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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九命猫-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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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不久,老张头死了。”    
    “怎么死的?”    
    “好像是煤气中毒。”    
    风更加鬼祟了。    
    李庸急忙又递上一支“羚羊”烟,说:“老麻,你快给我讲讲他家的事。”    
    麻三利把这支烟和那支抽了一半的烟接在了一起,出奇地长。    
    他整整讲了一支半烟的工夫。    
    


第二部分最后一句话(2)

    老张头的老伴死得早。    
    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在外地,一个女儿在深城,都结婚了。    
    三个孩子都很孝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张头就是不和孩子们在一起,坚持一个人生活。    
    他孤独地守着一只猫。    
    女儿和他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几乎天天都来看望他。    
    那天是周末。早上,女儿做了一些好吃的,给他送过来。    
    一进门,她就闻到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煤气味。而父亲脸色铁青,正朝门外爬。她赶紧把父亲背出了屋子。接着,她冲进屋子,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了……    
    由于发现得早,老张头并没有什么大事。他坐在院子里呕吐了一阵,就慢慢恢复过来。    
    女儿不懂常识,给他吃了一些东西。很快,他就不行了。    
    女儿慌了,急忙喊人把他送到医院,却没有抢救过来……    
    停了停,麻三利突然说:“老张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他的烟已经所剩不长,快烧手了,就像那个弥留之际的老张头。    
    他加紧吸了几口,继续说:“去医院的路上,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女儿说——千万别祸害那只猫……”    
    李庸打了个冷战。    
    “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他女儿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死了。”    
    这时候,李庸已经肯定黄太的死和这只猫有关系了。他试探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只猫最早是从哪儿来的?”    
    “不清楚。说不定,它也是从地下钻进老张头家的。”    
    李庸越来越恐惧了。也许,它还会从那个陌生的村子跑回来,从地下钻进他家里……    
    他蓦地对朱环充满了牵挂。    
    朱环不但煮它,还想把它砸死在袋子里……这个仇结得太深了。猫的天性是吃老鼠,可是,现在它要吃的却是朱环,连头发都不剩一根。    
    麻三利问:“现在那只猫在哪里?”    
    “前天,我抓住了它,把它送走了,扔到了山里……”    
    “它还会回来。”    
    “不可能吧?”    
    麻三利叹口气,说:“你媳妇当时真不该煮了它。你怎么不阻拦她?”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    
    “牛、马、羊、鸡、鸭、鹅、猪、狗、鱼……都有人杀,你见过有人杀猫吗?”    
    李庸又点着了一支烟,低着头狠狠地抽。    
    “什么肉都有人吃,你见过有人吃猫肉吗?”    
    “当时没想这么多啊。”李庸沮丧地说。    
    “你得赶快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那个阴阳先生吗?”    
    “噢,记得。”    
    “我帮你请他来,治一治。”    
    “阴阳先生是驱鬼的,对猫有用吗?”    
    “你以为那猫是猫吗?”    
    “他怎么收费?”    
    “那要看是什么邪了。”    
    “……再说吧。”    
    尽管李庸有时候也迷信,但是他对这种阴阳先生却不怎么信任。    
    黄太死的时候,他母亲就请来了一个阴阳先生,那家伙留着八字胡,贼眉鼠眼,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在李庸的印象中,他的全部工作就是剪纸——他用一堆黄表纸,制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玩意,什么引魂幡、冥币、咒符之类。    
    据李庸观察,他的工作是程式化的,他对这套业务滚瓜烂熟。    
    这是他吃饭的本领。    
    一个靠看风水、批八字糊口的人能对付得了那只诡异的猫?    
    他不信。    
    李庸回粮库北区的时候,风大起来。    
    他又想起了那天夜里的“马尾巴”。    
    黄太也留着马尾巴。不过,他的马尾巴已经在焚尸炉里烧成了灰。    
    那首老歌似乎在风中隐隐响起来,忽远忽近:“哎呀我的天呀呀,破鞋露脚尖。没人帮我补呀呀,想娶花媳妇……”    
    


第二部分戒 指(1)

