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城-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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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迪斯人小小的马队宛如旋风般在蛮族大营中咆哮而过,当真是挡者披靡,所到之处惨叫呼号声不绝于耳,断臂残肢鲜血人头一路抛洒……可怜这些蛮族战士,正值早饭时这个警觉性最低的当口,又被两个法师的恐怖魔法吓破了胆,队伍失了建制,号令不能相通,兵找不到官,官也找不到兵。匆忙中,有强悍不退者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佣兵砍瓜切菜般砍倒一路,懦怯畏战者只管往自己人多处连滚带爬,更有许多伤兵奔走呼号。当南岸大营中军列队出战时,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紧紧依靠着末林澉河上大桥的北寨门,已在一股冲天而起的黑烟中化为乌有。
第四章杀入重围(4)
宽敞得足以让六匹马并行的伊迪斯大桥横亘在汹涌澎湃的末林澉河上,一个接一个似乎永无休止的人样高浪头拍打在桥下结实的桥墩上,发出振聋发聩的砰嘭撞击声。今年雨季的末林澉河似乎比往年更加桀骜不驯啊,科尔斯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安,难道这是神灵在暗示什么吗?
隔着雾一样的雨帘,桥的北岸已然是黑压压一片人马。与马嘶人喊的南岸不同,这里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蛮族士兵寂静无声,在一排巨大的战盾后列成防守阵型,一支支长箭从一人高的铁皮大盾后伸出来,锋利的箭头上荡漾着死神的气息。阵中心高高竖立的条形旗上,用银色丝线精心绣着一柄蛮族特有的弯刀和一把怒张的长弓,在冰凉的雨水中迎风招展。这是蛮族第七军团司令官“王的追随者”古赤拳尔的帅旗。
一直被紧密护卫着的利奥法师驱赶着座下的战马,率先冲上了桥头,他本来羸弱的身体这时也挺得笔直,手中紧紧握着那一幅魔法卷轴。“跟着我!”他振臂吆喝着,“跟我来啊,伊迪斯的勇士们,胜利是属于我们的!”虚弱的法师在颠簸的马身上徐徐展开了卷轴,骷髅样的干枯瘦脸上绽放出灿烂诡异的笑容。
“放箭!”随着命令,一轮长箭劲弩飞蝗攒射而至,冲在最前面的利奥的战马一声哀鸣就跪了下去,它的身上瞬间就深深嵌进了百十支利箭。但是利奥却没有随他的战马一起倒下,伴随着一声尖锐短促的喉音,他手中展开的卷轴在一道耀眼夺目的蓝光中骤然消逝,插满羽箭的乌秃族暗系法师的身体却赫然膨胀起来,他的头、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衣服,快速地但是又是清晰可见地化为一团浓浓的深不见底的黑雾,张牙舞爪地扑向桥的另一端。
“拦住他!”蛮族人惊惶地喝骂着,一时间,无数羽箭、硬弩、投枪如雨般纷纷飞向那团黑雾,但是,它们就像是小小的石子投入现在奔腾汹涌的末林澉河中、连一道小小的水花也不会激起一样,箭弩投枪砸进黑雾后,立刻就消融得无影无踪,黑雾就像被某种为神所诅咒的恶魔一样,翻滚着毫不迟疑地向北岸汹汹急进。在它的背后,伊迪斯人肃然不语,沉默地紧紧跟随。
现在蛮族第七军团的士兵终于可以看清楚那团滚滚袭来的黑雾中是什么东西了,那是一张张龇牙咧嘴欢喜冷笑的纯黑骷髅头,黑黝黝的头骨在雾气中不断变幻着、扭曲着、撕咬着,它们在笑,但是没有笑声,他们在说,但是没有话音……“鹰神啊,这是什么啊?!”每个清楚看见这一幕的蛮族人都张大了嘴呼呼喘着粗气,他们只觉得刺骨的冰凉从头顶从四肢从心底一丝丝地聚集。没有人再徒劳地试图阻挡这个地狱中召唤出的恶魔,也没有人相信它会放过哪怕是一个生灵,这样的魔鬼不吞噬掉足够的生命和鲜血会满意地离去吗?
