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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九命猫-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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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了?”    
    她极其虚弱,欲言又止。我想这可能是神经太紧张所致,也就不再追问,扶着她走进那个房间。    
    张潢脸色铁青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眼珠一动不动。    
    那个负责人和两个保安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我、缝缝和张潢。很静。    
    我轻轻地试探道:“张潢,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望着天花板,不加理睬。    
    我又指着缝缝问:“那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缝缝万分紧张地注视着张潢的反应,他仍然望着天花板不说话,眼神空茫而呆滞,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的人。    
    我再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张潢突然把目光投向我,嘶哑地说:“你去问马吧!”    
    我一下就懵了。    
    我陡然想起来,这是一篇小说中的一句话!而这个事件,正是那篇小说中的情节!    
    实际上,我并没看过那篇小说,是张潢讲给我听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张潢神秘地对我说:“我刚刚看到一篇小说,名字叫《你去问马吧》,写的是爱情,但是我看了后,却觉得特恐怖。”    
    接着,他就对我讲起了那篇小说:    
    有一对夫妻,那女人移情别恋,抛弃了自己的丈夫,嫁给了另一个男人。有一天,她突然听说她的前夫在另一个城市的一家宾馆疯了,她立即赶去,看见他的前夫躺在床上,两眼发直,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她就哭着问他:你怎么了?你忘了我是谁吗?问了好多遍,那男人终于冷冷地说:你去问马吧!    
    缝缝的眼泪缓缓流出来。    
    从此,张潢要么不说话,要么就是这一句:你去问马吧!


第四部分报 复

    第二天,我和缝缝带着张潢离开G市。在火车上,张潢蔫巴巴地缩在座位的一角,睡着了。缝缝静静地看着他,慢慢对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昏厥吗?”    
    我突然说:“我知道。”    
    她愣了。    
    “昨天,你走进那家宾馆,爬上那个楼层,靠近那个房间,越来越感到熟悉……对不对?”    
    她瞪大了眼睛。    
    “你忽然意识到,他是在报复你,他是用他的疯在报复你。因为十年前,你和他旅行结婚度蜜月,就住在这个鸿雁宾馆,而且就是这个楼层这个房间。当年,鸿雁宾馆在搞一个活动,凡是在他们宾馆度蜜月的新人,十年后可以再回来,免费度锡婚蜜月。当时还给你们发了一个承诺卡。今年七月二十号,正是你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他一个人来了。这么多年来,你以为那个承诺卡早丢了,没想到他还一直珍藏着……”    
    缝缝更惊异了。    
    我说:“这是一篇小说,很早以前,张潢对我讲过的一篇小说。”    
    缝缝看了看熟睡的张潢,又看了看我,有点高兴,说:“难道张潢是按照那篇小说在表演,想让我回心转意?”    
    我难过地摇摇头:“不,我能感觉到他决不是在演戏。也许,他清醒的时候,是效仿那篇小说的情节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宾馆,之后,他就真的疯了,诀别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彻底进入了那篇虚拟的小说中。他说过,他害怕那篇小说,尤其是那句台词——你去问马吧。”    
    缝缝的眼泪又掉下来。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换一个思路吧。为什么多年后发生的一件事,多年前就在小说中出现了呢?这事情太神秘了。”    
    是的,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太神秘了,只有马知道。    
    ……半夜的时候,缝缝倚在张潢的身上睡着了。他们睡得很亲密,很安详。    
    火车在朝前飞奔,车窗外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开得那么灿烂,令人想哭。


第四部分梦中的马(1)

