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2-央视女主播徐俐-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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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发挥,而冷落了其他的嘉宾,否则,后面的谈话就一定会受到那种尴尬氛围最直接的影响。对于主持人来说,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有那样的局面出现。张先生是个非常有个性的专家,看问题视角独特,善于分析,也敢于预测,相当多的观众认可他喜欢他是非常自然的。我前面也说过,他是我见过的在镜头前难得那么松弛的嘉宾,在镜头前发言就好比生活中聊大天一样自然。这一点,观众当然觉得新鲜。我们的屏幕不知什么原因,似乎对被采访者有一种框定,人们一上镜头说话就立刻转变语码,说的既不是平时的那个腔调,也不是平时的那个意思,连孩子都是历来如此。老百姓为什么不喜欢张召中呢?当然喜欢!徐俐那样地不想让他多说,不就是成心同观众找别扭吗?我这里把一封观众来信摘录如下:
“作为主持人,你以前是以职业妇女的形象出现的,我一直对你评价不错。然而,你这次在‘关注伊拉克战事’中的表现,却让人大跌眼镜。我们搞了民意测验,94%的观众认为你在整个播出中太注重自己的形象,甚至常常有自鸣得意之感,在对专家的提问中,盛气凌人像小学教师在审问小学生。”
《女人是一种态度》 我的职场风云女主播——直播战争的日夜(3)
无理,无知,不尊重嘉宾,甚至教训嘉宾(观众把我转变话题看成是对张先生的否定),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等等,构成了一股我至今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大的批评声浪。我的同事告诉我,央视网站有类似的评论,我打开一看,果真有,但仔细一看,又看到了非常有意思的一幕。当一部分观众把我批评得有些过分的时候,就一定会有另一部分观众在留言后面跟帖子,把我高度赞扬一番。比如,有人讨厌我打断嘉宾,认为我犯的是不能容忍的最低级的错误,有人就说,为什么不可以打断呢?嘉宾又不是神,嘉宾说的话句句都对吗?有人认为我转变话题是为了教训嘉宾,自我卖弄,而有的观众就认为,我谈那样的话题是视角独特,悲天悯人,有大情怀。
但无论如何,我感受到了批评的压力。我们的节目开通了电子邮箱,观众的批评自然进入到我的工作环境中,我从同事的脸上看到了那种批评的影响。领导严肃地告诫我(他的表情我只能理解为告诫,是我的职场生涯中唯一的一次):“你必须把自己退后一点,你的个人意识太靠前,表达个性太鲜明,观众不接受,有人要求撤掉你,你明白吗?”
节目刚进行到第三天,领导如此地警告你,你得有多好的自制力和多强的自信心,才能防止心理危机的出现呢?当然,我理解领导面临的压力,战争报道使四套受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关注,领导希望各个环节都尽善尽美。如果在平时,我相信面对同样的压力,人人都会平和得多,淡定得多。
那一下,我有点懵。我不知我究竟错在什么地方,而那个错究竟有多大。我在镜头前早已习惯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话,配合我干脆的手势,看得顺眼的认为那是自信,看不顺眼的会认为那是居高临下、无知、霸气。但是,我用那种方式在镜头前说了二十多年,不那么说,能怎么说呢?而领导的告诫让我意识到,我没有思考选择的余地,我必须在表达方式上做出大幅度的调整。
有意思的是,张召中先生22号晚上的发挥状态也让节目负责人感到了隐隐的忧虑,他们担心率性的张先生会意外出格,因为节目是直播,说出去的话就好比泼出去的水,没有任何挽回余地。当时中央台对这场战争的报道要求是,理性、客观、超脱,不对战争的是非对错作任何评论。所以在战争进行的前三天,观众透过我们的节目看不到中国政府对这场战争的任何看法。如果张先生就此发挥下去,会不会在报道尺度上闯祸呢?领导决定,张先生先下来,暂时不用,以后再说。这就是过后的三四天,观众为什么没有在屏幕上看到张先生出现的直接原因。没有了张召中,观众不乐意了,有观众甚至说,一定是张先生把徐俐得罪了,让徐俐下去,请张先生回来!
