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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你睡不著我受不了_蔡康永-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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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开会”这一类的傻话。



  “大家都同样是扣子,何必用这么悬殊的态度呢?!”昨晚的扣子,一定会有这样的感慨吧。



  对啊,真怪了,好像脱衣跟穿衣是不相干的两件事似的。



  那个说“别关灯,我要看”的家伙呢?难道也不要看了吗?!喂,别忘得这么快吧,是同样的那个身体啊。



  搞什么嘛。



  校长主席请穿衣好吗?



  有实例的列举,可以得到令人绝望的结论——即使是同一个身体、同一件洋装,脱衣的过程就引起高度的兴趣,穿衣的过程就被当作是校长训话一般的乏味。



  原因在哪里?



  原因很简单,看脱衣舞的乐趣,是拆礼物的乐趣。



  礼物本身的价值,往往远不及礼物所引发之期待感的价值。



  性高超的快感,往往远不及性举动所引发对高潮之期待的快感。



  任何事在未揭晓之前,所能引发的快乐都是无可限量的。



  一旦你把顺序颠倒过来,一开始就端上桌光溜溜的身体,就端上桌哇哇叫的高潮,那么,虽然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身体、同一次高潮,对方都会变得兴味索然的。



  那么,穿衣舞这个构想,是注定要失败的啰?



  也不用这么悲观。如果有哪位校长、或者哪位主席,某天突然决定要裸体上台、发表募款演说,台下的大家也许都会因为惨不忍睹,而纷纷把钱丢到台上去,请肇事者尽快把衣服穿上吧。



  所谓的什么慈善基金啦、政治捐款啦,常常无非就是这么回事。






(23)耶稣穿得可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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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稣为什么穿得这么少?



  每次我看到了十字架上的雕像,都忍不住要打量一番。一方面看看耶稣上半身跟下半身的比例,另一方面呢,研究一下他腰上那块布,这次是怎么挂住的。



  根据不同的设计与制作,腰布的被挂住,确实有着不同的技巧。有时候绑了很明显的结,有时候像洗三温暖那样围块毛巾的风格也有。



  像格林勒华特就用抹布给他扎扎实实地在正前方打了个大结;卡拉瓦乔的结就比较小,打在右边;乔托用了半透明的布裹到膝盖;安基利诃修士用了全透明的布,高于膝盖二十公分左右;拉斐尔呢,则给他穿了柔嫩粉红色的三折围腰。



  把这些画像一字排开的话,二十世纪末的内裤王子卡文克莱只能把嘴巴张得大大的,连咽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可是,对着十字架上的耶稣猛咽口水的,可也绝对少不了哩。



  众大师共襄盛举



  导《机器战警》的荷兰人范赫文,还在荷兰拍电影的时候,拍过一部《第四个男人》。戏里那个男作家只喜欢男孩子,没事在教堂望着墙上的十字架耶稣,眼睛一花,十字架上的人就变成了他朝思暮想的美丽男孩,只穿条小内裤,在架上对他展露着美好的身体。



  为了求证,我不免向几位信基督教的朋友打听一下这种“眼睛一花”的“灵视”经验,果然立刻遭到无情的围剿,出乎意料的,被围剿的并不是我的道德高度;被围剿的,是我的智商高度。



  “废话!你以为他没事穿那么少,把胸部大大张开的挂在上面,是为了好玩啊?”



  “你以为他金发蓝眼是天生的啊?!不是应观众要求,难道是为了配教堂的墙壁颜色啊?!”



  类似这样的鄙视句,不断打到我的头上来。



  对我这些基督教朋友来说,像我这样的无神论者,最可恶的地方,正在于这种“有眼不识耶稣之美”的迟钝反应吧,白白浪费了几百年来这么多大画家的苦心设计。



  性加暴力一人秀



  如果连电影里二十世纪末见多识广的作家,都还是忍不住就要眼睛这么花一下的话,可以想见终生自闭在修道院的修士修女们,每二十四小时眼睛发花的频率了。



  永远空白的墙壁,唯一裸露,而且可以公然瞪之望之、吻之抱之的,只有俊美耶稣的身体哪。



  他那块短到不能再短、薄到不能再薄的腰布,到底默默包裹着多少寂寞灵魂的火热梦想?!到底静静掩盖了多少惊天动地的狂野挣扎?!



  受难图里的耶稣,可不止裸露而已。他也常常从伤口标出鲜红的血来。一个人,从不开口说话,动也不动一下,就融合了性与暴力的超级偶像,唯有耶稣而已。



  把内衣穿出来的玛丹娜,把内裤穿出来的麦克杰克森,就算雇了全世界最好的舞者,在台上疯狂的舞动,也竞争不过那一块纹风不动的、固执的小小腰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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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保险套你往何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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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险套,不能以比较含蓄的模样存在,真是很可惜呀。



  怎样才算“比较含蓄的模样”呢?举一个例子来说:舌头,就是以很含蓄的模样存在的——虽然常常要用到,可是并不会老是在大家的面前晃来晃去,让大家很不好意思。



  听到这里,保险套一定会抗议了:“这一点我们也做到了啊。我们也没有‘老是’在大家的面前晃来晃去呀。”



  重点是,舌头即使在被用到的时候,也是高度含蓄的——就算你把舌头从嘴巴里伸出来,也并不会觉得舌头是在挥着手臂大叫:“我要做爱了哦!我要做爱了哦!”