    缝缝是个好人,她决定把张潢接到她的家中。    
    缝缝后来的男人叫克利,比她大八岁。他当然不愿意接受缝缝的这种做法,夫妻两个人过日子,生活中突然又多了她契约上的丈夫,这算怎么回事呢?    
    缝缝说:“克利,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场,怎么忍心看着他被送进疯人院呢?假如,有一天你疯了,我也不会那样做啊!”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你照管他呢?”    
    “他没有什么亲人。”    
    “你可以给他请个保姆,我们出钱。”    
    可是,缝缝到劳务市场跑了几趟,人家一听说侍奉一个精神病,都不来。没办法,她又央求克利。克利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缄默。    
    “你就当他是我弟弟吧。”缝缝哭着说。    
    克利把她搂在怀里,无奈地说:“我把他当成我弟弟。”    
    就这样,张潢留在了缝缝家。    
    忘了交代一个重要的细节:克利在郊区开了一个跑马场,占地数万平方米。国际标准白色木制栏杆、引道、马闸、大看台、小看台、服务楼、停车场……    
    他拥有几十匹良种赛马。那些马都是从爱尔兰、瑞士等国引进的优种纯血马和混血马,缝缝非常喜欢它们,甚至能叫出每匹马的名字。     
    克利在城里有一套房,很高档的住宅楼。但是,为了便于经营,平时他和缝缝一直住在跑马场附近的别墅里。那别墅是个小二楼,克利和缝缝住在一楼,让张潢住在二楼,他如果想外出,必须经过一楼。    
    张潢似乎从没想过走出这个豪华的小楼。吃饭的时候,保姆就把饭菜给他端上去,他吃饱了,就缩在他的房间里发呆。他永远拉着窗帘,也不开灯,他的房间里总是暗暗的。他甚至连楼都不曾下来过。他吃喝拉撒都在二楼。    
    缝缝知道,她应该经常上楼陪他聊聊天,但她很少这样做。她怕克利不愉快。    
    一次, 克利不在家,缝缝上了楼,推开他的门,看见他正在暗暗的房间里画画。    
    他还在画画!    
    缝缝走近他,轻轻说:“张潢……”    
    张潢像受了惊吓,急忙把画收起来,塞到床下去。    
    “你在画什么?”缝缝问。    
    张潢木木地看着她,不说话。    
    “告诉我,你在画什么?”    
    “你去问马吧!”他突然说。    
    缝缝叹口气,静静端详他一阵,转身慢慢下楼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克利跟缝缝在楼下的客厅里聊天,或者在楼下的卧室里做爱,张潢就在他们头上盯着地板发呆。    
    自从张潢进入了他们的生活,克利的情绪一直不太好,话语也少多了。缝缝有点惴惴不安。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可是,张潢是个孤儿,该怎么办呢?    
    这天晚上,克利在跑马场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睡到半夜的时候,他突然坐起来,惊叫着跳到地上,在卧室里狂跑。缝缝醒过来,见到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大声叫道:“克利,你干什么?”    
    克利不停,直到一头撞了墙,才惨叫一声,摔在地毯上。    
    “小关!小关!”缝缝一边喊保姆一边惊慌失措地打开灯,跳下床。    
    克利用手捂着脑袋呻吟,他的脑袋流血了。这时候,他似乎清醒了,艰难地往起站。    
    保姆推开门,大声问:“阿姨,怎么了?”    
    “快点拿止血药来!” 缝缝一边说一边把克利扶到床上,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做梦了?”    
    克利痛苦地摇摇头。    
    保姆把药拿来了,缝缝给克利敷了一些,血止住了。克利朝保姆摆摆手,意思是不需要什么了,保姆就退了下去。    
    “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恍惚看见一匹黑马,它追我。”    
    “你那是做梦。”    
    “它追了我半宿。我实在跑不动了,瘫软在地,它就用前蹄狠狠地踩我,踩我的脑袋……”    
    “黑马?是木炭?”     
    克利想了想,摇摇头。    
    “是四蹄雪?”    
    克利还是摇头。    
    “是腱子?”    
    “它不是咱家的马,我从来没见过。它的鬃很长,垂下来,挡着了眼睛……”    
    缝缝轻轻抚摸克利的头,说:“你可能是哪一天受了马的惊吓。还疼吗?”    
    “没事儿,睡吧。”    
    缝缝觉得克利是太累了,睡觉魇着了,并没有太在意。    
    没想到,几天后的一个夜里,又发生了相同的情况:克利睡到半夜突然坐起来,一边叫一边发疯地冲了出去,竟一头撞在一根柱子上,惨叫一声,栽倒在大理石地面上。这次,他头上的伤口很大很深,缝缝追出去,吓坏了,呼叫保姆拿来药和纱布,匆匆为他包扎了一下,然后把他扶上轿车,向医院疾驰。


第四部分梦中的马(2)

