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在唱歌-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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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阿唯学长那个是情调,你们那个叫作廉价。”一路飙下了中投公路,我在草屯镇的外环路上飞驰,一来是我赶时间,二来我担心后面会有警车追上来。那天在澄清医院,我看见的阿唯,很高傲,也很有冷静的神态,完全不像后来在色情光盘摊子前的样子,我没有看错人,但是我无法解释这其中的差别,难道人前人后,一个人竟可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表现?这是我不够成熟、不懂得戴面具的缘故吗?接上了通往埔里的省道,我在7…11停车,因为有沙子吹进了眼睛,痛得我不得不停车,下去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半的水洗了眼睛,也把上衣弄湿,另一半,我只喝了两口,便全都倒在地上,赶紧丢了罐子,继续赶路。湿了上衣之后,被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强风吹打着,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冷,冷到有点痛了。借着身体的不适,可以让我稍稍分散对郁芬的担心,她现在胸口还痛着吗?是否还在哭泣?能不能起得了身?这段路的路况还算良好,加足了油门,我拚了命地赶,打算先过了埔里之后,再打通电话给郁芬。脑海中不断回想起许多过去相处的画面,还有那段我们在BBS上面针锋相对的日子,咬着牙,我刚刚闪过了两辆并排的砂石车,直接骑在它们中间,路面车道线的反光点,颠得我差点翻车,把头低了下来,拚了命地超过去。一个想要过得平凡的人,不应该在这么老套的剧情里死去,先天性心脏病?去他的遗传!给我好起来,不然我不会饶了你,可恶的韩郁芬!我在心里开始骂着,远光灯照着前面一群横行的机车,经过他们时,发现是一群大约初中年纪,很“台客”的小朋友,骑着改装的机车,大概是来夜游的。猫咪的FZR经过改装与保养,性能一向优越,很快地我便超前了他们,不过才经过两个弯道,我就觉得不大对,因为他们都改开远光灯,而且开始不断鸣着喇叭。我稍稍放慢了速度,回头一看,看样子,刚刚我从快车道直接超越的嚣张举动,已经惹毛了这群人,现在换他们追上来了。把一口含着沙子的口水吐掉,我决定不理会他们,继续维持在六文件的速度,一路狂飙。不过因为不想起冲突,忙着赶路的结果,所以我虽然甩掉了他们,却也忘了要在埔里打电话的打算。在青年活动中心外面停下了车,发觉头上的安全帽早已歪了,湿掉的上衣也干了,全身只觉得冷,而心里,又更多添了担心。
第三部分第39节 顺手一拳
“喂,是我,阿哲。”郁芬没有回答,只是接起了电话。
“我来找你,告诉我,你在哪里?”从小路往上走,绕过一片疏落的树林,这里我来过好几次,所以知道大概位置,从旁边的草丛上去,我躲开了管理处,以避免不必要的盘查,又浪费时间。郁芬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只有哼了两声,用疲软无力的声音,不知道说了什么。第一次,我是这么地讨厌虫声蛙鸣,害我听不清楚电话。
“告诉我你在哪一区,房间号码。”
“你……不用过来啦……”她挣扎着说:“很晚了,我没事啦。”
“我已经到了,现在面对着一排小木屋,告诉我,你在哪一间?”广大的团康活动空地,今晚没有星光,只有两盏微弱的照明灯,照着一条人影,我拿着手机,站在广场中央的沙地上。
“你……你来了?”
“我来了。”我说。如果她需要,我就永远不会走开。这是我的承诺,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来了。过了大约五分钟之后,左边其中一间小木屋,木板门缓缓推开,我看见一个虚弱的人影,她倚门而立,几乎把全身重量都托在门上,非常无力的身影。
“你还好吗?”郁芬点点头,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却急促,“你来干嘛……我没事……没事啦。”是心疼吧?我想。非常小心地,扶着她到床上躺下,倒了一杯温开水,不过郁芬摇手说不要,想来连喝下一杯水的力气都缺乏。我发现她还穿着外出服,行李也没有打开,整个小房间的摆设都没有移动过,看来,她到这里时,已经难过得连打理自己的心情都没有了,而后来的心脏疼痛,更让她无法支撑。如果我没有来,她今晚怎么过呢?这个小木屋是两间小房间并置,共享一个玄关的,所以我猜想阿唯就在隔壁,他没有过来安慰过郁芬吗?没有过来照顾过她吗?
