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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余杰杂文集-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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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吃掉别人的小便和大便,让犯人长时间学狗叫,或者学狗一样进食。他们还剥光女性犯人的衣服,让其赤裸着在男性犯人和审讯者面前走动,要求她同时唱歌、跳舞,甚至把赤裸的女性犯人关进透明的玻璃柜里到处展览,命令内务人员或者男性犯人强奸她。总之,凡是能够想到的酷刑他们都会实践一番,并互相交流“经验”。

这样就实现了贝利亚们所保证的“没有得不到的证词”。在克格勃看来宪法和法律不过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废纸——“如果‘遵纪守法’,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所以,当戈尔巴乔夫试图在苏联建立“法治”的时候,克格勃头子感到他们的末日降临了——尽管戈尔巴乔夫是克留奇科夫的恩人,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他的背叛是有道理的:谁让你要强迫不能见阳光的蝙蝠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呢?

“最大的敌人就是知识分子”
纳粹德国的宣传部长戈培尔曾经与苏联外长莫洛托夫会谈过。戈培尔很不喜欢苏联人,他在日记中写道:“莫洛托夫的陪同人员十分平庸,也没有一位大人物。他们好像无论如何也要确认我们对布尔什维克群众的本质的理论认识。他们的脸上显现出相互间的惧怕和种种弱点。甚至与他们随便闲谈也几乎完全没有可能。国家政治保安局警觉地注视着。这太糟糕了!在这个世界里人的生命没有任何价值。”戈培尔是一个惯于指鹿为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伪君子,可他毕竟还有几分对古典文化和艺术的喜好。然而,当他想与俄国同行谈论艺术的时候,对方却只能像背书一样回答以马列主义的教条。由此可见,苏联的体制对智慧和自由的敌视程度甚至超过了纳粹德国。

一九二一年,诗人布洛克请求出国去治病,列宁向特别处处长缅任斯基征求意见。缅任斯基当天就回答说:“布洛克具有诗人的气质,任何一个事件都可能对他产生不良影响,他就会很自然地写诗反对我们。我认为最好不要放他出去。”正在决定如何处理布洛克的问题时,伟大的诗人与世长辞了。

在布洛克的葬礼上,缅任斯基派出的特务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前来的诗人和作家。连沙皇都不曾如此仇恨诗人——据最新公开的材料显示,当年被宣布为自杀的著名诗人马雅可夫斯基和叶赛宁都是死于克格勃精心安排的谋杀,行动计划得到了克格勃最高官员的批准。

正如列昂尼德·姆列钦所说的那样:“社会主义制度存在的内在逻辑是:只要有丝毫的放松,制度就会开始瓦解”,而在克格勃领导人的眼中,知识分子就是那些无比危险的、在大堤上打洞的白蚁。因此,要巩固苏维埃政权,首先就要压制知识分子的杂音,不允许他们进行思考和创作,想方设法将他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降低到一个“安全”的水准上。当然,这样做的结果是全体社会成员(包括领袖在内)的智力的全面而急剧的下降。恐怕雄才大略的列宁做梦也不会想到,极度平庸、死爱面子、离开讲稿就不会说话的勃列日涅夫居然会稳稳当当地掌权将近二十年之久——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领袖。

一九二二年,在去哥尔克村探视了列宁之后,捷尔任斯基下令系统地搜集所有著名知识分子的材料,其中包括作家、医生、工程师、农艺师等。所有的情报都集中在“知识分子处”里。他指示:“对每一个知识分子都应该建立专门的卷宗。每一组和每一分组的材料都应由在行的同志加以全面的研究阐述……材料应经过各方面的核实,以使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准确无误和不可更改的。”他强调说:“应该记住,我们处的任务不仅仅在于把一些人驱逐出境,而且在于修正对待专家们的路线,也就是说要分解他们的队伍,把那些准备无条件支持苏维埃政权的人提拔起来……”这就开创新政权了搜集知识分子“黑材料”的传统,而材料之广泛和翔实,远远超过了当年沙皇的密探。

