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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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师父的情绪却极度恶劣,身上也散发出不断膨胀、又快速压缩的杀气。
我能阻止得了师父去杀一个不当杀的妇人吗?
我看了看阿义,阿义的神色也罩着一层霜。
「师父,你不会真要杀了那……」我说。
「废话!」师父破口大骂。
「可是她罪不当……」我又开口。
「罪不当杀?当的!」师父的杀气简直像爆米花一样,霹哩啪啦作响。
这下惨了。
等一下我该偷袭师父,让师父先清醒一下吗?
「就是这间!」师父指着一栋三层楼的老房子,接着猛力敲着门。
尽管师父可以一掌将门轰得稀烂,但师父还是「咚咚咚咚咚」地,卯起来敲门。
我向阿义使了个眼色,再看看师父的后脑勺跟背。
阿义点点头。
很好,要是那妇人一开门,我就一掌击向师父的背窝,阿义掌力轻多了,则负责挥掌干师父的后脑勺,让师父暂时昏倒,冷静冷静。
这时,门打开了。
我跟阿义双掌齐出!
但,师父突然往后弹射两步之距,躲开我跟阿义的掌力。
我跟阿义耳根一热,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师父的眼神却陷入重重迷雾,不理会下手偷袭自己的徒弟。
师父不仅眼神陷入迷雾,身上急速膨胀、又不断急速收缩的杀气顿时流泻无踪。
第五部分第13章 功夫(3)
就像一颗疯狂涨大的鸡蛋,蛋汁一下子从内挤破蛋壳,流光光了。
重要的蛋黄也一道流光光了。
流光光,所以只剩下脆脆的蛋壳。
师父,他不仅杀气无影无踪,连灵魂也一并流泻散去。
他只是张着嘴,看着门边的妇人,那个号称自己女儿的妇人。
那妇人眼睛盛满泪水,张口叫了声:「爸!」
师父的身体瑟缩地抖着、激动着。
妇人走了过来,拉着师父说道:「爸!你都跑去哪里了!」
师父哑口不言,只是「咿咿咿」地发出怪声。
我跟阿义傻了眼,正想唤师父回神时,妇人看了我们一眼,感激说道:「是你们送我爸爸回家的吗?请进、请进!」
说着,妇人拉着殭尸一般的师父,带着我们师兄弟进门。
房子不算小,虽然旧了点,但却收拾得很干净。
妇人倒了几杯茶,热切地说:「谢谢你们两个,你们是在哪里找到我爸爸的?」
阿义支支吾吾,我只好乱说一通:「我们这几天在……在学校附近,就是八卦山附近,常常看到这个老先生……然后,然后就看了昨天深夜的……」
这时,瘫在椅子上的师父突然有气无力地开口:「操!妳为什么说是我女儿?」
我一傻眼,师父的精神一振,狠狠地说:「见鬼了!妳霸占这个窝,还胡说八道些什么!阿义!替师父毙了她!」
妇人脸上浮现深沉的无奈,说:「他一定又跟你们说,他是从什么三百年前的明代来的,对吧?」
我跟阿义脸上堆满尴尬,说:「对。」
妇人叹了口气,说:「他这个病已经好几年了,偶尔还会到处乱跑,说什么要去找徒弟教武功,这两年半更是全不见踪影,更早之前,他还说他跑到日本去,唉,没护照、没钱怎么去?」
阿义突然爆口道:「师父多半造了小船,翻了就在海底用走的。」
妇人奇怪地看着阿义,我急忙岔开话题,说:「老先生真的是妳爸爸?」
师父在一旁咬牙切齿,身子却软软地陷落在椅子上,形成奇怪的矛盾。
不等妇人回答,师父气呼呼地说:「我把窝让给了妳也就罢了,妳竟说老子神智不正常!你们这群混帐整天说我疯子我尚且当作修练,但不要没来由乱喊爹装亲热!」
妇人同情地看着师父,递了杯热茶在师父面前,说:「爸,这房子是几年前凯汉买的,是你不住台北老家,也不想再住在安养院,过来跟我们住的。」
师父鬼吼:「什么凯汉!凯汉是谁我不认识!」
妇人擦了擦眼泪,说:「凯汉是你的女婿,我的丈夫啊!」
师父满脸不屑,妇人却慢慢地从木桌抽屉中,拿出好几本相簿,说:「爸,你瞧,这是我们一起照的照片,你又忘了?」
第五部分第13章 功夫(4)
师父瞄了相片一眼,说:「我忘了?我记得清清楚楚!」随即又抓狂大叫:「又想让我上当!根本没这瞎事!」
我跟阿义接过相簿,翻开看,里面是师父的「全家福」,一张张和乐融融的照片,照片中的师父笑得挺开心,穿的衣服有唐装、格子衬衫、西装,还有白色汗衫等等,不像现在千篇一律的霉绿唐装。
师父的头发并不若现在的花白,还掺杂着几缕黑丝,身旁常常有个老妇人在一旁陪着,而所谓的女儿(年轻版),则常常偎在两人中间。
但照片的日期,却有些奇怪。
有许多泛黄的照片,右下角的日期都是一九七四年之前的。
这可真是怪了。
依照师父的说词,他是在一九七四年秦皇陵被发现时,从墓里爬出重见天日的。
但这些照片,有的甚至是一九六○年代拍的,照片中的师父着实年轻了好几岁,神采奕奕的,而年轻版的妇人则穿着毕业服,搂着师父!