“阿唯呢?他知不知道你不舒服?”郁芬摇摇头,“不要告诉他,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他……”有哪个女孩会希望长久以来,自己心目中一向最完美的人,会是个毫不介意,问别人要不要当他“地下情人”的人呢?一般女孩无法忍受,个性倔强,而且心理洁癖得严重的郁芬,当然更无法接受。我这个她不会很关注的人,都可以把她气得心脏病发了,更何况是那个她深深迷恋的阿唯学长?我忽然想起《鹿鼎记》,郁芬是阿珂,那阿唯学长,当然就是风流潇洒,可是却浮华无行的郑克塽了。这样付出,我能够感动我的阿珂吗?看着她脸色苍白地躺卧在床上,我伸出手来,一手握着郁芬的手,一手则在她脸上,擦去了刚刚流下来,还溢在眼眶边的泪水。
“算了,真的,他不好,那就忘了他吧!”我轻声地说。她又哭了,紧闭着双唇,抽动的脸颊,当我发觉我的手指无法将她的泪水抹去时,她已经泣不成声了。这样的夜晚适合悲伤吗?开着小台灯,我不断擦拭着郁芬的泪水,她的手掌与我用力交握,我可以知道,她有多么难过与失望。所以我停止了无谓的安慰,任由她哭泣。直到她终于又哭累了,我才说:“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带你回去,好吗?”郁芬摇摇头,她挣扎着起来,喘息着说:“我不要……不要再留在这里……我要回家……”她的声音很软弱,但语气却坚决,看着她伸手要去拿行李,我想再没能劝得了她,于是,行李是我拿的,扶着郁芬,我把她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打开了房门,却看见了阿唯学长蹲在外面的玄关旁边抽烟。
这个晚上,我们都一样,是害“心疼”的人。回台中的路上,郁芬在后座几乎睡着了,我骑得很慢,她的行李袋绑在油桶上,人坐在后面,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以往郁芬顶多会稍微拉一下我的衣角,这是头一遭这样用力抱紧,贴在我的背上,不过那不是浓情密意,而是她真的太累了。安静的夜晚,月正中天,我的嘴角奇痛,却得隐忍着。阿唯见到我时,嘴巴张得奇大,含着的香烟掉了也没发觉。扶着郁芬,一手拿着行李袋,经过阿唯的身边,我冷冷地说:“麻烦借过一下,博爱的郑先生。”
“我?我不姓郑啊。”他很纳闷。懒得跟他解释《鹿鼎记》的情节,我们经过了他身边。
“喂!你到底是在干什么?郁芬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他还不知道郁芬被他气得差点断气,居然问起我来了。
“不要跟他啰唆,我们回家了好不好?”郁芬在我耳边无力地说。我很想乖乖听郁芬的话,就这么走人,可是又看了一眼阿唯,他今天穿得非常正式,铁灰色衬衫、剪裁合身的西装裤,就剩下那颗金毛头继续刺眼着。我觉得很怪,明明今晚也不过是个半月,照明灯也很微弱,但是他那颗头就让我觉得刺眼。
“你等我一下,没事的。”我说着,让郁芬坐在广场中间用来充当指挥台的大石头上,然后走向阿唯,跟他招招手,请他进房间来。我后来在回台中的路上,终于知道了我与阿唯两个人,在所谓“成熟”这回事上头的差别何在了。还记得上次在澄清医院,郁芬脚伤的那一次,阿唯来的时候,他只是有点厌烦与不爽地看着我,问我车是谁骑的而已。也许是他对郁芬本来就不够关心,所以犯不着大动肝火,可是换成了今天,惹出乱子的人变成阿唯,他让郁芬受到比脚伤更严重的打击,而且我又绝对比他更在乎郁芬时,我的“不成熟”就成立了。半掩上房门,我说:“你会不会做得太过分了点?”