  舌头伸出来,可能是舔棉花糖,可能是扮鬼脸,可能是因为在校长面前放了一个屁,谁也不能肯定——舌头伸出来,就是要接吻,就是要做爱。



  这样一比,就不能不很遗憾的承认,舌头比起保险套来,确实是含蓄得多了。



  原因很简单——舌头有很多种身份,保险套只有一种身份。



  上帝比起人类来,毕竟是比较资深的设计师啊。



  “我也可以当气球哦……不能说是只有一种身份吧?……”保险套还是不死心。



  保险套也放嘴里



  因为刺眼的关系,保险套的存放,成为伤脑筋的事情。舌头当然没有这样的烦恼——“放在嘴巴里很好啊”,舌头这样懒洋洋的趴着。



  保险套就倒霉多了。一方面没办法也放在嘴巴里,另一方面呢,身上似乎也并没有比嘴巴更理想的地方呀。



  即使只是以洞的大小和容量来讲,也没有能打败嘴巴的部位了。



  所以,保险套就只好跑到皮夹和皮包里面去了。这对保险套来说,当然是很尴尬的事——人造的假人皮,被紧紧夹在动物的真皮里面,是很荒谬的处境吧。



  就好像一只牛,如果吞下去一个橡皮奶嘴,也会觉得很奇怪的。



  借住在皮夹和皮包里的保险套们,前面挤着很多张煞有介事的金融卡,后面挤着印满伟人臭脸的钞票,会不会很不自在呢?



  如果申请开一家妓院,结果被分配到中央银行和总统府的中间,也会对大家都很辛苦吧。



  方向盘下晃动的保险套



  那么……保险套钥匙圈的正当性,似乎就一下子提升了不少哪。



  起码,把钥匙插进锁孔这样的动作,在意象与表征上说起来,是和保险套比较相关的了。



  可是,对于保险套钥匙圈的主从关系,一定要努力搞清楚——



  到底是保险套附属于钥匙?还是钥匙附属于保险套?



  到底是为了要跟人上床,才掏出钥匙来发动引擎,掏出钥匙来打开家门呢?



  还是因为要用钥匙开车回家了,才顺便带个人回去上床呢?



  这恐怕是很难搞清楚的。不过,如果是你被别人带上车、带回家,结果一路看着方向盘底下,插在锁孔里的钥匙,露出来的是一枚晃来晃去的保险套,你会不会很倒胃口呢?



  简直就像吸血鬼还没有开始吻你的颈子,就先迫不及待的拿出锉刀来磨尖牙尺嘛。



  这样解说下来,保险套外表的不含蓄,所造成的种种不便,也都可以了解了吧。



  全是因为没办法设计出像舌头那么看起来很无辜的用品哪。


。。



(25)叫床的字汇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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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叫床给我听。”坐我左手边的家伙这么说。



  “床!床!床!”坐我右手边的家伙,很听话的这样叫了几声。



  说起来很丢脸,可是还是要勇敢地说出来——这是,我们玩牌的时候,十大无聊基本动作的第八项。



  虽然是这么无聊的动作,毕竟和真理还是有一些关系的。



  地球自己一直转圈圈,也是很无聊的动作,但也和宇宙的真理有一些关系。



  关于叫床的真理嘛……可以肯定地这样说:叫床这件事,可以用的字,实在很有限。



  我有个朋友,专门替色情录像带翻译字幕的,就对这件事情很抱怨——



  “这些编剧!写的字已经很少了,又不用想太多情节,为什么不肯努力替大家多想一些叫床用的字呢?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呢?”



