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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海南无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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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却隐埋不了堕落的自己。
    8月的一天,她将一陌生男人带到旅馆她的房间,350块钱成交,当场犯案。收
审时又哭又闹,说自己是“处女”。但是经不住有经验的公安人员几番讯问,只得
一一交待。一同进宫的向红梅说:“这个小小的丫头十五岁就来海南干这营生,已
经存了两万多块钱。”
    她那不成表情的表情与她十六岁的年龄太不相称。她完全应该是一个趴在课桌
上用功的好孩子,她的父母却放心大胆听之任之让她“闯海南”。她关进来了,不
想让父母知道。
    (燕春):进这所新建的劳教所之前,我曾许诺决不写与此有关的人与事。但
无法兑现,犹如靠近了潘多拉的盒子,让你无法回避。92%的性犯罪高比例让人触
目惊心,只需一眼,那精心设制的表格便印在了脑中。最低文化:文盲。最高文化:
高中。最小年龄:十六岁。最大年龄:四十二岁。性病患者占三分之一强。
    她,1974年出生,有曾用名(出卖自己时用,这是她唯一的心计)。她刚满二
十岁,有了三岁的儿子,已为人妻为人母。
    她来岛上的原因就那么简单:和丈夫吵了架。吵了架就跟随另一个男人来了海
南。她和他到海南的时间为1994年3月6日,他们住在某大厦的9号房间。五天以后,
到了3月10日, 那个男人明白无误地让她卖身为生。他从这天起搬到另一个房间,
她从这天起开始卖自己。从50元到500无不等值。十二天后,3月22日,她被扫黄工
作队抓获时,已有了2430元的积蓄。
    她离家后,三岁的儿子日日啼哭,被丈夫送回了她娘家,她母亲这才知道女儿
走了。母亲卖了家中唯一的一口肥猪,跑到海南岛,在劳教所找到她时,老人已身
无分文,只好拿走了女儿卖身的积蓄。
    我去看她时,正值她母亲二次来此。丰满茁壮的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线衣线裤,
憨笑着拉着母亲的胳膊不语。她高出母亲一个头。她母亲多皱的脸上仍有乐,“她
怀孕了,我不放心。”我想落泪。这位愚而不幸的女人十二天的历程不仅仅使自己
怀了个不知父姓的生命,并有了性病。我不能问太多,只问她为什么吵了一架就跑
这么远来?
    “他懒,懒得像猪。不干活,天天吵。我没办法,想跑出来多挣点钱。”她说。
    (燕飞):哀莫大于无知。无知与贫穷相连。精神上的贫穷比物质上的贫穷更
可怕。也许,对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子来说,有一个勤快能干的丈夫便可以依附一
切——中国妇女的传统悲剧!然而丈夫又懒又靠不住,无知的她又百无所长,于是
选择了卖自己。这似乎不是向贞操观挑战或提倡性开放的问题,这属于另一种悲剧。