张召中先生有一群庞大的受众迷,有一拨女学生就托人转告张先生,她们很少看到一个这样有地位的军事专家,头不白,肚不挺,相貌英俊,说话幽默,她们表示,如果张先生愿意,她们想报考张先生的研究生。而网上对张先生的赞扬就更多了,有人表示,节目中没有张先生就没有什么看头,收视调查也显示,没有张先生出现的那几天,收视率确有下降。可以想象,22号晚上,我算是把张迷们彻底得罪了。
从那天开始,我在战争报道的镜头前变得小心翼翼,在提问之前,我会先用“请教”一词,我的语气也开始变得有些犹豫,我几乎不再打断嘉宾的谈话,不得已要打断的时候,先在前面加一通解释(有些过后看来纯粹多余),再行打断。
关于不合时宜地打断嘉宾(我指的是除和张先生合作以外的另一些时候),我不得不做个说明,其实有些时候责任不全在我。开战的前一周,导播台上的混乱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导播也是第一次导这样大型的节目,我能从耳机里听出,他们因为紧张而发指令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因为大家对节目太重视,经常会出现多头指令,而且因为心态的不放松,在不必要那么紧张的时候,导播或者其他人也会以一种格外紧张的语气向主持人下达指令:有电话连线,主持人赶快打断嘉宾,赶快!赶快!导播台上的工作千头万绪,导播通常无暇仔细倾听嘉宾的谈话,也许那会儿嘉宾正谈在兴头上,观众也听得津津有味,那时候的打断是极不明智的。如果导播听了嘉宾的谈话,而且心态放松,他们有时就可以不那么着急,可以让在线记者在电话上多等一小会儿,或者让同步画面晚进来几秒钟。而我是一个容易受情绪感染的人(某些时候这成了我的弱点),导播一急,我也会很快地跟着打断嘉宾。通常那个时候,我的语气是果断而急促的,给人的印象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尽管在打断之前,我都会先说一声″对不起″,但是我的果断乃至武断的语气,再配合上我的坚定的手势,综合产生的效果就使得那句“对不起”如同没说一样。无理的印象就是这样形成的。有时候,不在乎我说了什么,而关键是我在怎么说。
那么,除了以上说的技术方面的原因,我有没有自己的问题呢?当然有。当我有足够的兴趣去做一个节目的时候,我的镜前状态往往会呈现出一种特有的自信,甚至还有点不自觉的张扬,而那种不明确的张扬气质就看出现在什么时候。合适了,添大彩;不合适,就必然减分。
我说过,从上到下,大家对这次战争报道极为重视,开战之前就做过数次的演练。为了第一时间能把开战消息发出去,经常是在办公室的过道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开战了!”就听见各工种的人一阵骚动,以最快的速度往播出线上跑。在那么几天里,大家都练皮了,练怕了,再不开打只怕连神经都有些抗不住。那种状态下,人很难有平常心,情绪会失控,而我又特别容易受这种氛围的影响,每个神经细胞都处在极度的亢奋中,这种亢奋会导致自己在镜头前的状态夸张甚至稍有变形。最初的几天我就是这样,不自觉地陷入了一种对重大报道渴望已久的激情之中。夸张也好,变形也罢,一切都会在镜头前成倍地放大。比如,导播催得急,如果我自己从容,我在打断嘉宾的时候就会和缓一些,说的也许是同样的话,做的也许是同样的手势,但出来的节奏会不一样,效果自然就大不相同。如果要总结经验,这是我头一条要汲取的教训:镜头前我原本就自信,怎还经得起哪怕多一分的夸张和渲染。尤其在战争报道中,任何过于个人化的东西一律不受欢迎,人们会视之为对战争报道的干扰。
再把话说回来。当我在镜头前开始变得小心的时候,我几乎失去了对自己的信心,也失去了对整个节目控制的欲望。相信明眼人看得出来,我几乎是在放弃。这种放弃变成了一种强迫,强迫自己把自己收敛起来。那种镜头前的状态是我完全陌生的,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在播报新闻的时候,我都会高频率地出错,而在此之前,那是我的强项啊!开战的头两三天,我只有兴奋而没有丝毫的紧张,后来的大约一星期左右,我天天在镜头前紧张,紧张导致的出错频率在不断地增加,以至于到播报新闻的时候我的心就会狂跳,只盼望着新闻环节赶快过去,到了访谈环节我反而轻松了,把话题交给专家,心里说:你们谈吧!我再也不会打断你们了!
在这样一种近乎消极的状态下,我经历了直播以来我称之为最恐怖的一夜。那是3月26日,战争没有太大的进展,同步画面加起来没有超过五分钟,没有一个电话连线,除了整点播报新闻,其他的时间全留给了访谈。从晚上六点半开始,到夜里两点结束,我粗算了一下,我和嘉宾谈了将近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先不要说疲劳,又有多少问题值得谈六小时呢?当天的战况谈完了,当天的新闻谈完了,当天准备的核心话题谈完了,当天我自己能准备的所有东西都谈完了,时间还有富余。主持人被置于了一个怎样危险的境地。过后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让这样的状况出现在长达近八小时的直播过程中?在那天晚上,访谈成了填补时间的下脚料,我不断地听到导播下达指令:切演播室访谈!