“我做了什么?”看着我的冷眼,阿唯忽然笑了,用他果然很有男性魅力的模样笑了。“你都知道啦?郁芬说的?很好,不过我告诉你,我不觉得过分,不觉得我有错,因为这是每个人所选择的生活方式、每个人的价值观问题。”他很轻蔑地哼了口气,掏出香烟来点上。“我只能说很遗憾,郁芬不能认同,那就算了。倒是你,你为了这种事情跑来?”
“你知道她身体不好吗?”往前走了一步,我问阿唯:“你在她心里的样子、你对她的重要性、她怎么期待跟你之间的关系,这些你知道吗?”阿唯一手捻着香烟,一手还拿着打火机,很纳闷地看着我。
“你知道你让她差点没命吗?”
“什么意思?”他有点尴尬。
“算了,没事了,我们要回家了,再见。”我说着转身。有些人,不必多说什么,就可以让他很了解事情的道理,而有些人,就算把道理都摊在面前了,他也还是只会相信自己那一套莫名其妙的信念。我忽然觉得很悲哀,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转过身时,握紧的拳头很想敲在阿唯的鼻梁上,虽然我不认为这一拳可以改变他什么,不过,我的“不成熟”就是这样来的。刚刚转过半个身的我,顺手一拳,直接打上了阿唯的脸颊,就差了那一点点,不然应该可以打中鼻梁。他被我突然而来的一拳打得有点错乱,百忙中一挥手,手上的打火机刮过我的脸,直接敲上了我的嘴角。或许我该庆幸他没有继续反击,否则以我跟他身材的比较,还有我左手尚未痊愈的情况看来,铁定会被他痛宰。看着阿唯错愕地坐在地上,手捂着脸颊,我留下了一句话:“继续你无聊的人生观吧!只要你别再伤害郁芬。”扶着郁芬,从我刚刚上来的小径下去,我们慢慢地回台中。
第三部分第40节 感情的事情
“谢谢你,阿哲。”回头,郁芬的脸色依然苍白,我看见她哭过之后的微笑。来的时候太过着急,我竟然忘了帮郁芬准备安全帽。我选择走旧的省公路,路上商店多,倘若郁芬需要休息,也不怕荒郊野外的不着边际。
“谢谢你,真的。”她说。用手轻轻拍拍郁芬抱住我的双手,我回答:“我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有的,也只能如此。”天很黑,招牌霓虹很刺眼,郁芬的身体与我相贴,我感觉到她沉缓的呼吸,一丝丝的气息,还有起伏的胸口,很宁静地靠在背后,于是我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连FZR都很乖,慢慢地走着。不过平静宁煦的感觉,只到郁芬家为止。我们在半路上休息了两次,一次让郁芬上厕所,我把汽油加满,一次在便利商店停车,我买了一瓶矿泉水给郁芬喝。到了她家楼下,我说可否请杨妮下来扶她,郁芬问我为什么。
“三更半夜了,我这样上去不好意思。”郁芬笑了笑,打了电话,然后所有的平静与温馨,就从这里消失了。
“姓徐的,怎么是你?你又干了什么事?”杨妮一走出电梯,看见身体还很虚软,脸色奇差的郁芬,马上就开火了。
“你是不是不闹出人命不会甘心呀!我……我……”气急败坏的她,自己也跛着腿,还打着石膏,所以只有一只脚上有拖鞋,我还来不及解释,就看见那只拖鞋朝我飞过来。郁芬可以丢一下午的抱枕,却没能命中我身体半次,杨妮的准头则更差,我本来还想伸手去挡,不过那显然是多余的,因为我才抬手,就看见那只拖鞋,以相当完美的拋物线越过我的头顶,带着大家诧异的眼光,直接飞到对面大楼的二楼阳台去了。
“我现在是该笑还是该解释?”我问郁芬。
她笑了,我也就跟着笑了。猫咪问我,这样的千里救援,有没有让郁芬很感动,我说郁芬大概没有心情去感动,她要嘛应该非常伤心难过,不然也会因为心口绞痛,痛得没时间多想。
“那这一趟不就白去了?”