牙齿碰撞发出的喀哒声,在说不清楚是顽强地支撑着还是因为惧怕而失去意识的蛮族战阵中响成一片,连久历沙场的第七军团统帅古赤拳尔看见这样诡异莫名的情形,也觉得自己的手心中湿漉漉的满是汗水,南方人可怕的魔法威力竟然会强至于斯……
黑雾终于飘进了蛮族人的队列中,冷冰冰地吞噬掉一切东西,没有惨叫,没有号哭,已经被震慑住的蛮族士兵似乎丧失掉战斗的意志,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任凭翻腾汹涌的黑色魔魇淹没。黑雾所过之处,没有一样东西还能够清楚地保留它原来的模样,甚至没有一样东西被留下,除了几个依然冒着点点荧光形状怪异的东西。“……鹰神啊!”战战兢兢的蛮族人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叫声,无数人扔掉手中的刀枪转身就逃,任是督战队连砍十数人也没有制止住这股溃败的浪头。古赤拳尔被他的亲兵扈从们夹带保护着,随着溃兵像退潮的水一般狼奔豕突地退回大营,紧紧地关上寨门。
站在四排全副盔甲马铠的重装突击骑兵前,脸色铁青的古赤拳尔刷地拔出宝剑,在地上划了深深一道,咬牙狰狞说道:“谁敢退过这条线,杀!”溃兵们看看两眼通红恶狠狠的主帅,又看看他背后全身包裹在铮亮盔甲中的的突击骑兵,一个个很不情愿地回到寨墙后,心中暗暗祈祷着。随着那团黑雾离营寨越来越近,它也越来越稀薄,终于,在寨门前,它消融了,什么也没有留下,就那样轻飘飘地融化在湿润的春雨中……
“伟大的鹰神啊!”蛮族士兵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赞美大神的赞歌响彻云霄,勇气和信心再一次回到他们中间。不过,这仅仅是瞬息间的轻松,随着伊迪斯小小马队的逼近,一团团拳头大的火球从天而降,然后轰然炸开,伴随着它们的,是一道又一道苍白的闪电,无情地向蛮族战士劈去。高大的寨门嘎然倒下,伊迪斯人就像凶神般,再一次将阻挡他们的一切碾为碎片。刚刚聚集起勇气的蛮族士兵再一次被无情地驱散。古赤拳尔呼喝不禁,赤着两眼正要提刀杀人行军法,一道闪电将他在原地打得旋了个圈,又一个小小的火球就在他面前爆裂,这个粗壮的蛮族汉子吭也没有吭一声,就直挺挺地扑通一声倒在泥泞里……
终于冲出了纵跨末林澉河南北两岸、绵延数里的蛮族营寨,伊迪斯那高大坚实的城郭霍然在望,梨砂这才发觉自己已是累得手酸脚软头晕目眩,连牵着缰绳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这几里路到底是怎么厮拼出来的?她的鞍前横卧着浑身鲜血淋漓的教会骑士利普兰德——他的右臂被蛮族人齐肘砍断,已经好半天没有动弹一下了,梨砂伸手在他鼻下试了试,还好,他还有微弱的气息。“坚持住,利普兰德,我们就要到家了。”她低低地呢喃,安慰着不省人事的骑士。
远远地看见这队踉跄拖沓而行的一队人马,伊迪斯城内飞也似驰出一队人马前来迎接,带队的正是那位风流俊秀举止潇洒的三殿下佛雷德里伯爵。
“怎么就你们几个?佛继拿的援军在哪里?”
