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叙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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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迈可的这个看法对崇健的影响是极其深刻的,应该说,这位令人尊敬的英国教授是将 他的兴趣导向马克思主义学说的最初的人。崇健开始阅读他所能找到的各种介绍马克思主义 理论的书籍,他很快就被马克思所描绘的关于人类理想社会的美好前景深深地吸引住了。但 是中国社会的残酷现实却将他置于一种比以前更强烈的痛苦之中,他甚至一度认为,马克思 所说的理想社会不过是又一个乌托邦式的梦想。
然而就在这时,崇健得到了一本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这是在燕大学生中被争 相传阅的主要书籍之一。书中所记述的一切都是崇健以前闻所未闻的,当他第一次知道了中 国有一个政党正在为国家民族的命运进行着艰苦卓绝的努力,并且已经在中国的西北部建立 起了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时,他所受到的震撼是终身难忘的。正是这本书使他开始意识到, 在马克思所描绘的理想社会和中国的严酷现实之间已经有了某种路径。几十年之后,当他和 外宾谈起自己走上革命道路的经历时曾经说:《西行漫记》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本书。就是 从那时起,他在内心里萌生了要投身到中国共产党所开创的伟大事业中去的人生理想。
几乎在这同时,崇健发现燕大校园里就活跃着一些共产党人,而且尤其令他高兴的是,他多 年来的同学张大中、饶毓菩、王湘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由于同时考入了燕大经济系,他们 三人的宿舍就在崇健宿舍的斜对面。这个发现使崇健觉得,他离自己所追求的人生理想又 近了一步。他们之间的交往比在育英中学时密切了许多,而且大家常常在一起讨论一些有关 国家前途命运的问题。崇健很快就向他们当中的一个人表达了入党的愿望,不过他在后来谈 到这件事时说,他当时提出入党的要求并不是成熟思考的结果,而主要是出于好奇和追求浪 漫的想法。
在燕大的这段日子成为崇健早年经历中的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在他开始选择自己的人生道 路时,他很幸运地首先选择了燕大,这使他避开了很多像他那样出身于官宦家庭的人所走过 的曲折道路,而是直接找到了一条通向光明前景的捷径。他本来应该在燕大完成自己的学业 的,但时局的变化却使他大大加快了投身革命的步伐。
1941年12月7日清晨,当夏威夷群岛刚刚从电台播放的优美的晨间乐曲声中醒来时,设在瓦 湖岛南岸的美国海空军基地珍珠港突然遭到了日本轰炸机群的偷袭。在长达1小时50分钟的 爆炸声响过之后,美国太平洋舰队损失过半。消息立即被传回了美国本土,罗斯福 总统在举国震惊中把这一天确定为美国的“国耻日”。12月8日,美国参众两院以绝对多数 票批准了总统提交的对日宣战请求,太平洋战争爆发了。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燕大,在日美进入战争状态的几个小时之后便沦为日本人的俎上之物 。9日凌晨,日本宪兵对燕大实行戒严,并且逮捕了包括校长司徒雷登在内的 20余名师生 。当天下午,全体学生被分批集中到学校西门内的广场上接受检查,然后便被强行逐出校 门。
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遣散回家的学生们重又面临着一次选择。崇健很快就转入了父亲 担任教务长的北平中国大学经济系继续就读,而他的好朋友潘超却做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决 定。
在燕大被封闭半个月之后的一天下午,潘超敲开了崇健家的大门。尽管他十分不喜欢那 里的令人压抑的气氛,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他觉得他必须向他最要好的朋友告别,因为 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要踏上去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的旅途了。除了他的初恋女友之外,他没有 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任何人。他的母亲以为他只是去北海滑冰,而崇健则以为他不过是顺便 来看看朋友,或者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是为了请自己帮他把冰鞋送回家。
当天晚上,崇健果然拿着冰鞋去了潘家。但他马上就发现潘家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大 家正在焦急地四处打听潘超的下落。直到很晚的时候,他的母亲才终于从和他一起去根据地 的一位同学家里得知了真相。这个结果使潘超的父母多少放下心来,他们显然并不反对儿子 的选择。不久之后,他们的另一个儿子也成为北平地下党的党员,甚至就连潘家也成了地下 党领导的北平“学委”的秘密活动地点。
最好的朋友的离去,在崇健内心的感情世界里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同时也使他对那 个截然不同的新世界又多了一重向往。潘超走后,他不仅没有疏远潘家,反而去得更多了。 从崇健的角度来讲,他的确是把潘家当作了自己感情的归宿。
