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开-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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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水孩有好几次想提醒妈妈说：明天是我的生日。
但他没有开口。
他希望妈妈自己能想起来。
如果妈妈连他的生日都忘记了，就说明妈妈不爱他了。
妈妈连一个字都没有提。
他知道妈妈忘了，这使水孩很伤心。
妈妈似乎还在为早上的“玫瑰花事件”生气。
不就几朵玫瑰花吗，水孩真想这样大声地问妈妈：妈妈，难道那个高个子的男人真的比你的儿子还重要吗？他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妈妈一个人在隔壁房间打电话。
不用说，又是给那个高个子的男人。
这时，水孩总算明白什么叫“孤独”了。
他开始害怕明天。
一个孩子总是记不起来妈妈的生日，但一个妈妈是从来不会忘记自己孩子的生日的。
除非她不再爱这个孩子……
水孩一个人搂着帆船，默默地流泪。
要是爸爸还活着，多好啊。
壁橱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怪兽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
它说：“你跟我来！”
它带着水孩来到浴室。
它让水孩锁上门，然后神秘地说：“跟我去看看大海吧，一个男人委屈时、孤独时，就应该去看看蓝色的大海！”
水孩难为情地说：
“可、可我不会游泳。”
怪兽哈哈地笑了：“不可能。你叫水孩怎么可能不会游泳？你是一个真正的水孩啊！”
也许是它的声音太大了，妈妈走过来，隔着门问：
“水孩，你在里面干什么？”
水孩故意拧开了龙头，说：“我在洗澡。”
妈妈怀疑地说：“我怎么听到有个男人在笑……”
等妈妈走开，怪兽牵起了水孩的手，一种魔力出现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和怪兽一起变成了一条线，然后，怪兽一纵身，带着他浴缸的下水管里钻了进去。
他们穿过密如蛛网的地下管道。
一直往前方游去。
水孩的手，把怪兽的爪子攥得紧紧的。
为了找到他，怪兽就在这密密麻麻的管道中整整找了一年！
只有爸爸才会这样。
他真想管怪兽叫声爸爸。
但这时有一线阳光照到了水里，大海到了。
怪兽带着水孩浮上了水面。海水好蓝，有几头鲸从他的身边擦过，一个巨浪一下子就把他托上了天！他在海里游得好极了，难怪怪兽说他是一个真正的水孩。
水孩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
它对他说：
“海是属于男人的。”
它又说：“一个男人要坚强，胸怀要像大海一样的宽阔。”
水孩开玩笑地说：
“可是你的胸怀并不宽阔呀。”
怪兽知道他指的是“玫瑰花事件”。
怪兽看着远方的大海，说：“我已经想通了，你活着的时候，爱过一个心爱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也爱过你，这就足够了！水孩，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水孩摇摇头。
他不知道怪兽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怪兽不会再半夜爬起来去掐玫瑰花了！
“你看见那座小岛了吗？”
怪兽指着远方的一个小岛，告诉水孩：那里就是怪兽的天堂，它明天就要去那里了。
水孩说：“你不去不行吗？”
怪兽摇摇头。
这回是水孩看透了它的心。
它在想，我又何尝不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呢！
它带着他游回浴缸时，妈妈挥着拳头正在外面砸门哪：“水孩，你已经洗了一个小时，你没事吧……”
水孩连忙道答：“没事。我做了一个梦。”
第一部分爸爸怪兽怪兽爸爸（9）
妈妈的一个吻，留给怪兽一块生日蛋糕憗
第二天是星期六。
这天是水孩的生日，也是怪兽出现的第三天。
早上醒过来，他发现妈妈坐在他的床头，妈妈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水孩，祝你生日快乐！”
水孩兴奋地搂住了妈妈：
“妈妈，你没忘记我的生日？你还爱着我？”
妈妈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傻孩子，会有妈妈不爱自己孩子的吗？”
不过，她承认道：
“这些天妈妈有些昏了头，差点把你的生日给忘掉。要不是昨晚做了一个梦……”
妈妈说，她梦见爸爸回来了，但爸爸站在床头就是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指着日历，还比划一个“七”字。见她不明白，还把水孩的照片拿了过来。