已经累得不成样子的科尔斯一听他的话,恶狠狠地瞪了这位同父不同母的三殿下一眼,根本就没有理会他,强自支撑着招呼人去照顾几个连累带伤的佣兵。“你倒是说话啊,佛继拿人怎么说的,几时援军才能到?”佛雷德里不知趣地一连声追问。
“三哥!”科尔斯哑着嗓子咆哮了一句,眼睛中迸射出的寒光让佛雷德里突然有一种想转身而逃的感觉。科尔斯重重地叹口气,咬着牙按捺着心头的无名火,恨恨地说道:“……你没看见他们都带着伤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回来的?”两个达坦佣兵连下马的力气也没有,被几个士兵搂抱着扶下马鞍。佛雷德里腾得红了脸,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还是过去看看那两个佣兵的伤势。
“祭司在哪里,快来,他要不行了。”听着梨砂焦急的呼唤,几个教会的神职人员急慌慌地赶过去。莱克斯手撑着腰,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突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梨砂一把搀住他,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莱克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更是泛起一层青灰,只有那件洁白的法师长袍依旧是纤尘不染。他看着梨砂被烟尘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脸,咧嘴一笑,说道:“我当然没什么事了,我可是光明法师,这点……”话未说完,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四章燃烧的名城(1)
“我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我的家乡——霍诺里厄斯大平原吗?”梨砂惊疑地张望着,在四面连绵起伏的群山环抱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繁花盛开绿草如茵,几抹淡淡的金红轻云在晚霞中徐徐飘荡,懒懒的斜阳慢悠悠地踏着亘古不变的步伐,把璀璨的光芒洒落在大地上。远处的朵西猛阗神山上,那千年不化的冰雪山峰直插云霄,既像是一柄光芒的目速尔长矛那样锋利,又像是一个傲岸的神灵在审视着他的臣民。神山上流淌而下的涓涓溪流宛如织网般在大草原上纵横聚散,或汇集成渠,或团聚成塘,蓝汪汪光闪闪点缀在如同克拉克丝地毯样的草原上——霍诺里厄斯,在目速尔土语中,就是“四季如春的绿色大地”。
草原上,花枝招展的牧羊女们轻轻挥舞着手中的小皮鞭,口中曼声吟唱着曲调古朴的目速尔民歌,悠闲地驱赶着白云般滚动在草甸中的羊群,在晚霞中走向那团团聚拢的目速尔大篷包。村庄里,家家户户的毡包上都飘动着袅袅的炊烟,光屁股的小孩子欢呼着在毡包间跑来跑去,几个老人眯缝着两眼,坐靠在石砌的房基边昏昏地打着瞌睡……
自己不是还在战火纷飞的伊迪斯城吗,怎么会回到了离别十年的故乡?但是,这清新的绿草气息中夹杂着这许多馥郁幽淡的花香,这是家乡特有的吊金红和蓝天使的花香啊,自己是真的回来了……深深地呼吸上一口,沁人心脾,一切烦恼不如意,都在这一呼一吸间慨然长叹中化为乌有。
“梨砂……”
女枪兵惊疑地转过头,身边站着的,正是自己两年来走南闯北的搭档,身为光明大法师却只穿一件终年不换有陈旧祭司袍的莱克斯。他背对着阳光怔怔地直视着自己,斜阳西下,他那瘦削的身材轮廓被薄薄地镀上一层圣洁的金边,苍白清癯的长脸沉稳得犹如岩石雕刻出来一般。“你也来了,莱克斯……这就是我的家乡,霍诺里厄斯草原!”梨砂自豪地向同伴炫耀。
“伊迪斯城,沦陷了。”
猝然从梦中惊醒的梨砂从软绵绵的丝绒被卧中一跃而起。靠墙木桌上,银质烛台中的蜡烛早已熄灭,房间里一片昏黑,隔着重重厚实的墙壁,她还是能听见慌乱的呼喝和叫骂,房间外匆忙的脚步声和盔甲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格外的刺耳。难道梦中莱克斯说的话,真的应验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梨砂朦胧的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依靠着尚未燃尽的壁炉中那依稀的几分暗红微光,她摸索着披挂齐整,抄起斜靠在床边的长矛,拉开了房门。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拉住一位神色张皇步伐踉跄的女官,那女人的脸已经因为恐惧而变形,平日里刻意注重的宫廷仪态也早已忘得不得去向,哆哆嗦嗦地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梨砂心一急,女人的衣袖在清脆的丝帛断裂声中化为两截,半条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臂露了出来。那女官这时却反而冷静了一些,结结巴巴地说道:“……蛮,蛮族人打进城了,佛……佛雷德里三……三殿下……打开了南城门……他们已经在城里了……”女人一边说,一边已是号啕大哭起来。