    身上刺了黑字的阿浪是一个湖南妹子。她是一个十八岁的城市姑娘。十八岁的
阿浪几年前荒废了学业,随着人才大潮来到了海南。她来海南的原因荒唐而又可笑。
阿浪自小没了母亲,一个人跟着父亲过活,所谓的相依为命。中学生阿浪天生不喜
欢书本,对跳舞、逛街、交男朋友充满着无穷的兴趣。为此她一次次遭到严父的训
斥。她爱花钱,可父亲的工资两个人过活哪还有节余。就这样,她开始想入非非,
决定到海南开发廊去。 她离开校门也离开了家门,偷了父亲220元钱,拉上同班同
学阿金登上南行的列车。
    

    两个女孩子刚上岛便花完了身上所有的钱。她们认识了老乡向红梅。“十万大
军过海峡”,湘军为最。像她们这种年龄的湖南妹子在海南多如群星。湖南妹子在
这儿唱歌、开发廊、拉广告、跑生意、做职员和当老板,也有人卖自己。向红梅就
是这样一个“靠自己吃饭”、“没有工作有钱花”的女子。阿浪似乎不加考虑便选
择了向红梅的路子,直至被关进劳教所。在关押了六十一名女犯的女子劳教所里,
像阿浪这样来自湖南的有二十五个。减去海南本地的五个,这里关押的湖南籍女犯
刚好是黔鄂川桂浙黑吉等七省女犯的总和。
    还有一个湖南暗娼的故事。故事的女主人公叫郑建祥。不过,在这所女劳教所
里已找不到她的影子,她已走完了自己肮脏的一生到了另一个世界。那年底,郑建
祥,这个二十一岁的女子成了公安部通缉令中的人物。几乎所有的湖南女犯都知道
这个高级暗娟。郑建祥十六岁下水,猎取的目标几乎都是处长、经理一号的人物。
她醉生梦死,花天酒地。在玩弄、欺骗了许多男人并换来了数十万钞票后,竟突然
道德良心发现,想嫁个男人“从良”。不料她所选定的男人罗某是个比她更毒辣的
骗子,郑建祥雇杀手把罗某干掉,她自己也走进了罪恶深渊,在清脆的枪声里倒了
下去。
    天使和魔鬼的差别在一念之间,所有堕落的女子不能全归咎于无知。在这些女
人的脑袋瓜里,难道找不到“道德”、“法律”、“纯洁”、“自爱”这类字眼吗?
    (燕春):这些女孩实在是既让人同情、怜悯,又让人鄙夷、厌恶。于自己,
出卖人格和尊严;于社会,带来混乱和灾难。人们轻而易举就把她们和那些令人发
怵的病症诸如梅毒、淋病、软下疳,以及全球恐怖的艾滋病联想在一起。她们是社
会霉菌的传播者。
    另一方面,那些罪恶的嫖客是她们赖以存在的依附。坏男人和坏女人只有相辅
才有相成。
    (燕春):在众多的档案中,我发现了三个东北同乡。她们三个人占去了两省:
吉林、黑龙江。我坚持要见她们。
    “东北姑娘值钱啊!”女管教的话充满挪揄。她告诉我这三个人在两年多前曾
在海府大道旁的一家店内同房同时做,开价1200元。
    三位典型的东北姑娘、高个,不胖不瘦,她们有些拘谨地端站在我的面前,说
在这里见到老乡真高兴,你多幸运啊有这么好的工作这么帅的服装,我们当时也是
想来工作的,听说海南工作特好找,结果哪是啊!她们说到这里眼眶有些红,说还
是家里好。三个人都快满期了,都准备回去。
    “家里知道吗?”
    “告诉家里了。”
    “为什么告诉家里?”
    “怕,怕妈妈急坏了。”
    头已经低得很低。
    (燕飞):这三位东北姑娘是女管教唯一表示过好感的姑娘。来自吉林的二十
二岁的那个女孩,是三人中的头儿。当初上岛,在三亚她和大学生一块儿开过饭店。
在管教所里,据说她担任着组长一类的职务,并有望提前释放。
    当初为什么下水?