    这天,李庸休班。    
    他和朱环躺在床上,都没有睡。    
    他们没有关灯。    
    “昨晚,你不在家,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只猫又回来了。”朱环说。    
    李庸突然对这个话题有些恼怒:“你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他很少用这样的态度对朱环说话。    
    朱环愣了一下。    
    李庸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把它扔到那么远的地方,它怎么可能回来?”    
    “回不来就好。”    
    李庸沉吟片刻又说:“如果它真回来,那就说明它真的不是一只猫。”    
    “它不是猫是什么?”    
    “实在没办法,就只好找阴阳先生治一治了。”    
    说完这句话,李庸感到身下有点发凉,好像有一股阴风吹着他的脊背。    
    他马上想到了床下那个洞,阴风好像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李庸第一次想到这样一个问题——这个洞通向哪里呢?    
    也许那里面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注视着李庸和朱环的脊梁;也许那里面有一个长满黑毛的耳朵,正听着他们的对话……    
    朱环睡里头,李庸睡床边。    
    半夜过去了,李庸时不时地朝地下看看。那只猫没有出现。    
    终于,他的眼睛停在了衣柜上。    
    那衣柜用的都是红松,原色,只刷了一层清油,可以看见木头影影绰绰的花纹。    
    他忽然感到那些花纹有些古怪。    
    仔细看,那些花纹好像是一个什么动物,有眼睛、鼻子、嘴。    
    本来是一个平面的木板,一旦看出这个问题,这个木板就变得深邃了。    
    那应该是一只猫。    
    这只猫隐身在木头里,正幽幽地注视着他……    
    李庸的心一下失重了。    
    一个人怕虫子,怕歹徒,怕半夜鬼叫门,都属于正常。要是你开始害怕木头上的花纹,或者害怕各种东西的影子,这种恐惧就可能无药可治了。    
    “你朝衣柜上看什么呢?”朱环问他。    
    “没,没看什么。”    
    “是不是那里面有什么动静?”    
    “没有。你把灯闭了吧。”    
    “为什么?”    
    “太晚了,睡吧。”    
    朱环就把灯闭了。    
    房间里立即伸手不见五指了。深深浅浅的黑暗在飘移着。立柜上那古怪的花纹终于看不见了。    
    李庸渐渐有点迷糊了。恍惚中,他突然听见朱环叫他:“李庸……”    
    “嗯?”    
    “你醒醒。”    
    “干什么呀?”    
    “你醒醒!”    
    “我困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你把眼睛睁开。”    
    李庸只好把眼皮撩开了:“你说吧。”    
    “我觉得,黄太的死可能跟那只猫无关。”    
    李庸的睡意一下就没有了: “那是谁?”    
    “我怀疑是那枚戒指……”    
    “戒指?”    
    “可能是它在闹鬼。”    
    李庸的眼睛睁大了,他朝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茶叶盒看了看,小声说:“为什么?”    
    “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枚戒指的来历……”    
    “不是你祖母给你的吗?”    
    “不是……”    
    “那是从哪里来的?”    
    “我一直不想对你说。”    
    “咱俩不是夫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年,医院里有个患者死了,是个女的。我看到她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很好看,就溜进太平间,把它撸下来……”    
    李庸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第二部分戒 指(2)

    他的恐惧中又掺进了丝丝缕缕的悲凉。    
    这恐惧是一个无知的人的恐惧。    
    这悲凉是一种穷人的悲凉。    
    他感到对不起老婆。    
    自从朱环嫁给他,他没有给她买过一件首饰。她也是女人啊。如果……家里富裕一些,她能跑进太平间去偷死人的戒指吗?    
    尽管朱环平时粗声大嗓,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    
    “那女人得的是什么病?”李庸低声问。    
    “她就是煤气中毒死的。”    
    李庸久久没说话。    
    房子里陡然充满了鬼气。    
    朱环见李庸不吭声,又说:“咱们把它扔了吧?”    
    李庸想了想,坚决地说:“扔了它!年末,我再给你买一枚。”    
    朱环说:“过日子还紧巴呢,买那东西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说到这里,她轻微地叹口气:“再说,我也老了……”    
    “扔到什么地方?”李庸问。他甚至又想到把它扔到百里之外的山里去。    
    “就扔进胡同口的垃圾池里吧。你现在就去。”    
    “现在?”    
    “你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李庸说着就坐了起来。朱环伸手打开了灯。    
    李庸穿好衣服,走过去,打开茶叶盒,把那枚戒指倒出来。    
    他拿着它,看了朱环一眼。    
    朱环的神情很复杂,终于她说:“你还等什么?”    
    “你不后悔?”    
    “你去吧。”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把那个茶叶盒也一块扔掉。”    
    李庸把戒指装进茶叶盒,披上羊皮大衣,转身就朝门外走。    
    突然,朱环叫了他一声:“李庸。”    
    他回过头来。    
    朱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你把它拿过来,我再看看它。”    
    李庸就返回去,把戒指倒出来,递到了她手里。    
    她像平时那样,轻轻地把那枚戒指放在手掌心,看了很长时间才举向李庸:“……拿走吧。”    
    这时候,李庸看见她的眼圈里噙了两汪泪。    
    外面很黑。    
    不知道为什么,深城监狱的探照灯没有打开。    
    实际上,天上有月亮,它弯弯的,呈暗暗的猩红色。只是,它太细了,就像一根线,很难在广袤的夜空中找到它。    
    如果月亮是一张脸,那么,这张脸绝大部分都隐藏起来了。    
    一个人要是隐藏起来,通常要露出眼睛。可是,今晚的月亮只露出了头发。    
    李庸急匆匆跑到胡同口,把那个装着戒指的茶叶盒用力投进了垃圾池。    
    然后,他转身就朝家里跑。    
    他进了门之后,气喘吁吁。    
    朱环正坐在床上等他。她的脸色有点灰。    
    “没事了,睡吧。”李庸对朱环说。    
    两个人就又一次躺下了,关了灯。    
    此时,他们似乎踏实了一些。