“至少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我在她身边呀。”
“如果她连一点感动都没有,那你的存在跟只野狗有什么差别?”
猫姐请我们吃了一顿麦当劳,庆祝她找到新房子,同时也是预付我们帮她搬家的酬劳。
“没想到这个补习班的工作,会是这样收场的。”她很无奈。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吧。”我说。我把这阵子的事情告诉猫姐,她听完以后问她弟弟:“如果是你,这两个女孩你选谁?”猫咪很严肃地回答:“我选一号餐。”
“其实,‘成熟’或‘坦然’都是抽象的东西,经历的人生愈多,这些特质就能够慢慢养成,与其现在去想这些,不如想想你下个月的零用钱吧!”猫姐为我昨晚以来的迷思,做了一个结论。
“或许纾雯出去之后,你的问题会简化一些,也可以趁这机会,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猫姐说:“不过在你整理自己之前,记得先来帮我整理家当,先搬完家再说。”昨晚回到家,我陷入了很复杂的迷惘。郁芬喜欢成熟的男孩,但我很不成熟地朝阿唯挥了一拳;纾雯欣赏我的坦然,但我却连自己喜欢郁芬的心事都很难清楚交代,甚至连完整说一次抱歉的勇气都没有。我试图把郁芬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打算在纾雯离开之前,好好地,把该说清楚的事情说清楚。即使我知道她这一走,可能从此天涯陌路,就像猫姐说的,藉由她的去国外可以简化问题,但是我知道,简化的只是我、纾雯、郁芬三个人的矛盾,关于我与纾雯之间的心结,却不可能因此而淡化。
“我想,或许我应该跟她说清楚。”我对猫咪说着,顺便将一箱的书丢给他。猫姐搬到中港路上的新光三越附近,我们租了一辆小轿车,把猫姐的家当给运过来。
“你要怎么说?说:‘哎呀,我很抱歉,不过总之我选择的不是你,所以你还是乖乖死心去外国吧!’这样吗?”猫咪很鄙夷地回答。
“总是应该说清楚的吧?”我说明给他听,还举了关云长要千里寻兄时的经典对白,关羽是这样说的:吾来时明白,去时不可不明白。
“放屁。”他给了我最直接的回答,“感情的事情,如果可以这么简单就一笔勾消,那我们还需要那么多倒霉的情歌干什么?”于是我将这段弄不清楚是欲迎还拒,还是欲拒还迎的感情找了一首主题歌——杨乃文的“祝我幸福”。关于感觉的开始,我们谁都无法解释,许多回忆都在不知不觉间累积,而转折,则在匆匆之际发生,难以厘清。我请猫姐帮我挑了一副纯银耳环,我则在学校的社窝里面,自己用吉他弹唱了这首歌,再请学弟帮我制成CD,两样东西,用手工制的纸盒装好,在补习班总班的楼下,蹲着等了两个半小时。当纾雯下楼时,我的腿已经麻得快要走不动了。
“我就说等我下班,再打电话给你的,你偏偏就不要。”原本纾雯说今天要开交接会议,结束时间不定,希望她下班之后再到北屯来接我的,不过我拒绝了。没有一个男人应该在这种时候,还让女孩子来接送的。我坚持骑着小凌风,到补习班来等她,而这一等,我从晚上八点,一直等到了十点半。
“该交接的部分都已经差不多了,我哥哥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挡着我想往前飞的渴望。”她说。拍拍我麻痒难当的双腿,我把礼物先交给她,正打算努力站起来时,却看见了大楼电梯门打开,走出了阿泽先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