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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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师父细声说道。
「师父叫你坐下,一定是大有道理的,快快坐下。」Hydra认真地说,拍拍手,大声喊道:「乐队,两忘烟水里!」
第六部分第16章 功夫(9)
「坐……」师父的嘴角发颤,严肃地说。
乐团曲风丕变,奏出哀柔辗转的两忘烟水里。
「师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呜……」我抱住师父,眼泪决堤。我完全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我只是哭。
天啊!
怎么会是这种下场!
「渊……」
师父的眼神颇有责备之意,慢慢说道:「总是……这样的……一个传一个……」说着,师父勉力将手掌贴在我的胸口,示意我好好扶住他。
我胸口一震,暖洋洋的磅礡真气流泻进我的飞龙穴里,我登时明白我该做什么。
我看着奄奄一息的师父,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因为从师父掌中传进我气海的,不是单纯的好意,而是一份艰巨的责任。
我的飞龙穴无法容纳如此精纯博大的内力,于是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师父的内力引导进九山大脉,再散至周身百穴。
师父看着我,微笑说:「你懂事了。」又看看躺在我腿上得意的阿义,说:「你……真是的……也……也好……」
阿义的眉毛上下跳动作乐,师父忍不住笑了出来。阿义用奇异笔画出的怪眉毛还是没能擦掉。
我看着他们俩,眼泪与鼻涕再度爬满脸上,我紧紧扶着师父,用力拉着阿义的手,师父的浩瀚内力与他的生命力,川流不息地闯入我的气海。
「渊……师父……知道你明白了……嘿……」师父的内力突然疲软,断断续续地抽动,我咬着嘴唇,说道:「我明白!」
师父点头,慈父般的眼神,说:「不要被复仇……冲昏了头!你……求的是……」
我点头如捣蒜,哭说:「我知道!求的是正义!」
师父满足地说:「有种东西……叫……叫正义……正义需要高强功夫!」
我「哇」一声哭了出来,因为师父的手垂了下来,慢慢地放在阿义的手心上,阿义用力抓住师父的手,不肯放开。
师父的头靠在我的肩上,细声呢喃着:「师父带阿义走啦!阿义,你瞧见了吗?站在村口大树下的,就是花猫儿啊!你听听,花猫儿唱着我们的曲儿,拿……拿着我摘给她的……小菊花……跟我挥挥手……三百年……了……花猫儿……花猫儿终于等到我……我……」
我孩子般地大哭,不能压抑地大哭,听着师父逐渐模糊的气语,听着师父孱弱地吟着小曲,他跟花猫儿的小曲,渐渐的,我再也听不到师父的声音。
「来世英雄再见!」我大声喊着,中气十足,冲破乐团的靡靡之音。
我喊得很大很大声,因为,我要将声音喊到天上。
师父走了。
两年半的欢乐岁月,随着师父的歌声,消散在夜风里。
师父就是师父,不是任何人创造出来的师父。
任何人都无法创造任何人。
师父他终于如愿,与他牵挂三百年的花猫儿在一起了。
「来世英雄再见!」我再次哭喊着,震撼大地地喊着。
第六部分第16章 功夫(10)
一九八六年。
那年,我十三岁,一个不吉利的年纪。
那年,张雨生还没死,王杰正红,方季惟还是军中最佳情人。
他们的歌整天挂在我的房间里。
那年,我遇见了他。
那年,功夫。
「感人。」Hydra擦了擦眼泪,悲伤地说:「为什么是这种结局?上天弄人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逐渐冰冷的阿义。
「我跟即将新生的蓝金还有点事要忙,你要是能走出这里,以后,就跟着我的影子追上来吧。」Hydra抽抽噎噎地说完,拿出一个木盒子摔在地上,隐没在团团杀气里,消失无踪。
盒子的盖子弹开,散出十几只蓝蚕。
声音消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忘烟水里﹂已经停止了。
乐团所有的乐师,横七竖八地坐在铁椅子上,歪歪斜斜地死了。
广场的四周,阴风怒吼。
十三个符尸,或前或后,或近或远,将我跟阿义层层围住。
「听……我……」阿义瞥眼看见这么多无眼怪物,要我附耳听他说话,我抱住他,阿义微弱却顽皮地说:「逃,我可以帮你架住五个,你不要回头。」
我摇摇头,说:「给我三分钟,我们一起走出去。」
阿义笑笑,闭上了眼睛。
我一急,用手指拨开阿义的眼皮,说:「不要闭!」
阿义硬气地在我耳边说:「我没那么容易死,我会看着你出去。」
我点点头,与阿义双目交视。
十三个符尸,既不走近,也不离开,就这样围着我们两人,身上逼发出慑人心魄的杀气。
我将师父最后交给我的强大力量,慢慢地与自己的内力交融在一起,心中回忆着师父与蓝金对决的一招一式。
「快……我有点晕了,别让我等太久……」阿义的牙齿发颤。
「嗯,你仔细看着。」我勉强笑道:「再撑一时辰,师兄带你去嫖妓。」
我拿起绳子,将阿义绑在背上,紧紧打了一个结,站了起来,冷冷环视着没有灵魂的杀手。
「你行的。」阿义趴在我的肩上。
「我知道。」我说,拿起师父落在地上的钢剑。
师父,你也一起看着,这就是正义的继承人,真正的力量。
杀气,慢慢地流出我身上每一个毛孔。
慢慢地流着。
我是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
我是天生好手。
「阿义,走了喔。」我说。
阿义没有回话。
「睁大眼睛,你要跟师父报告你看到的一切。」我说,慢慢踏出。
阿义没有回话。
第六部分第16章 功夫(11)
我知道我很快。
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超越乙晶剑法的乙晶剑法!