    为钱。
    钱,它能成就一些人,更能葬送一些人。
    阿兰和阿英也是为了钱被关进铁窗。判决书上为这两位广西女子定的是诈骗婚
姻罪。那年的12月17日,阿兰阿英随故乡的两个男人来到海南定安某偏僻小山村,
分别以3000元和4000元的价格卖给当地的两个农民为妻。12月26日,两个女子随同
她们的“男人”赶集市,以小便为由租车逃跑,途中被公安执勤人员抓获。钱,终
于使他们沦为囚犯。
    (燕春):当潘多拉第一次打开盒子,灾难和罪恶倾泄而出,潘多拉被吓得颤
抖起来,用双手蒙住了面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声音来自匣中,似乎
在呼唤她:“打开盒子。”潘多拉慢慢掀开了盒盖,一个微小的美好的闪闪发光的
生灵向她微笑着走了过来。
    或许由于疏忽,或许出自怜悯。宙斯把“希望”和全部坏东西混在了一起,关
进了盒子。所以当这个世界充满灾难时,希望也就在人的身旁。它用微笑医治着人
们的痛苦,把力量给予绝望的人们。
    (燕飞):高墙,是白色的;教舍,是白色的。蓝格盈盈的天。微笑的管教们,
是绿色的身影。
    窗子敞开着。洗漱室随时可用。教室内的书,可尽情浏览。有专门的老师为这
些女犯上课,她们在这里将学到法律常识、道德修养、文化知识。她们在这里该渐
渐苏醒已死的心与情。
    联欢会上,她们唱着《社会主义好》和《妈妈看看我吧》。平常的日子,她们
可以看电视,可以写信。从儋县来的一位倒卖枪支的姑娘,刚进来是文盲,现在可
以写几页纸的长信。
    生活与希望并存。只要是不死的人,他的生活总存在希望。
    只是,希望的起点高低不同。
    夏玉莲是一个湖南妹子,虽生长于农村,却是颇有姿色。湘女风流,夏玉莲多
少也有些能耐。她上岛后干过的职业大致有:按摩小姐,吧女,应召女郎等等。后
来攒了钱,自己投资开了个发廊。这个二十一岁的女孩最喜欢的当然是钱。君子爱
财,取之有道。夏玉莲是女子,当然也爱财。假若她本本份份开她的”发廊,不作
其他非分之想,想来她也不会把麻烦惹到头上,把自己卷进一场抢劫银行的血案之
中去。
    夏玉莲是在自己的发廊里认识广西仔黄庆旺的。第一次认识,黄庆旺腰包里就
塞着一叠钞票,出手又大方又潇洒。她和他一认识就相见恨晚,惺惺相借,很快就
同居了。
    夏玉莲真心喜欢黄庆旺,喜欢他的胆识和义气,也喜欢他的练达、阴险和不怕
死。
    1991年1月8日, 对夏玉莲是一个坐卧不安的日子。下午3点左右,她一个人在
大同二里她所租住的民房里显得非常烦躁。
    敲门声响了两下,门从外面被打开,衣衫狼狈的黄庆旺走了进来。
    夏玉莲从床上坐起,问:“怎么啦?脸色那么难看像死人一样?”
    黄庆旺脱下外衣向她扔去:“你他妈盼着我死?我就是死也要先杀了你。”
    “哟, 干吗发那么大火? 人家逗你嘛!”夏玉莲笑盈盈走到他的面前,说:
“看你怎么搞的,一头一脸的汗。我去打水,洗洗吧!”
    黄庆旺将她往旁边一推:“去去去,一边呆着去。要洗我不会洗?”
    夏玉莲一下子变了脸:“我说阿华(黄庆旺小名)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不识好
歹。”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夏玉莲连连摇手,并向黄庆旺使眼色,小声说:你先躲起来,我去看看是谁?
    夏玉莲走过去把门打开。她看到了双手都是血的苏东立。
    这是个抢劫银行的团伙。刚才作案时,其中已经有人在现场被抓了。
    接下来三个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要离开海口,到下面去避避风头。于是去了临
高县皇桐乡。
    在临高乡下过了一个晚上,次日上午,夏玉莲一个人赶回了海口。一进她的房
间,就和一直守候在那儿的警察碰了个正着。夏玉莲束手就擒。
    在公安局审讯夏玉莲的时候,夏玉莲施展出她昔日按摩小姐的“柔道”伎俩,
避重就轻,含糊其词,一会儿飞媚眼,一会儿撒泼,整个儿胡搅蛮缠,就是坚持两
项原则:不知道苏东立、黄庆旺的下落,不知道他们抢银行的事。
    公安局把四名抢银行的案犯全部抓获。所有的审问记录上,黄庆旺和苏东立都
回避了夏玉莲的名字,或直接说她对抢银行的事情一无所知。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确凿的证据使夏玉莲终难逃法网。
    在黄庆旺等被执行枪决以后,我在琼北中级人民法院审判庭里采访了夏玉莲。
    问:想什么呢?
    答: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
    问:当初干吗来海南?
    答:来海南还不是为了赚钱。这世道,有钱活得舒服,没钱活得不舒服。
    问:当初怎么看上黄庆旺的?后悔吗?