《女人是一种态度》 我的职场风云女主播——直播战争的日夜(4)
画面切过来,我们除了谈,没有任何选择。谈到没得可谈的时候,我请求嘉宾在话题中掺水。天哪,让专家在自己的讲话中掺水不就是辱没他们的学术清名吗?但是,没有办法了,我们需要把时间打发过去。事后我们说,那晚,为了伊拉克战争节目,我们掺完了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两河流域的水,在访谈节目中算得上空前绝后了。至今,我都对那晚上的四位嘉宾心存感激,是他们以他们的善解人意和丰富学养同我共渡难关。也许他们心里对节目安排也有看法,但是他们没有任何流露,也没有任何怨言,他们总是平静地应对着一切,包容着我的急躁和不安。
那晚的演播室奇热。三月份北京还没有停止供暖,室外的温度也不高,但长时间的作业使演播室的温度达到了三十一摄氏度。那个季节动力部门不可能想到演播室会需要冷气,他们倒是把暖气关了,冷气自然没有。我穿了一条秋裤和西裤,里外完全湿透了;职业装里的前胸和后背,汗水一直在小河似地流淌。燥热,实实在在的燥热,时间在那个夜晚显得格外地漫长。那晚的导播也神了,可能是第一次导这么大型的节目,她有种近乎神经质般的紧张,除了下达指令,她总是在不断地说话(通常导播除了下达指令,一般都会避免再说话,因为那样会干扰各工种,尤其是主持人的作业),她的声音透过耳机固执地在我的脑袋里响着,长时间地响着,弄得我几乎要神经分裂。我善意地提醒过,但也许是太紧张,也许是手头的东西太少,对整个节目没有把握,她控制不住地总要说,浑然不觉地长时间地在说。更糟糕的是,她多次下达错误的或是不明确的指令,让我多次措手不及。有一次,我记得是在整点新闻时段,她没有准备好下面的节目,而我播过的内容马上就要播完,她不知道在冲谁喊:接下来是什么?!接下来是什么?!作为播出线上掌控一切的导播都不知道接下来是什么,还会有谁知道呢?可想而知,除了把画面切给我,切换人员没有别的任何选择了。
那晚,在这样的心惊肉跳中,在这样的燥热不安中,在这样的漫长无边中,我艰难地度过了。从播出线上下来的时候,我已近乎虚脱,想吐,心里窝着的无比的愤怒和委屈让那种生理感觉更加剧烈。
我之所以称3月26号晚上是个恐怖的夜晚,是直到现在我在回忆在叙述那八个小时过程的时候,仍然禁不住心惊肉跳。怎样的镜前经历才会给人留下这样深刻的刺激?在我今后的职业生涯中还会再次遇到吗?但愿不会了。
我无意说谁的不是,我知道在那样空前的超负荷运转中,什么样的疏漏都有可能发生,对此我深深理解。如果别人写我,一样会写出我的缺点。所以,我并不因此而抱怨什么。我只是想把它记载下来,它应该成为我们的记忆,成为我们未来行动的镜子。我还要说明的是,任何人任何工种的疏漏,都有可能加重主持人在镜头前的危险。主持人是节目的最后一道关口,主持人觉得危险了,节目的安全也就没有了保障。
在我的镜前状态受到部分观众质疑后,到26号晚上,我的情绪跌落到了谷底。下班回家已是凌晨三点,我无法入睡,我在心里问自己:还有勇气做下去吗?你真的还能坚持吗?我走到镜子跟前,看见自己面颊消瘦,双眼深陷,眼中布满血丝,整张脸极度地憔悴不堪。那一刻,我的确想到了放弃。我对先生说:我不做了,行吗?
先生是我在这世上最深的知音,他太懂得我,他知道我正面临压力。但是在我说出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竟然受惊不小,他没有想到压力居然到了如此地步。丫头,真的抗不住了吗?咱是那么脆弱的人吗?咱有那么糟糕吗?咱历来挺棒的呀,咱的信心哪儿去了?他开始说服我,同时也在质问我,他问我:你到底认为自己有多糟糕,以你的综合素养,你能糟到多么不堪的地步?不可能啊!为什么要放弃?!这不是你一直渴望要做的节目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先生,在刚刚结束的长时间的直播节目中,我耗尽了所有的脑力和体力。无望导致的虚脱让我不能思想,也不能入睡,我就那样懒懒地半躺在床上,任他说,任他劝。先生显然有些替我着急,他从来没有见过我如此沮丧,但他是个平和的人,他知道除了耐心,就只能是耐心。
最后一眼看表是在凌晨六点,过后,我就朦胧地睡着了。
第二天,也就是27号,天不错,没风,阳光朗朗的。睡了几个小时,我觉得精神好多了。对于常失眠的我来说,只要还能睡,心情通常就会好。我开始回忆头天晚上想过什么,做过什么,又说过什么。我说过不干了?
其实,我是了解自己的,任何事情在我心里糟到头的时候,通常就是好转的开始,不管客观上事情是否好转。我开始嘲笑自己的脆弱,嘲笑自己面对批评和压力不能保持平常心,我不能原谅自己在镜头前的消极和放弃,不管对我个人如何,至少对节目我没有尽到完全的责任。主持人消极了,谈话节目还会深入,还会有光彩吗?
我进而意识到,只要在镜头前保持平常心,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正常准备,正常发挥,一切都回到正常的状态,就不会太糟糕,至少不会像刚过去的这几次播出那么不尽如人意。用先生的话说就是,以你的综合素养,你能糟到多么不堪的地步?
我一下子觉得如释重负,心像窗外的天空一样,朗朗的,仿佛透着希望。
战争仍在进行,战争报道成了多数收看电视的人的唯一。国际频道在同类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