群工人,掘开地面,把钟抬起来,点着火把,照亮坑底。下面空荡荡的,我当初写给红头绳儿的那封信摆在那儿,照老样子叠好,似乎没有打开过。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中)畜牲三章(1)

    吴锦发(台湾)    
    猪    
    这是关于一头叛逆的猪的故事。    
    他是我阿妈养的一头猪,和他同一胎的有七个兄弟姐妹,但那是一次死胎,存活下来的就只有他一只而已。    
    只有他一只,所以阿妈特别疼惜他,简直把他当自己的宝宝一样看待,我好几次看到阿妈在喂食母猪的时候,慈爱地蹲下来抚摸他,并且小声地和他说话,给他爱和温暖。    
    给他爱和温暖,但是他出生后两个月左右,却开始显露出叛逆的个性,他吃食的时候不准母亲靠近,否则便加以攻击;他也不像别的小猪一般喜欢靠着母猪的身子睡,他,喜欢单个儿窝在猪圈的一角孤独地躺着。他,是一条寂寞的小猪吧?阿妈心里这么想。    
    阿妈心里这么想,便把他移到另一个猪圈里和另外一条母猪生的八只小猪关在一起;有了别的兄弟姐妹在一起,他应该会比较快乐一点的吧!阿妈用她养孩子的经验,在心中如意地盘算。    
    在心中如意地盘算,然而,他竟是一头骄傲的小猪,他依旧喜欢孤独地窝在猪圈的一角,依旧不愿意和别的小猪一起食,一起睡。他吃食的时候,甚至不准别的小猪和他一起共食,别的小猪靠近来,他便攻击。睡觉的时候也不准别的小猪靠近,否则他便马上起来,攻击,攻击,攻击,攻击……他,阿妈忍不住心中臭骂,真是一个凶狠的不良少年!    
    真是一个凶狠的不良少年,连爱他喂他抚慰他的阿妈也一并敌对。有一次喂食他的时候,由于他对兄弟姐妹的蛮横,阿妈生气起来打了他的耳括子,他竟毫不客气地反噬了阿妈的手,阿妈恼怒到了极点,忍不住破口大骂:“夭寿仔,短命仔,养你喂你,竟如此忘恩负义!”    
    竟如此忘恩负义,养大家喂大家,牺牲了农业才成全了工业的台湾,养肥了工业竟舍弃了在田里流血流汗的农民们,种米米落价,种香蕉香蕉倒河里,养猪猪贱价,大报小报一起骂“农民没远见,一窝蜂作风害惨自己!”骂得不识字的阿妈听到别人说了,也一肚子火起:“要吃猪肉时农会拼命叫我们养猪,我们养了,他们却说太多了。市场他们去控制,农民也没读书,谁知道什么远见不远见!”    
    农民也没读书,谁知道什么远见不远见,所以一只猪牯一百块,要卖不卖随在你!    
    随在你!要死大家死!全村庄的人都把小猪扛到河边去放生。阿妈舍不得,等了一个月,猪价没起色,一只猪牯变成五十元。阿妈掉了泪,心一横,把那不良少年猪和他的兄弟姐妹也扛到河边去放生,“阿弥陀佛,要生要死,随你的福气!”    
    随你的福气!农民倒了,猪丢光卖光了,台糖的猪随即大出笼,价钱高又高!这样的变化阿妈没读书的头壳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月前五十、一百元,现在却要一千多!真恨自己没目珠!    
    真恨自己没目珠!赶快跑回河边去找以前丢掉的猪。全村庄的人都在找猪,猪叫声、人叫声乱成一团,你的,我的,争论不休。历经劫难存活下来的猪没剩下几只,大家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们围捕到手。阿妈看了看那些捉回来的猪,突然,她的眼帘惊过一条瘦骨嶙峋、鬃毛逆竖、口吐白沫的身影,忙大声的嚷道:“他是我家的!”    
    他是我家的!阿妈把他抢了回来,养到空了的猪圈里。“猪!猪!猪!”阿妈手提饲料,亲昵而爱怜地唤他,像呼唤流落异地终于返家的儿子一般。不良少年猪已然变成不良青少年猪了,依旧那么凶狠,那么不领阿妈的情。他一直闷吼着,瞪视着阿妈,把颈上的毛竖得高高的。“猪,猪,猪……”阿妈不死心,充满爱怜地呼唤他,一脚跨进猪圈里,想去抚慰他,他长吼一声,却猛地向阿妈冲过去,阿妈心一惊,把跨进猪圈的右脚猛抽回来,猪鼻子撞到门板上,“劈啪——”又重又响的一声,吓得阿妈猛拍胸膛,大声怒骂:“啊——夭寿仔,短命仔——”    
    “啊——夭寿仔,短命仔——”全家人都忍不住愤恨地咒骂他。捉回来的这只猪,无日无夜,从早到晚不停地撞击着猪圈的门板!撞得头破血流依旧不死心!连着几个夜晚,闹得全家人都不得安眠;“唉——把他杀了吧!”阿公忍不住这样叹息,阿妈却不答应,一再地替他辩解:“忍一忍吧!他在外面自由习惯了嘛!”    
    他在外面自由习惯了,所以禁不起拘禁?那真是魔一样的猪啊!竟懂得拼着命要向主人争自由吗?要自由却妨碍了大家安眠的自由,一个星期下来,他依旧不停地撞门,使得邻居们也得了失眠症。“干——把他杀了吧!”阿公再也忍受不了,破口大骂起来。阿妈这回只好三缄其口,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就把那头猪送给邻居私宰了。邻居夫妇宰了猪要分给我们肉,我们不要。邻居先生临走时说:“从来没有碰到这么难杀的猪!自头至尾一直挣扎怒吼个不停,吼得我的手都软了,几乎宰不下去!”邻居妇人也说:“大概被你们放生的时候得了病吧!好多蛔虫,连心都变成黑的呢!”    
    连“心”都变成“黑”的?啊——那就是被流放的心的颜色吗?那么……那么他临死前的吼叫,是怎样的一种吼声呢?愤怒吗?悲伤吗?或者……或者是无奈悲伤绝望愤恨爱恋纠结难解的死之呐喊呢?


《在海德堡坠入情网》散文(中)畜牲三章(2)

    牛    
    这是关于一头懦弱的牛的故事。    
    这头牛一共活了几岁,我已全然没有记忆,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从我懂事之日起,他早已就是一条老牛了。据父亲讲,他是阿公年轻时还在当人家的佃农那些年就购进的,陪着阿公度过了大部分的青、壮年,他一直跟随着阿公吃尽苦头,使阿公由人家的长工、佃农而至拥有三甲地的自耕农。    
    那么说他是一头伟大的牛应无不妥吧!但是对于所谓“伟大”这个字眼的意义,我到现在仍觉得相当模糊不清,如果说“伟大”是代表一种在任何境况下皆能顺从环境存活下去的生存能力,那么他的确是的,但如果说“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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