    答:唉,命呗。认识他是我的命中注定。不管怎么说,都是相好一场。不后悔。
    问:听到黄庆旺被枪决的消息,什么感受?
    答:一片空白。
    问:以后怎么办?
    答:服法,改造。
    (燕飞):另一个姑娘的故事,透着些凶恶。
    十八岁的少女赵桂英长得细皮嫩肉,说话谈吐清楚,衣服打扮入时,谁能想到
她是一个来自陕西米脂的农村少女,正规的教育是刚刚读完初中。
    赵桂英来海南岛的经历相当简单,她是被人贩子拐骗,中途机智逃走,然后就
来了海南。在海南折腾了一阵子,眼睁睁看着那些歌女和妓女大把大把花钱,赵桂
英不服气又不甘心。让她去唱歌,决不是那块料。当妓女,她是决不会干的,她从
骨子里认为那是下贱女人的勾当。
    怎么能够赚钱呢?
    她灵机一动突然想起自己离家后的那段历险记。心想既然别人能骗我,差点把
我给卖了,那我何不也去骗骗人,兴许运气不错能赚它个千儿八百的。
    这念头一在她脑袋瓜里出现就再也消失不了。于是她这样决定了:就靠这个发
财致富。
    于是,她驱车北上,到了她的老家米脂县城,下了车就在汽车站门口徘徊。
    个体旅社来接客送客的服务员真是不少,当然大都是年轻姑娘。
    赵桂英选中了两个看上去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开始“套瓷”,差不多亲热了,
便自我介绍是海南某贸易公司的部门经理,掏出自己的名片,便跟着那两个女孩去
了旅馆。
    晚上,两个姑娘主动来找桂英聊天。桂英极巧妙地唱足了戏,眉飞色舞地把海
口的椰子树和三亚的大东海描绘了一番。“知道海南人都吃什么吗?白切鸡、东山
羊、烤乳猪就着大白米饭,大白面馒头一个都够你吃一顿的。”赵桂英天花乱坠、
没边役沿儿地胡侃了一通。
    “那你们工资是多少?”两个姑娘怯怯地问。
    “嘿, 一般群众嘛,三百五百还是有,像我这样一个月800块喽!”桂英从精
美手提袋里拿出摩尔牌香烟,自顾自点上了一支,问她们:“你们在这儿当服务员,
一月多少工钱呀?”
    “60块。”一个女孩说。
    “60块? 那连买化妆品都不够啊! 跟我到海南去干吧,我包你们每月最少拿
200块。”
    两个女孩第二天就辞去了旅馆的工作,跟着赵桂英上了火车。赵桂英带她们在
长沙站下了车,完全是经验所致,如法炮制,相当容易就把两个女孩卖到了湖南乡
下。这笔生意使她认识了不少同道人物,也使她发了一笔小财:4000块。
    真正能够表现赵桂英水平的,还是她用过的那套连环计。
    1990年初秋的一天,赵桂英刚刚选好了“货”,在长沙车站搭上了两个农村妹
子,却被另一对男女看上了。那一男一女凑过来搭话,女的自称叫王丽,说是和丈
夫到这里来做古董生意,要找几个帮手,问桂英她们愿不愿帮忙。
    赵桂英一眼就看出这两个狗男女是干什么的,她灵机一动,立即应承下来。两
个农村妹子见她答应,当然更无二话。
    在王丽的带领下,一干人马上了去湛江的火车,然后再坐船,就到了海口,再
转去定安的汽车。在定安县城下车后,王丽又带着大家往乡下赶,说古董在那里放
着。桂英只当真有那么回事,一声不吭,跟着走。
    当天,王丽就积极活动。桂英第一个被卖给当地一个农民,身价3000元。那农
民说领桂英去拿古董时,桂英只装糊涂,跟着就走。当桂英已感觉脱离了王丽的视
线,立即变了神态,喝住那农民:“大哥,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是省里专门派
来盯这个人贩子的记者,你快去乡政府或派出所喊人,我在这儿等你,否则叫你人
财两空,你知道买卖婚姻是犯法吗?”
    那农民嗡嗡喘了喘气,转身直奔乡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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