在斯大林时代,许多杰出的知识分子在集中营里悲惨地死去了。漠视和仇视知识分子,实行信息封锁和愚民教育,是导致苏联社会最后走向停滞的重要原因之一。这就注定了美苏两个超级大国的对峙最后谁会是赢家、谁会是输家。在赫鲁晓夫时代之后,统治者对知识分子的压力相对减轻了。但是,统治阶层依然把知识界看作心腹大患。

安德罗波夫是历届克格勃主席中最有知识分子气质的人,他爱好文学、音乐和绘画,甚至还写一点诗歌,与许多作家、画家、演员和科学家都是私人朋友。他曾经关心过文艺理论家巴赫金的案件,允许七十二岁、身患重病的老学者回到莫斯科,继续其学术生涯。然而,在更多的时候,安德罗波夫还是向知识分子们张开了尖锐的牙齿。就是这样一个表面上文质彬彬的克格勃首领,却向中央倡议成立一个克格勃的独立部门,其任务是“与境内的思想颠覆活动作斗争”。“思想颠覆”是一个很难理解的概念,也是一个随便就可以扣在知识分子头上的可怕的帽子。一九六七年,克格勃的一个新部门——第五局成立起来,它专门对付所谓的“持不同政见者”。这个部门成立伊始就接手了萨哈罗夫和索尔仁尼琴的案件,安德罗波夫亲自注视着事态的推进,并要求文化和外交部门“顶住西方的压力”。
俄罗斯著名学者罗伊·麦德维杰夫在《人们所不知道的安德罗波夫》一书认为:“克格勃的威力和影响力从来没有像安德罗波夫领导它的十五年间那么大。当时不仅就一般工作人员和情报员、各总部和特工小组、派驻机构和特殊部门的数量来说,甚至就工作效率来说,这个组织都达到了各国特工史上前所未有的规模。”安德罗波夫在对付他所不喜欢的知识分子时,一个最为恶劣的做法就是大大发展了“政治精神病学”,十多年间有八十万人被戴上“精神病患者”的帽子——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不仅没有精神病,而且是知识分子中的精英。他们因为批评苏联社会的现状而被当作精神病人,强制送进由克格勃管辖的精神病院接受所谓的“治疗”。这是世界医学史上最为黑暗、最为龌龊的一页。从“非人道”的程度上来说,可以与纳粹德国和日本在集中营中实施活体解剖的暴行相提并论。而安德罗波夫正是这种无耻行径的积极的实行者。

安德罗波夫升任总书记之后,并没有放松对克格勃的控制,他提名由切布里科夫担任克格勃的首领。果然不负众望,切布里科夫在新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对待知识分子比前任还要苛刻。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切布里科夫给中央递交了一份题为《关于小型文艺节目演员某些演出的消极倾向》的报告,该报告指出:“据国家安全委员会获悉,最近一些谈话类的小型文艺节目演员把思想有害、美学方面也令人置疑的幕间剧列入自己的演出节目,这些节目以诋毁的形式对脍炙人口的苏联爱国主义军事题材的文学作品和电影作品进行讽刺性的模仿。许多观众认为,这种演出有损于爱国主义和苏联人公民觉悟的培养事业,从客观上帮了阶级敌人的忙。”

这些指责主要是针对演员哈扎诺夫的演出。对此,列昂尼德·姆列钦在著作中反问道:“克格勃工作人员总爱说,只能按照党的指示办。但事实上却是彻头彻尾的自行其是。没有任何人让他们去评判一个演员的演出。难道研究‘思想有害、美学方面也令人置疑的’小型文艺节目也属于克格勃的职责范围吗?但切布里科夫同他的前任一样,认为自己有责任监视生活各个领域的意识形态是否健康。”克格勃的触角不放过任何一个领域。