第二部分戒 指(3)

    夜很静。    
    李庸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天上那张只露出头发的脸。    
    这时候他想到,那一弯细细的猩红的线,就是一枚戒指。    
    或者说,刚刚扔掉的戒指就是一张脸,一张隐藏起来只露出头发的脸。    
    他渐渐又迷糊了。    
    突然,朱环推了推他。    
    “怎么了?”    
    “……你听。”    
    “听什么?”    
    “有声音……”    
    李庸竖起耳朵。“哪有声音?”    
    “别说话。”    
    “我没听到啊。”    
    “别说话!”    
    李庸就不说话了。    
    四周一片死寂。    
    朱环一下搂紧了李庸。这个动作让李庸感到末日到了。    
    “你到底听见了什么?”他低声问。    
    朱环用手指狠狠抠了他一下,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是聋子啊?”    
    李庸不说话了,继续听,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猫……”朱环惊恐地说。    
    “猫?”    
    “猫在叫!”    
    “在哪儿?”    
    “好像在窗外。你听不见?”    
    “没听见。”    
    “哎,好像就在厨房。”    
    李庸说:“你过敏了。”    
    “你起来去看看。”    
    李庸犹豫了一下,坐了起来。    
    朱环猛地拉住了他:“别开灯!”    
    李庸就没有开灯,把腿垂下地,找鞋。    
    突然,他定在了那里。    
    朱环说:“你怎么了?”    
    李庸不说话。过了几秒钟,他猛地伸手打开灯。    
    房间里一下变得通亮。    
    李庸还在床边呆坐着。    
    朱环用手挡住眼,朝地下看去,地下什么都没有。她扳过李庸的身子,问:“你怎么了?”    
    她看见李庸的脸有点白。    
    “我看见了……”    
    “谁?”    
    “它。”    
    朱环哆嗦了一下:“苦猫?它在哪儿?”    
    李庸伸手朝地上指了指。    
    “在哪儿?你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不!”李庸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一开灯,它就不见了。我看见了它!”    
    朱环慌乱地穿上拖鞋,下了地,她蹲下身,朝床下看去。    
    那个洞口黑糊糊,根本不见那只猫的踪影。


第三部分一只鸟死了(1)

    是的,李庸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只猫。    
    那么远的路,它是怎么找回来的啊!    
    也许有人打开了那个口袋,它一下就跳出来,朝远处逃跑了;也许,它自己咬破了那个口袋,跑了出来……    
    然后,它一路闻着气味,或者看着天象,再或者变成一个残疾老头,朝路人打听着方向,终于找了回来……    
    不过,李庸平静了一下,等朱环爬起来后,他又改了口。    
    “可能是我眼睛花了。”    
    晚上,他还得去打更,如果他咬定他看见那只猫了,朱环肯定不敢一个人在家。    
    他不可能不上班。    
    家里本来就不宽裕,万一他下了岗,那就麻烦了。    
    天黑之后,李庸孤零零地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心一直提挂着。    
    他担心那只猫再一次出现在家里,那样的话会把朱环吓出病来。    
    又刮风了。    
    突然,他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    
    他警觉地拿起手电筒,打开门,照出去。    
    外面没有人影。    
    他朝那一个个粮囤照过去。    
    那些粮囤静静地站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    
    但是,直觉告诉他,粮囤后面有一张脸。这张脸隐藏得更深,连头发都不露。    
    他没敢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一阵子,又关上门,缩了回来。    
    刚刚躺在床上,他就听见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那声音好像在说:“李庸,你给我点豆油……”    
    总共说了三遍。    
    李庸听到第三遍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他听错了,这声音还是前些日子的那个声音,他(她)说的是:“老公,你给我梳梳头……”    
    “谁?”李庸大喊了一声。    
    那个声音并没有逃遁,仍然哭哭咧咧地说:“你出来,给我梳梳头啊……”    
    李庸吓得紧紧靠在墙上。    
    天亮之后,李庸走出值班室,到外面转了一圈。    
    他呆住了。    
    一个粮囤被挖开,半囤的麦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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