从四面八方向我递招的十三名残暴杀手!
「中!」
一剑刺穿符尸的胸膛,我随即自两名从背后夹击的符尸中间悠然一荡,避开两柄武士刀的快斩。
但,两股杀气自左右冲来,我毫不畏惧,钢剑连续往两旁飞击,架开两柄狂乱追杀的利刃。
「中!」我大吼,两个符尸的颈子应声而断,随即将钢剑往前一递,贯穿前来扑杀的符尸的脑袋,此时,我的右肩一痛,被远处一道剑气划伤。
「要剑气!我给你!」我发狂大吼,左足定住,钢剑飞快往四周劈出一个猛烈气阵,鲜血瞬间在广场上爆炸开来,满天血雨。
侥幸躲过凌厉气阵的符尸,及时一跃上天,往我的头上攻下。
我将钢剑奋力钉在地上,双掌朝天推出,这是我们师徒苦练的推石好戏。
「喀!」符尸的手臂被我震碎,两条臂膀飞向天空,血肉模糊;其余从天而降的符尸,刀、剑、掌,却只劈到一团空气。
因为我已经往旁边跃出,抡起钢剑一斩,将来不及回头的符尸斩成两截,霎时两把武士刀脱手向我掷来,我挪身躲过一把,左手却接住另一把,立刻甩了出去,将符尸的半边脸削掉。
「碰!」此时,我胸口中了一掌,往后一摔,两道剑气朝我额上袭来,我右手举剑一挡,左掌悍然击出生平第一道尚无法完全凝聚的气剑,气剑轰进符尸的飞龙穴,倒下。
我将钢剑暴掷出,卷起无俦杀气,剩下的三个符尸不敢硬接,赶忙躲开;我跃上夜空,双掌往下纷飞,气剑暴涨如大雨,倾泄在三个举臂抵抗的符尸身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不是掌声。
是,血从符尸身上不断滴下的啪哒声。
我轻轻落在地上,看着成为人间炼狱的大佛广场。
「看到了吗?」我转头,伸手将背上阿义的眼睛阖上,哭着说:「要告诉师父喔!」
阿义没有说话,默默答应了。
我蹒跚走到师父面前,抱起师父强健的身体,看着混浊的夜空,一步一步,慢慢走下石阶。
从今以后,再没有师父跟阿义了。
凌霄派,虚幻、不存在的凌霄派,只剩下我跟乙晶。
但,正义依旧存在。师父已经将正义的种子播在我的心里。
正义不是虚幻的,正义结结实实地,扎在我的心里。
只是,正义变得孤独,我的脚步伴随着从未止歇的号啕大哭,一步一步,终于跪了下来。
我背着阿义,抱着师父,要去哪里呢?
我摇头晃脑、神智模糊地在凌晨两点多的市区,踩着家家屋顶。
好咸。
好苦。
我只想躺在乙晶身旁,静静睡着。
第六部分第16章 功夫(12)
Hydra?
我距离Hydra有多远?
那一只穿出师父身体的血手,我要如何跟他对抗?
不要被复仇冲昏了头,因为,我根本无力复仇。
无论如何,我已被迫踏进这个变态的游戏里,面对我无从估计的敌人。
即使我知道,我要着,我需要成长,我需要拥有更强大的正义。
但今晚,我只想痛哭。
跳着跳着,我站在邻居家的屋顶上,看着灯光微弱的大破洞。
我隐隐感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我一惊,想起Hydra临去时说的:「我跟蓝金还有点事要忙……」心慌意乱地跃进大破洞中。
幸好,乙晶依旧躺在床上熟睡着,我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不对!