师父在一旁看着我跟阿义疑惑的表情,气得大叫:「你们这两条狗崽子!还不快快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我歉然地看着师父,而妇人开口了:「我爸是从大陆跟国民政府一起过来的,在台湾娶了我妈妈,做的是户政事务员,本来什么都好好的。」
妇人哀伤地说:「但,我爸他自从妈死后,就一直很不开心,身子也变得有些毛病,虽然搬来跟我们住了一段时间,但他的身子却越来越坏,当时,我跟我先生事业正忙,现在想起来也都得怪我们,唉……我们只好将爸暂时送进台北的老人安养院,没想到,爸一进去没几个月,就突然神智不清,直嚷着自己是古代的侠客,还从安养院中跑了出来,又跑回来这里。」
我简直无法插嘴,只能听妇人继续说:「一开始我以为爸是老人痴呆症,耍性子,但他却直嚷着我们占了他的房子,又说不认得我这女儿,我先生很生气,跟他大吵了一架,爸就这样走了。」
妇人怜悯地看着师父,说:「爸有时还会回来,站在家门口呆呆站着,但一看到我开门出来唤他,他不是慌张地逃跑,就是傻傻地让我拉了进来,过几天又跑得无影无踪。」
师父生气大叫:「放屁!放屁!放屁!」
妇人看着师父,又流下眼泪,说:「爸,你这两年不知道去了哪儿,一次都没回来过,教我好担心!凯汉也很后悔对你生气,爸!那两个小孙子很想念你,你知道吗?他们放学回来后,你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师父看着妇人的眼泪,愣了一下,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哀怨地缩在椅子上。
此刻,两段故事在我脑中毫不留情地撞击着。
一段,是师父的玄异故事,简直没有相信的空间。
但师父就是师父,师父身上的武功也丝毫不假,甚至,蓝金也真来找过师父!
另一段,是眼前妇人哭哭啼啼诉说的故事,还有照片为证。
照片半点不假,里面的的确确是幸福的全家三人合照,很多是师父应该还埋在土里时所拍的。
这两段故事不像齿轮般彼此咬合着,而是像两辆笨重又超速的砂石车,歪七扭八地撞在一块。
第五部分第13章 功夫(5)
我忍不住问:「师父,不,老先生是什么时候从安养院逃走的?」
师父闭上眼睛,我从他身上窜出的气流知道,他对我的问题感到相当不满。
妇人想了想,手指慢慢地一只只张开、压下,说:「九年了吧,快十年了。」
今年是一九八八年,剪掉九年,正是一九七九年,距离师父破土而出更已有五年时间!
太怪异了,我跟妇人借了枝笔,在纸上画了几个时间点,想了想,突然说:「师父!我忘了你说你出土几年后,才从中国大陆渡海来台湾?」
师父闭上眼睛懒得理我,只是用手指比了个「五」。
一九七四加上五,也正好是一九七九年!
将两个版本稍稍融会贯通一下:师父从安养院逃出来,大喊自己是古代大侠的时间,正好是师父从中国大陆渡海来台的同一年,在这之前,两个版本南辕北辙、搭不上线(一个人在台湾、一个人在中国大陆),但在那一九七九年之后,两条线才完好地贴着。
「师父,你既然以前五年都待在中国大陆,为什么会知道员林这个……这个窝啊?」阿义问。
真是个大哉问!
面对这样的大哉问,师父没说话,只是「哼」一声带过。
彷佛这个问题轻如鸿毛。
我受不了师父龟缩的态度,又问:「师父,阿义问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地方?」
师父冷冷地说:「这地方是我来台湾住的第一个地方,这女人说的东西乱七八糟,鬼扯!瞎说!谬论!无一可信!」
师父像个歇斯底里的小孩子。
妇人又叹了口气。
自从我们进门,她已经叹了非常多次气了。
遇到这样的情况,谁都会不断叹气。
妇人站了起来,走向书柜,搬了一大本陈旧的书册下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拿给师父。师父看了一眼,没好气问道:「看什么?走开!」
妇人只好打开书签插着的那页,说:「爸,这是你们户政事务人员的员工连络册,你瞧,这是你。」
师父瞪着连络册,说:「根本不像我!」
妇人只好将册子拿给我跟阿义,我跟阿义一看,乖乖,什么不像?简直像透了!