妈妈终于醒悟了：
爸爸是在告诉她，明天是儿子七周岁的生日。
妈妈本来以为是一个梦，但早上醒来，发现水孩的照片真的就搁在窗头。
水孩猜，这一定是怪兽干的。
水孩贴着妈妈的脸问：
“妈妈，你还爱爸爸吗？”
妈妈泪流满面了：“怎么会不爱，爸爸把你给了我。”
水孩说：“要是爸爸回来了呢……”
妈妈把水孩搂紧了：“我知道你想爸爸，我也想。但爸爸死了，爸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这时，水孩听到壁橱里有哭泣声。
水孩鼓足勇气问：“要是爸爸变成了一头怪兽呢……”
妈妈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又瞎说了。快起来，等一会妈妈去给你买生日蛋糕。”
妈妈先走了出去。
然而，外面马上就传来了妈妈的尖叫声。
水孩光着脚就冲了出去。
一看，也惊呆了。
客厅里飘满了气球，但气球只有一个颜色，全是绿的。
桌子上摆着那艘帆船模型，上面的风帆已经挂好了。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
憙祝你生日快乐！
“这是谁干的？”
妈妈尖叫着。
水孩幸福地笑了，他当然知道是谁干的
他摸摸气球，上面都是水。这个怪兽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绿气球呢？它没有钱，肯定不是买来的。
这时，有人敲门。
这么早是谁呢，妈妈开门一看，竟是那个高个子的男人！
他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蛋糕。
他解释说，昨晚半夜他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说今天是水孩的生日，还说请他照顾水孩母子。他问你是谁，但对方只说了一句“水孩知道我是谁”，就挂掉了电话。
妈妈问水孩：“告诉妈妈，他是谁？”
水孩一脸的泪水。
他在心里说：是爸爸啊。
这一天，是爸爸死后，他过得最快乐的一天。
趁妈妈和高个子叔叔在厨房烧菜的时候，他悄悄溜回了房间。他切下一块大蛋糕，从壁橱的门缝里递了进去。
“谢谢你，怪兽！”
怪兽的脸探了出来：
“祝你生日快乐！
他转身刚要走，突然听到怪兽叫了起来：
“糟糕，蛋糕抹到裙子上啦──”
第一部分爸爸怪兽怪兽爸爸（10）
你在天堂里听到了吗，爸爸憗
这天晚上，水孩一直盼时间能走得慢一点。
怪兽就要远行了。
妈妈下楼送高个子叔叔时，怪兽从壁橱里钻了出来。
它惊喜地叫道：“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的重要任务，就是回来为你过生日的啊。”
但水孩却高兴不起来：
“你真的要走？”
怪兽无言地点点头，它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地变细，它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水孩抱住了它：
“明年我过生日时，你还会来吗？”
怪兽摇摇头，它搂着水孩说：“你已经长大了，是一个小小男子汉了，要学会一个人坚强地生活。”
“你真像我爸爸。”
水孩爸爸每次出差前，总是这样说。
这时怪兽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它在心底说：孩子，我就是你的爸爸呀。我就是想看你一眼，才游回来的啊。它深情地看着水孩，又在心底里说：孩子，叫我一声爸爸！
但这次水孩没有看透它的心。
这让怪兽好失望。
怪兽的下半身更细了。
它爬进浴缸，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
“水孩，我必须走了，我已经听到了怪兽天堂的钟声。”
水孩抓住了它，恳求道：
“带我一起去吧。”
怪兽用爪子撑住身子，不让自己被下水管吸走。
它苦笑着说：“傻孩子，那是怪兽呆的地方。你还要长大成人……”它挣扎着想多留一会儿，“还有一件事要求你，照顾好妈妈，她爱你，也爱过爸爸……”
水孩的泪，是再也止不住了。
来自下水管里的吸力更加强大了。
用不了几分钟，怪兽就将彻底地消失了。
“等一等……”
水孩转身朝屋里跑去。
怪兽看到，水孩拿来了那张成绩单。
“你帮我签上一个名字。”
怪兽终于流泪了。
它握着笔，哆哆嗦嗦地问道：“在家长签名的地方？”
水孩点点头：“在爸爸签名的地方。”
这时，连来自怪兽天堂的那股吸力似乎也被感动了，暂时停止了召唤。
怪兽在成绩单上写上了二个大字：
爸爸
二个字写得歪歪扭扭，但这是爸爸的签名啊！
水孩终于脱口而出：
“爸爸──”
但这时怪兽的整个身子，还有头，都被吸到了下水管里，只剩下了一只胳膊露在外面。
它在冲他招手。
“爸爸──”
那只爪子也消失了。
但水孩相信，爸爸在进入怪兽天堂之前，一定听到了那一声亲切的呼唤。
这天很晚的时候，妈妈问她：
“告诉妈妈，你爸爸真的回来过？”
他看到，妈妈拿着那张成绩单。