我爸、我妈!
我将师父跟阿义放下,打开房门,冲到楼下。
「爸!妈!」我惨叫,看见爸跟妈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手牵着手。
我张大了嘴,看着他们遭到百般凌虐的身体,全身如坠冰窖。
「渊……渊……」爸哑哑发出孱弱的声音,两眼空洞地看着我。
「呜……」妈想哭,但……
我吓得说不出话,本欲替他们点穴续命的手指,也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的家人?
无仇无恨,为什么要用那么残酷的手段对付我的家人?
杀了师父跟阿义,难道还不够!
一切都为了……你那个莫名其妙的游戏?!
为了将我摆进游戏的最佳位置?!
不愿跳进复仇火焰的我,此刻,却自己走进复仇的地狱。
「啊……啊……」爸含含糊糊地念着什么,我赶紧附耳倾听,只听见爸重复着:「……痛……好……痛……」
我探了探爸跟妈的血脉,发现爸跟妈的穴道被蓝金用重手法强行封住,所以一直无法脱离苦海死去,受尽折磨,只为了让我看到爸跟妈在痛苦中挣扎匍匐的样子?只为了……逼我亲手结束他们惨遭凌迟的生命?
妈似乎知道我来了,举起没有手指的手,在黑暗中刺探我的存在,我哭着抱住妈,任妈抚摸着我的脸,我又抱了抱一直喊痛的爸,许久,终于,我跪在地上,哭喊:「爸!妈!我好爱你们!我好爱好爱你们!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你们的儿子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对不起!」
我颤抖地伸出双手,轻轻地、轻轻地,在他们的眉心……
就在饭桌上,我找回了我失去已久的家人。
就在饭桌上,我再度失去他们……用我自己的手……
第六部分第16章 功夫(13)
一个十六岁的男孩,能承受的打击已经到了极限。
我却没有办法让自己就此疯掉。
我甚至怀疑,我是否没有崩溃的资格。
就因为我感受到了师父的杀气,所以,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我的爸爸妈妈。
我后悔吗?
要是能重来,我仍会拜在师父面前,磕下那三个响头吗?
我不愿意去想。
我怕,无论是怎么样的答案,我都会憎恨我自己。
凌晨三点半了,我依旧跪在爸跟妈面前,手里拿着早已烧光的香。
过了几个小时,就算我不报警,每天早上都会来打扫煮饭的王妈也会报警的。
警察来了,我要说什么呢?不知道。
我会被当成凶手吗?不知道。
楼上师父跟阿义的尸体,我该作何解释?不知道。
八卦山大佛广场几十具的尸体,我要出面吗?不知道。
我该就此远走他乡,丢下无法解释的一切吗?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我就真这样跪着,直到王妈尖叫后,大批警察在我家走来走去为止。
出乎意料的,警察根本无视我的存在,只是机械式地拿着尸袋,将我爸妈的尸首装进袋子里,拉上冰冷的拉炼。
「警察大人啊!好可怕啊!我今天早上开门进……」王妈拉着警察,歇斯底里地叫闹着,但,警察个个就像机械人似的,拿着拖把、扫把、抹布,在家里涂涂抹抹,专心致志地将血迹擦拭干净,从头到尾都没有交谈,也没有上楼去。
我站着,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游戏的最可怕对手,恐怕不是蓝金,也不是挂在空中的妖人,而是操控记忆的恶魔。
爸跟妈后来被警方送到殡仪馆火化,死因是车祸,亲朋好友闻之辛酸。
而王妈却成为街谈巷议的疯婆子,一个老是讲述某天早上目睹颜家血案的疯婆子。
至于八卦山大佛广场前的成堆尸体,也从未见于任何媒体上,没有人质疑大块毁坏的石板,也没有人谈论凭空消失的乐队。一切,彷佛从未发生,只存在我的噩梦里。
阿义的漫画,我帮他还了,但他的尸体,我却没有交给他的家人,因为,蓝金将关于阿义的一切都埋葬了。埋葬在一场不存在任何时空的火灾里。
于是,我将阿义跟师父葬在一起,埋在八卦山的最深处,墓碑上,我用滚烫的内力炙下我对他们的思念:
黄骏,一代宗师,跟花猫儿在黄家村,成了亲,请在天上照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