扔下哭得瘫成一堆的女人,梨砂急火火地又往大公府邸的前院跑去。这里现在已经成了避难地,到处是小孩哭大人叫,重伤的士兵躺在走廊中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叫唤,教会的牧师们手忙脚乱连汗也顾不得揩抹。梨砂心中已经是冰凉,连平日里威严的大公府邸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伊迪斯城,果然是已经被攻破了。
从忙乱的人缝中,梨砂看见一顶尖尖的深蓝色法师帽。她拨开人群紧走几步赶过去,的确是维克多老法师,尖尖的法师帽顶上那颗本来应该璀璨夺目的红宝石,现在已经不翼而飞,雪白的长须上粘满鲜红的血迹,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柄短短的投枪。老法师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的血肉模糊的创口,他紧紧地抓住同伴、多年的好友古德奥森的手,嘴里一口接一口地咯着块块的鲜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曾经是那么洞察世情睿智安详的老者,现在生命的火花却在他苍凉的双眼中慢慢地熄灭了。梨砂猛然转过身,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哗哗流淌。这是一天中的第三位死在自己眼前的同伴,那位总是憨厚地笑对自己的达坦战士,他死在无数雪亮的蛮族弯刀之下;教会骑士利普兰德,就在她的怀里被光明大神召唤回圣洁的天堂;现在,是充满智慧的善良的维克多老师……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梨砂小姐,”一名高级骑士出现在梨砂面前,这是大公的卫士之一,被护面盔遮掩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只露出一双肃然的眼睛,猩红的绶带上绣着伊迪斯的公国徽章。“大公陛下请您立即去他的书房,紧急军事会议在那里召开。”
通往书房的长长走廊中挤满了喧嚣的人群,这些人都是伊迪斯城里的权贵,还有几个富商——作为北方大陆闻名遐迩的贸易之都,这里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歧视靠经营手段高超而不是显赫的门第出身的商人——看着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斯文柔弱的贵族富豪们套着可笑的精制铠甲,手里提着细长的刺剑,梨砂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书房的门口聚拢着几个浑身血迹斑驳的军官,两个祭司在他们周围忙碌着,神圣治疗术夺目的白光忽明忽暗,浓郁的圣水味充斥着整条走廊。看到由大公卫士陪同的女枪兵,所有人都默默地向两边闪出一条狭窄的通道。两个粗壮结实的达坦武士就站在房门的一侧,看见梨砂,只是用眼神和她打了个招呼,帮她打开了用结实美观的紫橡木整块扣制的房门。
伊迪斯大公的书房并不大,壁炉中燃烧着熊熊火焰,房间中的人和器物上都浮现着一层红光。大公脸色憔悴地陷在壁炉前低矮的沙发中,头发蓬松散乱,两眼直呆呆地盯着地上的地板,似乎想从中寻找出某种东西,府邸中的哭嚎惨叫,士兵的大声吆喝怒骂,远处隐约传来的蛮族号角声,他竟是充耳不闻。他的膝头横着一把华丽雍容的连鞘长剑,上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大颗大颗的宝石在昏暗的房间中闪烁着令人痴迷的七彩光芒。科尔斯和莱克斯坐在旁边的木椅上,那个在第一晚的战斗就身负重伤的二殿下阿多士也在这里,现在就斜斜地靠在一把铺着好几个柔软靠垫的宽大沙发椅中。
梨砂轻轻地碰碰莱克斯,小声问道:“怎么回事?我听说是三殿下佛雷德里伯爵开了南门……”莱克斯疲惫地点点头,上午冲击蛮族大营时,实在是把他累坏了,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太阳穴在突突直跳,时时有目眩和耳鸣。
“该死的佛雷德里!”科尔斯恨恨地朝昂贵的地板上吐了一口唾沫,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听说佛继拿人不愿意援助我们,就叫他的内兄和蛮族人联络,……”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血红的眼睛中满是仇恨和怒火。“阿德里安将军被他刺死了,索泰坦因大主教失踪,墨菲法师,也被砍死在乱军中……我怎么就没看出佛雷德里这条披着人皮的狼?”他的手紧紧握着剑,久久也不松开。
默不作声地听他说完,莱克斯淡淡地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