当知识分子们在恐惧中停止他们的科学发明、文学创作和艺术创造的时候,苏联社会便失去了其内在发展的动力。恐怖仅仅是一剂强心针,它只能暂时缓解社会的腐化堕落,而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社会的病根。恐怖不可能真正成其为一种“信仰”,玩弄恐怖这张牌的人总是以为自己玩得得心应手,殊不知最后自己却走向玩火自焚——当克格勃把知识分子当作敌人的时候,它自己却成为知识分子乃至所有有良知的苏联公民的敌人。恐怖统治最终将迎来它失效的那一天,而一旦到了那一天,恐怖统治便会成为一桶浇到火焰中去的油。于是,作为一个特务组织的克格勃以及它所依托、所服务的极权体制也就走到了尽头。

文明从来不会被那些邪恶力量所战胜——读完《历届克格勃主席的命运》一书,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结论。






永远拒绝暴力 



所有的苏联领导人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斯大林、贝利亚之流自然不必说了,就连以改革和“解冻”著称的赫鲁晓夫也有一个抹不去的血腥的污点——他曾经下令用坦克镇压诺沃切尔卡斯克工人集会,那一次死伤惨重。戈尔巴乔夫也并非一个“纯洁的天使”,经过他授意、同意或者默许的镇压事件就有维尔纽斯事件、巴库事件、阿拉木图事件、第比利斯事件等等。与这些事件联系在一起的是上百条的人命。这个数字放在斯大林时代不过是沧海一粟,但它们毕竟是戈氏执政期间最大的污点。

戈氏不是一个像斯大林那样崇尚暴力、企图用暴力来解决政治、经济、文化等所有问题的铁血人物。恰恰相反,正是血的教训使他明白了:暴力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反而会让问题更加复杂化;对一个公民生命的屠杀,将导致整个改革事业失去全体人民的支持。阿·切尔尼亚耶夫在日记中写到这样一个细节:在政治局会议上,戈尔巴乔夫严厉地斥责了下令对示威群众开枪的格鲁吉亚领导人,并掷地有声地对国防部长亚佐夫说:“请永远记住这些,你今天就发布命令:今后未经政治局许可,军队不得介入国内事务。”

这里,戈氏明确地表达了他本人对暴力的反感。然而,他依然将决定使用军队的权力界定在政治局、而不是最高权力机关——议会之内。这也显示出他与旧制度之间妥协的一面和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我们可以这样追问:难道经过政治局批准的对人民的镇压和屠杀,就是合法和合理的吗?在一个现代宪政国家里,军队绝对不能介入国内事务和党派纷争,这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常识。

尽管如此,戈氏毕竟走出了重要的一步——他至少可以依靠自己的品质来阻止悲剧的发生。对此,索尔·舒尔曼评价说:“戈尔巴乔夫的最大功劳就是他开始改革的进程以后,终于明白这个体制已经没有生命力了,经过几度摇摆,最后拒绝动用坦克和刺刀,让它去自行毁灭。”

法国历史学家塔列兰曾经对法兰西皇帝说过:“用刺刀可以做很多事情,然而并不能坐在刺刀上。”戈氏是苏联领导人当中第一个拥有这种智慧的人。他不仅在国内事务中最大限度地限制武力的使用,而且在国际事务中也扭转了咄咄逼人的扩张势态。他启动了从阿富汗的撤兵,他促成了两个德国的统一,他默许了东欧人民选择自己的社会制度和生活方式——而他的前任们却采取派兵入侵的方式,先后镇压了匈牙利和捷克的民主运动。戈氏完全有力量像前任们那样做,但他没有那样做——对强硬派提出镇压罗马尼亚反共起义的要求,他愤怒地回答说:“怎么,你们还想用坦克解决问题!”