    在医院里,克利说起他的梦双眼仍然充满惊恐,还是那匹黑马!它像鬼魂一样对克利穷追不舍。克利跑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草原上,累得筋疲力尽,一头摔倒在地,那黑马就冲上来,高高扬起前蹄踩他的脑袋……    
    这时候,缝缝突然想起张潢那句疯话:你去问马吧!猛地抖了一下。    
    回到家,保姆正坐在客厅里等他们,房间里亮着灯,通往二楼的楼梯黑糊糊的。缝缝小声问保姆:“张潢没下来吧?”    
    保姆说:“没有。刚才我听见楼上好像有动静,我悄悄上去趴他的门缝看了看……”    
    “他在干什么?”    
    “他的房间里挺暗的,看不太清楚,他好像在画画。”    
    缝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疯子,深更半夜不睡觉,竟然在画画!    
    ……    
    后来,缝缝带克利去看了几个心理医生,都说不出个子午卯酉。    
    这一天,天黑之后,缝缝还是像往常那样,坐在克利身旁,静静望着他,直到他睡着。她一直握着他的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克利似乎睡得挺安详。    
    夜越来越深,跑马场偶尔传来一声马叫。    
    过了半夜,缝缝实在熬不住了,她觉得今夜克利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就盖上被子,躺下了。但是,她没有关灯,她的手依然握着克利的手。    
    当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克利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接着恐惧的事情就又一次发生了:克利尖厉地叫了一声,猛地坐起来,转身就要朝床下跑。缝缝打个激灵,敏捷地搂住了他!    
    “克利!”她大声叫道。    
    克利一边奋力挣脱一边惊恐地回过头,当他看见缝缝的时候,显得更加害怕,他声嘶力竭地叫道:“别踩我!别踩我!!!”    
    缝缝死命抱着他不放手。保姆也跑过来,和缝缝一起抱住他。    
    终于,克利不再挣扎了,他直僵僵地坐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叨咕着:“求求你,别踩我,别踩我……”    
    缝缝紧紧搂着他,气喘吁吁地对保姆说:“你快上楼,看看,张潢,他在干什么?”    
    保姆立即跑出了卧室,顺着楼梯爬向黑糊糊的二楼。    
    过了一会儿,她轻手轻脚地下来了,小声对缝缝说:“他没睡,好像还在画画……”    
    缝缝猛地又抖了一下。    
    克利的眼睛越来越迷蒙,终于慢慢躺下来,闭上了眼睛。他一直没有彻底醒过来。    
    缝缝坐着,再也没敢睡。    
    第二天一早,克利醒来了,一点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只说那匹黑马又在梦中追他了。    
    克利被这个相同的噩梦折腾惨了,他的面容越来越憔悴,甚至有点精神恍惚了。    
    后来,一到了夜晚,克利和缝缝都有一种条件反射的恐惧。    
    这一天,两个人在沙发上静坐着,一直到很晚。终于,缝缝说:“克利,咱们睡吧。”    
    克利听了这话,突然哆嗦起来。缝缝紧紧抱住了他。他的身体抖得很厉害,缝缝用全身的力气都无法止住他,反而随着他一起哆嗦起来。    
    “克利,你怎么了?”她都快哭了。    
    克利盯着楼梯,瞪大双眼,说不出话,抖得越来越猛烈。    
    “克利,你别吓我啊!没事的,没事的!”    
    克利突然不抖了。他挣脱缝缝的胳膊,蹲下身,突然嘻嘻地笑起来。    
    “克利……”    
    克利的双肩颤动着,一直在笑,笑得极具深意。    
    “克利,你笑什么?”    
    克利似乎洞察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他满意地抿着嘴,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    
    他不回答,快步出了门,一边走一边憋不住还在笑。    
    “克利!你站住!”    
    缝缝追出去,跳到他前面拦住了他:“你到底要干什么去?”    
    “我回马圈。”    
    缝缝张大了嘴,她意识到——克利也疯了。    
    “克利,这就是你的家啊。”    
    克利收了笑,警觉地观察缝缝的眼神,说:“你是不是疯了?”    
    缝缝的眼泪一下就涌出眼眶,她拉住克利的手,轻轻地说:“克利,我跟你一起回马圈,好吗?”    
    克利显得高兴起来,他一下就趴在地上,说:“来,你骑上我,这样快一些。”


第四部分梦中的马(3)

    这天早上,天阴得极其圆满,黑色的云低低压在头上,令人透不过气。    
    克利笑吟吟地翻看他的账本,嘴里叨咕着什么。    
    万念俱灰的缝缝对保姆说:“你领张潢出去,到外面的花园里转一转。”    
    保姆说:“好。”    
    张潢跟着保姆木木地走下楼梯,像机器人一样转过头,好奇地朝缝缝和克利看过来,一直到了门口,他才把头转过去。    
    等他出了门,缝缝一个人爬上了楼。    
    她走进张潢那个暗淡无光的房间之后,弯腰朝他的床下看去,那里面藏着他深更半夜画的画!    
    她把那些画拖出来,一共三幅,她一看就呆住了:他画的都是马,黑马。这三匹马的姿态都是一样的,高高扬起前蹄,似乎还在长长地嘶鸣。    
    缝缝和克利的关系刚刚开始的时候,张潢曾经跟踪过她很多次。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发现,每次缝缝都来到这个郊区的跑马场,她进了那幢别墅之后就不见了踪影,他只看见那些马在他的眼前扬鬃刨地,晃来晃去。    
    这些马的影像一直伴随着他仇恨的记忆,深深刻在他的大脑中。    
    于是,他疯了之后,马就通过他的画笔,从他的大脑里奔腾出来。    
    而在缝缝发现这些画之前,克利就已经看到了。他总觉得这个疯子的目光能够穿透楼板,日夜监视着他和缝缝的生活。终于,他忍不住,走进了张潢的房间,他似乎想探清某个秘密,要不然,他会坐卧不安。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看到了张潢画的三匹黑马!    
    从此,他更加不安了,脑海里始终浮现那匹奔腾的黑马……    
    终于有一天,画中的黑马在克利的梦中出现了。    
    就这样,黑马从张潢的大脑跑进了克利的大脑。


第四部分爱情世界(4)

    就这样,缝缝一个人支撑着跑马场,同时服侍着两个疯男人,艰难地生活着。    
    我去看望过他们几次。克利总是喜欢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张潢还是整天呆在楼上,从来不说话。    
    因为克利已经精神失常,缝缝没什么忌讳了,便经常上楼陪陪张潢。渐渐地,她发现张潢的眼神似乎有了些光亮……    
    笼罩着悲剧色彩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这中间,保姆要嫁人,离开了这个家。缝缝更加孤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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