  这家伙、对于色情片编剧的自暴自弃,越来越看不下去,终于决定义务赞助对白,在翻译的时候,加了很多话进去。



  结果呢,画面上的人明明叫喊着:“再快!再快些!”字幕却打出“飞翔吧我的翅膀,速度就是快感让灵魂解放”这些珠光宝气的句子来。



  他当然很快就被老板开除了,因为很多观众投诉,说被这么多字搞得很分心、坐立不安。另外,吓一跳的人、笑得没力气的人,也有很多。



  如果有一天租到了这样的带子,请不要太责怪他吧。



  上床后被鬼附身



  纯粹为英语教育着想的话,叫床的字汇,是有增加之必要的。



  很多小朋友最早自动自发学的英文,都是从色情录像带上听来的。



  很多小朋友稍稍长大了以后的窗上行为模式,也都是从色情录像带上模仿来的。



  所以呢,大家一上了床,就突然都开始讲美国话、做美国表情了,好像坐出租车坐一半,收音机忽然自己跳到美军电台去那样。



  我有几个白种人黑种人的美国同学,是跟中国人谈过恋爱的,就都很纳闷的问过我——他们的中国爱人为什么一上了床以后,都像被美国鬼魂附身了一样,而且是品位不太好的鬼魂。



  看吧,我们不好好拍自己的色情片,又不建立自己的床上字库,就变成这样子啦。



  以后要是真的有中国学生被鬼附身,恐怕也只会把头转三百六十度啦、吐吐绿色口水啦这些西洋招数了,怎么办?



  上床去又上学去



  叫床的字汇,要如何增加呢?



  像我这个译字幕的朋友那样,乱抄《天地一沙鸥》是不行的。



  那么,在卷筒式卫生纸上印单字怎么样?会不会太打扰上厕所的心情呢?



  只要对于目前使用的叫床字汇,比较了解的话,就会发现从文法上来说,都是a?命令句,像“再快”这种;b?惊叹语,像“天哪”;c?语助词,像“△*◎”那些。



  我们的小朋友,是不太被鼓励用这三类字的,只有常常听到的机会,没有常常用到的机会,常常听到的嘛——a?命令句,像“好好念书”;b?惊叹语,像“这题也不会?”;c?语助词,像“哼!”



  想想看,上床去跟上学去,听到的都是同类的字眼,岂不是太恐怖了?



  如果再没事就被骂一句“会用的字怎么这么少”,床上玩伴的面孔,立刻重迭上作文老师的面孔,叫床就成为更辛苦的事啦。






(26)不断看到光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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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屁股的照片,并没有特别适合出现的地点。



  有些出现在车窗跟雨刷之间,流露出随时会感冒的脆弱气息;有些则静静躺在地下铁的椅垫上,像烫衣板上的衬衫那样,等着遭遇乘客之屁股来熨平。



  “但愿能够有安定下来的一天……”虽然只是光屁股照片,心底也会抱着一丝这样的希望吧。



  我所收留的光屁股照片,大部分没有经历过流浪的阶段,不过,也都是跋涉了各式各样的路途,才来到我的手中。



  有些随着陌生人的信件抵达,也有些夹在借出去给同学、再被还回来的笔记本里面。



  照片里面光屁股的人,有些是我的朋友,有些是完全没见过的人,有些很有名,有些很漂亮但不有名。当然,也有些只是画出来的人——很有名、很漂亮、完全没见过、没办法变成我的朋友。



  奇妙的事情,常常对准我的脸的发生。被拍照的光屁股画像,我总是收到同一张。



  侧面全裸的、《坐在海边的少年》。



  叫做希波立特?斐蓝得云的画家,在叫做一八三六的年代画好,被叫做罗浮宫的房子收藏。



  大腿让你想到什么



  为什么总是有人送我《坐在海边的少年》?



  为什么在这么多世界名画拍成的卡片里,买这张卡片的人总是会想到给我?或者,想到给我的人,总是会买这张卡片?



  为什么没有人要把这幅画的原作偷出来送我呢?



  我看着画上的少年,他拱起腿,抱住膝盖,坐在岩石上,脸,埋在膝盖之间。



  他的胸部很厚,大腿很粗,几乎有他手臂的三倍粗。



  他的眼睛闭着,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画家想要他想些什么。



  我在想些什么呢?



  送我这张少年裸像的人,他们想要我想些什么呢?



  有些梦是干的



  显然并不是要我想上床的事情。《坐在海边的少年》,虽然有着无比迷人的身体,却没有发情期荷尔蒙的气味。以梦的术语来说,这个裸体是干的梦,不是湿的梦。



  显然也并不是要我想恋爱的事情。爱情非常的被动,需要对方的反应;爱情也非常的涣散,需要对方的人格;《坐在海边的少年》确实是最美丽的人像,但既不可能产生反应、也不可能发展人格。我唯一可能爱上的,是这幅裸体的价钱。



  送我《坐在海边的少年》,有可能,只是要我想一想,寂寞的事情。



  裸露身体而埋住脸,并不一定是为了寂寞在伤心的样子。很多摆出这个姿势的人,其实是对寂寞不再在乎了。他们只接受目光,却不再响应以目光。对这个世界来说,他很扎实的以整个身体存在;但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可以被忘记。



  每一个画者,画寂寞的样子;每一个作者,想寂寞的意思;每一个观者,把寂寞完成。



  这是,寂寞国境的生物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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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用头皮屑堆个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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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时,下得不大,我就懒得开雨刷,想让雪片自己化去。结果,越积越多,根本不会融化,因为不是雪——是头皮屑。



  满天白茫茫、雪一般飞舞的、头皮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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