戈氏承认:“我们邻国发生剧变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帝国主义的阴谋诡计。它的背后是每个民族渴望自由的强烈愿望。人们希望摆脱自己领土上的外国军事基地和军队。他们不愿意忍受‘老大哥’肆意妄为,不愿意看克里姆林宫一个个主子的脸色行事。”在一个具有悠久的大国沙文主义传统的国家里,戈氏的平等理念面临着民族主义分子们强大的压力。他却坚持不退让,这尤其让人肃然起敬。

当有人指责戈氏“把社会主义国家给断送了”的时候,他愤怒地反击说:“什么叫‘断送’几个国家?这种指责本身就使指责的人露出了马脚。他们是一些帝国思想的信徒,是相信强权可以将别国当作自己的私有财产支配的人,是相信可以玩弄人民命运的人。所以这些问题是挺气人的。它们反映了过去时代的政治思维。现在还抓住这种思维不放,用它来指导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管它是‘东方式的’,还是‘西方式的’,对人类来说,都是极其有害的。”

戈氏特别强调说:作为达到政治目的的手段,暴力是没有用的。这是他执掌着一个超级大国庞大的战争机器六年之久后的肺腑之言:“那些使用暴力的地方,结果都是两败俱伤。当然,可以把力量弱的一方的反抗暂时镇压下去,推行自己的意志。但易燃材料早晚会积累起来,必将引起爆炸。这样的损失往往要大过千万倍。”他是苏联历任领导人(短暂掌权的过渡人物安德罗波夫和契尔年科除外)中唯一没有大规模使用武力的人。戈氏的预言在目前许多国际冲突的热点地区都被验证了。显然,作为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戈氏无论是在行为上还是在理论上都是当之无愧的。







文学与政治局 



在苏联社会,存在着一个不成文的奇怪现象:许多文学作品的发表和出版居然要在政治局会议上讨论。当然,对于这样一个“非开放社会”来说,这又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专制统治者们对文学以及文学背后的自由天性充满着警惕和恐惧。

在赫鲁晓夫时代,短暂的“解冻”是由于领袖本人对爱伦堡、左琴科、索尔仁尼琴等人的作品的“网开一面”。政治局会议掌握作家和作品的生死大权的传统,并没有受到根本的质疑和改变。赫鲁晓夫对某些作家比较宽容,而对另一些作家却如同斯大林那样专横。他的文化程度有限,理解能力也有限,却蛮横地以自己的喜好为全国人民的喜好,从而深深地伤害了文学艺术的发展。直到下台之后,他才对此有了深切的反省。而当勃列日涅夫上台之后,所有闪烁着思想和艺术的光芒的作品又重新遭到了封杀和冷冻,大师们更是遭受到诸多的人身迫害和人格侮辱。

这些顽劣的官僚们不知道:他们的限制、侮辱和迫害,不仅无损于文学艺术家们的伟大,反而使得他们在民众心目中拥有了崇高的地位。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说过:“一九一七年以前的帝俄也厌恶、惧怕文学创作的自由。但沙皇政权因不像现在的苏维埃政权这么教条,所以他们发现,对俄国作家施加压力,对政府反倒起了负作用。就是说,他们知道镇压非但没有削弱作家的影响力,反而使其加强了。”苏联的统治者们居然比沙皇还要愚昧。长期以来,苏联的文化宣传官员们做的居然是替作家艺术家们做广告的作用——哪个作家、哪部作品受到官方的批判和禁止,人们就会疯狂地阅读和传颂。

戈尔巴乔夫主持政治局会议之后,他是延续这种传统,还是以此为突破口寻求变革的可能呢?这时,他收到了作家阿·雷巴科夫寄来的长篇小说《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作家希望获得总书记的帮助,让搁置多时的作品早日得到公开出版。戈尔巴乔夫读完了这本书,“稿子在艺术方面并未给我留下太深的印象,但其中再现了斯大林主义时代的环境氛围”。戈氏认为,此书的可以充当“问路石”的角色,于是便批准了该书的出版。果然,《阿尔巴特街的儿女们》出版之后,人们争先恐后地阅读,并从中解读出总书记坚决不走回头路、一心实行社会改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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