当然,在这同时他更加急迫地寻找着的还是自己人生的归宿。他和已经转入医学院的饶毓菩 之间始终保持着经常性的联系,并且继续参加读书会的各项活动。他发现在潘超之后他们当 中不断地有人销声匿迹,而且他已经从饶毓菩那里得知,潘超在几个月前正是和张大中、王 湘一起去解放区的。于是,他也开始在暗中做着出走的准备。1942年8月中旬的某一天, 崇健终于也从家中消失了。他走得同样无声无息,事先并没有谁发现什么特别的征兆。家里 人找遍了他们所能想到的每一个地方仍然一无所获,最后,人们在家中的一个废纸篓里发现 了一张被他扔掉的已经撕碎的便条,大家将碎纸片拼在一起之后,才终于从他所写的内容里 猜到了他的去处。
1947年夏天,他和弟弟崇刚在天津相遇了,当崇刚问起他当年为何要离家出走时,他只是很 简单地解释说:“我怕和大家失去联系。”这个解释也许已经足够了,对于一个在迷茫中好 不容易找到人生理想的人来说,他是会不顾一切地逐理想而去的。
又是一个秋天到了。枯黄的落叶开始在风中婆娑起舞,它们不时地在院子里划出“刷刷”的 舞步声。佣人们开始把年初收起来的、在冬天取暖用的炉子和烟囱拿出来擦拭、安装。当家 里的人再聚在一起的时候,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他连棉衣棉被都没有带,天冷的时候该怎 么过呀!”当然,他们那时还无法想像,崇健已经投身到一种多么火热的生活里去了。
第一部分二 解放区的外交实践(1)
(1942年8月—1949年10月)
——1942年8月从秘密通道进入晋察冀边区
——更名韩叙
——1945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5年9月担任晋察冀军区司令部秘书,开始介入外事工作
——1946年初参加军事调处工作
——1946年3月第一次见到周恩来
——1947年7月担任解放区救济总会驻天津代表处秘书
——1947年底调往解放区救济总会驻石家庄办事处
——1949年初参与筹建北平人民政府外侨事务处
——1949年10月1日受命向苏、美、英、法等国驻北平总领馆递交中华人民共和国成 立照会
从不被觉察地走出家门的时候起,崇健就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一段崭新的人生旅程 了。作为他所要度过的漫长的革命生涯开端的,是一段充满神秘、惊险甚至不 乏浪漫色彩的经历,这和他最初对投身革命的想像十分吻合。
根据事前的安排,崇健将和曾经担任过燕京大学文学院国文系主任的董鲁安教授一起乘火车 前往保定,因为这个坐落于北京南部150公里的古城是进入晋察冀边区的秘密通道的第一站 。那一天,一共有l0个人分头从北京的四个车站登上了开往保定的列车。韩叙自 传及《抗日战争时期中共北平地下党斗争史料》,第145页。在 到达最终的目的地之前,人们一共要经过三个这样的交通站。这条秘密通道是中共中央晋察 冀分局城市工作委员会在1942年5月份刚刚开通的。在抗日战争结束前的三年时间里,经由 这条通道进入晋察冀边区的党员干部和知识分子大约有400多人次。
当崇健等人陆续抵达保定之后,他们在两名富有经验的交通员的带领下继续向晋察冀边区的 边界地带进发。这两名交通员经常伪装成商人,穿梭在根据地至保定沿线的各个城镇和村庄 之间。大家在他们的护送下,安然通过了各道关卡,并且在傍晚时分赶到了位于边界地带的 一个小村庄。
接下去的一段路程是此行当中最为危险的路段了,大家将要在夜色的掩护下穿过敌人设置在 满城县城附近的一道封锁线。这道封锁线实际上是一条宽和深各约七八米的深沟,它是当时 绵延在整个冀中平原上的长约400多公里的沟壑的一部分。日本人在一些重要的道口安装了 吊桥,这些吊桥只在白天被放下来让行人通过,但是所有的人都必须经过搜身检查,而当夜 幕降临之后,任何人都不准在沟壑之间穿行了。为了防止有人在夜间越沟,日本人在沟壑的 两旁修筑了炮楼,炮楼之间的距离大约在一公里左右,它们可以把整条封锁线都置于自己的 火力射程之内,这是日本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在对冀中平原进行了“五一大扫荡”之后 推行的所谓“治安强化运动”的主要内容。
在通往晋察冀边区的秘密通道开通初期,经由交通站安排进入解放区的人们都是在八路 军或地方武装区小队的火力支援下强行穿越封锁线的。但为了确保像董鲁安教授这样的重要 的党外知名人士的安全,满城交通站做了特殊安排,即由晋察冀第一军分区驻扎在满城地区 的第三团派部队包围两边的炮楼,并用重武器对它们实行火力封锁,然后再由交通站的武装 交通队护送董鲁安一行过沟。
夜幕降临后,大家在接应人员的带领下匆匆上路了。他们急行的身影出没在夏日原野上 那些尚未收获的黑压压的玉米地里,庄稼叶掠过他们身体时发出的“沙沙”声,几乎立刻就 被湮没在了青蛙和蟋蟀的鸣叫声中。急行了大约10公里之后,他们在凌晨时分到达了封锁 线附近。借着隐约的星光,崇健看到在黑暗中晃动着许多人影,那是将要掩护他们通过封锁 线的八路军战士。大家在一座村庄的边上停下来稍事休息。没有人出声交谈,但是人人都能 通过被压低了的喘息声和身体的气息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兴奋和紧张使崇健清晰地听到了自 己心脏的跳动声。
“整队前进!”随着一道低声的命令,大家迅速起身,崇健等人的前后很快就聚集起了一些 武装交通员。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所有的人都开始跑了起来。“准备过沟!” 随着这道新的口令,人们在沟边迅速排成一队。武装交通员把用空干粮袋结成的绳索绑在每 个人的腰间,先把他们从一侧放到沟底,然后再从另一侧把他们拉上去。看来,八路军的火 力威慑相当起作用,在大家通过封锁线的过程中,两边的炮楼就像无人把守一样寂静无声。 当所有的人都安全过沟之后,大家又跑步急行了两公里,崇健发现,那些护送他们的八路军 战士开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这似乎是在告诉人们:危险已经过去了。
当天开始蒙蒙发亮的时候,一座村庄出现在人们眼前,只见村庄的墙壁上醒目地写着“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把抗战进行到底!”的标语,大家意识到,他们此刻已经站在解 放区的土地上了。董鲁安教授忍不住兴奋地高声说道:“我终生的意愿实现了!朝闻道,夕 死可矣!”