水孩没说话。
他只是幸福地搂着那艘帆船模型。
这是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之间的秘密。
（台湾天卫文化/2002年6月）
第一部分北 宋 浮 桥（1）
赣江上有一座浮桥，叫北宋浮桥。县志上说，北宋时就在这里建了浮桥。但这不等于说现在这座桥是北宋时建的，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木制结构的建筑是不可能如此永垂不朽的。但人们依旧固执而又张扬地叫它北宋浮桥，以示它的源远流长，历史悠久。
即是浮桥就没有桥墩，一溜大木船并排串着，从江的这边到那边，然后铺上木板，就成了桥。由于年代的久远，木船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黑褐色的木纹，上面的铺板也腐烂、断裂了好一些，有的地方缝隙宽得能掉下孩子的一条腿。但孩子并不害怕，过桥时还有意把桥面躁得嗵嗵响，弄得桥一悠一悠的，很好玩。
也有一座很神气的桥，钢筋水泥做的，能并行四辆大卡车。但得绕路，至少要多走七八里路，所以过浮桥的人很多。
不知哪一天，这北宋浮桥让一个弄电影的人看中了，他带了一帮人来，那帮人穿一身黄巴巴的衣服，歪戴着帽子斜挎着枪，他们在桥头赣生家小木屋旁垒了两堆麻布包，上面架了两挺机枪，检查过往行人。那些过往行人穿得破破烂烂，挑担挎篮，愁眉苦脸，他们陆陆续续不费什么周折地通过了关卡。只有一个人被拦住了，那人面黄肌瘦，褴褛不堪，但他背上的那个大包袱里大概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守卡的扑上去抢，他死死地抱着包袱不放，守卡的凶神恶煞地踢了他一脚，那人哎哟一声扑倒在地上。许是他趴在地上的姿势太难看了——双膝双肩着地，屁股磕头一般翘得老高，围观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赣生笑得最响，因为他趴在小木屋的窗前近水楼台先得月，看得最清楚。
那人也禁不住跟着笑，这就砸了，这时他应该表示痛恨和愤怒才是。导演大喝一声：重来！只得重来。那人又挨了一脚，别人又笑。赣生依旧笑得最响，但这回那人忍住了，要不白让踢，又不加钱——说好了给十块钱，拍好为止。
这样的日子对赣生来说就是节日了，平日里赣生的日子很单调，就像这桥下的江水，天天流着同样的景致。赣生爸在小木屋向桥的一面和向水的一面各开了一扇小窗户，赣生每天就在这两扇窗户之间挪来挪去，或看人，或看水，有时也钓鱼——趴在窗户上钓。钓着就放进身边的木桶里，不钓了又把它们统统倒回江里——这是赣生惟一的游戏了。
赣生是三岁那年生病瘫的，这一年是他的灾年，他生病与失去妈妈几乎是同时的。对于妈妈有两种说法，爸说死了，外人说跟一放排佬跑了。赣生对这些没有太多的探究，对他来说怎么都一样。
爸的活计是管理这座浮桥。这一段是赣江上一条繁忙的航道，除了过人外还得通船。每天早上八点过江上班的人通过后，就把桥从中断开，将两段桥泊在岸旁，这叫开桥。开桥后大大小小的木船你来我往，宽阔的江面陡然间窄了许多，但也多了一幅动人的景致。下午六点又将两段桥接起来，叫合桥。合桥上，上驶下行的船都泊在桥的两边，远看像爬累了的龟。
这活儿只需一早一晚的工夫，其余的时间爸就划着小船去江上捕鱼，捕来的鱼卖给岸上的酒馆。
两个的日子就这么过着。
说不清兔子和鸡儿为什么喜欢去北宋浮桥，那儿固然有一种古朴淡泊的意境，但这种意境不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领略得了的，而且她们去那儿也不是为了欣赏什么，她们去了就在浮桥上走来走去，桥面一悠悠的，她们觉得很好玩。她们边走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聊的都是班上的人和事。
最近她们聊天的中心是教她们英语的何老师。何老师人帅口语也帅，素有“美国之音”的雅称。自从他任这个班的英语教师以来，同学们学习英语的劲头空前高涨。尤其是兔子，兔子的记忆力让鸡儿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家伙简直过目不忘，每次大考小考兔子都把分数弄得漂漂亮亮，经常博得何老师在肩头轻轻拍一记的嘉奖。可是何老师已有两个星期没来上课了，说是请了病假。她们去他在学校的单人宿舍里看了两次都没见着，而且，他怎么会生病，那么棒的身体。每每说到这里，两人都不吭声，默默地走了。
走了一段，鸡儿觉得闷得难受，就来逗兔子说，是不是后悔了？兔子莫名其妙，说后悔什么？鸡儿就挤眉弄眼说，别装傻了，兔子脸腾地红了。兔子明白鸡儿是指那件事。
有一次鸡儿约兔子去浮桥，兔子迟到了，然后气呼呼、羞答答地递给鸡儿一张纸条：
……我知道别人为什么叫你兔子了，你的嘴唇跟兔子的一样红艳艳的，像颗红玛瑙，好看极了，我真想……
傍晚北宋浮桥见，不见不散。
第一部分北 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