不过奇怪的又来了!
年轻版的师父大头照下,名字不是师父自称的「黄骏」,而是「关砚河」。
姓黄跟姓关,差别很大。
其中必定有个是假的?!还是两个都是真的?!
这真是匪夷所思。幸好,名字的问题跟之前的问题比起来,只能算是个小疑问。
不过一连串的疑问加在一块,就像是杯胡乱调的杂种酒一样,难以下咽。
第五部分第13章 功夫(6)
这时,门铃响了。
妇人请我们坐一下,便去玄关开门,只见一个红光满面的老人冲了进来,开心地大声嚷嚷:「老关!你可回来啦!我听街坊说的,就一个劲来看你!」
师父忍不住睁开眼,淡淡地说:「你是老几?我不认识。」
老人哈哈一笑,说:「老关!你真忘啦?难怪这两年跑得不见人影!」
妇人跟我们解释道:「这个先生是我爸的老同乡,当初一起跟国民政府过来的,也一起在户政事务所做事,后来我爸搬来跟我们住的期间,他也搬了过来,是我爸拜把的好兄弟。」
师父听到这里,又动了肝火,说:「他奶奶的!」
老人拉着缩在椅子上的师父,热切地说:「老关!等会儿教小梅腾个饭,咱俩喝壶好酒!」
师父瞪着老人,老人依旧笑着说:「当初你进安养院那鬼地方,我可是够义气地陪你进去住了几个月,就怕你在里头无聊没伴,哇!没想到你装疯作傻逃出安养院,这些年却在外头好生逍遥!」
我又想起一个疑点,于是紧张地问道:「师父,你记得安养院吗?」
师父大声说道:「怎不记得?!我在海底走太久了,走得迷迷蒙蒙的,后来累了就让海潮带着我,一边休息,一边辛苦地闭气,后来我给冲上岸后,简直昏死过去,我一觉醒来后,就躺在见鬼的什么安养院里头!」
师父越说越激动,吼道:「见鬼的安养院!里面的人都说我疯了!操你娘!要不是老子禁杀无辜,个个尸横就地!」
号称师父挚友的老人,连忙安慰师父说:「没的、没的,老关你歇息一下就没事了!」
师父嘶吼道:「什么老关!老子是黄家村长大的!姓黄!」说着,师父伸手虚点老人的「叮咚穴」跟「不讲话穴」,老人被封住气血,就这样不能动弹,有口不能言。
我心头的疑惑堆栈堆栈,心烦意乱,阿义则低着头苦着脸。
突然,我灵机一动。
「师父!我帮你杀了她!」我指着妇人大叫。
师父大吼:「快快快!下手莫留情!这疯婆子快把我搞死了!」
妇人惊讶地看着我,我跳下椅子,暴出全身杀气,伸掌奋力往妇人胸口轰去!
「崩!」
我全力一击下,汹涌的力道却被吸入一块大海绵中。
大海绵不是别人。
就同你猜的,是惊慌失措的师父!
师父的掌及时贴着我的掌,将我的力道全都接了过去,霎时,师父额冒白气,往后退了两步,伸出另一只手往空中一击卸劲。
毕竟那一掌是我的倾钧之力,师父若是将我硬生生震开,我一定大受内伤,但师父照单全收的结果,即使师父的内功深湛,在不运功抵御的情况下,也必受小伤。
我的计划算是成功了。
为了试探师父对这名妇人的感情,我不惜冒险一击,要是师父不阻止我,我便将没有收势的强大掌力硬是打入妇人身后的墙上,要是师父阻止我了,便证明师父的心底深处,有着对妇人难以割舍的情感。
而师父出手阻止了。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师父一边咳嗽,一边挥着手。
我看着咳嗽的师父,说:「师父,她真的不是你女儿?那你为何要阻止我杀她?」
师父并不回答,一手抓着我,一手抓着阿义,急步走出这栋快让师父窒息的房子,留下那名号称师父女儿的妇人,呆立在客厅。
师父看着前方,拎着我们师兄弟,熟稔地在巷子中转来转去。转出了巷道,师父终于将我俩放下,咳嗽了几声,说:「师父终究不愿对不当杀之人,痛下杀手,唉……」
就这样,员林是个充满问号的地方。
第五部分第13章 功夫(7)
面对一个杀人者,会是怎样的心情?
也许是厌恶,或带点害怕吧。
但,若杀人者是自己的心上人时,那种感觉绝非三言两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