接下去的几天,崇健等人依旧是在行军途中度过的,他们开始向晋察冀的腹地平山县进发。 此行大约要穿过七个县,尽管行军本身已经远不像第一天晚上那样紧张和充满危险了,但像 这样的徒步跋涉对崇健来说仍然够得上是一次小小的考验。因为不习惯走长路,他的双脚上 打满了水泡,每走一步都感到疼痛难忍。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他一路上都在和大 家兴奋地谈笑,并且还不时地照顾年长的董鲁安教授。
大约七天之后,他们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位于平山县境内的一个叫做老坟沟的村子 ,这里就是开辟和安排他们通过秘密交通线的中共晋察冀分局城市工作委员会的机关所在地 。他们一行受到了真诚、热情的欢迎。作为对这些刚刚加入到革命队伍中来的人的思想洗礼 ,城工委向每个人分发了一套学习材料,其中包括毛泽东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所做的 一个著名演讲《论持久战》,以及他在中共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上所做的报告《论新阶段》 ,此外还有一批被汇编在一起的“整风”文献。
崇健带着强烈的好奇反复阅读了这些材料,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接触到毛泽东的著作和中 国共产党的文件。他力求领会它们的内容和实质,当然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不过他做到的另一件事却给当时城工委的负责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居然可以流 利地背诵长达五万多字的《论持久战》。那位负责人后来曾多次向来往于老坟沟的人们谈起 过他的惊人的记忆力。
不过那些有关“整风”的文件却使崇健要求入党的热望暂时冷却下来,他意识到入党并 不像自己以前认为的那样是一件新奇和浪漫的事情,它可能首先就意味着要经历一番思想改 造,以确保每一位党员在思想上、政治上和组织上同党保持一致,这显然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碰巧的是,由他的两位同学张大中和王湘负责的一个临时党支部刚好在此时正式讨论了他 的入党问题,支部成员们一致决定由王湘负责培养并介绍他入党。但是当王湘代表支部同他 正式谈话时,他很委婉地表示:“我目前还不够条件,让我锻炼一个时期再说吧。”由于担 心入党会使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受到束缚,他在保持个人自由和入党之间暂时选择了前者。 韩叙自传。
然而,在入党问题上的犹疑丝毫也没有影响到崇健投身革命的热情,恰恰相反,他认为 即使不入党,在根据地一样可以大有所为,特别是当和他一起前往解放区的董鲁安教授当选 为晋察冀边区参议会的副议长之后,他对这一点更加坚信不疑了。作为抗日战争期间边区的 最高权力机关,参议会的所有成员都由边区选民通过直接选举产生,其成员必须按照严格的 “三三制”原则构成,其中共产党员占1/3,他们代表无产阶级和贫农;左派进步分子占1/3 ,他们代表小资产阶级;而另外的1/3则由中间分子及其他分子构成,他们代表中等资产阶 级和开明士绅。参议会不仅负责制定各项重要的政策和决定应兴应革事项, 而且还负责选举边区政府机构并监督其执行参议会决议的情况。崇健从董鲁安教授在边区政 权中担当重要角色这一事实中感受到了边区政权在政治上所具有的极大的包容性,他觉得以 党外人士的身份参加革命工作似乎是一种更适合自己的选择。当然,这种选择本身看上去有 些不合潮流,但崇健从来都没有打算做个投机者。不过,接下去的系统的学习和边区艰苦而 充实的战斗生活,很快就彻底改变了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在老坟沟的晋察冀分局城工委招待所住了一个多月之后,崇健被安排到华北联合大学下 设的法政学院学习。他在入学表格上的姓名栏里填上了一个新的名字——韩叙,这是他将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